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慢些!

“爸,你慢些”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说反了。记得小时候,爸爸跟在我后面跑:“炀蛋儿(我的小名),小心,慢点儿!”

可转眼间,我18岁了。爸爸,58岁了。

四十岁的差距啊!

昨天小休回家,我说要和爸爸掰手腕儿。爸爸欣然答应了:“来,让我看看你小子长进多少!”

其实,18年了,我没赢过爸爸一次,哪怕是用双手去掰爸爸的一只手。可今天,我,竟然赢了。

爸爸很高兴,夸我力气大了,一个劲儿地兴奋,激动,还专门跑到厨房里去和妈妈讲这件事。那神情,似乎想让这全世界都知道。

可看着激动异常的爸爸,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其实,就在将爸爸的手腕儿掰倒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凉透了。

爸爸的个子不高,却格外得健壮,五十多岁的人了,三四个青年人也近不了身。爸爸从小就被爷爷逼着练了几年武,又跟着家里干农活,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化肥袋子,一下就扛了起来,从村北头的家扛到村南头的地里,他的脸虽通红,可摞下袋子,大气都不喘一口。

尽管沉重的化肥袋子把爸爸压成了兄弟姊妹里最矮的一个,可个子再高的人,一看到爸爸那比人小腿粗的胳膊,心里也直打怵。

可今天,这只粗壮的、曾令多少人胆寒的胳膊,被我给扳倒了。我也清楚地感觉到,爸爸,这个曾用双臂为我擎起一片天,用身躯为我遮挡风雨的人,真的开始老了。

时间,正无情地让他慢慢老去。

这个曾经我最最崇拜的男人啊!

他是那么的自信!小时候住在乡下,一天晚上,家里的梁上突然窜出两条蛇来,妈妈和我脚都软了,可爸爸却毫不慌张,只是淡淡说了声让我们去别的房间一避。过了一会儿,当我们再进来的时候,他正往锅里下切好的蛇肉段,一旁的垃圾筐里,两只蛇头正躺在那里,“去叫你的三叔拿瓶酒来,吃肉!”

他又是那么的不服老。我知道,爸爸每次去理发店,都要瞒着我,偷偷将鬓角新生的几根白发染黑,因为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出,他不再是那个曾经年富力强的人,即使是我他的儿子。

可这又如何能瞒得过我,所以,每次当他说要去理发店的时候,我的心便会有一阵强烈难言的痛。

现在更是如此,瞅着那只将爸爸扳倒的手,我清楚地感觉得到了那剜心的痛。尽管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可我仍是那么后悔,后悔向爸爸提出掰手腕儿。

我,一直很厌憎我的年少,或是说,我比爸爸小太多,当我而立之时,爸爸已是古稀;当我不惑之年,爸爸……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所以我总想让自己前行得快些;快点上大学,快点儿毕业,快点上班,有时间陪在爸爸身边。爸爸留给我的时间可真的不多啊!

我知道,时光对爸爸无情,所以我也不敢祈求“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他变老啊!”可我希望,我祈祷,时间啊,你对我更狠些吧!就在这一瞬间,抽去我二十年时光吧!让我变成一个有着简单工作的中年人吧!我就可以有充足的时间陪伴爸爸。

可这终究是一种奢望。

我不会再和爸爸掰手腕儿了,因为若是让我亲身去见证爸爸一点点失去力气,一点点地衰老下去,只会让我一次比一次痛苦。

我愿精心编织一个谎言,制造一个骗局:不再与爸爸比力气,不再与爸爸争强,故意去示弱,让爸爸在不知不觉渐渐衰老。我想,这定会让他倍儿有面子,他的小子一直没超过老子。

爸,别再吸烟,别再喝酒了,那会让你衰老得更快啊!

爸,我不会再跟你较劲了,我成熟了,你也要有个乐天心态啊!

爸,你慢些老,我想陪在你身边啊!

爸,你慢些老,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爸,你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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