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胖胖猪三哥不会做梦
三哥在我们出生一个月后，就已经显出比我们胖了。胖三哥不能跟我的五哥站到一起，他们俩的高矮胖瘦太悬殊。
只要胖三哥跟五哥站到了一起，我的奶奶就一连声地叹气，嘴里不停地叨叨：“看看我的三孙子，消化器官是一流的，喝凉水都长肉。看看我的五孙子，就是不长个啊！五孙子把饭都吃到哪里去了？他的肠子都是直的，把吃进肚里的东西一直拉到屁股外面去了？唉，我的三孙子能把消化器官借给我的五孙子用一用就好了。”
胖三哥的睡眠好得没法说，头一挨到枕头，呼噜声就响起来。胖三哥说他从不做梦，一醒过来就吵吵着说自己饿了。我们知道离早饭时间还远，我们就躺在床上说刚刚结束的梦，当然了，我们兄弟几个的梦不一样，有好梦也有不好的梦。
四哥总是重复着一个梦，口气中又恼火又惋惜：“我都打开奶奶的食品柜了，就要打开那个装盐的铁盒子时，奶奶站在了我身后……”我们几个就笑，笑四哥的梦有意思，怎么就吃不到铁盒里的盐呢？
今天，四哥还是讲到了就要打开那个装盐的铁盒子时，我接过话头说：“……这时，奶奶站在了你身后。”
“不是！”四哥冲着我吼叫道：“是你站在了我身后！用手把我拍醒了！”
大哥二哥三哥更大声地笑起来。我没笑出来。笑不出来。我觉得四哥能在梦中梦到我，把我当成坏了他好事的绊脚石，说明他在心里记恨我了。四哥是一个记仇的家伙。听说，能在夜里的梦中梦到的东西，都是在白天苦苦想着的东西。
五哥小声说：“我今天也做了一个梦。”我们都看着五哥，让他说自己的梦。五哥说：“我梦见自己在大塘的街上走丢了，迷路了，找不到家了。我就哭，哭醒了……”
我跳下自己的床，蹦到五哥的床上，凑近他的脸看，真的看见五哥的脸上有泪痕。五哥说：“……我找不到家，喊你们，我的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很绝望，又困又累，就在一个垃圾箱里睡了很久……”五哥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我为了安慰五哥，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五哥小小的身体就倒在了我的怀里，由抽泣变成了号啕。
看见五哥因为一个迷失的梦哭成了这样，胖三哥有点糊涂了：“五弟怎么了？梦是真的吗？他哭得太难过了。我从来就不做梦，梦是什么东西啊？我为什么就不做梦呢？”
这时，一向有点忧郁的二哥说了一句话：“可怜。”
我知道二哥是在说胖三哥，但是，二哥没有明指。胖三哥还是傻里傻气地问：“谁可怜啊？”
二哥不想回答了，就用被子又蒙住头，把自己藏了起来。
胖三哥还在问我们：“他说谁可怜啊？”见我们还是没有回答，他就转移了话题：“还不开饭啊？”
这时，坏坏猪四哥说话了：“三哥，你要是把你今天早餐的粥分我一半，我就告诉你怎么做梦。”
胖三哥一下子兴奋起来，还没想一想就答应四哥的要求了：“行，你要是能告诉怎么做梦，我连着三天的早饭，都分一半的粥给你。”
四哥见三哥上了自己的圈套，也兴奋起来，进一步提出不平等条约了：“我要是能让你学会了做梦，你不能只把早餐的粥分一半给我，应该把一天三餐的饭分一半给我。”
胖三哥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付出的代价太高了：“一天三顿饭都分一半给你？我怎么过？我不会饿死吧？”
“行不行？”四哥见胖三哥犹豫不定了，就逼了一句。
这时，我忍不住说话了，我实在是忍不住：“三哥，你傻呀？做梦是自己内心里的事，别人是教不会的。甭听别人乱说了。别上当！”
“六子！”四哥又冲我发火了：“我跟三哥之间的事，不用你插嘴，关你什么事？你又在这里多嘴！你老是坏我的好事！你专门跟我过不去啊？”
“我不想坏你的好事，我就是担心三哥上你的当。”我说。那时，我还坐在五哥的床上，五哥用手拍我的腿，不让我跟四哥吵架，怕我们打起来。
腾的一下，四哥也跳到五哥的床上，一张床上同时挤着五哥四哥和我，床立即显得小了。四哥挥拳打我，疯了一样，新仇旧恨都集中在他的拳头上了。我见他真的打我，打得很疼，我就开始还手，四哥打多狠，我就打多狠。这时，五哥被挤到床下去了。
屋里的几个哥哥不劝架，脸色涨红着看得津津有味。五哥的脸从床上露出一半来哀求我们：“别打了，你们把我的床搞乱了，搞脏了……”
大哥冲我们大喊了一句：“我早晚自己睡一间屋子，让你们闹去吧。你们就知道吵啊吵，打啊打，吃啊吃，从来没想过正经事。”
这时，我们都听见爸爸的屋门响了，他的脚步声急匆匆朝我们的房间走来。四哥一愣，跳下床，回到自己床上了。我伸手把床下的五哥拽上床，五哥看见我的脸说：“你的鼻子出血了！”
奶奶觉轻，先醒了，来到我们屋里，看了看乱七八糟的屋子，不问为什么闹成了这样，只是唠叨起来：“看来，我们的房子太小了，还需要再盖几间房子，我的孙子们都快长大了，这间屋子根本装不下他们肚子里的怒气……”说着，奶奶去了爸爸的屋里，把爸爸叫醒，让他处理我们的骚乱。
爸爸极不情愿地推开我们的门走了进来：“你们闹什么？我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我白天工作很累的……六子，你脸上的血哪里流出来的？”
五哥说：“是四哥和六子打起来了。”
爸爸对我说：“用水把你的鼻子洗一洗。”然后，对躺在床上装睡的四哥说：“你起来，跟我来。”
四哥说：“六子也打我了，只不过是我没出血。”
“你少废话。跟着我去院子里。”爸爸不让四哥多嘴。也不让我们出门，让我们都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爸爸把四哥领到院子里去了。我洗了脸回到屋里，看见几个哥哥都围到窗口，朝外看。我们看见爸爸在跟四哥说什么，并用手指着房子的墙，向四哥命令着。四哥的脸很痛苦，像是哀求爸爸撤回命令。
爸爸很严厉地再一次用手指着墙壁说：“撞！”这一声很大，我们待在屋里都听清楚了。但是，我们都不知道爸爸让四哥撞墙为什么。
四哥无奈地在距离墙壁两三米的地方，朝墙撞去。四哥怕疼，撞得很轻。爸爸吼道：“你打自己亲兄弟时，就用这么点力气吗？给我再撞！”
四哥使了点力气，朝墙上撞去。爸爸继续下令：“撞！”
四哥要哭了：“你让我撞到什么时候啊？”
爸爸脸色铁青地告诉四哥：“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要让你撞墙撞到你自己的鼻子出血为止。”
听见爸爸的这句话后，四哥坐在地上哭起来了：“妈啊，奶奶啊，你们来救我啊，我爸要杀我啦……”
妈妈和奶奶正在厨房里做饭，听过四哥在院里凄惨的叫声，都跑出去了。我们看见奶奶和妈妈都在问爸爸什么话。爸爸的脸色显得更加铁青，他大声让奶奶和妈妈回厨房做早饭，他说，家里的教育问题由他来负责。
奶奶和妈妈见爸爸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也感到劝不住爸爸，再劝下去，很可能是火上浇油。
四哥没想到自己的喊叫，搬来了奶奶和妈妈，却没能救自己，反而不哭了。四哥感到了自己难逃一劫。
“撞！”爸爸的心没软，就像是从冰水中捞出的铁秤砣。
四哥闭着眼睛朝墙上撞去。站在我身边的五哥一下子转过头去，他不敢看了。四哥的鼻子流血了。
爸爸说：“去把你的鼻子洗干净。”
五哥问我：“四哥的鼻子出血了吗？”
我点点头。五哥的脸色白了，好像他身上的血液流光了一样。
在早餐的桌子旁边，爸爸让我们几个兄弟和小妹先不要动筷子吃饭，严厉地说出了下面的话：“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的亲兄弟拳脚相向。我们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过去，我们猪种族没有这样的好生活。有了好日子，你们怎么会过腻了，过得不满足了，向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了？你们有精力，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今天，我惩罚老四，就是想告诉老四，尝一尝流血的滋味，对自己有好处。刚才，我一直想一个问题，我们大塘的猪种族学校都办了一年多了，到了现在，只有三个学生去学校读书，听说，又走掉了一个，还剩下两个学生了。可悲啊！所有的家长都不主张孩子去学习，说上学根本没有。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孩子都要去上学，学点东西，学点有用的知识，对自己有用，对我们的家有用，对我们猪种族大塘的将来有用。我说得太多了，吃饭吧。”
听了爸爸的话，本应该是热火朝天的早餐，吃得像下雨前的天气，很沉闷。七个兄妹各怀心腹事。
奶奶不同意我们七个兄妹都去学校读书。她生了我爸爸的气：“整个大塘才有一所学校，整个学校里才有两个学生，都知道进学校没有用，你非让我的七个孙子孙女去上学，我绝对不同意。”
爸爸很固执，他坚持自己的观点：“必须让他们上学。全部。”
奶奶问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你同意让我的七个孙子孙女上什么学校吗？”奶奶很明显是在拉票数。
妈妈不说话，她很为难。
爸爸用了一个民主的方式，他不想强行让他的儿子们上学。他让我们举手报名，谁想上学就举手。
那天上午，全家成员坐在家中，决定谁去上学。当爸爸宣布大家举手前，奶奶频繁地给我使眼色。我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她不想让我举手，她每天上街购物需要我跟着，她希望每天都让我跟着她，形影不离。
但是，我想上学。
当爸爸说道：“想上学的请举手。”只有我和一脸忧郁的二哥举了手。爸爸看见他的两个儿子举了手，脸上有点激动，他本来想的是不会有儿子举手的。奶奶很失望，直接地对我说：“六子，上学有什么用啊？帮着奶奶做事不行吗？让你二哥去上学就行了，你不要去了。”
爸爸不说反对奶奶的话，他尊重奶奶，平时很孝敬奶奶，所以，爸爸又说道：“谁想上学，请再举一次手。”
我和二哥又举了手。爸爸欣赏地点了点头。爸爸肯定看见了我和二哥的决心了。这时，小妹也举起手来。小妹一直盯着我，我心里明白，小妹完全是看见我举手了她才举手的。她对上不上学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每天能够看见我。
奶奶对小妹说：“你举手干什么？你就别凑热闹了，女孩子上什么学啊？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凑这个热闹。”
小妹说：“我就去。”
妈妈说话了：“我们家有三个孩子上学，四个留在家里，我觉得还行。”奶奶冲着我妈妈发火了：“我们孙子中有一半都跑到学校去玩了，你觉得还行？”
爸爸对奶奶说：“不是去玩，是学点知识。你不能老是用旧脑筋想问题啊。”
奶奶不反对我们上学了。她想，毕竟还有她的四个孙子在家陪着她。
第二天的早上，天还没有亮透，忧郁的二哥就醒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去上学了……”
胖三哥羡慕地说：“你连上学的事都能梦见？”
我完全醒了过来，觉得自己被窝里多了一个东西，伸出手一摸，是五哥。他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我的被子。
“我也想去上学。”五哥说。
“你昨天为什么不举手呢？”我问五哥。
五哥说：“我到现在连院门都没出去过，当然就更不敢想去学校读书的事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找爸爸去，说我要去上学。”
我说：“好，我替你找爸爸说！”
五哥竟然要自己找爸爸说。我说：“这才像是我的五哥。”
当五哥跟爸爸说出他也要读书时，爸爸激动地把五哥抱了起来：“我的五儿子也有出息了。”
一个上午，我的胖三哥都很郁闷。他心里有事。胖三哥终于对我说：“六子，你说，我连个梦都不会做，能去上学读书吗？”
我说：“当然能。”
“我也去找爸爸，我也去学校读书。”胖三哥说完，就找爸爸去了。
四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对我说：“六子，你们都要去上学，我跟谁玩去？”
我说：“你可以跟大哥玩啊。”
四哥的眼神中充满了失落：“我还是……想跟大家在一起玩。”
在那个上午的美好时刻，我觉得我的哥哥们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