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该去哪儿

“大姐啊,我挺忙的啊,回不来,先不说了!”大姐春花憋得一脸通红,愣愣地坐在一旁,望着手中的手机。

二姐金菊和三姐梅雪赶忙围了过来。“怎么,小妹不回来了,这个不孝的东西,有了钱就把我们忘了。”金菊瞥着眼阴阳怪气地喋喋不休。

春花只觉头疼,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弟弟建华。建华刚结婚,岳父是一位局长。

“梅雪丈夫还瘫着,她自己腿脚也不方便。唉!”春花叹了口气,满脸愁色。

良久,春花定了定神,说:“建华,你过来。”

建华放下手机,一脸不耐烦地走了过去:“什么事儿啊,姐。”

“咱爸这病耗钱……我准备出门打工,兴许能挣点……”

梅雪一惊,低声说道:“可咱爸……没有人照顾,这……”

春花握紧了手,看着弟弟妹妹,望着田里黄了的稻子,“你们谁能把爸接过去住一段儿……”

没等春花把话说完,金菊“嗖”地站了起来,连椅子都掀倒了,嚷道:“这可不行,我家里地方小,囡囡读高三,是最重要的一年,再说咱爸可是你一直侍奉的,换了别人,爸也不习惯啊。”

春花脸色一沉,盯着金菊,说:“你这是不打算管咱爸了。”

金菊咳了咳:“哪能啊?不是还有建华和梅雪吗?”

梅雪低头支吾:“我……我……”

建华一听,哼了一声:“我这刚找份好工作,媳妇刚娶到手,两个人都要上班,哪儿有时间?”

春花瞪了建华一眼,说:“建华,你和你媳妇刚结婚又咋了,这儿子侍奉父亲不是天经地义吗?”

建华一惊:“姐,这怎么可以?且不说他爸肯定不让,就是梦馨,也从没侍奉过人啊,金菊不挺合适的吗?”

金菊一听这话,气来了:“我怎么合适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有公婆要侍奉。你家媳妇金贵,我们家就不过日子了?”

梅雪在一旁劝道:“二姐,你少说两句。”

金菊回过头来朝梅雪喷了满脸唾沫星子:“哟,你倒是尽说风凉话,你怎么不照顾咱爸呀。再说,建华他凭啥不管?爸对他可最上心,啥吃的穿的都先给他,读书也是紧着他。哦,如今他有出息了,不帮衬咱就罢了,可不能像小妹那样做天打雷劈没良心的事。”

建华听了,指着金菊回道:“我几时做过什么对不起咱爸的事儿,我这刚娶了媳妇儿,工作还没打开局面,哪有时间?你有时间,你……”

建华还想说些什么,春花在桌子上一拍,涨红了脸:“吵吵啥呀!”

春花看着低着头的梅雪,看着抿着嘴怒火中烧的建华,再看看一脸不平的金菊。一阵风起,她似是听见了稻浪的声音。金菊不知还在嘀咕些什么。春花觉得有些冷,望着稻子,朝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去吧。”

建华立马起身。

金菊喝了口水,说:“那成,姐,你可得把小妹给叫回来,真是,小妹可不能这样。”

“够了,走吧。”春花有些不耐烦。

金菊冷哼一声,扭着腰离开了。

梅雪还想说些什么,春花揉揉头说:“行了,走吧。”

待人都走完了,春花一个人坐着,望着稻子发呆。过了好一阵,她才想起爸还在里屋。“不知爸怎么样了,刚刚那么吵,应该没听到吧。”正想着,就见父亲拿着笔走出来了,拉着春花说:“来,建华,我教你写字。”

春花跟着父亲一笔一画地写着:“这是建,建功立业的建,以后建华要建功立业,出人头地呢!”

春花听着,只觉两眼酸涩,父亲又发病了。

过了一会儿,春花细语道:“爸,我要去忙了,您先睡一觉好不好,或者一个人玩一会儿?”

“不嘛,不嘛,你不要去,让春花去。”

“爸,听话,回来给你带糖吃。”

“好啊,好啊,有糖吃!”春花将父亲送回房里,安顿他躺下,一脸茫然地出了门。父亲一脸落寞,好久好久,他拿出老伴儿的照片,笑了笑:“老伴儿……”

春花晚上回来时,父亲精神好极了,也没发病。晚上星星多,春花便在门外放了把老藤椅,拿了床薄被,将父亲带到外面看星星

春花爸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收音机,神情极为满足。春花望着父亲的笑脸呆愣,那收音机是建华上大学时带回来送给爸的,虽说是个旧的,爸也非常喜欢,总舍不得放手。爸他只是想要一点儿……只是……想到这,眼泪便忍不住了。

“花儿呀,咋哭呢?别怕,老头子给你撑腰。”

春花心中一暖:“爸,没事儿。”

“花儿啊,委屈你了,小时候就你最吃亏,长大了也……为了我这糟老头,愣是连人家都未说。”

“爸,我委屈个啥呀,净说胡话。”

那天晚上,父女俩说了很多,月色渐凉,湿气渐浓。

“真是,昨天还晴空万里,今儿个却愣大的雨。”春花望着雨幕,风正掀动前屋顶上的瓦,她的头又开始疼了。坐了许久,她向里屋走去,“爸,吃饭了。”她轻声喊着,可父亲却没动。

她又加大声音:“爸,吃饭了。”

父亲仍没起来。

头疼得更厉害了,似乎要将她撕裂。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前挪。一声雷猛然响起,春花惊得发抖,一步,两步,三步……她似是踩在云朵上。春花来到爸爸床边:“爸,吃饭了。”声音略带颤抖,她掀开被子,握着父亲冰冷似铁的手。头中撕裂的疼痛阵阵传来。

“小妹,你……”

“唉,姐啊,我正忙呢,有什么事儿待会儿说。”

“嘟嘟嘟……。”春花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呆坐着,只觉头疼。过了许久,才重新拨号,“建华,爸他……”

建华急道:“不行啊姐,我和梦馨在老丈人家吃饭呢,唉,梦馨在叫我,先挂了。”

春花慢慢放下手中电话:“爸”一声呼号,不能自已。

天终于放晴了,父亲下葬那天,金菊抱着棺木不撒手,哭号说:“爸啊,你怎么就走了……”

建华一脸沉痛,小妹也成了泪人。

春花看着他们将棺木一点一点放入坟坑里,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眼泪呢?一滴也没有……她看着晴好的天空,田里泛起波澜的稻子,一步一步离开这座新坟。

她躺在田塍上,这一大家都是靠这稻子养活的,建华读书更是靠它,如今……也被抛弃了吗?她闭上眼,似是想起了小时候他们几个分一个饼的日子。想起了建华跑过来护着他,“爸,你别打姐姐。”想起了小妹离家前说的话:“姐姐,等我赚钱了,就回来接你和爸。”不知不觉,春花就睡着了。在梦里,她似乎又见到了父亲当晚和自己说话的样子,感受到了那冰冷的手的温度,都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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