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的歌

春回还未过太久,时间飞逝,却已经是霜降了。

“一候豺乃祭兽。”

“二候草木黄落。”

“三候蛰虫咸俯。”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冬未至,寒霜先降。日复日,年复年,竟已过了这么久。

夜上一更,霜早已覆上了廊间的青灯。风吹得火与烛台缱绻地摇曳,忽明忽暗地照亮青石板的一寸。

“柿子,快给王妃送去。”

“王妃已经出府祭祀了。”

婢女的话惊醒了流连于记忆的我。于是手一抖,使笔在宣纸上晕上一大块并不令人赏心悦目的痕迹。

霜降的一更天还要跑出去,不怕冷么?

雾族人大都这样奇怪吧。在未文明开化前,那一族的人都是吃着虫子一路走来。本是捕食关系,却竟要在蛰虫冬眠之前,用讴歌的方式送那些小可怜一程。

如此多年来,持续了这样久。

思绪飘飞着,我竟鬼使神差地出了府。不知怎么的,便想要踏上一条生满紫竹林的小道。想是她正思念着我,于是便牵着我去寻找吧。

竹园的土地上随意地生着灌木,而竹却出奇地高大。烟似的月光携着竹的灵魂遨游,落地的叶却是翩然地果决。

蓦地,什么萤光开始在远处扇动,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鸣声,像是蝉鸣。

我默了一瞬,才在恍惚间明白过来,那是雾皙的歌声。

“雾皙?”我试探性地唤她。

一刻,鸣声停止了。

“锦书,过来吧。”

那片竹林的月影虚虚实实地掩着她的身躯,可我还是能勉强认出那身青石蓝的袍子。她的双手紧扣,周身也闪着近似青石蓝的光。

“我在祭祀呢。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近似呢喃,霜一般的话语间竟有冰雪消融的韵味。

“无事。夜冷了,多添件衣吧。”

她垂了头,默许了我的谎言,似乎失望地喃喃了什么么。蓦地,她又合上了眼,发出一阵阵鸣声。

我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奇怪的吟唱。就这般静静地杵在秋风里,任凭风声卷着那细腻的歌声滑入我的耳畔,滴入似水年华之中的怡然,将落寞洇开一处洒脱。千转梦回,仿佛嘈杂与浮华被雨丝淋散,令我的心与月光久久痴缠。

“吒……”

我恍然从陶醉中睁开,才堪留意身边的一切。

萤光犹如歌声卷香落地,使月色在草坪下印下或深或浅的皓质。那片石青色的微光点亮了半方水塘,摇曳的竹姿尽映在缱绻的流光中。

几乎是所有的蛰虫都来聆听她的歌声。她们一同浅浅地吟唱,似乎在歌颂着已经活过的岁月,又静默地等待着未知的死亡。

这股歌声像是流经了岁月的河道,从遥远的过去潺潺地流向充满了希望的远方。

“一候豺乃祭兽。”

“二候草木黄落。”

“三候蛰虫咸俯。”

回忆冲击着我的大脑,我不住地想起儿时的故事。

“为什么坚持这么多年?”

我终于说出了这些年来的疑问。

她看向我,低了低眸,凝视着草木间那些卑微的虫履,眼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哀色。

“这不是一种值得骄傲的文化吗?”

清月流光,我的心仿佛潋入一寸细香。

哦,我们文明,并不是来自时代进步后的那一点骄傲,而是来自我们世世代代从古传承至今的积累……一切的文化沉积,一切对过去滋养我们成长的感恩,才铸就了我们今天引以为傲的“文明”。

像是保持吃饭、保持睡觉一般,文明的传承,就是不忘记啊。

“一候豺乃祭兽。”

“二候草木黄落。”

“三候蛰虫咸俯。”

无论走了多远,都要记得,我们身边那些细小却值得看重的文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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