范小青《我的名字叫王村》全文阅读

我的名字叫王村(概要)/范小青

我弟弟在很小的时候就得了病,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老鼠。我们家子女多、钱少、人傻,爹娘要靠劳动养活我们一群兄弟姐妹,所以都没有多余的精 力去在意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小东西。然而随着弟弟一天天长大,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越发厌恶他了。于是,我爹便让我带着弟弟去城里的医院看病。来到医院我 才意识到治病就得花钱,这使我猝不及防。因为我的钱也可以说我家的钱,是用来给我娶媳妇的,是不能给弟弟治病用的。我很是自责,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说到结婚,这不禁又让我心痛起来。起先还没有太多的人知道他有病,所以我们一家人尽量隐瞒弟弟的病情。然而每当弟弟发病时,他都会扮成老鼠祸害 相邻。长此以往我弟弟有病一事便再也瞒不住了。那天弟弟正在发病,我对象赖月刚好跑来我家证实此事,于是我弟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我的对象变成了我的前对 象。我真是让我弟弟害惨了,整个家族也都已经对弟弟忍无可忍了。于是,我们做出了一个决定:把弟弟扔掉。经过全家人的商议,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我头上。 并且为了不让弟弟在被丢掉后自己找回来,出发前要由我带着弟弟进行一次消除家乡印象之旅。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我陪着我的“老鼠”弟弟在村里四处游走了一 遍。

我的家乡叫小王村,虽然不是很富裕,但也不算太落后。我看弟弟对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漠然,便放下心来确信他是没有任何意识的。我们一路走过村口 的老槐树、水井和废旧厂房,在经过一片大蒜地时,遇到了正在“指点江山”的前村长王长官。此人曾连续多年当选村长,但因为能力问题被很多人反对,一气之下 辞职不干了。然而这一段时间听闻他又打算重整旗鼓再次竞选村长,并通过各种手段贿赂村里人,于是拥护他当村长的人竟然越发多了起来。我对王长官的行为一向 不屑,但当我听说他打算带着全村开办一个开发大蒜做保健品的大蒜精厂后,我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了。据说此厂建成后不仅能让村民们当上高级工人,而且弥漫在我 们村里的臭大蒜味也会消失。我向来不关心村里的事,但这样的变化还是让我多想了很多。

在那次地头相遇时,我也收到了王长官的贿赂——一只皮鞋。但是,投选村长那天我并没有去领取另一只鞋。而是用皮鞋和我大哥换了带弟弟离家的路 费。我带着弟弟离开家乡后不久,王长官便如愿当上了村长。一路上,我的心怀不轨和弟弟的病让我们颇受非议,一番周折后我俩终于住进了一家旅馆。接着,我安 抚好弟弟只身出去买吃的,回来后弟弟便不见了。虽然这不是我预先安排好的,但面对事实我反问自己这不正是我要的结果吗。于是我背负着将弟弟遗弃的心病回到 了小王村。

到家后我马上去找赖月要求复合,但她已经要和别人订婚了。我更加失落,但日子依然要过。作为村里不多的“知识分子”我被村长安排到村里新修的水 塔上班,负责看管水塔并收取水费。这表面上像是受了优待,但其实不然,因为村里没有一家人愿意交水费。我硬着头皮打算从王图家收起。此人是个心眼活泛不吃 亏的人,曾在村里开过养鸡场,虽因为厂房的问题被村长搞黄了,但好歹有些积蓄。但我依然费力不讨好地碰了一鼻子灰,一气之下去找村长理论,但村长却一心扑 在即将开业的大蒜精厂上无暇顾及别的。此时,全村人也都在憧憬着靠大蒜精发家致富的梦。然而,我内心对丢掉弟弟的负罪感却愈加深重,魂牵梦绕满脑子都是我 弟弟。

事实上,家里人都不想听我谈起弟弟,父亲见我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决定让我出门去找弟弟以换来全家人的清静。可是去哪里找弟弟呢,我首先想到去 找村长王长官商量。我在王村小学里找到了他,他正和一群追债的人商讨还钱的事。原来开办大蒜精厂的资金全是借的,并且是高利贷。此时的村长依然无心顾及别 的事情,敷衍我去乡民政试试运气,还给我写了张条子做证明。我即刻出发,但在乡民政办事大厅里排了好长时间的队,好不容易轮到我被接待时,却被告知寻人不 属于民政的业务范围。但办事员王助理态度还不错,告诉我此事应去派出所报案。从派出所出来,我回去等待几日无果,便再次来到了乡民政。还是那个王助理,这 次他竟给了我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江城救助站曾来电询问过王全的消息。我听后十分激动,认定这是我弟弟的消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知道我的名字叫 王全。我回到村里和家人告别准备去江城接弟弟,临行前我爹却被人打伤了。事因由大蒜精厂轧了村民王厚根的自留地而起,父亲被厂里的管事经理王图收买,意图 寻衅惹怒王厚根从而躲避赔偿。油滑的王图此时已和村长化干戈为玉帛,不再提及村长将其养鸡场搞黄的事,居然还做村长的心腹在大蒜厂谋到了个不错的职位。一 场纠纷过后,我拿着王图付给我爹的500元挨打费离开了小王村。然而,我无心关注村里的这些分分合合,一心想着早日赶到救助站将弟弟接回来。

又是几经周折我终于来到了江城,突然出现的旧时同学王大包帮了我很大的忙。但是,忽隐忽现说话做事云山雾罩的他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就这样在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的帮助下,我终于来到了江城救助站。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对不请自来的我很是怀疑,怎么也不相信我是来找弟弟的。一位姓关的科长还是热情地接 待了我,并调出电脑记录帮我查找有关我弟弟的信息。可是电脑里没有出现我弟弟的名字,也没有王全这个名字。再进一步核对后,我被告知江城救助站根本就没有 和我们的乡民政王助理联系过。找弟弟的线索一下子又断了,并且随着王大包的失踪我的身份证也不知去向了,没有身份证明的我根本无法向救助站证明我就是我自 己,在无望中我办了张假证件。

怀揣着假身份证,我第二次走进了江城救助站,这一次我心里有底气多了。接待我的还是关科长:“你弟弟叫什么?你叫什么?谁是王全?你弟弟有病 吗?”听到我一串绕口且含糊的回答后,他们居然决定安排我在站里住了下来。我被当成收容对象一样洗澡、换衣服、吃饭,但救助站里的一切都被我忽视了,我只 是一心想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挨到中午我悄悄潜入关科长的办公室,决定再次翻阅一遍电脑资料。果真一个记录引起了我的注意,此人因病情加重已被送往精神病 院。我十分振奋,打算立刻动身去江城精神病院找弟弟,然而救助站的门卫拦住了我。我被“扭送”到关科长的办公室,原来我偷偷翻阅资料的事已被发现。此时, 情绪激动的我还未意识到救助站工作人员的异样,只是执拗地坚信弟弟一定来过救助站,然而在别人眼里我却是个十足的疯子。

出于对我的安抚,第二天我被告知,从小王村传来了消息:一个叫王全的人已经被送回了我的家乡。我相信了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欣喜若狂地打算回家 去。当救助站执意要派两个工作人员陪我坐火车同行时,我还在纳闷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一路上列车走走停停,我渐渐发觉那两个牛头马面般的工作人员仿佛是在 监管我。车厢内的旅客也感到了异样,对我指指点点。我这才意识到,这几天在江城救助站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才是精神病,没有人相信我有弟弟。我说不清我自己的 身份,也说不清我弟弟的身份,我被当成了一个声称找精神病弟弟的精神病。于是,我迅速整理了思绪冷静下来,从救助站牛脸、马面的视线里逃脱了。

我溜下火车转乘汽车很快就到家了。一家人早已从乡民政王助理那里得到消息,见我没把弟弟带回去并没有太责备,只是讥讽我为何找到了弟弟又不把他 带回来。我无法得到家人的信任十分委屈,却又不想解释太多。但心中的恶气无处发泄,便又想到了救助站的那两位监管,于是我以我爹的名义打了个电话质问救助 站弟弟何时能被送回来。听到电话那边工作人员狼狈的回复,我总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然而几日后我的恶搞便被揭穿了,村里来了个调查组调查村长贿选一事,组 员里居然有那个乡民政的王助理。他早已得到江城救助站的反馈,见到我回到了小王村便立刻拉我过堂。一会儿质问我是否收了贿赂投票给村长,一会儿又质问我是 否去了江城救助站。我处处想撇清自己,却句句自相矛盾。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推测是谁举报了村长之时,乡里的调查组又来了。这回的矛头还是村长,但事由却 指向了大蒜精厂的卫生检疫问题。一夜间,全村人的致富梦就这样破灭了。但是村长仿佛并没有因此而气馁,搞地建厂不成,他马上又打算转战搞水养鱼。我无心徘 徊搅和在这些纷扰中,于是决定二上江城。

在江城的大街上,我一边考虑着怎样在江城谋生落脚,一边暗自打算着再去江城救助站时我应以何种身份出现,并暗自感慨着只有靠自己才是硬道理。于 是我很快摆脱了迷茫,伪造了一个新身份后,找了一份物业保安的工作。有了新身份和工作,我有些忘乎所以,居然在轮休那天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江城救助站。救助 站正在开对牛脸、马面的处分大会,我的出现像是天兵天将一样拯救了他俩。我成了特大新闻人物,但是轰动过后又落到了热情的关科长手里。对于我是否有精神病 的问题,他们也十分困惑,我的自投罗网让他们越发含混。于是我将计就计,用假造的新身份继续扰乱他们的判断,从而争取能留在救助站寻找有关弟弟的线索。几 天的斗智斗勇我表现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关科长的结论依旧。他们否认我弟弟的存在,否认我所说的那个弟弟来过江城救助站,并且认为我就是我弟弟。最 终,就我是否有精神病这个问题,关科长不想再和我纠缠了。我被请出了江城救助站,但几天的装疯经历让我萌生了下一个目标——江城精神病院。

来到江城的大街上,我再次感受到了一个精神病人被歧视的痛苦,片刻间寻找弟弟的心情更加急切了。于是我鼓起勇气走进了江城精神病院,并异常顺利 地在门诊转了一圈,但一无所获。护士小姐提示我可以去住院部找找,但是却有两个前提:证明我弟弟确实在这里住院,再证明我确实是我弟弟的家属。就在我十分 绝望时,那个不靠谱的王大包又出现了,我依然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兴奋了一阵。通过王大包我又认识了几个如他一样不靠谱却还算热心的人,但最终也没能走进住 院部确认清楚。

就在我情绪失落至冰点时,我又想起了村长。通过王大包,我了解到村长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大蒜精厂最终倒闭了,阴险的王图始终记恨村长搞黄 了他的养鸡厂,越发不可收拾地公然和村长作起对来,并打算通过乡政府找来外资将土地流转出去。我不太明白什么是土地流转,但似乎觉得王图是在和村长抢地。 但村长就是村长,比起走上层路线的王图,村长想到了走群众路线。村长拉起了全村的百姓签了个联名状反对土地流转。然而,这样的努力还是失败了。不久后,乡 政府便和开发商签订了协议,小王村的土地被征用了。但那时的我依然不清楚这会对小王村有什么影响。迷茫中,我接到了大哥的电话,他居然告诉我:弟弟回家 了。

回到家乡四下望去,满地枯黄的树苗,房前屋后飘摇的简易房,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走近家门我更是不敢迈步,迎面的喜字让我困惑不已,墙上一对新 人的照片居然是我和赖月。我惶恐地被满脸堆笑的爹拉进屋去,却发现我被一家人骗了,弟弟根本没有回家。兴奋的大哥见我一脸忧郁,劝我说这是为我好。说是现 在村里的地被征了,按户口本算,多一个人就会多领一份地款。我随即反击,如果只是为了多一个本子,那还不如离婚方便。但我的这句话却引得我爹顿时觉悟了什 么。随后的几天里,我爹、我娘、我哥、我嫂,居然真的离婚了。小王村上下都乱了,而罪魁祸首王图也真的疯了,声称要把村里的水塔炸掉。乡里的领导被惊动 了,王图哭喊着说自己是引狼入室的卖村贼。

事到如今,我猜想,你们内心深处也一定发生了变化,也可能你们早就对我起了疑,认为我根本就没有弟弟。但是真的对不起,你们错了。那天我接到王 助理的一个电话,他告诉我他被降职了,原因是字迹潦草的他把一位叫吴仁山的首长写成了吴江山。后来,我真的在仁城救助站把我弟弟领了回来,弟弟已经认不出 面目全非的小王村,但却奇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叫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