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之韵

二胡,乃中国之传统乐器也。它的声调基本是中和之音。有时激越高亢,有时如泣如诉,但仍不失中庸平和的规范,似乎蕴涵和显示着我们民族做人的态度:含蓄而不张扬,平和而不偏激,稳稳当当地往前走。

新月如眉,老街转弯处一位清瘦的男子在拉二胡。当我想家的时候,当我为命运呐喊的时候,总少不了这番想象,那颤动不已的声音一旦流进耳孔,便会不由自主地进入对故乡的缅怀。漫漫思绪随弓弦一起游动,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引领着我向乡遥望。

在斜风细雨的黄昏,或月光如水的夜晚,清风白露,星星稀疏,一个孤独的灵魂醒着,一个不眠的心灵把对命运的叩问注入如泣如诉的琴弦里,一辈子流浪在城乡的大街小巷,惟有二胡与他如影相随。

瞎子阿炳,就像一个巫师,二胡自从遇上了他,便能将普通人心里的那点事拉得一波三折,古典的小巷未必适合经典的曲子,而这又何妨。本来就没指望以其演奏风格的清劲、表情的深切去炫耀于人。他只想把饱经沧桑的心境一一揉进指间,大起大落与他人何干?且让它随着音符一起飘散……

瞎子阿炳就像蚕一样将苦难的桑叶咽下,义无反顾地将洁白的丝缓缓吐出,然后破蛹化蝶,在音乐的上空翩翩起舞。

瞎子阿炳,就像隔世的农夫,用两根弦、一把弓作为农具,不停地耕耘,培植出优质的庄稼,守望在空明的月色下,奉献给人们辽阔无垠的丰稔。二泉和月成为硕大无比的颗粒。

瞎子阿炳,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他的“明眸”,已在红尘之外。

悲凉的音符从内心的伤口处泉水般奔泻而出,如一群哭泣、倾诉着的无家可归的孩子,最后在你的心头栖落。

聋了耳朵,为了更好地凝视;瞎了双眼,为了专注地聆听。

我看见阿炳在音符的簇拥下,从松林深处的小道一路蹒跚而来。悦耳动听的乐曲,将我们紧紧搀扶和牵引,以防跌倒和迷失。二泉成了阿炳遗在尘世的明眸,逼人的目光注视着人生的走向。

每次倾听《二泉映月》,犹如有一片苍凉的月光落在我身上,在那隔世的月光里,一个清瘦的男子,穿一件蓝布长衫从青石老街深处踽踽而来,一把二胡在漆黑的夜里拉啊拉啊,整个世界都跟在它后面低声抽泣。难怪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二听了此曲后说:“断肠之感这句话太合适了。”

拥有一把二胡,阿炳比谁都富有,有着丰富的寄托有着饱满的精神,如单一的凄苦,只怕这琴弦早就断了,何能响彻千古?两根弦其实是爱与恨两根心弦,通过徐徐游动的拉杆,竖起民族的精神。当黑暗中流动的音符清曲,插上风的翅膀飞向维也纳的街头时,所有的汽车喇叭都屏住了呼吸。啊!奇异的人生,有时不幸却是幸运的。

两根弦,一把弓,阿炳用这人生舞台最简陋的道具,营造了震惊世界的音韵。

泉水汩汩,明月皎皎,融汇成光照天地的辉煌。

繁华宛若浮云,往事恍如散绮。水中捞月,你什么都不曾拥有。唯有亘古之月,不竭之泉。

一把弓,是斩不断也挥不出去的愁绪;两根弦,是走不完也咏不尽的人生坎坷;一支曲,是听不厌也嚼不尽的辛酸和缠绵。

你若经过艰难的跋涉,无数次的出击,却铩羽而归,请退守在清泉明月里,邀明月照彻心灵的黑暗,用清泉濯洗胸中的烦怨。皎洁与清澈,宁静与空灵,会给你无限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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