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巷几度斜阳

当年曾经热闹非凡的余家渡口,如今只剩下几个老人居住。

夕阳把几缕红光映在青苔斑驳的墙上,在夏日的阴影里,老墙默默散发着余温。老人爱聚集在离渡口不远的巷口,坐在老墙根下的青石条上。嗨!这些奇怪的老人,弄不清他们是乘凉还是取暖。

我家老太也是其中的一个,她总爱坐在第一排的第一位,仿佛那是她的专座。

老太98岁,我18岁。暑假里,因为贪图老家乌溪江的水清凉,几乎整个暑假我都泡在乌蓝的江里游泳。

今年夏天特别热,平素身体硬朗的老太,也住院了,且一住就是十多天。老太有一儿一女,就是我的外公和姑婆。他俩也都七十多岁了,从我记事起,就是药罐子,人们开玩笑地说他们还没有老太硬朗。这下可好了,老太一住院,外公和姑婆一辛苦,双双倒下:一个吃药,一个挂针。

于是,这个夏天,儿女们忙得不可开交,窜来窜去,像一群晕头晕脑的鸭。

那天中午,我在外婆家吃饭,刚端起饭碗,就看妈妈一直和外公外婆在厨房里嘀咕着什么,半碗饭下肚,还不见他们出来,隐隐约约听到“养老中心”几个字。“糟了!他们竟然要把老太送敬老院!”

我“啪”地放下碗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阿公,你们要把老太送到养老院去吗?我不同意!”

我心里闷得慌,简直喘不过气来,大声说道:“干嘛非得把老太送到养老院去呀?我们家里这么多人,难道连一个老太都照顾不过来吗?”

我这一嗓子,把家里给搞乱了,大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这也是万不得已嘛!”

“养老院里的条件也很不错的呀!”

“这也是一种社会发展趋势。”

“听说,那边的服务很周到的。”

他们弱弱地解释着,像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尽管我也听得出她们话语中的无奈,可我还是气呼呼地,不依不饶。:“我不同意!去年重阳节,我送温暖去过的。那里的老人,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口,盼着家人去看望。星期六我不去打球上兴趣课了,我在家里照顾一天,总可以了吧?”

刚挂了几天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外公,一口痰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呼哧呼哧地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屋里的大人们男的面面相觑,不敢看我;女的一个个扭过脸去,悄悄地抹眼泪。

我看看爸爸妈妈,爸爸低头沉思,妈妈眼中含泪,屋里悄无声息。外面,树荫里的蝉声,一声接着一声……

“老爸——老妈——”我刚一开口,老爸抬起头来,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儿子说得有道理!看来,这事我们大家还得再商量一下。”

爸妈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欣然神色,接着,叫上大人们到内屋议事。

好久,老爸走出来,拍着我的肩头说:“儿子,今天我们要感谢你,你给我们每个人都上了一课。再难也难不过以前的日子,我们已经联系好保姆了,外公姑婆吃不消,就把老太接到我们家去,我们大家一起,总能照顾好老太的。”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呜咽着猛点头,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下午,跟往常一样,我们去医院看望老太,告诉她后天出院。老太乐坏了,她一个劲儿地说,早想回家了,想死那些老姐妹了。

几天后的傍晚,爸爸妈妈下了班,带着我一起去余家渡口接老太。

村头风景依旧,老墙依然沉默,黯淡中斜射着几缕夕阳。那些老人,老眼昏花,浊泪滚滚,拉着老太的手不放。老太倒很好,乐呵呵地挨个跟老人告别,她说,空了就回来看望老姐妹。

余家渡口老巷,面对的是一方开阔的江面,我快乐的心也像乌溪江水一样哗啦啦地奔流……

古渡口的那条路,卵石路坎坷高低,被夕阳一照,呈现出一块块异样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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