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坎宁《霍拉斯的厄运》原文及赏析
霍拉斯是个制锁匠,十五年前曾因盗窃坐过一次班房,但他却不愿从此改邪归正,只想今后干得更谨慎些,以免再次招来麻烦。霍拉斯喜欢珍贵的图书,这就是他每年都要撬一个保险箱的原因。他每年精心策划一次,以后十二个月的吃喝玩乐,特别是购买书籍的钱就不用愁了。
现在,他在七月的阳光下走着,确信今年的行动也一定会像往年那样成功,两周来他仔细调查了一家高级住宅。这家的主人和主妇都去了伦敦,今天两个仆人又出去看电影。霍拉斯觉得很惬意。秋天又有两种有趣的书要出版了,他来得及用这儿保险箱里的珠宝换得的钱,去购买它们。
他弄开了宅门,剪断了警报电线,便走进放保险箱的房间,要撬开保险箱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毕竟跟锁和保险箱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他一向细心,从不留下指纹。
他正干得起劲,突然背后传来声音,惊得他魂飞魄散。
“谁? 我在楼上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一位年轻的太太出现在门口,她相当漂亮,身穿一身大红装束。她走到壁炉旁,信手收拾一下那里的装饰品。
“谁都以为我要离开一个月,然而我回来得正是时候,虽然我不希望撞上一个窃贼。”她盯着呆若木鸡的他,接着又说:“我要给警察挂个电话……”
他竭力装出可怜的样子央求道:“放我走吧! 夫人,我决不再干这种勾当了,我最怕呆监狱。”
“你保证今后洗手不干了吗?”她从桌上的银制烟盒中取出一支烟来。
看到赦免有望,霍拉斯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我发誓,”一面赶忙脱下手套,递上打火机。
“夫人! 您果真宽恕我了吗?”霍拉斯巴结地举着火凑近她。
“可以,但你必须为我干件事。”
“只要我能办到。”
“去伦敦前,我把首饰放在保险箱里了,今天晚上有个舞会,所以我赶回来取,可是……”
霍拉斯笑了:“您忘了开保险箱的号码,对吗?”
“让你说中了。”
霍拉斯熟练地撬开了保险箱,为她取出首饰后,赶紧溜之大吉了。
可他的誓言只管了两天用,第三天早上,霍拉斯忽然想起了他要买的那两本书,他知道他得另觅一个保险箱。但他再也没机会执行他的计划了,中午,警方以盗窃珠宝案逮捕了他。
由于霍拉斯打开保险箱时没戴手套,他的指纹到处都是。没人相信他为住宅的主人打开保险箱取首饰的故事。夫人本人,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说这个故事是胡编乱造。
现在,霍拉斯是监狱图书馆的管理员,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迷人、聪明的年轻太太,她和他干着同样的勾当,却比他更为狡猾。
(苏星 译)
选自《周末》1984年2月11日
【赏析】
这篇小说的主题并无什么新颖深刻的思想,但那种精巧而离奇的情节构思和微含讥讽的幽默的叙述风格使它像一件精雕细刻、玲珑剔透的小工艺品一样,使人乐于阅读和欣赏品味。
小说中的主人公霍拉斯是个盗窃惯犯,作者却故意用一种貌似中立客观,有时甚至近乎同情的态度叙述他作案的心理和行为。小说开头讲到这位盗窃犯屡次作案的动机是因为他想要购买珍贵的图书。同一个人身上文化与反文化的两种对立的兴趣要求奇怪地结合了起来,这本身就暗含着一种讽刺。同时这种独特的人格特征使这个人具有了个性,因而使读者把他看作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概念化的罪犯。有了这种无批判的立场,读者才可能关心这个人物的命运, 从而使后来的情节转折产生更加强烈的心理效果。
接下来小说着重描写了这个惯盗的精细而老练的准备活动和踌躇满志的心理状态。这段描写承上文的内容而下,使读者的注意力更加凝注于霍拉斯正在进行的“工作”之中,从而使得下文突然出现的情况令读者也和霍拉斯一样感到意外。
小说在那个神秘地闪现的年轻太太出场后立即强调了她漂亮优雅的仪表风度,同正在作案的霍拉斯的猥琐可怜相形成鲜明而强烈的对比,令人不得不认定她正是这所房子的主人。但随后两人的对话和行动不是导向常规的解决,而是通过放走盗窃犯而产生了新的悬念:霍拉斯真这么容易就脱身了吗?他逃出后将面临着什么命运?
此时读者不大会关心那所房子及其“女主人”后来的情况,而小说作者更有意把读者的注意力从真正的要害处引开,引向霍拉斯。小说中写道:“可他的誓言只管了两天用,第三天早上,霍拉斯忽然想起了他要买的那两本书,他知道他得另觅一个保险箱。” 在读者看来,这是那个惯盗的合乎逻辑的想法,令人觉得后面将要发生的事一定和他新的冒险有关,而前面的事似乎已过去了。这正是作者有意制造的错觉。在人们关心的地方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霍拉斯是否遵守誓言同后来的被捕毫无关系。因此当警方以盗窃珠宝案逮捕霍拉斯时,读者也一时被搞得莫名其妙,很可能误以为是那位年轻漂亮的“女主人”违背了宽恕他的诺言。就在这时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翻跌: 那位真正的女主人,“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出现了。这一连几个转折接踵而来,达到令人目不暇给的地步,以致当真相大白、谜底揭晓时,读者还得回味一下才能完全明白。在如此短小的一篇作品中安排了这样曲折多变的情节,的确是不多见的。
最后一段中作者还不忘补充一句:“现在,霍拉斯是监狱图书馆的管理员。”这就使得这个人物形象同最初的描写扣合了起来,因而使这个人物形象更加连贯、统一和生动,同时也突出了小说叙述中暗含的嘲讽情调。霍拉斯终究是人们的笑柄而不是引起人同情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