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影子的人

李总从本市最高档的写字楼办公室里走出来,名牌黑皮鞋踏在地上的响亮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响。

旁边办公室里的年轻人都站了起来,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了声:“李总好。”李总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那个新来的大学毕业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李总的皮鞋,他抬头看了看李总,又看了看地上,然后把旁边的小王拉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小王也看了看李总的皮鞋,轻声惊叫了一下,然后,他又把那句话传给了下一个人,每个听众,都像被电击过似的——一脸的惊恐。

整个大厅原有的寂静被嗡嗡的讨论声打断了。

“去,你去问问这是怎么了?”李总叫来了女秘书。

秘书穿着高跟鞋,急急忙忙跑过去,与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耳语了一番,然后犹犹豫豫地跑回去,在李总耳边说:“李总,他们说,你的影子不见了。”

什么?李总低头看了看。顿时,他脸上原本的骄傲神色没有了——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什么也没有。

“谁最先发现的?”他生气地问道。

“我。”那个大学毕业生犹犹豫豫地答道。

“好吧,你可以走了。”李总说。

然后,他装作十分坦然地踏着皮鞋走进电梯,然后走出写字楼。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的红灯绿酒之中,谁又能发现他没影子呢?李总想,他逐渐变得坦然。他敲了敲空地上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车门开了,他走了进去。

雇佣司机把车开到医院里,那里有一场公司里精心策划的记者发布会,他的公司将十万元捐给了医院里的白血病患者——两名年轻的大学生和一个五岁的男孩。

负责这次新闻发布会的人对李总说,他们已经给那些孩子买了最好的补品、书籍和玩具。

李总一脸的怒气,他轻声说:“你这个傻瓜,我们要花最少的钱,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那人低着头,诺诺连声。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总的皮鞋,惊恐地喊道:“李总,您的影子……”李总一巴掌扇了过去:“我的影子怎么了?快滚开。”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脸凶神恶煞。负责人捂着脸,点头哈腰,飞也似的逃了。

没有影子不行!李总逐渐开始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当公司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他时,他才更深刻的体会到这一点。

李总开始发了疯的寻找他的影子,他派清洁工将整个大楼都打扫了一遍,每一个死角都必须花上很长时间擦洗。清洁工们瞪着眼睛朝墙角张望,希望有一块黑色的透明的东西像小狗似的蜷缩在里面,但事实上是:当大楼里一点灰尘也没有时,影子依然没找着。李总开始成天窝在皮沙发上,不愿出门也不敢出门,神经质地朝空气张望,甚至墙上的一块黑斑都能吸引得他凑上去用指甲抠。

影子依然没回来。

一天,手下走进来告诉他,那三个白血病人坚决要来见他。李总神色暗淡地点点头。

三个坐着轮椅的身影被推进办公室,年轻的苍白的脸庞这时候都微微笑着,他们坐在李总对面,就像是三朵幸福的花儿在他面前绽放。“李伯伯,谢谢您!”年轻人一齐说,一个女孩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那五岁男孩的眼睛,这时也散发着真挚的光芒。

李总突然被打动了,他握住那几个孩子的手,把他们紧紧抱住,哽咽道:“孩子,你们一定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李总不知怎么的就下定了决心,他卖了自己的公司,卖了自己的别墅,将所得的所有钱都捐给了慈善机构。几百所希望小学依靠这些巨款,在山区里逐渐成立。几千封用稚嫩笔画写成的信,像白色的鸽子飞到李总的手里,简单的语句却饱含万语。这些封信里,也有孩子们寄来的照片,那胖乎乎的脸庞,被山风吹得红彤彤的,就像朵朵娇嫩的鲜花,这是多么惹人喜爱的孩子啊!

李总总是看着信,看着照片就哭出了声。
 
 二十年过去了,白发苍苍的李总躺在白色的病榻上,纯洁无瑕的病房里挤满了那些曾经被李总资助过现在学成归来的孩子们,他们轻轻哽咽着,用语言诉说自己的不舍。

李总看着他们,轻轻地微笑着,他的手缓缓伸出来,像是在欢迎什么似的挥了挥,然后溘然长逝。

一团黑色的影子从窗子外跳进来,像轻盈的飞鸟般跳到李总的身上,逐渐变成一团银色的雾气,不见了。阳光透过窗户,暖暖的照在李总的身上,顿时,从他的一侧,像树似的长出了一团黑色的影子,影子越来越长,投在病房里白色的墙壁上,那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的影子,影子天使拿出竖笛,缓缓放在嘴边,深情地吹着。于是,一曲天籁不知从那里飘来,如泣如诉,在纯洁的病房里弥漫开来。

人们说,那是李总的影子回来了。

人们说,那是李总的心灵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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