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小白猿夜进七星山 遭凶险得遇爱贤女

上回书正说到王环夜走耿家庄,巧遇望月牡丹董玉,父子之仇,不共戴天。王环把董玉追出村外,怕贼人钻入高粱地,一使诈语,果真司马良蹿了出来。原来海川责备几句司马良丢了王环,要说师父责备徒弟,这个没的说。

但是司马良自己要强的心特别大,师父一说自己,脸上下不来,一个人可就走出公馆,串大街越城墙,过了护城河。司马良不是本地人,他知道七星山在东南,就奔东南方向来了。他不认道,全是青纱帐,往哪看都是庄稼。出来几十里地,忽然间听见前边喊:“恶贼人,你哪里逃走!”他正从高粱地的边上穿过,就势蹲在这地上,借着月光往前看:哎哟嗬!师弟在后头压着刀,正追望月牡丹董玉。司马良认得他呀!嘿!小子,你是我师弟的仇人,我还能让你跑了吗?伸手把链子锤取出来,套好了皮挽手,往这儿一蹲。小子,你来了,我就照你腿上一锤,把你腿砸折了!见董玉要钻,司马良心说合适,你来吧!没想到王环这时候喊上了:“你往高粱地里钻,我哥哥在那等你呢!”嗨!司马良就生气了,你瞧见我,你别喊哪!你要一喊,他还往这里钻吗?果然,这么一喊,吓得董玉一愣神,王环就追到了。

董玉没法子,还要往里钻。司马良高兴了,小子,你来吧,反正你跑不了!没想到王环又喊上了:“哥哥,您出来,您别在那蹲着了!”司马良一生气,“噌”一下就站起来了。“哗啷”一抖链子锤:“师弟,我在这蹲着,你喊什么?”董玉一瞧,“哎哟”一声,撒腿往西就拐下去了,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司马良道:“你瞧你!你看见我,你就别喊了。你这一喊不要紧,结果贼人跑掉了。”王环一边跑一边说:“我哪瞧见您了,这么黑的天气,我瞧不见,我使得是诈语!”说着,两人一齐追下去。董玉心想:我钻谷子地吧,别净在道埂上跑了。道埂上他们得眼,又有月亮地儿,看得见我,我跑不了。我一钻庄稼地,他们就不敢追了。果然他往北一拐,就奔了谷子地。司马良一瞧要坏。王环说:“二哥您瞧见没有,他钻进谷子地可麻烦呀!”司马良高声喝喊:“董玉,你钻谷子地吧,我师父在那蹲着呢!”董玉一听,他师父是谁我不知道,比他能耐大是真的呀!吓得董玉这么一愣,小剧儿俩一攒劲可就追下来。董玉一想:我还管那个呢,我钻呗!

司马良见他钻进去,喊道:“师父,您别那儿蹲着了,您出来!”董玉可就到了。“师父您快出来吧!”就看有人一长身:“良儿,为师在此,你喊什么?”司马良这乐:“师父!”王环也瞧见了:“叔叔,别让恶贼人董玉跑了!”董玉抬头一看,由谷子地钻出一个人来,空着手什么都没拿,正是海川。

原来爷儿几个在差官房商量,正在这么个工夫,张方进来。海川忙问:“贤侄什么事?”张方道:“我这么一眨眼儿的工夫,您瞧见没有,二哥司马良又走了,他准追王环去了。若是一前一后奔了七星山,可有危险!”海川急道:“好吧,我瞧瞧去!”嘱咐张方、刘俊好好地看守公馆。然后自己带好了子母鸡爪鸳鸯钺,腰里围着落叶秋风扫,打公馆出来了。不愿意叫城门,一直往东南城角,越城墙、护城河,脚底下用力,直奔七星山而去。海川虽然来过一趟七星山,但他不认道。因为都是庄稼地,结果,他也奔南来了。刚从谷子地出来借月光一看,正见司马良、王环追赶望月牡丹董玉过来。

海川心说:成了!我就在这蹲着吧。来了,我一伸手就把你给拿祝就听司马良喊哪:“你钻谷子地,我师父在这儿蹲着呢!”海川这么一听,嗨!我这二徒弟长能耐了,黑天这么远就能瞧见。果然,等董玉到了,他一长身:“为师在此。”望月牡丹董玉一瞧,前头一个后头俩,这可怎么办?得了,我给你一下子吧。董玉蹦起来就给海川一刀。海川“金丝缠腕”,一叼他的腕子,右手叼着了,横着一腿,“啪”地一下,把董玉就踹在地上,脚尖一踩腰眼儿:“环儿过来,捆!”王环说道:“叔叔,别捆他了。”一捧刀,“我扎死你!”照董玉后腰就扎。海川一拦他:“别!让他领国法、受王章,给你爹爹报仇。已经把他逮住,仇就算报了,捆上他!”王环把刀入鞘,就把董玉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攒蹄,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把刀拿过来给他插入鞘中。

正在这时候,南边又来了一大群。海川心想:嗬!这贼怎么这么多呀!

原来耿武带着王三爷等家人,点着灯笼,拿着叉把扫帚0呼啦啦”来了三十多位。到了这里,海川高喊:“干什么的?”耿武过来道:“朋友,是这么回事!家中闹贼,我们追贼追到这儿。朋友请问你尊姓大名,为何到了这里?”“噢!贼人已经拿着了,望月牡丹董玉是七星山的贼人。你要问我,太原府钦差大人公馆的随行卫员办差官,镇八方紫面昆仑侠,我叫童海川。”

“噢!童侠客爷、卫员大人,在下给您行礼!您要问我,离此不远。我是个武举,叫耿武。我哥哥名字叫耿文,是个文举。我们在耿家庄住了多年,父母没有了,只有一个妹妹。”就把今天的事情都提了,彼此见了礼。耿武说:“侠客爷,您打算怎么办吧,把这贼是不是解往太原呢?”“对!”“可是现在都这么晚的天气,不如明日天亮再说。寒舍离此不远,您不如到我家中,稍事休息。明天我准备车辆,把贼人送往太原,让他领国法、受王章。您看怎样?”海川连连道谢:“耿武,那可打搅你!”“哎,童卫员大人您到我家去不是给我家增光露脸吗!来人哪,把这个贼人搭起来!”王三爷立刻拿杠子一串,派人把董玉搭起来。

海川、王环、司马良爷仨跟着耿武说说笑笑赶奔耿家庄。一直来到客厅,把董玉“叭叽”往地下一拽。耿文哆里哆嗦地由打后宅出来:“兄弟,怎么来这么多人哪?”耿武给介绍完了,耿文连连给童侠客爷行礼:“侠客爷您来了,给我们壮了胆。不瞒您说,把学生我给吓坏了!”海川一笑:“这个贼人十分凶恶,明天再送往太原。不过您派人好好地看守,别让他跑掉。”

耿武一喊:“王三哥,别让这贼跑了!”总管王三爷过来:“哎!员外爷您放心,绝对跑不了。”于是王三爷让家人四马倒攒蹄重新捆好,把刀摘下来。

他来到自己的屋中,把修理鞋的一套工具大布兜子拿了出来。又让底下人找了很多的劈柴棍,削成了一头儿尖,就围着董玉四周往地上钉,连衣裳穿肉钉在一起。这一圈一钉,就把董玉钉的龇牙咧嘴,爹妈怪叫,一身的鲜血。

钉好了之后,拿缝鞋的长绳子在木头上,围着董玉周围绕。绕完之后,拿大针串好麻绳,往这绕的绳子上缝董玉。他不管你肉不肉的,胳膊、腿有肉的也串过去。这一回疼得董玉奶奶爷爷乱叫:“您饶命吧!您别缝我了。”把他给缝在地上了。王三爷把东西收拾好,进了客厅,道:“侠客爷您瞧瞧去,我把他给缝在地上了。他要打算跑也成,他就背着地跑。那谁背得起来,能背起跑吗?”等大伙儿出来一瞧,海川哈哈大笑,说:“你们总管这办法还真不错!”王环痛快了,总算给爹爹报了仇。说话间夜宵准备好了,这才把公馆的事情全提了。吃着半截饭,王环就琢磨了:明天一清早,耿家备车辆,把董玉放在车上解回太原。我童叔父还让我亲身涉险,奔七星山吗?司马良师哥他当然不让去,我就更不让去了。针尖对了麦芒,明明知道我王环到了七星山就得死,他决不让我去。莫若趁这个机会,我离开耿家庄。王环思索至此处,吃着半截饭他出来了。谁也没有留神。他来到门口就问:“哎!你们这厕所在哪呀?”“啊,您打这顺着箭道往后,第二道院往东有个跨院,您到那儿就可以解手了。”

其实呀,王环没有解手,顺着箭道往后,越墙出去,顺箭道胡同往北,出了村口,他可就往东奔七星山了。脚底用力,“沙沙沙”出去四五里地。

走来走去,他一看旷野荒郊,大树林儿里头有一座破庙。庙墙坍塌倒坏,破烂不堪,山门楼儿还有,可两边的墙已经都坍塌了。砖头瓦块扔了一片,没人管了,荒草丛生。他拢目看了看山门,这块蓝额金字也都坏了,不过还能看得出来“敕建太极观”。他迈步进来,一直往北破殿里走。来到北殿,隔扇门没有了,神像有一个掉了半个脑袋,胳膊腿也全没了,露出木头棍子来。

破供桌围子上头净是土。得了!我就这里吧。王环把这破桌围子拿下来,抖落抖落,土抖落净了。王环把自己的军刃一顺,往桌上一躺,跷着二郎腿,他就睡了。

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天就大亮了。王环坐起来缓劲,出了破庙,转了转又进了破庙。耗来耗去耗到午时,王环出来找了个村庄,有卖吃食的,自己买了点吃的,喝了点儿水。哎,食水调合没事了。可就到了下午,他又回到破庙,一直耗到夕阳衔山,晚风四起,倦鸟归林。王环一想:成了吧!英雄就从太极观破庙里出来,一直往正东扑奔七星山。实际他走到七星山的西北山角两界山了。两界山上有座大庙,叫西风寺。西风寺的长老就是西风长老秋禅。这位就是四大名剑的二爷闭目金睛佛姜达,姜老剑客爷的弟子。王环就走在这西北角山坡前。这时候天色晚了,他没法进山,就在这里来回的转悠。转了老长时间,瞧见山怀草木深处出来一头膘满肉肥的青牛,在牛的后胯上,偏身坐着一位牧童。看上去也就在十六七岁,面赛粉团儿,瓜子一张脸,梳着双小辫儿,前发齐眉,后发披肩盖颈,弯眉大眼,鼻如玉柱,唇似涂朱。野调无腔信口吹,唱着山歌就出来了:“牧牛童自在身,走横桥卧树荫。短蓑斜篙相斯衬,夕阳鞭影垂柳处,春雨笛声红杏林。卉上最好骑牛稳,日夕沉,归家晚饭稻粥香,扑鼻喷喷。”唱着歌,吹着横苗,悠然自得。王环可就过来了,躬身道:“这位大哥……”没等话说完,就瞧这小孩从牛背上一出溜,“唰”地下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王环。咱们可得表一下:这个小孩是小棵娘,可不是小小子。这个姑娘的父亲做过一任知府,这是知府的孩子。从幼小靖母都没有了,身背血海深仇。现在已经学了一身的绝艺。

她从牛身上飘身下来,问:“你有什么事呀!”王环一想:别叫大哥了。他一躬到地说:“这位大兄弟!您对这个山里的道路熟吗?”“当然熟啦!七星山狻猊寨呀,谁都知道。周围都是大山呢!”“我打算进趟七星山,可惜我不认道!”这个小孩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王环:“那你为什么不走山口?

那有兵丁把着,不管黑夜白日你可以进山。“王环心说小孩聪明。便道:”因为我有个舅舅在这个山上头当份差事,是个小头目。过去每年往家里捎一次钱,最近这三年了,没捎钱,也没有音信。舅母放心不下,打发我来打听打听。如果我要到前山一打听,万一我舅父在山里头出了什么事,那多麻烦!

我打算暗中探一探。“小孩恍然大悟,点点头:”噢!这么说你打算暗中探山。你会点武艺吗?“”我会点武艺。“”你要会点武艺可不行啊!你得会得比较好一些。“”哎,这位大兄弟,不瞒你说,我上个山还凑合0这小孩一笑:”也不见得!这山可不大好上。你一定要进山,我告诉你这条道吧!

你瞧见没有,东南上这片大树林儿,过去之后,你瞧着好像是绝壁山崖。其实不是,有一条山道可以进去,就是窄一点,难走一些。只要你有武功,走着不难。你过了这个山梁以后,再往前这个地方叫卧虎湾,就跟一只老虎一个样,你可以顺着卧虎湾的山脊盘上去。盘来盘去没有山道了,你看上头下来一条葛藤,你甭害怕,那个葛藤很结实。你两手倒着葛藤爬上去。再到上边,往前走有一个山窟窿,这个地方叫‘一线通’。你穿过‘一线通’,就是他七星山的后山。“王环一听,心想这个小孩怎么这么熟啊!要看这小孩弱不禁风,他怎么能知道的这么详细啊!问道:”这条道您走过吗?“”啊,不累的时候一天走个十趟八趟的;累的时候,一天走个三趟五趟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就按这条道走吧0用手一拍牛屁股,冲王环一笑:”回见0

就这么一斜身,跟燕飞的一样,“唰”地一下,就轻飘飘地落在三丈远的牛背上了。

王环看着小孩的后影,慨然长叹: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个小孩也就在十几岁,就从他一长腰往牛背上一蹦,甭说我,连我师父都办不到。我王环是老恩师的亲传十二年的弟子,我总认为我王环的本领还是不错的。今天看见人家这小孩的身法,我王环跟人家比起来,实有天壤之别!

得了,此番前来为的是讨金牌,我就按人家这小孩指引的道路走。刀山油锅,枪林剑树,我姓王的也得闯一闯!王环想到这里,可就顺着指引的道路走下去。前头是一片大树林,遮住了满天的星月,黑森森,冷气逼人,显得那么怕人得慌!穿过树林再往前走进山湾,果然来到卧虎湾。顺着卧虎湾,盘着山脊上来,过了一片小树林,身逢绝路,是个峭壁。王环就按小孩说的,来到峭壁近前一瞧:果然垂下来一条葛藤。其实王环摸到手里才感觉到不是葛藤,是一条绳子。什么人拴的,拴这绳子干什么用?谁也不知道。王环就顺绳而上来到上面,往前走才发现这大山崖很高很高,在上面影绰绰有三个字,叫“一线通”。王环一猫腰就顺这山洞钻进去,发现在前边有点亮光,王环心中高兴。顺着山洞钻出去,也就到了狻猊寨。他低着头一钻山窟窿,刚往外一探身,就觉着有人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提,把自己提拉起来。接着那人左手一拢小竟,王环就横过来,脑瓜冲前腿冲后。王环想挣扎,也挣扎不了。

王环就觉着耳旁生风。这位施展“跑”字功夫,脚下微有声音,“沙沙沙”。

又是黑夜,又是山路,有时候高,有时候低,有时候平坦。但是感觉不那么大起大落,就知道这位好功夫。突然有了灯光,两人就钻进去了。

这是一座山洞。墙上挂着一张苏武牧羊画,苏武头发都白了,在这山坡上看着羊在吃草。洞中有八仙桌椅子,旁边有一张床。这位伸手就把王环放在床上,王环发怔,一折身坐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刀把。抬头一看:眼前一个白胡子老头,赤红脸,有点谢顶,白剪子股的小辫,米黄色的长衫,煞着绒绳。左肋下配着宝剑,脚底下福字履鞋,白绫的高靿袜子,非常精神。

老头坐在椅子上笑容可掬,看看王环道:“娃娃,姓字名谁?家住哪里?夜走一线通,暗入七星山,你长着几个脑袋?!”王环一看这老人的意思,不像坏人。王环也一抱拳道:“老人家,您把弟子我提到此处,非常感激!您一定是个武林的前辈,风尘的侠隐。这么大的年纪,我想您不能是非不清,黑白不辨。看老人家的意思,行端履正,您是位正人君子。为什么在七星山助纣为虐呢?七星山狻猊寨的段国基、段国柱打家劫舍,他们是贼!如果老人家认为自己能管,您就应该除暴安良;如果您要管不了,您又何必贪恋吃喝,一定要在人家这里住着呢?我小子虽然年轻,也认为智者不龋此事实实费解呀!”老头听了一笑:“嘿嘿嘿!你责备老夫,责备得很是。我乃受人之托,才到这里来的。谁是谁非,老夫自然明白。我只是嘱咐你一件事,你这是由卧虎湾走一线通进来,暗入七星山,前面就有七星八宝转心亭。山孔都是活的,内有埋伏,无意碰到,非死即伤!你不是本山的人,你走到这里万一撞上,轻者带伤,重者丧命呀!我看你小孩不错,我才请你到这里来。

你是谁呀?“王环听了才知道老人的一片好心,这才把姓名道出来。老头一听,道:”你是石老侠的高足,怨不得有这么好的功夫!能进入一线通,这可不简单!这个……唉呀,你到这干什么来了?“”唉!老人家,您既然与我恩师认识,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就把自己的事情全说了:”段氏弟兄不给金牌,阻住大人不能起程赶奔四川,那就放不了赈!晚到一天,百姓就要死去无数。不错,我刀劈了杨山,镖打了段世宝。王环来到七星山,前来请死,让他们献金牌0老人一听笑道:”好样的!我叫你一声贤侄,我不是高攀。你呀,赶紧回去!头一件事,山里头消息埋伏重重,难保你不疏忽遇险,这是一;二是七星山里头都悬出赏银来,拿住太原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官人,赏白银一百两;拿住一名随行卫员,赏白银五百两;如果拿住三侠,就你师父和金头寿星洪勋、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要赏白银三千两。说真的!要拿住你呀,贤侄,赏白银一万两,立刻升为三寨主,七星山的财产就有他一份。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孩啊!你到七星山来,九死都没有一生。你回去吧!”“老人家,您是为了我好。您跟我师父有交情,您让我回去,我也听您的话。可我回去又怎么办啊?他不就是要我王环一条命吗!仇我已经报了,母亲将来有人送她黄金入柜。我别无挂念,我只是请死而来。他们把我杀死,让他们献出金牌!”老人听了,连连摇头:“唉,贤侄呀,你要去了可太危险呀!不过,你愿走就走吧。”“等等!老人家,您把我领到这来,您提醒我,您跟我师父也有交情。在贼人的窝巢之内,会有您老人家这样的尚义之人,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疽问老人家,您怎么称呼?”

老人大笑道:“暂时不用问。如果老夫不死的话,日后自能知晓。你请吧!”

“好!小子多谢!就此告辞。”王环行完礼,老头把他送了出来。曲曲弯弯山路崎岖,转来转去,又把他送到一线通这个山窟窿的下面:“你从这儿进七星山吧,一直奔内寨。穿过内寨之后再往前,才是前山。现在你还是在大寨以外呢!你看,东南上的七星八宝转心亭,刚才咱们打七星八宝转心亭的对面山后头转到此处,这你知道了。你走吧!”

王环道了谢,脚下用力就往前山下来了。越过一道大墙,他发现一块大石头,石头旁边有人一转身,顺这片山地就往西去了。王环一想:这人瞧见自己是个麻烦,我得把他追上杀死。王环想到此处,雁翎刀“嚓棱棱”就拔出来,刀鞘往腰后头一别,脚底下加力可就追下来。头里这个人不慢,但是也没多远,追到一片树林里。等王环追出树林一看:哟!一大片一大片的房子,有院墙,一溜五间算一个院落。眼瞧着这人进角门了。等来到角门一瞧:角门上有横匾写着“西二十五间仓房”。这个人进了院,王环隐蔽着身形也进去了。这个人已经进了北屋,王环就往北屋来了。到了屋门,王环一挑门帘往里看:屋里头有很多的摆设,靠后墙有一张桌,桌上有文房四宝,桌后头有把椅子。这里坐着个人,王环想看他的前脸,看不真。因为桌前边站着刚才引自己到这里来的那个人,向坐着那人报告。王环瞧到这里,就一攥刀,一个箭步蹿过去了。他惦着拿刀把前面那人杀死,再把坐着的那个人杀死。

不料他的左脚刚一点地,坏了!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脚往下这么一沉,忽悠的一下。王环就势猛地一提气,把左脚抬起,往身后这么一扎右脚,哪里知道左脚搁不下去,这是虚的。实际上右脚一拿桩,正是块翻板。“咔喳”一翻个,王环撒手扔刀,就坠落在翻板底下。

这个翻板底下是个八尺见方,有一丈二尺深的大坑,里头撒着一层白灰。

这是人家七星山存粮的地方,全都有消息埋伏。每二十五间仓库一个头目,带着四十人。分前后,分白天,分黑夜,专人看守。看守西面二十五间仓库的头目叫韩志,有个外号叫赛兔虎。什么叫赛兔虎呀?这个兔虎是一种鸟,专门捉兔子,意思是他绝顶快。韩志这人精明极了,今天夜晚他把所有消息埋伏全开开。没想到今天晚上值班,消息全开了,正在屋里坐着,海阔天空侃大山。突然间墙上走线铃响了,转牌儿“叭哒”从匣里头掉下来。便道:“西二十五间仓房北屋里拿住探山的了。诸位,我这造化来啦!”伙计们“呼啦啦”都站起来,拿杠子的拿杠子,拿钩子的拿钩子,掌灯的掌灯,拿绳子的拿绳子,军刃也都拿上。韩志一伸手,把机关一拧,这一拧,西二十五间仓房那里所有的机关都停祝然后四十一个人高高兴兴奔西二十五间仓房。

来到北屋挑帘栊进去,翻板挑开,灯光掌起来。韩头吩咐:“拿钩杆子来!”

韩志亲自从陷阱口往下送。王环借着灯光一瞧:见钩杆子到了,怕它钩到肉上,伸手就把钩杆子攥祝韩志“啪”一抖腕子,就把王环给抖出来了。捆好以后拿起灯来看了看王环:“你这人好大胆呀!夜入七星山,竟敢到西二十五仓房窥探!说说你的名姓。”王环这么一抬头:“哼!你问小太爷,小太爷无名氏!你们认为七星山刀山油锅,小太爷不在乎!靠这种机关埋伏把小太爷拿住,小太爷死都不服!”韩志把嘴一撇,一阵狂笑:“哈哈哈哈!

伙计们过来,拿杆子把他搭上!问他姓什么他不说,一定是无名之辈,怕死贪生。既是无名之辈,把他扔到西二十五间仓房的后头山沟里头,喂狼得了0

韩志是高人呀!他一瞧王环长得挺好,这么横,就知道有来历,便心想拿激将法把他的名字激出来。果然,王环火了:“呸!胡说八道!小太爷就是你七星山众家贼人赏银一万两的小白猿王环!”唉哟!韩志一高兴一晃秃脑袋,“噌”一下,蹦起来有七八尺高,“咕唧”往地下一坐:“哎呀,我就是三寨主爷了!”一阵哈哈哈大笑,“嘣”又坐起来。让人抬起王环,灯光照路往外走,由打西二十五间仓房一直来到小寨。到了小寨里头把王环放下,然后把自己的银子包打开。唉哟,不容易啊!省吃俭用就这二百银子,拿了出来:“诸位分分吧,也甭找天平了,差不离就得。”分完了,韩志后悔,明儿到我家媳妇跟我要钱,我一个子没有非离婚不可。又一想没关系,到前山不就得银子嘛!韩志虽然不懊丧,也觉得这事没把握。我银子是给了,万一半道出点漏子怎么办呢?我再往回跟人家要这银子,谁给我呀0哎!快点走,哥儿们少说话多磕头。我给诸位作个半截子揖!大家伙儿既然都分了钱,我韩志可一个子都没有了。咱们赶紧到前山,把王环一交,银子就到手了!”

“韩头儿您放心,没错!”搭起王环就直奔前山而去。

王环叫他们搭着往前走,眼前头像是个大花园,星星点点的灯光透露出来。正往前走,突然间,秃头韩志一回头:“诸位,看见没有?”他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揪右边的耳垂:“这主过来了,大家伙儿都停住!”果然,红灯招展,前面两个挑着红灯,后面两个丫鬟陪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大姑娘。

这个大姑娘中等身材,十分窈窕。上身穿玫瑰紧身小袄,下身穿着葱心绿的散脚水裤。两只三寸金莲,豆青色的袜子,凤头小鞋,鞋帮上纳着各种草虫,讲究极了。青丝发上高挽着美人髻,瓜子一张脸,面似出水芙蓉,两道眉弯似新月,一双大眼睛,上下睫毛很长,两只眼睛很有神采,皂白分明,通红的嘴唇,牙白如玉。嘿!这个姑娘长得这个俊,犹如亭亭玉树,香莲带露开。

她名字叫段银娘,今年十九岁,不仅会打镖,会使刀,而且文学最好。她父亲给她取的闺中美称叫爱贤女段银娘。银娘的父亲就是七星寨的二寨主,劈雳烈火火眼狻猊段国柱,亲哥叫段世宝。嫂子陈氏,闺名月娥也出身于武林世家,一身的好能耐,跟姑娘和得来。姑娘最喜欢自己的亲侄子黑儿,没想到亲哥哥段世宝被王环一镖打死。哎呀!我哥招你惹你了?叫嫂子这么年轻,忽然间棒打鸳鸯两分离!剧哥的尸体运到七星山内寨,我嫂子哭得死去活来,哭死过多少回去。我跟哥哥起小在一块,他憨憨厚厚,怎么会叫人家一镖给打死呢?!我不是个男儿汉,真要我段银娘是个七尺男儿汉,我势必下山,寻找王环,定要将王环这个小畜生碎尸万段!棵娘睡不着哇,越想越难过。

自己悲伤了一阵子,想起三嫂子不是更难过吗?就让四个丫鬟掌起灯到嫂子院里去劝劝三嫂。来到三嫂子的房中,一看嫂子正在床上拍着孩子睡觉呢。

小胖子已经睡着了。陈氏独对孤灯,黯然下泪。姑娘劝了一番:“得了!天也不早,你睡觉吧!别净难过哭啦,哭个好不好的自己受。”说罢,让丫鬟掌起灯来,由打嫂子的房中出来。

这个时候,碰见秃韩志押着王环往前寨走。有个丫鬟看见了,道:“小姐,你看北边那有灯光,我看好像抬着人呢!小姐,听说今天前山三侠来了,难免有他们的人到山里来呀。你看这是不是呀?”姑娘一看,吩咐春桃道:“去,过去问问是哪的?让他们到眼前来!”小丫鬟春桃转身形可就迎上去了:“秃韩爷,姑娘要问一问,你们搭着什么人?上哪呀?”“噢,丫鬟姐,你回姑娘一声:我们这次在西二十五间仓房,拿住了咱们七星山的仇人王环。

现到前山去领赏。“”哟!把大仇人王环给逮住了。好!您等着呀,韩爷0

“好嘞,丫鬟姐,我等着。”韩志心里“嘣、嘣、嘣”一个劲地打鼓,可别给我劫去,劫去您给钱吗?您能提升我为三寨主吗?小丫鬟春桃“噔噔噔噔”

跑过来。一说,姑娘一听,满腔怒火上撞,一咬牙:王环呀王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天称人愿你叫我山里拿住了!我一定看看这个恶贼人如何的凶狠。姑娘思索到此处,随着就往前来。老远的韩志迎了上来,跪倒磕头:“韩志给姑娘请安!”“韩头目,你请起。春桃说你把王环拿住了,这可是你韩头目的奇功一件呀!”“姑娘不瞒您说,老寨主有话,要拿住咱们七星山的仇人王环,赏文银一万两,提升三寨主。看来呀,姑娘,我要升官发财了!”“韩头目,理应如此。让我瞧瞧!”一转身,伸手从春桃手里把红纱灯拿起来一看:四马倒攒蹄,脸冲着地,辫子耷拉着,身上还背着刀呢。一声不言语,十分狼狈。段银娘到这里用手点指:“王环呀!你小小的年纪,我段家与你何仇何恨?彩凤山祥云岛劈了杨山,我管不着!千不该万不该,用镖打死我的兄长段世宝!”说着,蛾眉倒立,杏眼圆睁,咬牙往前一伸手:“砰”把王环的辫子揪住了,猛地一使劲,一拧王环的脖子,恨不得这一下子把王环的脑袋给拧下来。嗨!棵娘一看王环的脸,心里“嘣”

一跳,哎哟!这小孩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乌黑瓦亮的一条大辫子,长得比姑娘都浚这左手不由地松了下来,心想:用这么大的力气,把人家的辫子揪住那够多疼啊!我总认为王环项长三头,肩生六臂,其貌不扬,面目狰狞可憎,原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俊美少年。看起来在彩凤山祥云岛,万般无奈才杀了我哥哥。姑娘想到这儿,轻轻地把手松开:“韩头目,王环是杀哥哥的仇人吗?我要把他带到房中仔细盘问,问个究竟,到底因为什么杀我哥哥段世宝?来呀!把王环接过来,搭到我的屋里去。”韩志一听,心想我二百两银子都没了,您给弄走?“哎呀姑娘,这可不成!”“什么不成呀?”“姑娘您别着急,我们还没见着寨主爷呢!如果见到寨主爷,寨主爷说要把这小白猿王环搭到您屋去,我们一定给您搭去!”姑娘粉面通红,秀目含嗔:“嘿!

他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子汉,搭到姑娘我的屋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你是找死吧0韩志知道姑娘武艺高,心说别宰了我呀,二百两银子我找谁去!韩志要哭,只好把王环轻轻地放下。丫鬟接过肩儿,把王环搭起来,红纱灯照着路,分花拂柳,直奔姑娘的闺房。

姑娘迈着碎步,来到自己的房内,一进门挑帘栊进来,把王环放在外间房的地上。马上把杆子撤去,拿过布弹子来,丫鬟轻轻地把王环身上的白灰面抽打干净。丫鬟们这才过来把王环的下腿顺下去,往椅子上一坐又给绑住了,把刀摘下来往八仙桌上一放。王环一瞧: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不知道什么意思。丫鬟们在两旁站着,姑娘可就在下垂手椅子上坐下。脸色一红:“这位大哥你是不是姓王呀?”王环点头:“不错!我姓王,单字名环,师父起的外号叫小白猿。”“彩凤山祥云岛你劈了我家巡山寨主杨山,镖打了我的兄长段世宝是你不是?”“姑娘你要问,绝对不错!杨山、段世宝皆是某家一人致死。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要皱一皱眉头,俺王环不是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