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盛夏·别离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

——题记

岁月是一把流沙,从左手洒在右手,还未握紧就挥散;岁月是一只麋鹿,从沼泽跃向深林,走在光影与夜的睫下,倏而无端;岁月是一位说谎者,经不起承诺就逃之夭夭。行者走过无法丈量的岁月,走过五彩斑斓的土地,留下的却只是无言。

放学时分,热风滞重的夏日午后,天空是鸢尾花的紫蓝。几株栀子花正开得畅快,栀子花的香气被温暖而不焦灼的阳光调制得更加浓郁。

脚踩在烈日烘烤的操场上。我认识这里的每块石头,这里的每块石头也认识我;我知道这里的每个角落,怎么被岁月堆积成现在这样的光景,这里的每个角落也知道我,如何被时间滋长出这样的模样。学校就像一根剪不断的脐带,联接着一方特有的烟火蒸腾,温热着一脉真实的岁月轮转,慢慢沉淀出最真实动人的性格。校园的模样渐渐被虚化,心中暗生的情愫不免悄悄发酵,那是一种踩空云彩的坠落感,疼倒不疼,就是迷迷惘惘。

我似乎真切地感知到,似乎哪里缺了什么。仿佛少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留下了一片补上的空白。这样的感觉,不激烈,不明显,只是淡淡的,像某种味道。只是任它悄悄堆积着,滋长着,会觉得心里沉沉的,闷闷的,像是消化不良一般,我知道,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悲伤。

走出校门,那棵巨大的榕树还在。蝉声躲在校园的榕树里散发着叫嚣的意味,又似乎是为空去的初三教学楼而庆祝,我突然觉得蝉是倒霉的,它们习惯了在黑暗中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突然上帝给他们一沓通往夏天阳光的车票,本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终于熬到头了,就像现在,叫得比谁都欢。一个月后,初秋开学季谁还在叫呢?他们永远留不住自己认为不变的东西,却没法预知将要面临什么。

青春的记忆好比一座小城,古风朴朴,风过萧萧。时过境迁,那记忆黑匣上铺落灰尘,被人遗忘,潜藏在回忆的暗陬里。

 同许多幻想和现实一样,我们眼中漫长的夏天,容不下太多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情那么多,而夏天总是越过越短,这让我们不得不选择将美好分门别类,一组一组地在一年一年的夏天之中回忆。每个人都擅长粉饰太平,就好像用黏糊糊的白色染上破碎的瓷器,就可以假装它仿若没有被砸碎过,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车来车往,各种车、各种人,嬗递演变,像不断逝去的时间。汽车缓缓驶来,我知道,其实自己的内心如同这地方一样:以发展、以未来,以更美好的名义,内心的各种秩序被太仓促太轻易地重新规划,摧毁,重新建起,生活崩塌重构,回复往前,然后我再也回不去,无论是现实,还是内心里从前认定的种种美好。

车滑开了,窗外的世界迅急往后退,仿佛有人没打招呼就按下了电影胶卷“快速倒带”,不知是快速倒往过去还是快速转向未来,只见它一幕一幕从眼前飞快逝去。那个被我们俗称为青春的家伙,就站在温热的阳光下,心不在焉地朝我们轻轻地挥挥手,便消失在了一片片的灿烂里,只剩下孤单的光光点点和站在原地的单纯得无以复加的我们。

一切轻薄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许多改变,都是在一念之间发生的,就像泰坦尼克的触礁,或许雪山的崩塌,顷刻间,一泻千里,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青春就这样在岁月的犄角旮旯里佚失了,遍寻不着。就像两颗孤独星球短暂交会,埋葬了彼此的秘密,然后还是无声运行在不同轨道上。一切都会往前运动,仿佛那些心底的隐痛,他们都不曾当着彼此的面揭开过。终是各人有各人的事,不打扰、不过问、不干涉,让他们面目模糊着,反而好些,厘清才要大费周章。

我常想,如果那个夏天再长一点,一切能够调转方向,沿着时光倒流,我们是不是来得及好好说一声再见,如果我们当时说了再见,后来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再见。于是,来不及说的告别被夹在笔记本最后的空白页,像夹在时光的罅隙,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

不过总有人会代替我们,以年少的姿态继续着青春,总有一天,美好的模样会被时光一层层覆盖,变成记忆之外的模样。

青涩的岁月被加上怀旧的滤镜。再也不会拥有蝉鸣、雨季、再次响起的上课铃。回忆是琥珀里的古虫,被封锁在我少年时代庄严的小圣杯里。站在此岸的我,隔着茫茫的江水回头望,彼岸的时光就像以往的无数次考试中答卷上的笔迹那样,仓促而郑重。

天空又高又蓝,就像三年前的初见。蝉真的不再叫,九月的我们也不再是那个空掉的初三楼的新主人。乳白色的大风穿过树梢,穿过空荡荡的校园,穿过明亮的阳光,吹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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