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 慷慨以赴继志称能 捆缚而来半仙受窘

话说赵五暗自欢喜,果然有个辰年辰月生的人到来了。一面再向赛半仙瞧时,虽正和一个老者算着命,看去却也已听得了这番说话,连连向他使着眼色,似乎教他对于这个童子,特别注意一些,不要放他溜了。一会儿,又听那童子说道:“这也只是一派老生常谈,没有什么可听。麦哥,时候已是不早,我们不如回去罢,母亲恐怕已在盼望我呢。”那少年把头点点,便带了童子向前走去。赵五那肯失去机会,也就悄悄尾随在后。好在他们二人沿路闲瞧着,并谈得十分高兴,所以虽有人在后尾随着,他们却丝毫也没有觉得。

渐行渐远,巳离了闹市,走入田野之间。顷刻间,又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童子忽然立停了足,对那少年说道:“表哥,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了罢。你可打那边走,我也要沿着这条路回去了。”

少年道:“你一个人回去,不要紧么?不要我再送你一程么?”童子笑道:“表哥,你又在说笑话了。象我这们一个人,还怕拐子把我拐了去么?如果真有拐子要想把我拐去,那他的胆子也可算大极了。”赵五在后听得了这几句话,不觉小小吃上一惊,暗道:“这童子好大的口气,莫非真是有什么来历的不成?还是他已觉察了我在后尾随着,故意说这儿句话,把我骇一上一骇呢?

想着,忙将身子向一个树林中一躲,免被他们瞧见。

这时那少年和童子,点了一点头,却早巳分道各行了。赵五倒又胆壮起来,暗想:这少年虽不知是何等样人,然而身体很是魁梧,气慨很是英武,瞧去倒是不大好打发的。如今他已管自走了,只剩下这童子一个人,正是天造地设,一个绝好的机会。无论这童子有多大的本领,终究是个童子,自己难道对付不下,还怕他溜了走么?于是,他决定主意,要在这四顾无人的田野中,把这童子打翻了,然后再上了迷药,把这童子带了走呢。

不料,事情但是出人意外,这童子刚才和那少年且谈且行,行步非常迟滞。现在剩下了他一个人,竟健步如风,跑得飞一般的快。赵五别说要上前去打翻他了,便连跟了他走,都觉有些勉强。不免暗暗叫苦道:“罢了,罢了!我赵五白白地练了这多少年的工夫,谁知走起路来,竟连一个小孩子都跟随不上呢。并且这童子好象是知道他尾随在后面,故意要和他开玩笑似的,等到走得太快,两下相距得太远了,倒又向后一望,立停了足。赵五见了,暗暗欢喜,慌忙赶上前去。

不料还没有走得近,童子又飞也似地拔足向前走了。

如是的跟随了好一程,早巳走入一个小村之中。一个道姑装的妇女,穿了一件红色的道服,正伫立在一家门前闲望着。一见那童于走来,即迎了过来,并欢然的问道:“好孩子,你回来了么?表哥呢?”童子道:“他本要送我回来的,我阻止了他,他才回家去了。”说到这里,忽然俯下身去,在地上拾了一枚石子起来。便又突然的回了身,将这石子用力掷了出去,一壁笑着说道:“那边树上有头鸟,叫得很是烦聒,母亲也听得么?我要把它打了下来呢。”他口中虽说是打鸟,其实这石子一直向着赵五这边打来。吓得赵五只好撒腿便跑,不敢再向村中行去。回到镇上,找着了赛半仙,合在一处一商量,大家都不肯失去这个好机会,决定夜间就去把他劫了来,料想他们那边只有一个妇人一个童子,不见得有什么能为可以向他们俩抵抗呢。

当晚二更敲过,镇上已是万籁无声。赵五便换上,—身夜行人的衣服,悄悄离了下宿的地方。

好在日间一去一来的时间,已把这途径记得很熟,所以一点没有迷路之患。不一刻,早又到了那小村之中。一瞥眼间,就找得了童子所住的那间屋子。再向四周仔细瞧瞧,决定没有错误发生。

便又在地上拾起了一枚小石子,向墙中掷了进去。只听得这石子到得墙内,便扑的一声落在地上,半晌并没有别的声息,知道屋中人已是睡熟的了,便大着胆子,走到墙边,只把身子轻轻一纵,早巳到了墙上。再向下轻轻一跃,已到了那屋子的院中了。正立住了足,借着月光四下观望,觅取进内之路。忽在二十步之外,发见了一黑影,似乎有人蹲在那里大解一般,倒把他骇了一跳。

想要躲避时,那黑影的主人翁,似乎已瞧见了他,同时并立了起来了。就这身度大小瞧去,不是别人,正是他所欲得而甘心的那个童子。不禁又惊又喜,暗想:这真是巧得狠,不必我去寻找得他,他已自己进上来了。当此夜深人静,门户又关得紧紧的,还怕他逃到那里去呢?

但是他还没有动得手,那童子却又走了过来,悄悄的向他说道:“朋友,刚才日间我觉察了你在后尾随着我,已知道你或者要光顾我家一次,所以就没有睡。后来听得了你投石问讯的信号,更决得定是你来了,连忙赶了出来,果然就遇见你了。你到底为了什么事要找着我?不妨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呢。”这几句十分尖峭的说活,早把赵五着恼了。他也不暇思索什么,伸出一支手来,就想去抓着地童子。但是童子的身手矫健得很,那里会被他抓住?没有等得他的手伸到,早把身子一扭,跳到墙上去了。却伸出一支小手,向他招着道:“朋友,原来你是要来和我比武的。那么,现在我在这里,你何不也跳上墙来呢?”这时赵五被那童子激怒得不可言状,也就一言不发,气愤愤的跳上墙去。可是他的足刚刚踏到墙上,童子倏的将身子一扭,巳跳到对面屋上,又把小手向他招着咧。这一来,真把个赵五气极了,自然也向屋上赶去。

然而那童子的身手轻灵得很,尽在屋上跳来跳去,累得赵五跟着他跳动,出了一身臭汗,依旧没有把他抓得,手脚却都有些发乏起来,一不小心,竞把屋上的一叠瓦踏碎,立时发出一种声响来,童子忙向他摇手道:“朋友,脚步放轻一些,不要这般鲁莽。在这明月之下,我们两个人在屋上玩一下子,原是一点不要紧的。倘然再发出了什么声音,惊动了我的母亲出来瞧视,那可不是当要呢。”

但是这话刚刚说完,便已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跟着便有一个道姑,穿着一身红色的道服,走到院中立定。这就是那童子的母亲了。童子便向赵五埋怨道:“如何?果然把她老人家惊动了。”

赵五还没有答话,又听得道姑在下面喊道,“好孩子,在这深更半夜,你同着什么人在屋上谈话呀?”童于笑嘻嘻的回答道,“来了一个很好玩的朋友,所以我睡觉都不想了。母亲也要瞧瞧他么?”这时道姑似也已一眼瞧见了赵五,便向他招手道:“好的,那么你就下来罢。”赵五心中虽是很不愿意下来,但是不知怎样,经道姑将手一招,竟不由自主的跳下屋来。那童子也就跟着跳下,又向他的母亲说道:“这个人的确很好玩,母亲不妨问问他的来意呢。”道姑道:“这个当然要问的,不过承他惠然肯来,庭中立谈,终不是所以款待嘉宾之道,不如到里边去坐罢。”

说着,便又向赵五一招手。赵五这时巳同瓮中之鳖,万万逃走不来,也就乖乖的跟着道姑和那童子走了进去。

里边乃是一间客室,地方虽不甚宽广,布置得却是十分整洁。道姑请赵五在客座中坐下后,方含笑问道:“请问壮士夤夜来到此间,究是什么用意?我们自问,既无财产,足动暴客之觊觎。

又无什么仇人,可以招致刺客前来行刺,所以我们觉得很是疑惑呢。”赵五经她这们一问,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暗想:真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还不如承认是觊觎财产的暴客罢。便回答道:

“只因路过此间,偶然缺少银钱使用,所以想到尊府来告借—些盘川,不料事情没有得手,却被你们识破行藏了。自知罪该万死,不过请念我是初犯,就把我释放了罢。下次无论怎样贫困,再也不敢干这营生了。”

耶道姑听了这番话,还没有回答什么,那童子却早已哈哈大笑道:“你不要向我们撒这瞒天大谎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行藏么?你日间巴巴的尾随着我来到这里,晚间又偷偷的跳到屋中来,难道还能说是偶然么?还能说是只为觊觑财产而来,并不为别的事么?你还是赶快把真情说出,哼,哼!否则我可要对不住你了。”说着,举起两个小拳头,向他扬了扬。赵五虽然有些惧怕,却还是不肯直说。

那童子又冷笑一声道:“哼,你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竟敢在我们面前作刁么?实对你说,我的母亲,就是外面大家称为红姑的。你小爷就是陈继志。你从前大概也已早有所闻罢?”这童子管自说得高兴,那道姑却在一旁叱道:“我们也不要和他攀亲配眷,你在这些无名小辈面前,又何必通名道姓似的,把我们的真姓名说出呢。”

可是,赵五一听说这道姑就是红姑,这童子就是陈继志,更加觉得有些着急了,暗道:怪不得他们有这般的本领,我怎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在他们手中栽筋斗,自也是意中之事呢。只怪我自己太粗心一些,事前没有细细打听,现在可弄成个来得去不得的局面了。这时却又听陈继志说道:“你既不肯把来意说出,我也不要你再说了。那个挂着赛半仙招牌的算命先生,不也是你的同么?别人虽瞧不穿你们诡秘的行踪,我却只在摊前站立上——些些的时候,巳把你们的关系瞧了出来了。如今只要把这赛半仙捉了来,再把他搜上一搜,不怕不尽得真相呢。”这话一说,更把赵五急得跳了起来道:“这使不得。我和他虽然有些相识,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千万不能连累他呢。”说着,就要向外奔去,似乎欲图逃走的样子。陈继志见了,只伸出他的一只小手,用食指向他虚点一点,赵五立刻又身不由主的坐了下来,好似被定住在那里了。

陈继志便义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轻易走动的,还是静静儿坐在那里罢。至于赛半仙和你,究竟有关系无关系,你徒然白着急也无用。而且你越是着急,越是把这句话证实了。

不如等我的表哥桂武到来,去把赛半仙捉了来,自然可以得到一个水落石出了。”

不一会,天已大亮,陈继志便去把他的表哥桂武叫了来,却就是日间同着他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只见他们低低的商议了一回,便一同走了出去。不到多时,果然把那赛半仙捉了来了。二人相见之下,虽不曾说上什么,却都露着一种嗒丧之色。便又见陈继志将小手一拍,向着赵五说道:“如今你可再不能狡赖了。我们已在这赛半仙身上,搜出了一本小册子,上面载若许多人的年庚八字。我的姓名虽没有写在上面,却在另一行中,大书特书的写着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之童子一名等字,这不明明指的是我么?照此看来,你们定是妖人无疑,只不知有无指使之人。如果确非出自你们本意,有人指使你们来的,还是从实招来为妙。免得责打起来,反使皮肉受苦呢。”

二人听了这话,又很迅速的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彼此在关照着说:我们只承认是妖人便了,若问什么人指使我们到这里来,万万不叫说出。至于摆设落魂阵摄取生魂等事,更是无沦如何不可向人宣泄的啊。因此二人都把头摇摇,表示并汉有受着什么人的指使,这一来,可把桂武着恼了。随手取了一根棍子来,向二人夹头夹脑的打去。赵五虽还是咬紧牙关,用足功劲忍受着,不肯吐露一个字,然久而久之,功劲也有些懈怠下来,渐渐露着受不起痛苦的样子,竟不住声的嚷起痛来。只有那赛半仙,却依旧夷然自若,行所无事。迭棍子虽密如雨点一般的打到他的身上去,他并不东闪西躲,好象一下也没有挨受得,只是哼哼的冷笑,桂武看在眼中,不免有毕诧异道:“照此看来,你这厮确是一个妖人,的确有些妖法,竟能挨受得这一顿棍子。但是你投在他人的手中也就罢了,偏偏又遇着我,乃是最最不怕妖法的。无论你是怎样的厉害,我总要想个法子,破了你的妖法呢。”边说着,边又唤着陈继志道;“你快到后院中去,捉着一只鸡把来杀了,将那鸡血陈在碗中拿了来,让我浇在他的身上。再去取一根篾条来,插在他的谷道中。这都是破妖法的好过节,不怕他不要喊痛起来呢。”

赛半仙一听这话,果然暗暗有些吃惊,私忖:我所最最惧怕的,确就是这两门。如果真的如此做来,我的法力不免立刻就要完全失去,这一下下的棍子,也就很着实的挨在身上。说不定我的这条命,都要交托在这棍子之上咧。同时忽又想起:当他的师傅哭道人遣他出来访寻能人的时候,快要拜别了师傅上路了,忽又露着踌躇之色。师傅便问他:“为何如此?”他道:“我是向来伏处在师傅的帷幪之下的,没有离开过师傅一天,如今忽然只身出门,远走天涯,说不定要遇到什么敌人。自问本领很是浅薄,万万对付不过人家,而急切间又得不到师傅的保护和救援,一旦想到这里,不觉有些胆怯起来呢。”师傅笑遣:“你真是胆小极了。但是你尽皆放心,你此次出门远去,虽是骤然和我分离了,其实仍是和我在着一起一样的。你如果遇了什么灾难,我自然会前来援救你,保护你呢。”他听了这话依旧露着疑惑的样子,似乎以为这只是师傅壮他胆的一种说话罢了,事实上决计不能真是这样的。可是师傅早巳瞧出了他的心思,便又笑着说道:

“你不相信我的说话么?那不妨将来再说。你此后只要记着,如真的遇着十分危急的时候,可大呼三声:师傅快来敦我。我就在千万里之外,自然也会立刻前来救你的,决不使敌人轻损你,一毫一发呢。”

他疑心参半的拜受师言。可是出外以来,并未遇着什么危险,所以尚没有试验过一次呢。现在,可真是大难当头了。不管师傅这番说话可信不可信,呼唤起来灵验不灵验,不如且试验上一下罢。倘得呼唤之后,师傅果然立刻到来,不是就可转危为安,有了生机么?他一想到这里,胆又壮了起来。便不待他们胡来处治他,即大声唤了起来道:“弟子难,师傅快来救我!”欲知赛半仙如此的一呼唤,他师傅是否到来相救?且侍第一百二十八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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