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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罗丽开口对我说话的梦。在梦中,我坐在厨房里吃意大利面和肉丸,而罗丽竟然用后脚站立向我走来。它张口说了话,声音出奇地尖细,腔调听来很像卡通影片里的人物。
“给我肉丸,”它对我说,“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用叉子戳起肉丸递给它。它先试舔了一下,才用牙齿咬住肉丸,接着转身便向外跑。我跳起来,紧跟在后。当我追上它时,才发现它跑进了我的办公室,躺在一扇过去我从未见过的房门前。
“她在里面。”罗丽说,嘴里仍满是碎肉。
我把房门打开。门后是一间小密室,露西蜷缩着坐在地板上。她身穿蓝色睡衣,模样十分憔悴。“你为何这么久才来?”
我醒过来,一开始心中充满狂喜,好一会儿后才察觉自己的处境,发现自己仍是孤零零一人,想起妻子早已去世而现在只有我独自躺在这张床上。顿时,沮丧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我坐起来,打开电灯。天快亮了,而罗丽正睡在床边地板上。“罗丽。”我轻声叫它,它立刻抬起头。“妹妹,上来,上来。”我拍着床垫。
平常我没有邀它上床的习惯,因此必须把这个指令重复说两次,它才乖乖照做。它打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跳上床铺在我身边躺下。我轻轻抚摸它。“刚才我梦到你了,”我说,“你想听我讲梦里面的事吗?”它先长长叹了口气(这是它所能发出最接近人类的声音之一),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在它身边躺了一会儿,一只手放在它的肚皮上,感觉它起伏剧烈的呼吸。现在的我只想闭上眼睛,快点回到露西躲藏的那间密室,将她紧拥入怀,把虚弱憔悴的她抱到光天化日下。但随着时间过去,我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了,而且知道就算睡着,也可能会发现自己进入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梦境。关于梦,始终存在一个悲哀的特色―――鲜少有人能再度回到完全相同的梦里。
我决定起身散个步。我下了床,套上鞋子,身上穿的仍是睡觉穿的内衣和T恤,抓起钥匙和皮夹,走进屋外朦胧的晨光中。
我并没有特定的目标,但在走过几个街角后,我看见前方有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光亮亮地像绿洲一样出现在阴暗的街景中。对任何人来说,它似乎都是一个很好的目的地。
清晨五点的超市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你会发现各种层面的人们―――值完夜班的男人在回家的路上暂作停歇,来这里带啤酒和香烟回家;一夜没睡好的母亲早早来到这里购买尿布、儿童阿司匹林和舒缓喉咙发炎用的冰棒。我看见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女人只买了一品脱冰淇淋,又看见一个外表看似游民的人却推着装满商品的手推车,手里还拿着一瓶腌朝鲜蓟凑近眼前细看。这个游民很认真地把瓶上的标示文字读了几回,才放进他的购物推车里。我注意到他的推车中已摆满各种奢侈的食品―――几罐烟熏牡蛎、一盒蛋糕、一大包家庭装的冷冻意大利卤汁面条。我很想送他一点儿钱,甚至替他支付整推车商品的钱,但我有种感觉,觉得这样做会毁掉他扮演一名漫游在明亮卖场里的普通顾客的幻象。于是我只好走开,留他一个人在调味品区,继续比较两种不同牌子的烤肉酱。
我像个鬼魂一样走在卖场通道,购物篮空空的。我想要什么?所有东西都已摆在我面前,一切我可能用得到的东西,我只需要作选择而已。我想起刚和露西交往的时候,我们曾经彻夜聊天和做爱,一整个晚上没睡,天亮时才一起走到这间超级市场买焙果和果汁。“别想了,”我大声说,“不要再想了。”然而我却又想到了刚才的梦境,想到这几个月来露西一直躲藏在那间小密室里,等待我去找她。这时,我突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我想要的是意大利面和肉丸。
我拿了碎牛肉、荷兰芹、番茄、面包粉和帕马干酪,至柜台结了账,便在晨间苍白的阳光下步行回家。
我打开音响,在音乐声中切碎洋葱和大蒜,打鸡蛋,量取面包粉的用量。当我把碎肉从塑胶袋里倒出来时,罗丽走进厨房,坐在地板上,兴味十足地看着我。我让自己专注在每一道工序里,让这些细节占据我所有思绪。现在,你加热油锅。现在,你把手伸进冷冻碎肉,用指头捏成球。
到了七点,屋里已充满食物的香味。几个月来,这间房子第一次出现“有人住在这里”的味道。料理完成后,我吃掉一大盘面,并喂了罗丽三颗肉丸。我一颗接一颗用叉子喂,而它用牙齿接过肉丸的方式优雅得令人惊讶。我爬回床上,坠入一个值得高兴的无梦睡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