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有光

我盯着她看,她脸上那两坨高原红混染了风霜的颜色。

她盯着我的眼睛说我见过的孩子,他们的眼眸里有光。

彼时我还愣着思考她的话,她已大笑起来,依旧那么好看。这是我的表姐,沈念曦,她还有个藏名叫桑措伽西。

我念初二的时候,她拖着行李从那所不好也不坏的师范退了学,说要随着她的街舞团一起游转中国甚至是世界。姑姑在电话那头气得一边说一边哭,电话这头的妈妈拍拍我的肩说:“听话,你要做个好孩子,不要学你表姐。”

中考结束,风混着盛夏的气息,闷呼呼地吹着。我收到了她寄给我的信,投递邮戳显示是拉萨。信很长,纸张微泛黄,像是历经沧桑。她说,冥冥之中,她的名字指引着她一路向西走。在西藏她停住了脚,她说这是故乡的纬度所能达到的最西的地方。她跟随所在的街舞团,到各个地方去表演。但是当她看到那个地方很多孩子茫然的眼神时,她猛然想到,如果他们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如果他们根本听不懂歌词,看不懂舞蹈,她的街舞怎么可能触及到他们的灵魂?这样,她的表演还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在那个瞬间,她决定了,她要当个乡村教师,要教那些孩子识字,领着他们看世界。

于是,她只身一人来到墨脱,站在雅鲁藏布大峡谷顶,向下看,她没有恐惧,只是希望她的灵魂能在这片土地变得通透澄澈。她说她该庆幸,曾是师范生,才让她在破旧的教室里,手握潮湿的粉笔也能淡定自若。她用最真挚的感情教孩子们唱歌、识字、数数,再也不惧天黑走悬崖,背起糌粑上路;她过小河,溜铁索把学生送回家;她把自己娇嫩的脸庞弄得粗糙,而风霜成了她唯一的化妆品。

她在后来的信里零零碎碎地跟我说,她的学生、她的同事、她的村民、她的日子。她说她舍不得走,她像是在追逐最透彻的灵魂,手里攥着少得可怜的工资,却从孩子那眼眸中的点点闪光看到欣慰,感觉到希望。

我都是坐在书桌前,在暖黄色灯光下读完她所有信的。我羡慕她,虽然注定我会随着生活的脚步安分守己地追求最平凡的生活,但是感谢她,让我知道让我看到,生命的第一万零一种可能;感谢她,让我如此贴近地感受到这不平凡的生活及其意义。

最后一封信,她寄回一张相片。暗红的藏经袍遮住她的全身,唯独她那眼眸有光。那一刻我才明白:汇集了孩子眼里的璀璨,她的双眼也如此明亮。

她在相片后面写道:我要回来了。

这次,我与她并肩走,我听见风沙沙地吹,听见她说真好!就像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在追逐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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