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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炎三年】五月,洪皓充通问使,高宗遗粘罕书,愿比藩臣。七月,胡寅请绝和议,乃上疏曰:“臣闻和之所以可讲者,谓两地用兵,势力相敌,可也;非强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以使命之弊,为养兵之费,此乃晋惠公征缮立圉之策,汉高祖迎太公、吕后之谋也。以今观之,彼强我弱,势力不侔,若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帝饰子女,则孰多中原佳丽遣大臣,则孰加于异意之宰执以此议和,徒堕虏计中,而为其所绐也。为今之计,莫若罢绝和议,一意自治,命将治兵,裕财足食,以图恢复,庶不虚老岁月,为虏所饵也。”胡寅疏入,吕颐浩恶其切直,罢之。
高宗因宗泽累表还京之请,至是时李纲入相,月余,边防军政已累就绪,高宗下诏修京城,乃曰:“朕欲统督六军,以抚京师及河东北路。已迎奉隆祐太后,津遣六宫及卫士家属,置之东南。朕与群臣独留中原。可缮修都城,择日还京。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高宗虽下诏修京城,而还京之意终未决,车驾行幸未有定向。李纲谏曰:“今六飞纵未入关,当适邓、襄,以示不忘中原之意。近闻一二执政,劝陛下迁幸东南,果尔,则中原非我有矣!”高宗曰:“但奉迎六宫往东南尔,朕当与卿留中原。”
纲拜贺。故降前诏。汪伯彦、黄潜善从客言于上曰:“上皇之子三十人,今所在者惟圣体耳,可不为避狄计万一京师不守,则大事去矣!陛下试熟思之!”高宗又降手诏,谓京师今未可往,当幸东南为避狄计。李纲力争,以为不可幸东南,请驻邓、襄。乃诏修邓州城。舍人刘珏亦抗疏言:“当今之要,在审事机爱日力为急务。南阳密迩中原,易以号召四方;又有长江天险,可以固守。”士大夫多附其议。九月,谍报金虏犯河阳,迫近东京。乃下诏幸淮甸。从汪伯彦、黄潜善之请也。
【建炎二年】春正月,高宗幸扬州。虏陷徐州,守臣王复骂虏不屈。粘罕闻韩世忠守淮阳,乃分兵万人趋扬州,自以大兵迎世忠。世忠不能敌,遂陷淮阳。刘光世领军迎敌,未至淮而军溃。是时朝廷所用汪伯彦、黄潜善初无远略,东京委之御史,南京委之留台,泗州委之郡守,所报皆道听涂说之言。虏谍知朝廷不戒,诈称李成党以款我师。张浚率同列为执政言虏势猖獗,盍为之备。汪、黄二人笑而不答。当时天长军报金虏已至,高宗大惊,乃躬环甲胄,上马南巡。汪伯彦、黄潜善二相方会食中书堂,或告以虏至,二相以“不足虑”答之。堂吏呼曰:“驾行矣!”二相且惊愕,戎服鞭马以逐,与军民争门而出,死者不可胜数。大理寺黄锷至京口,军人以为潜善,骂之曰:“误国误民,皆汝之罪!”黄锷方与辨其非是,而首已断矣。季陵取九庙神主奉之,及出门,甲骑塞路,行数里,回望扬州城,烟焰涨天矣。后人有诗一首道,诗曰:
门外飞尘谍未归,安危大计类儿嬉。
君王马上呼船渡,丞相堂中食未知。
是时吕颐浩、张浚联马追及高宗于瓜州,得小船乘之以渡江。二月,至杭州,以州治为行宫。四月,高宗如建康府。时张浚与吕颐浩建议幸武昌,为趋陕之计。右谏议滕康、中丞张守力持不可,且曰:“东南今日根本也。”张浚西行之议遂寝。
闰月,诏议驻跸地。始张浚建武昌之议,欲与秦、川首尾相应,吕颐浩是之。行未几,江、浙士大夫动摇,颐浩遂废初议,以十五封进入,大率言岳鄂道远,馈饷艰难;又虑上驾一动,江北群盗乘虚过江,则东南非我有矣。高宗离建康,幸浙西,诏改杭州为临安府,先令奉太庙艺祖以下九庙神御如临安。七月,命杜充留守建康。十一月,虏犯采石渡,遂趋马家渡济江,陷建康。杜充、李棁叛降之;惟通判杨邦义独不降,刺血书其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作他邦臣!”十二月,高宗自明州航海。虏陷杭州,兀术
过独松岭曰:“南朝可谓无人矣!若以羸兵数百人守独松,吾怎能遽渡哉”张浚与虏战于明州,大捷。
【建炎三年】正月,兀术再犯明州,与张浚战数合,张恐兀术增益生兵,是夜遁去。虏屠明州,一城受祸最惨。三月,虏过吴县,统制陈思恭用舟师邀击于太湖,几乎生获兀术
.四月,韩世忠邀虏于镇江,世忠下令谓诸将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觇我军虚实。”伏兵邀击,战数合,诈败,兀术轻兵来追,伏兵四起,几擒兀术
.再战数十合,虏累战辄败,不能得济,愿还所掠人民,益以名马假道。世忠不从,预先命铁匠治铁为长绠,贯以大钓,每锤一绠,则曳一舟,兀术竟不得渡。世忠出阵与兀术
道:“但迎还两宫,复还疆土,归报明主,足相全也。”兀术
凿大渠,三十余里,上接江口,在世忠之上。世忠尾结之,虏终不得济。乃募所以破舟师之策者,有贼臣告虏于舟中载土以平板铺之,俟风息则出江,有风则勿出,海舟无风,不可动也。以火箭射蓬蒻,可不攻而自破。兀术
用其策,世忠弃舟奔还镇江。金虏犯江西者,自荆门北归,牛皋邀击大破之,兀术屯六合,弃其辎重宵遁。岳飞时为淮南统制,以所部兵邀击,兀术大败,兀术仅与数骑遁去。
自张浚明州一捷之后,有太湖之捷,金山之捷,岳飞静安之捷,牛皋安丰之捷,吴玠和尚原之捷,杀金平之捷,采石之捷,凡十三战功。自是中国之兵势复张矣。
【绍兴初】贼臣秦桧依挞辣入寇,用桧为参谋,挈家泛小舟抵涟水军,自言杀虏人之监己者。然全家同舟,婢仆亦如故,朝士多疑之。惟范宗尹、李回与桧厚善,力荐其忠。及引对,桧言:“如欲天下无事,须南自南,北自北,则无事矣。”高宗曰:“如此,则朕亦北人,将安归乎”明年二月,用秦桧参政。自此则复倡和议,以沮诸将恢复中原之气。遂定都临安府。
一时士大夫甘心讲和,酣絭于湖山歌舞之娱,而忘父兄不共戴天之仇矣。
世之儒者,谓高宗失恢复中原之机会者有二焉:建炎之祸,失其机者,潜善、伯彦偷安于目前误之也;绍兴之后,失其机者,秦桧为虏用间误之也。失此二机,而中原之境土未复,君父之大仇未报,国家之大耻不能雪。此忠臣义士之所以扼腕,恨不食贼臣之肉而寝其皮也欤!故刘后村有咏史诗一首云:
炎绍诸贤虑未精,今追遗恨尚难平。
区区王谢营南渡,草草江淮议北征。
往日中丞甘结好,暮年都督始知兵。
可怜白发宗留守,力请銮舆幸旧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