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美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题记

《诗经》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此之于吾,谓美人兮。《长物志》言:“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此之于吾,谓瓷美人兮。

我不知道有无关于瓷器的民间传说,如果依我猜想,她该是仙姿玉貌的女子柔情似水的灵魂的再现。 

前人羡她“夺得千峰翠色来”“颜色比琼玖”“玲珑剔透万般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然把自己不屈的灵魂,留在了天地之间。她吟着娓娓动听的远方的歌谣,伴着清辉,携着素尘,仪态万方地向我们走来。她的微笑、她的漠然、她的高傲……在月色与雪色之间,她是第三种绝色。

她娉婷若洛神——“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轻轻撩起她朦胧的面纱,露出那绝美的面容,一个转身,回眸一笑百媚生。在那双眸里,那如清澈的湖水一般波光潋滟的眸里,有的,又是怎样不为人知的沧桑经历?

正如冰心所说,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瓷器如此,国亦然。瓷器的芽儿是泥土,国亦是。 

王者的标识,不是金牌,而是执着与坚韧。 

泥土,经过春雨的润湿,滋养着生命,为天地带来了生机;泥土,经过拉伸揉搓,净化着自己,为天地带来了洁净。“过手七十二,方克成器”。泥土想要变成精致的瓷器,需要经过许多道工序:杀泥、盘余、泥扳、捏塑、拉坯。最后匠人们心手合一,用心勾勒出她的形态,然后经过浴火涅槃,终成为不朽之作。

而我一向迷恋“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钧瓷的窑变。关上窑门,需一千三百度的高温不间断地烧足十六七个小时。冷却,开窑,那一瞬间,又是多少风惊、多少脱釉亦或是爆裂塌坯……要经受多少次高温的侵蚀,才可能撞见那一瞬间的惊艳——在不可思议的艳红里,含着千秋碧血;在让人心颤的青蓝中,杂糅了从苍天到大海的颜色。这种迷人的曼妙,就是窑变。

凝神注视着瓷器,我总有种想流泪的情愫。她的一生伴随中国饱经风雨,历遍沧桑。历经过昏庸皇帝的无能统治,蒙受过外国侵略者的践踏欺凌,际遇了一次次天灾,一次次人祸。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愤怒,焦虑。她见证了这片土地的动荡与混乱,昌盛与和平。它带着数千年历史的尘灰,脱胎换骨,辗转而来。

泥土经过烈火焚烧,在上千度的温度中羽化。一如尼采所说,但凡杀不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中华民族便是如此,如泥土一般坚韧,在逆境中生长,在困苦中发展。她也曾满目疮痍,可她仍然以“伤痕累累的乳房喂养了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以坚韧的身躯与苦难抗争,以高傲的姿态睥睨着嘶鸣的毒蛇。

噫吁戲!浩荡哉!国之存矣,性之立矣。以泥之清香,成瓷之淡雅;以瓷之剔透,耀国之脩美;以国之韧根,扬国之风姿。而国也,千古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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