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香纸韵

一缕淡淡的油香泛开在房间,化开在鼻尖处,融入心里……

轻轻转动伞柄,撑开纸伞。一丝淡淡的油纸香弥漫开来,氤氲在空气中。亦非兰蕙的幽香,又非浓郁的香水味,而是一种浸染流年岁月的悠悠沉香,不知要经历多少光阴才可积淀下来。香如同一曲长歌,乐音从琴上缓缓流泻;又如涓涓细流,清溪从山间潺潺淌出。油纸的香富有韵味,让人一遍又一遍细品,仿佛能从中读取泛黄的旧时光。香味在不经意间,飘进心田,再也出不去,陈年旧事也被一一勾起。被香裹挟着的世界,竟仿佛是另一个国度。

蒙蒙眬眬中,仿佛透过了几十年的光阴,看曲曲折折的小巷里,一青衣女子,撑一把油纸伞,漫步悠长雨巷。淅淅沥沥的小雨润湿了小巷。水珠从伞沿流下,坠落,跌入地上的小水坑中,荡起小小的涟漪。房檐下不断的雨帘,滴滴答答勾勒出时间的年轮。

轻嗅,油香渐渐将我拉回现实。油纸伞的伞面绘着一大瓶牡丹,金黄的花蕊,鲜艳的花瓣,仿佛能从中滚出露水,明明娇弱无比,却又红得高贵、红得艳丽,一身傲骨更似红梅。牡丹背后羞答答探出几枝初开蜡梅,金黄灿烂,看着便有梅香扑鼻而来。一旁却有疏疏朗朗有劲竹深处,尽显力道。苍翠的竹叶似在风中摇曳,宣告着竹傲立天地的气概与经冬不倒的气节。

在雍容华贵的牡丹旁,题着“富贵平安”四字。富贵平安,平平淡淡,简简单单,是每个普通人一生的祈求。

不求建功立业,叱咤风云。

不求富可敌国,腰缠万贯。

不求清高孤傲,超然于世。

但求宅上富贵,年年平安。

寻常百姓没有太高的理想,太大的愿望,富贵平安,便一生足矣。

第一次嗅到油纸香,是在两年前的一个雨天。

正月初二,姑姑回娘家的日子。我从姑姑手里接过伞,小心翼翼地捧着伞进了房间。轻轻撑开伞,似有一朵花绽放在人间。

一缕油香散开。

轻抚伞面。油纸又脆又薄,似乎轻轻一碰便会碎掉。伞骨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红线、绿线,顶端是橙色的丝线。我仿佛窥见那制伞的匠人,专注地将那丝线一圈又一圈,缠绕着,仿佛生活就被这样紧密地缠绕在了伞上。伞柄由竹子制成,古色古香。

细雨、深巷是那样与油纸伞密不可分,油纸伞早就密切地融入了寻常百姓的生活,多少光阴的故事,就这样随着雨水,悄悄滴落在伞上。是谁第一个隔着朦胧雨雾,窥见江南小巷里的青衣女子,素颜淡妆,撑一把纸伞,悠然轻盈漫步于黛瓦白墙之间?是谁第一个发现,原来寻常巷陌、堂前檐下,也可以演绎出油纸伞的风情?有多少见过油纸伞的女孩,都幻想过那有着窈窕背影,一颦一笑尽显风华的佳人便是自己?那油纸沉香,不知装点了多少美丽的梦。

“喜欢吗?”回首,眼里映入姑姑的笑。刘海覆额,秀发披肩,嘴角上扬,两个酒窝,雪白的连衣裙,就像是一只娴静的白天鹅。那嘴角浮动的微笑与带着福州口音的普通话,透着丝丝温暖。看着手中的油纸伞,“富贵平安”,是姑姑对我们的祝福吧?这祝福,伴着那伞骨上的丝线,紧紧地缠绕在了伞上。

珍视姑姑的温暖,不忍使用那把油纸伞,任它在柜中沉寂,但总不会让它染上灰尘。撑开油纸伞,淡淡的油香化开,油纸在夜色中被抚平。沉淀着古典的文化,沉淀着幸福的愿望,沉淀着姑姑的温暖,夜幕里,油纸伞轻轻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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