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孤独中书写伟大

当我到达高处,便发觉自己总是孤独的。我身边不缺亲人,也有朋友但在远方。 

------尼采 

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有创见的人内心是孤寂的,超越时代的脚步是孤独的,世人无法企及的境界是荒凉的。

《圣经》有言:“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通往永恒之路的人的路之所以狭窄,是因为他们的时代还未到来,但在百年之后,千载之后,他们死后方生。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与其说这是在说李白的孤独,不如说是杜甫在写自己的孤独。漂泊一生,无人理解,孤独苦闷,只有终日痛饮狂歌空度日,投诗赠汨罗,托遗响于悲风。即使不被理解,甚至被人唾弃,被人“轻薄为文哂未休”,但他仍然坚持并开创自己的风格,时刻警醒着自己“恐与齐梁作后尘”,不因循前人辞藻绮丽内容空洞的套路。于是他别裁伪体,转益多师,独创一派,创新诗歌表达、拓展诗歌内容,著出历千年而不衰的“三吏三别”,在乱世风雨的种种苦难中,道出对百姓的深深怜悯。他的诗一枝一节展现组织严密而跳跃性极大的技法,仿佛身披枷锁却跳出了让天地为之久低昂的震撼舞蹈。虽然他最终孤舟老病,寂寂无闻地死于耒阳的一叶扁舟之上,但他却具有“窃攀屈宋宜方驾”的自信与追求,把盛唐灿烂华美,悲怆残酷一一呈现,在孤独中实现自我旅程,最终不废江河万古流,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不惟老杜,超越时代的大诗人都曾与孤独作伴。伟大诗人屈原在形式上打破《诗经》四言格律的规范,风格上打破《诗经》现实主义的窠臼,追求自由浪漫的表达,以华丽多变的辞藻,吸收民歌、方言的营养,铸成开先启后的《离骚》、《九歌》。然而开创便意味着孤独,伟大便意味着离群。面对“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屈原断然拒绝了向昏聩而热闹的世俗投降,宁赴江流,葬身鱼腹,也不愿扬其波啜其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是怎样一种时间和空间的无限寂寞?当陈子昂面对这人世的荒凉,时代的喧嚣,他耐住了寂寞,他只愿在幽州台上,独立燕赵大地,将怆然涕下的孤独,留给悠悠天地,千秋万代。

纪伯伦说:“孤独是忧愁的伴侣,也是精神活动的密友。”享受孤独,在孤独中发现内心的呼唤,在孤独中涌现刹那的灵感。被命运之轮束缚双腿的史铁生,孤独寂寞缠身,在孤独中舔舐着伤口,静静地面对地坛,默默解读自己内心。日积月累,文字功底就越深厚,越能行云流水,自然独到;生命体悟也越深刻,坦然洒脱,直面生死。“扑向太阳的画家”梵·高一生中名利全无,情爱皆空,贫困交加,受各种冷遇与摧残,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甚至用剃须刀片割下自己的耳朵。但他的画作却包含深刻的悲剧意识,其强烈的个性和形式上的独特追求,远远走在时代前列。他不朽名作《向日葵》《星空》色彩对比单纯强烈,却表达了梵高内心满怀炽热的激情。当我们欣赏此画时,心灵为之而震颤,热血也为之喷薄,共同融入梵高丰富的主观情感中。

在孤独中往往能看到万物运行背后的真理,历史发展的规律,时代前进的方向。居里夫妇十年如一日地藏身于阴暗寂静的实验室,杜绝了几乎一切的往来应酬,最终才发现了镭、钋元素。卡尔·马克思深感“人生而孤独”的境况,却在皓首穷经的一生研究中找到了“世界万物都是相互依赖”的真理,找到了人类历史阶段性向前发展的规律。曾躬耕南阳的诸葛亮,远离时代的兵戈离乱、你争我夺,作为一个旁观者,却能看清三分天下的未来大势。伟大的孤独者们,虽躲进小楼,却掀起了时代巨变的狂风骤雨。

而在如今这个日新月异、高速发展的时代,人们却总是耐不住寂寞,无法鄙弃外界喧嚣,慢慢迷失自我。一如目下书法界泛滥成灾的“丑书”之风,不尊颜筋柳骨,不临法帖古碑,违背审美常理,以丑以奇为美,相互吹捧哄抬,好不热闹。他们只是耐不住台下十年功的寂寞,无法沉静心来写尽蕉叶、洗黑墨池,而试图靠走捷径来引起社会关注罢了!一如当今学术界令人不齿的“造假”之风,从青年学者到专家博士,从学术权威到位高权重的校长院士,造假之势蔓延之广让人唏嘘。但弄虚作假来的名声终不长久,最终也会销匿在茫茫人海之中。而从事十年文学研究的沈从文,双目失明仍倾心学术,一丝不苟的陈寅恪却被世人所铭记。一如现在电影界让人无力吐槽的“烂片”之潮,不追求影视本身制作的精益,而全然把心思投入于炒作宣传之中,我相信即使是再美的泡沫,也终有被戳破的一天……

浮躁的社会,孤独者才能看清历史的方向,心静者才能开创时代的先声。我们要在寂静中追寻伟大者的脚步。我们虽无法做到圣哲般绝对的孤独,但也一定要鄙弃内心的喧嚣浮躁,不要让心跟着流光漂泊,要学会享受孤独,在孤独中寻找真我,忠于自己,回归初心,荡涤尘埃,完成一个人的旅行,成就自我。

独自搏击苍穹的大鹏何必与嘈杂翱翔蓬蒿的学鸠争执北溟的远近?孤独并不可怕,它可爱而可亲,是我们通向伟大的途径,我们捍卫不朽的武器。

如果你只想得到十个人的认可,只需与之同饮同乐同沉浮。而如果你想获得万人的敬仰,便要忍耐如云的漂泊、深深的缄默。如果你想获得一时的功成名就,只需学会火上浇油、见风使舵。而如果你像获得千秋的不朽,便要拥抱创造的孤独、超越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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