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窒息作文600字

唱尽黑夜之歌的孩子,推开窗户,黎明来临之前,阳光会不会叩响你沙哑的嗓音,发出明亮又微弱的啼鸣。
------题记

我依然常常跌入那个雪白的梦里。

白色的床单和墙壁像一个无限伸展却没有出口的牢笼,白花花的灯光在头上灼灼地亮着,她拉着我的手,嗫嚅地重复着一个名字:

“陈明,陈明,陈明……”外婆的声音持续而微弱。

白色的灯光忽然炸裂,四散开来,转瞬被黑暗包围。

周遭安静下来,黑暗中,徒留她那张无精打采的脸。她一直是那么美丽,即使已经六十多岁,皮肤却没有其他大妈那样松弛下垂,依旧紧致如初,只是呈现太阳摧残后似黄似黑的颜色,像油画里的色彩交融,渐渐合而为一,鲜明却又和谐地存在着。她的眼梢,自然地飞起,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睫毛卷曲着,此刻,像一把安静的小扇子覆在眼帘上。

她睡着了。

忽然,我看到她的脸在扭曲变形,那张雪白的床,如一艘随波逐流的船,载着她,在无边的黑暗里翻腾,翻腾。

我蹚着冰凉刺骨的黑暗,在后面追喊着:“外婆,外婆!”

回声空响,涌动,最终转入寂静无声。

迎头撞入一团厚重的云,将我裹进那无尽的混沌之中。

我从那诡异的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将蓝色的小碎花睡裙,浸得湿透。

是四月的春夜。窄小的窗外,月亮依旧是一个破碎混沌的蛋黄,又冷又硬。

一梦成谶。

外婆在那个夜晚,在与我一墙之隔的房间,心脏病复发,永远离开了我。她走的是那样匆忙,也未留下让我有所念想的只字片语,连双眼都忘了合上,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寂静。

这一年,我十岁,外婆六十三岁。

很小的时候,她会抱我坐在院子里,对着暗蓝色天空那轮清冷的玉盘讲故事,讲那嫦娥奔月的神话。下雨的时候,伴着滚滚雷鸣,她又给我讲雷公电母的传说。讲故事的时候,她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仿佛远方一辆听不到声音的缓慢行驶的火车,慢慢地,开到那洞开的隧道里,开到了我的心里。
别人的外婆在给孙儿讲妙趣横生的西游记的时候,她给我讲绮丽凄美的红楼梦。后来我才知道,那样的时候,她是在想念一个男人,陈明。她讲故事的声音,总有一种我无法领会的悲伤。

陈明是她的初恋。外婆说,他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星光落入深海。他是一个优秀的建筑师,建造的房子从来没有什么问题。他爱外婆,外婆爱他,他们很相爱,总之,在外婆口中,他哪里都好。即使是他在外婆十七岁那年,忽然不辞而别,她也从来没说过他一句不好。

但外婆的描绘再形象,再生动,于我的记忆而言,总归是太朦胧,陈明对我来说,就像是阴晦夜空里一抹昏黄的月光,混沌不清,没有温度。
陈明离开了外婆,外婆离开了我。

她在夜里独自挣扎了很久,散落一地的衣物和乱七八糟的床单,暗示着她一夜的痛苦。我早上起床上学去她房间里告别,发现她早已冰冷的尸体,我吓坏了,光着脚便跑去向邻居求助。

邻居帮我打了120,又通知了外公

父母总是在忙碌,把我丢给空闲的外公外婆,外公不知为什么,早出晚归,常常不在家,偶尔碰见了做家务的外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大人的世界,总是错综复杂。

救护车很快来了,几个医生匆忙地检查,外婆的身体连方寸也未挪动,就宣布了死亡——心脏病猝死。

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哭,眼眶干涩酸楚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心里很难过,仿佛有千斤棉花堵在胸口,吮吸了我所有的眼泪,重重的压在心坎上。
我也很少哭。在外婆为我打造的童年里,我几乎是与泪水绝缘的。她努力地栽培着菜园里的大白菜,她挣钱贴补家用,给我买好玩的玩具,给我吃可口的零食,给我穿漂亮的衣服。即使我偶然顽皮摔倒了,面对着外婆眼底的淡淡愁绪,我还是拍拍身子,咧嘴笑了。

狭小的空间里满是面容严肃的大人,我看见了外公。他穿着不干净的深蓝色唐装从门外匆匆赶来,望着躺在床上的外婆,他愣住了,眼神复杂,却唯独没有悲伤。

后来,我才明白,外公和外婆在一起,没有那个关键的桥梁,名曰:爱。

外婆的丧事办的很简单,遗像摆在外婆的床头柜上,七姑八婆挤在床边,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我跪在她的遗像前,凝视着“落花春已去,残月夜难圆”这十字,回忆如潮水般汹汹涌来,我,溃不成军。

仿佛外婆紧锁的眉头还在昨天,她还是那样淡然地喂我吃香软的白米饭,给我喝甜甜的果粒橙,从容地讲述着她和那个陈明的情深过往,也不顾我满脸的迷惑不解。她流着泪问我:

“静静,我真的没有怪他,为什么他要离开我,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低哑得像夏天梧桐树上,嘶吼过后的蝉鸣,孤独的绝望。悲伤弥漫在她的言语中,在她的眼里逆流成河,只留下串串晶莹的泪珠。

恕我不懂她眼泪背后残酷的真相,只是傻傻地安慰她:“外婆不哭,你还有我和外公呢。”

她笑了,泪水随着肌肉的张弛蜿蜒而下,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凉的。笑容是那么美丽,美丽的让人感到绝望。她又含笑向我说了外公发现她未泯的初恋情怀,然后冷冷地告诉她,她和陈明,再也没有可能了。因为,陈明早在离开外婆的那一个月末,出车祸,死了。

外婆还是那副模样,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嘴角向上的弧度勾起月光,说不出感觉的一种美。她和我道了晚安便去睡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眼睛,坑洼的地面反射清冷的月光跃入她的眼里,又闪烁着泪光,像墨色天空中,七零八落的淡淡星光,微弱却又让人心动。

后来,我就再也不能拥抱那个羸弱却温暖的身体了,再也看不见那张哀愁却慈祥的面容了,再也听不见那喑哑却迷人的声音了,再也不能叫那个叫外婆的称呼了。

不只是谁把烧纸钱的铁盆弄翻了,咣当一声,怆然响起。我心里的一处堵塞,仿佛瞬间被打开了。那声闷响,仿佛外婆过去明媚与忧伤参半的生活,一个长长的回响。

我知道,从此,那一半忧伤将要离她远去了,外婆会幸福吧。

我在错综的故事里迷了路,寻找出口未果,不如昏睡。

那晚,我又做了那个梦。

她还是安详的睡着,面带笑容,在她的床边,坐着一个身形模糊的男子,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依。

我站在她面前,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我终是明白了她:

在相爱和不相爱之间,有着比生与死更遥远的距离。

黎明的到来,黑暗是否会瓦解,我无从知晓,只知道,唱尽思念的人终于不再孤独,终于不用再面对忧伤。

外婆,你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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