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杨凝式僧净端

杨凝式居洛日,将出游,仆请所之,杨曰:“宜东游广爱寺。”仆曰:“不若西游石壁寺。”凝式曰:“姑游广爱。”仆又以石壁为请,凝式曰:“姑游石壁。”闻者为之抚掌。

吴山僧净端,道解深妙,所谓端师子者,章申公极爱之。乞食四方,登舟,旋问何风,风所向即从之,所至人皆乐施。盖杨出无心,而端出委顺,迹不同而意则同也。

○奇对

对偶小技,然亦非易事也。前辈所载已多,今择所未书而可喜者数联于此,为多闻之一助。

义经六子艮巽坎兑震离,周礼一书天地春秋冬夏。

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

善待问者如撞钟小应小大应大,措天下者犹置器安则安危则危。

左氏公羊梁春秋三传,卦爻系辞彖象大易一经。

五刑之属三千大过小过,一门之聚百指家人同人。

知我春秋罪我春秋谁誉谁毁,待以国士报以国士为己为人。

迅雷风烈烈风雷雨,绝地天通通天地人。

纪信韩信假帝假王,仲尼牟尼大圣大觉。

蝉以翼鸣不啻若自其口出,龙将角听谓其不足于耳欤。

司马相如蔺相如果相如否,长孙无忌费无忌能无忌乎。

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经存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

九州既别冀兖青徐扬荆豫雍梁,一道相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

正月六月七月十月之交,北风晨风凯风终风且а。

孟轲好学师孔子之孙子思,文后兴仁由太王以至王季。

张良借箸前筹恨不食食其之肉,陈平刻木为女果能冒冒顿之围。

下七十二之齐城凭三寸舌,退一百万之秦寇用八千兵。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颜氏其庶几乎,夷之清尹之任惠之和孔子集大成也。

妙法法因因果寺金轮金刚(钱塘寺名),中和和丰丰乐桥银杓银瓮(钱塘酒楼)。

夫子天尊大士头上不同,宫妃宦寺官人腰间各别。

邹孟子吴孟子寺人孟子一男一女一不男不女,周宣王齐宣王司马宣王一君一臣一不君不臣。

调羹止渴梅全文武之才,学舞贪眠柳尽悲欢之态。

方丈四方方四丈南北东西,试场三试试三场经赋论策。

朝登箕子之峰危如累卵,夜宿丈人之馆安若泰山。

观音大士妙音梵音海潮音,诸相如来人相我相众生相。

龙飞策士状元龙省元龙(度宗龙飞榜,陈文龙为廷魁,胡跃龙为省元);虎帐得人殿帅虎步帅虎(时范文虎为殿帅,孙虎臣为步帅)。

○笙炭

赵元父祖母齐安郡夫人徐氏,幼随其母入吴郡王家,又及入平原郡王家,尝谈两家侈盛之事,历历可听。其后翠堂七楹,全以石青为饰,故得名。专为诸姬教习声伎之所,一时伶官乐师,皆梨园国工也。吹弹舞拍,各有总之者,号为部头。每遇节序生辰,则旬日外依月律按试,名曰小排当,虽中禁教坊所无也。

只笙一部,已是二十余人。自十月旦至二月终,日给焙笙炭五十斤,用锦熏笼藉笙于上,复以四和香熏之。盖笙簧必用高丽铜为之,<青色>以绿蜡,簧暖则字正而声清越,故必用焙而后可。陆天随诗云:“妾思冷如簧,时时望君暖。”乐府亦有簧暖笙清之语,举此一事,余可想见也。<青色>字,韵书:“千定切,音请。”注:“<青色>,青果色也。”盖藏果者,必以铜青故耳。

○徐谓礼相术

徐谓礼尝涉猎袁、李之书,自夸阅人贵贱多奇中。与贾师宪丞相为姻联,贾时年少,荒于饮博,其生母胡夫人苦之。扣徐曰:“儿子跌宕若此,以君相法言之,何如?”徐曰:“夫人勿多忧,异日必可作小郡太守。”母喜而记其言。他日贾居相位,徐以亲故求进,久之不遂。贾母为言之,贾不获已,答曰:“徐亲骨相寒薄,止可作小郡太守耳。”遂以上饶郡与之,以终其身,盖深衔前言也。

然师宪日常驰马出游湖山,小憩栖霞岭下。忽有布裘道者瞪视曰:“官人可自爱重,将来功名不在韩魏公下。”贾意其见侮,不顾而去。既而醉博平康,至于破面。他日,复遇道者,顿足惊叹曰:“可惜!可惜!天堂已破,必不能令终矣。”其后悉验。

○咸淳三事

咸淳癸酉夏,边遽日闻,既而襄州失守,朝野震动。荆阃李庭芝祥父乞贾平章用张魏公、赵忠简故事,建督于京,贾则请亲行边。疏凡屡上,朝绅学士上书者无虚日,或欲留行,或赞开督。其后遂置机速房,专行密院急切之事。且大开言路,以集众思,于是言事献策者,益纷纷然。

汉嘉布衣杨安宇者,狂生也,自谓知兵,献言于朝,遂送机速房看详。都司许自节拟本房,知其狂妄,遂侮笑之。安宇不胜其愤,遂上书痛诋自书短,且谓其操乡音秽谈,一时传以为笑。会奉口有米局之变,京尹吴益区处失当,于是左史李珏自经筵直前论之,吴遂斥出。时好事者为之语曰:“左史直前论大尹,草茅上疏诋都司。”

时方诏岁,贾公欲优学舍以邀誉,乃以校尉告身,钱帛等俾京庠拟试。时黄文昌方自江阃入为京尹,益增赏格,虽末缀,犹获数百千,于是群四方之士,试者纷然。时襄、郢已失,江、淮日以遽告,有无名子作诗,揭之试所云:“鼙鼓惊天动地来,九州赤子哭哀哀。庙堂不问平戎策,多把金钱媚秀才。”逻之,竟不得其人而止。

○龚孟钅癸策问

癸酉岁,庆元秋试,两浙运司干官临川龚孟讠阎为考官。龚道出慈溪,忽梦有人以杯酒饮之,且作“四”字于掌中。晓起,便觉目视荒荒。及入院发策,第一道中误以一祖十三宗为十四宗。于是士子大哄,径排试官房舍,悉遭棰辱,至有负笈而逃者,龚偶得一兵负去而免。

刘制使良贵亲至院外抚谕,遂权宜以策题第二道为首篇,续撰其三,久之始定。于是好事者作隔联云:“龚运干出题疏脱,以十三宗作十四宗;刘制使下院调停,用第二道为第一道。”龚后为计使所劾。

明年秋,度宗宾天,于是十四宗之语遂验。

○景定行公田

景定三年壬戌,贾师宪丞相欲行富国强兵之策。是时刘良贵为都漕尹天府,吴势卿饷淮东,入为浙漕,遂交赞公田之事。欲先行之浙右,候有端绪,则诸路仿行之。于是殿院陈尧道、正言曹孝庆等合奏,谓限田之法,自昔有之。买官户逾限之田,严归并飞走之弊,回买官田,可得一千万亩,则每岁六七百万之入,其余军饷沛然有余。可免和籴,可以饷军,可以住造楮币,可平物价,可安富室。一事行而五利兴,实为无穷之利。御笔批依,而买田之事起矣。

时势卿已死,良贵独任提领之职,以太府丞陈为简阅官以副之。且乞内批下都省,严立赏罚,究归并之弊。然上意终出勉强,内批云:“永免和籴,无如买逾限之田为良法。然东作方兴,权俟秋成,续议施行。”则上意盖可见矣。贾相愤然以去就争之,于是再降圣旨云:“买田永免和籴,自是良法美意,要当始于浙西,庶他路视为则也。所在利病,各有不同,行移难于一律,可令三省照此施行。”既而贾相内引,入札力言其便,御笔遵依,转札侍从、台谏、给舍、左右司、三省,奉行惟谨焉。贾相遂先以自己浙西万亩为官田表倡,嗣荣王继之,浙西师机赵孟奎亦申省自陈投卖。自是朝野卷舌,噤不敢发一语。独礼书夕郎徐经孙一疏,力陈买田之害,言多剀切,竟不付外。遂四乞休致,而寂无和之者。

先是议以官品逾限田外回买立说,此犹有抑强嫉富之意。既而转为派买之说,除二百亩已下免行派买外,余悉各买三分之一,及其后也,虽百亩之家亦不免焉。立价以租一石者偿十八界四十楮,不及石者,价随以减。买数少者,则全支楮券,稍多则银券各半,又多则副以度牒,至多则加以登仕、将仕、校尉、承信、承节、安人、孺人告身。准直以登仕三千楮,将仕千楮,许赴漕试,校尉万楮,承信万五千,承节二万,则理为进纳,安人四千,孺人二千,此则几于白没矣。遂檄府丞陈往湖、秀,将作丞廖邦杰往常、润,任督催之职。六郡则又有专官;平江则知郡包恢,抚参成公策。嘉兴则知郡潘墀,抚干李补,寓公焦焕炎。安吉则知郡谢奕焘,寓公赵与,抚干王唐,临安察判马元演。常州则知郡洪キ,运属刘子耕。镇江则知郡章垌,漕司准遣郑梦熊。江阴则知军杨珏,准遣谢司户黄仲。并俟竣事,各转一官。选人减一,前守臣并以主管公田系衔。既而提领刘佐司劾罢嘉兴宰段浚、宜兴宰叶哲佐以不即奉行之罪。又按长洲宰何九龄追毁告身,永不收叙。以不合出给官由令田主包纳,失田业相维之初意。至五月,乃命江阴、平江隶浙西宪司,安吉、嘉兴隶两浙漕司,常州、镇江隶总所。每岁秋租,输之官仓,特与减饶二分,或水旱,则别议收数。遂立四分司:王大吕,平江;方梦玉,嘉兴;董楷,安吉;黄震,镇江、常州、江阴三郡。初以选人为之,任满理为须入。州、县、乡、都,则分差庄官以富饶者充应,两年一替。每乡创官庄一所,每租一石,明减二斗,不许多收斛面。约束虽严详,而民之受害亦不少。其间毗陵、澄江,一时迎合,止欲买数之多。凡六斗、七斗者,皆作一石。及收租之际,元额有亏,则取足于田主,以为无穷之害。或内有硗瘠及租佃顽恶之处,又从而责换于田主,其害尤惨。时中书刘震孙与京尹魏克愚,湖边倡和词语,偶犯时忌,则随命劾去之。

甲子秋,彗见,求言。公卿、大夫、士庶始得以伸田里愁叹不平于上,然至此业已成矣。贾相遂力辨人言,丐辞相位。御笔答云:“言事易,任事难,自古然也。使公田之策不可行,则卿建议之始,朕已沮之矣。惟其上可以免朝廷造楮币之费,下可以免浙右和籴之扰,公私兼济,所以命卿决意举行之。今业已成矣,一岁之军饷,皆仰给于此。若遽因人言而罢之,虽可以快一时之异议,其如国计何?如军饷何?卿既任事,亦当任怨,礼义不愆,何恤人言。卿宜安心奉职,毋孤朕倚毗之意。”自此公论颇沮,而刘良贵以人言藉藉,遂陈括田之劳,乞从罢免,不允。

至咸淳戊辰正月,遂罢庄官,改为召佃。或一二千,或数百亩,召人承佃,自耕自种,自运自纳,止令分司任责拘催。凡承佃之家,复以二分优之。且以既罢庄官,则分司恐难任责,平江增差催督官三员,安吉、嘉兴各一员,常州二员,镇江、江阴共一员,从各分司奏辟。时提领官编修黄梦炎也。既而常、润分司刘子澄力陈毗陵向来多买虚数之弊,遂下提领所,径将常州公租拨隶淮东总领所催纳。殊不知朝廷既不可催,总所又可催乎?

当是时人不敢言而敢怨,南康江天锡以入奏而罢言职,教授谢枋得以发策而遭贬斥,大社令杜渊、太常簿陆逵、国子簿谢章,皆于论对及之,或逐去,或补外。至乙亥春,贾既去国,北军已抵升、润,察院季可奏乞罢公田之籍,以收农心。谓“此事苛扰,民皆破家荡产,怨入骨髓。若尽还原主,免索原钱而除其籍,庶使浙西之人,永绝公田之苦。”然而仅放欠租,季遂再奏,始有旨云:“公田之创,非理宗之本意。稔祸召怨,最为民苦,截日住罢。其田尽给付原佃主,仰率租户、义兵,会合防拓。”其后勘会,谓招兵非便。且其田当还业主,于种户初无相干。秋成在迩,饷军方急,合且收租一年。其还田指挥,候秋成后集议施行。有旨将平江、嘉兴、安吉公田,照指挥蠲放,却从朝廷照净催米数回籴。其钱一半给佃主,一半给种户,以溥实惠,然则业主竟无与矣。只业主、佃主之分,当时用事者亦不能晓,况大于此者?然边遽日急,是时仍收公租,还田之事,竟不及行,呜呼悲哉!昔隋凿汴渠,以召民怨,乃为宋漕运之利。今宋夺民田以失人心,乃为大元饷军之利。古今害民兴利之事,于此亦可鉴矣,于戏悲哉!

○景定彗星

景定五年甲子七月初二日甲戌,御笔作初三日乙亥,彗见东方柳宿,光芒ピ赫,昭示天变。太史占云:“彗出柳度,为兵丧,为旱,为乱,为夷狄,为大臣贬。”乾象占云:“彗,妖星也。所出形状各异,其殃一也。”彗,木类,除旧布新之象,主兵疫之灾。一曰埽星,小者数寸,长或竟天,兵起、大水,除旧布新。按彗本无光,借日为光。夕见则东指,晨见则西指,皆随日光芒所及则为灾。丁丑,避殿减膳,下诏责己,求直言,大赦天下。御史朱貔孙,正言朱应元,察官程元岳、饶应龙合台奏章,乞消弭挽回,皆常谈也。

己卯,贾丞相似道,杨参政栋,叶同知梦鼎,姚佥书希得奏事。上曰:“彗出于柳,彰朕不德,夙夜疚心,惟切危惧。”宰臣奏:“陛下勤于求治,有年于兹,庸有阙失。今谪见于天,实臣等辅政无状所致,上贻圣忧。臣见具疏乞罢免,庶可以上弭天灾。”上曰:“正当相与讲求阙失,上回天意。”庚辰,贾右相第一疏乞罢免,以塞灾咎,五疏皆不允。

班行应诏言事者,秘书郎文及肩首言公田之事云:“君德极璋之粹,而玷君德者,莫大于公田,东南民力竭矣。公田创行,将以足军储,救楮弊,蠲和籴也。奉行太过,限田之名,一变而为并户,又变而为换田。耕夫失业以流离,田主无辜而拘系,此彗妖之所以示变也。”

大府丞杨巽,殿讲赵景纬,吏部侍郎留梦炎,礼部侍郎直院马廷鸾,皆应诏上封事。给事礼书牟子才疏,援引汉、唐以至本朝彗变灾异,极其详赡。起居郎太子侍读李伯玉,则援三说云:“咸平,彗出室北,吕端有兵谋不精之言,今日当严边备。熙宁中,彗出东井,富弼、张方平,皆言新法不便,今日当先罢浙西换田局。崇宁彗出西方,则诏除党籍,且复左降人官。今开庆误国之人,罪恶滔天,有一时风闻劾逐者,则乞斟酌宽贷施行,以昭圣主宽仁之量。”又云:“今言路既开,中外大小之臣,必将空臆毕陈。惟陛下明圣,大臣忠亮,有以容受,不以为罪,天下幸甚。”

浙漕主管文字吕抚有上化地书,秘监高斯得奉祠于有应诏疏,大概以为:“非朝廷大失人心,何以致天怒如此之烈?庚申、辛酉之间,大小之臣,追勒迁放无虚月,忠厚之泽几尽矣。士大夫以仕进为业,今使刻薄小人,吹毛求疵,动触新制。公田肆扰,陛下知其非计,有待秋成举行之旨,而督促者。悍然不顾也。市舶尽利而蕃夷怨,盐榷太密而商旅怨。群臣附下罔上,虚美溢誉,人怨天怒,不至于彗星不止也。且灾异策免三公,视为常事。丙申雷变,陛下一日黜二相,今彗见之与雷发相去,何翅十百千万哉?”

王端明龠奉祠里居,亦有疏,言:“戚畹嬖幸,遍居畿辅,借应奉之名,肆诛剥之虐,监司不敢谁何,台谏不敢论列。民不胜苦,起而弄兵,三衢之寇是也。公田之行,本欲免和籴,和籴数少,而人己相安,公田数多,而人为创见,千弊万蠹,田里骚然。天笔载颁,一则曰业已成,一则曰当任怨。且求言之诏甫颁,而拒言之令已出,皇天监临,可厚诬哉。”

自是三学京庠,投匦上书者日至。太学生吴绮、许求之等书有云:“雷霆,天怒也,骤击而旋收。日蚀,天怒也,俄晦而随明。暴风飘雨,天怒也,而不能以终日。今彗之示变,已渝旬浃月,陛下恐惧修省,靡所不至,而天怒犹未回,非陛下不知省悟也,抑误陛下者,未有所畏也。”且并及市舶、公田之害云。

又有陈梦斗、陈绍中等书,沈震孙、范钥、李极等书,宗庠则有胡标与周必礻龠等书。立礼斋生谢禹则独为一书,大抵皆及公田、市榷等事。又有武学生杜士贤等书,谓:“都司之职,操垄断之权,以专使之遣,夺番商之利。百姓皆与蹙庙堂,歌颂太平,人不可欺,天可欺乎?今之秉钧轴者,前日之功固伟矣,今日之过未尽掩,阃外之事固优矣,阃内之责未尽塞。以戎虏待庶民不可也,以军政律士类不可也,以肥家之法经国不可也,盍亦退自省悟,以回天变乎?”

又京庠唐隶、杨坦等一书,谓:“大臣德不足以居功名之高,量不足以展经纶之大,率意纷更,殊骇观听。七司条例,悉从更变,世胄延赏,巧摘瑕疵。薪茗拓藏,香椒积压,与商贾争微利。强买民田,贻祸浙右,自今天下无稔岁,浙路无富家矣。夹袋不收拾人才,而遍储贱妓之姓名;化地不斡旋陶冶,而务行非僻之方术。纵不肖之骏弟,以卿月而醉风月于花衢;笼博奕之旧徒,以秋壑而压溪壑之渊薮。踏青泛绿,不思闾巷之萧条;醉酿饱鲜,遑恤物价之腾踊。刘良贵,贱丈夫也,乃深倚之以扬鹰犬之威;董宋臣,巨奸宄也,乃优纵之以出虎兕之柙。人心怨怒,致此彗妖,谁秉国钧,盍执其咎。方且抗章诬上,文过饰非,借端拱祸败不应之说以力解,乱而至此,怨而至此。上干天怒,彗星埽之未几,天火又从而灾之,其尚可扬扬入政事堂耶?”一时诸书,独此与京庠萧规者言之太讦。

于是左司刘良贵申省,力辨公田任事之谤,且乞敷奏令公卿士庶条具救楮、免籴、罢公田之策,且作勘会,免公田逃亡米三万余石。贾相遂入奏云:“近者应诏所言,公论交责,若驾虚辞报私憾等语,是非自不可掩。独类部法买公田,同然一辞,以为犯大不韪,详叙颠末以闻。欲望圣慈于臣所类部法,则下之吏部长式,详加参定。或有出己意削旧典之实,则申明而删除之。于臣所买公田,则乞下之公卿大夫,更行博议。必得足军饷、免和籴、住造楮之策,则采录而施行之。臣当委心以听,奉身以退,徐请谴责,以戒为臣之缪于国者。”遂有旨宣谕检院官,星变求言:“照典故氐及中外大小臣僚,见之诏书可考。近来诸学士人,不体旧规,以前廊为首,乃有怀私意动摇大臣者。不知祖宗三百年间,曾有士人上书而去宰相者乎?今后切宜详审,然后投进。”

检院朱备坐,宣谕旨挥申国子监司成吴坚翁,合委胄丞徐宗斗,会学前廊转谕诸生;而前廊回申,以为上书以前廊为首,此出于丙辰方大猷之私意,以为钳制之法,非盛时所宜用也。纷纷之议,直至八月之末,彗光稍杀,应诏者方稍止。丁未,宰执拜表,恭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三表而后从。九月,以京学士人萧规、唐棣、叶李、吕宙之、姚必得、陈子美、钱育、赵从龙、胡友开等,不合谤讪生事,送临安府追捕勘证,议罪施行各有差,自是中外结舌焉。

孟冬,朝飨如常时,十月乙丑,忽闻圣躬不豫,降诏求医,丁卯,遗诏升遐。而金银关子之令乘时颁行,换易十七界楮券。物价自此腾涌,民生自此憔悴矣。彗变首尾凡四月,妖祸之应,如响斯答,孰谓天道高远乎?

○琼花

扬州后土祠琼花,天下无二本,绝类聚八仙,色微黄而有香。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苑,明年辄枯,遂复载还祠中,敷荣如故。淳熙中,寿皇亦尝移植南内,逾年,憔悴无花,仍送还之。其后,宦者陈源命园丁取孙枝移接聚八仙根上遂活,然其香色则大减矣,杭之褚家塘琼花园是也。今后土之花已薪,而人间所有者,特当时接本仿佛似之耳。

○嚼虱

余负日茅檐,分渔樵半席。时见山翁野媪,扪身得虱则致之口中,若将甘心焉,意甚恶之。然揆之于古,亦有说焉。应侯谓秦王曰:“得宛,临流阳夏,断河内,临东阳邯郸,犹口中虱。”王莽校尉韩威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虏,无异口中蚤虱。”陈思王著论亦日:“得虱者,莫不靡刂之齿牙,为害身也。”三人者,皆当时贵人,其言乃尔,则野老嚼虱,盖亦自有典故,可发一笑。

○姓名相戏

前辈有以姓名为戏者,如陈亚有心、蔡襄无口之类甚多。刘尝戏王觌云:“公何故见卖?”王答曰:“卖公直甚分文。”

近杨平舟栋以枢掾出守莆田,刘克庄潜夫,弟希仁,俱以史官里居。郡集,寓公王曜轩迈戏之云:“大编修,小编修,同赴编修之会。”后村云:“欲属对不难,不可见怒。”王愿闻之,乃云:“前通判,后通判,但闻通判之名。”盖王凡五得ヘ而不上云。王又尝调后村云:“十兄,二十年前何其壮,二十年后何其不壮。”刘应之曰“二画,二十年前何其遇,二十年后何其不遇。”此善谑也。

○朱唐交奏本末

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云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盖唐平时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父颇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同父游台,尝狎籍妓,嘱唐为脱籍,许之。偶郡集,唐语妓云:“汝果欲从陈官人邪?”妓谢,唐云:“汝须能忍饥受冻乃可。”妓闻,大恚。自是陈至妓家,无复前之奉承矣。

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朱问:“近日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狱,乞再巡按。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立索郡印,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作奏驰上。时唐乡相王淮当轴,既进呈,上问王,王奏:“此秀才争闭气耳。”遂两平其事,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记。而朱门诸贤所著《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之婺之诸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