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处女”给“裴廓德”带来霉运

在捕鲸业刚开始兴起的年代,荷兰人和德国人是这个行业的天之骄子。

那时候,在全世界所有有鲸出没的地方,都可以看到荷兰人和德国人骄傲的身影,当然,还 有他们满载辉煌的捕鲸船。

世界的捕鲸史应该从荷兰人和德国人写起,这话说得其实一点儿也不过分。

可历史应该是由大家共同来写的,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公平。

所以,曾经辉煌过的荷兰人和德国人,现在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称霸多年的舞台拱手让了出来。

他们拱手把它让给了更具冒险神和勇往直前气质的美国人。

而他们自己,则越来越沉默了。

现在,很少能见到这两个国家的捕鲸船了。

同满世界大洋里飘扬的美国国旗相比,他们的旗帜简直是少得可怜。

可是这一天,“裴廓德号”竟然很难得地遇见了一只德国捕鲸船。

这只德国船叫“处女号”,遇到“裴廓德号”好像使它很兴奋。

它好像急于要同“裴廓德号”见面,像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大姑遇到了一个肯要它的男人,怕错过了机会,着急要结婚一样。

还 离着“裴廓德号”很远的时候,“处女号”就已经停了下来。

它的船长很快放下小艇。

小艇径直驶过来。

从“裴廓德号”上看,“处女号”船长的手里拿着个壶一样的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晃来晃去。

“他的手里拿的是什么呀?一只咖啡壶吗?他是来给我们送咖啡的,斯塔布。”

斯达巴克高兴地说。

“去你的吧,你想的倒美,德国人会有那么好客吗?你没看见,他的身边还 有一只大油桶吗?看那样子,准是来向我们讨油的。”

“不会的,我在海上这么多年,还 没有碰到过捕鲸船向别人讨油用的呢,那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吗?”

斯达巴克怀疑地说。

叫斯塔布说对了,等“处女号”的船长德里克上了“裴廓德号”之后,事实得以验证了,“处女号”果真是来讨油的。

亚哈船长照例又是问他见没见过白鲸莫比·迪克,可“处女号”的船长令他很失望。

他们已经出来好久了,别说是莫比·迪克,就是连一条飞鱼他们也没有捉到,倒霉的“处女号”。

现在,他们连油都用光了,不得不苦苦熬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

“那么说他们的船现在还 是空白,一次还 没有捕到鲸,这下可真的是处女了。”

斯塔布打诨道。

德里克拿着“裴廓德号”施给的油,心满意足地下了大船,上了他的小艇。

就在德里克坐在他的小艇上,驶回他的“处女号”上去时,“裴廓德号”和“处女号”的主桅顶上的瞭望水手不约而同地大叫了起来。

“有鲸了!”

就像是得到了一个战斗信号一样,两只船上同时放下了小艇。

德里克更是着急,索带着刚要回来的油就掉转了船头,向大鲸喷水的方向追去。

对德里克来讲,他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一条捕鲸船到了没有油用的地步,船长的脸上是不太好看,现在对于他来讲,那条鲸纯粹就是一个巨大的装满了油的油壶。

由于“处女号”离大鲸喷水的地方近,所以“处女号”上放下的小艇早在斯塔布他们的前面了。

德里克更是一马当先。

他们这次发现的鲸群一共有八只,可以说是很不错的发现了。

只是,鲸群现在已经发现了这伙人的企图,它们加大速度,肩并肩像八套马车一样,咆哮着向前冲去,一路留下又宽又粗的水痕。

七条小艇在后面穷追不舍。

渐渐地,八只的鲸群中,有一条老鲸掉了队,而且被越拉越远,快离开大队几十英尺了。

这老鲸浑身臃肿,老态龙钟,背峰高高地向上耸起,游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很明显,这老东西的体力已经快不行了。

奇怪的是,这老鲸浑身泛着淡黄色,和其他的鲸有着很大的不同,好像是正在害着一种什么病似的。

它的喷水很短促,也很慢,显然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它该不会是个大烟鬼吧?看它那样子,好像是烟瘾犯了一样。”

斯塔布一边猛划一边说。

在斯塔布说话期间,那鲸越发游得不像个样子了。

它东一头西一头,好像一条船失去了舵一样。

“看一它的右鳍已经断去了一多半儿,难怪它会这样地狼狈。”

有人发现了秘密,指着给大家看。

“让我给你条绳子,伤兵,把你那半截胳臂吊住吧。”

弗拉斯克向大鲸开着玩笑。

“快划吧,要不德国人就会把这家伙抓去了。”

斯达巴克嚷着。

现在一共是七只小艇,都在鼓足了力气拼命追着那条注定要成他们囊中之物的大鲸。

对于他们来讲,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因为碰到这么大又这么笨重的鲸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何况它已经渐入颓境,离他们已经是很近很近了。

渐渐地,斯塔布他们已经超过了“处女号”上放下来的三条小艇,把它们甩到了后面。

现在,只有德里克的一只小艇在他们的前面了。

德里克看着斯塔布他们追了上来,并没有担心太多,因为他本来就比斯塔布他们早出发了半天,早就快接近那条大笨鲸了。

按照捕鲸业的规矩,在很多小艇同时围攻一条鲸的时候,谁的标槍先插在了大鲸的身上,大鲸就是谁的。

正因为如此,德里克才更加满怀信心,自己肯定会先下手为强。

这样一想,德里克不免地得意起来。

他站在自己的船上,回过头儿来,向后面的斯塔布他们晃动着他的油壶。

他做着鬼脸儿,一副嘲弄的样子。

斯塔布在后面被这家伙气坏了。

“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的,伙计们,快点儿划呀,赶到那德国人的前面去,你看那德国人多得意,他在嘲笑我们哪!”

“快划呀,你们怎么不生气呢?你们心甘情愿让那个流氓把大鲸弄到他的船上去吗?那样的话,我们到手的钞票可就飞了。”

“怎么划不动了,你们没有吃饱吗?好了,再拼一下,晚上我们炸油饼,吃蚶子,吃烤蛤蜊,吃松饼,有谁不想喝白兰地吗?我保证可以让他喝个够,只要我们能把那德国人追上。”

在斯塔布对着自己的伙伴大喊大叫的时候,他自己的小艇已经渐渐地追了上来。

德里克开始有些着急了,他拿着油壶,做了一个要把油壶扔向斯塔布他们的动作。

斯塔布他们更被气坏了。

“塔斯蒂哥,难道你就这样被这个德国划子欺负吗?要知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没用的,你这英雄可不要从此成了冲包啊!”

“裴廓德号”的三只小艇像箭一样地向前冲去,已经接近德国人了。

大二三副同时站了起来,给自己的桨手打气。

德里克在恶毒地咒骂着自己的桨手。

终于,斯塔布他们拼命向前一划,几乎要和德里克的船并驾齐驱了。

四条小艇在大鲸犁出的海之中争相向前。

好一个刺激的场面。

大鲸已经在前面不远处露出头来了,连续不断地喷着水,同时怕得要死地拍着伤残的鳍,游得一路歪斜,好像是一只被槍击中的大鸟,在天空中挣扎着,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住掉下来。

我们不禁有些可怜这只大鲸了,也许,不,应该注定无疑地,它即将成为我们的槍下之鬼。

但我们不敢有一丝的放松,要知道,这家伙就是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次发威,也足以让我们命丧黄泉的。

德里克现在不禁有些嘀咕起来,他明白,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一会儿,自己就会被甩到后面去。

到那时,别说是一条让人眼馋的大鲸,恐怕连一小桶鲸油都得不到了。

就这样白白地看着大鲸被人掠走吗?德里克于心不甘。

干脆冒一次险,先下手为强,来一个长投,把大鲸占上,也许,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就在德里克打定主意,暗示他的标槍手投槍的时候,“裴廓德号”的三个标槍手已经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那样子甚是威风。

他们从身边的叉柱上拿过标槍,隔着前面一点儿的德里克的标槍手的头顶,用力把手中的标槍掷了出去,动作几乎是一致的。

三枝标槍带着冷风齐刷刷地飞了出去。

只见到空中划过三道弧线,三个标槍手的三枝标槍同时扎在了大鲸的背上。

被扎住的大鲸顿时大发脾气,向前猛冲起来。

这样一来,大鲸带着三条小艇飞驰向前,一下子就把德里克甩在了后面。

这还 不算,就在斯塔布他们的船向前冲的时候,带了一下德里克的小艇。

德里克的小艇一晃,德里克和他的还 没投出槍去的标槍手一下子摔到了海里。

“抱紧你的油罐子吧!”

斯塔布还 没忘了嘲笑那家伙。

“我们可要去装钱了,哈哈!”

被扎中的大鲸带着斯塔布他们狂奔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它长吸了一口气,潜进海里去了。

三条小艇上的捕鲸索被大鲸飞快地给拖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被拖光了,要知道,一千二百英尺长呢!

拖光了捕鲸索,大鲸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捕鲸索已经使上了劲儿,艇头的舷边儿已经快和水面相持平了,而艇梢现在正高高翘起,像一个人撅着屁股趴在水面上。

现在大鲸和斯塔布他们的三条小艇较上了劲,双方都处在危险的境地,但谁也不肯让步。

大鲸此时潜在海平面一千二百英尺以下,要知道,大鲸的受力面积总和在两千平方英尺左右,何况这个深度的海压相当于海平面的五十倍,由此可以想像,大鲸一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呀。

有人计算过,这时大鲸承受的压力有二十只战船的重量;还 有,这二十只战船可不是空的,而是满载着槍炮、物资和士兵啊。

大鲸此时的危险和痛苦并不仅仅是海压,还 有三只钩在它的背上的标槍的倒钩。

这三只倒钩可以说是让它吃尽了苦头儿,这苦头儿不仅仅是来自于它的肉体,更大的是来自于它由于不堪忍受这苦痛而冒出水面后,那等待了它多时的来自于三条小艇上的另一顿标槍。

就在大鲸备受折磨的时候,水面上斯塔布他们也在经受着考验。

如果大鲸还 有足够的体力,而且坚强无比的话,它完全有可能把三条小艇一起拖到龙宫里面去,以前就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叫人惊惧万分。

现在,斯塔布他们的船荡在看似风平静的水面上,他们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船头的捕鲸索。

它露在水面上的长度只有八英寸,而且,现在看这三条捕鲸索是那么纤细,你简直难以相信就是这三根细绳吊着几十吨重的大鲸在下面折腾。

现在大海上静极了,水手们都在抓紧时间做短暂的歇息,虽然眼睛还 在盯着捕鲸索。

已近黄昏了,夕将三只小艇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海面上像三个幽灵在游荡,不肯离开,叫下面的大鲸看了更加惊恐万分。

“快,伙计们,它要上来了。”

斯达巴克叫了起来。

三根绳子开始颤抖起来,每个人都感觉到了。

过了一会儿,三条绳子向下拽的力量小些了,这说明大鲸开始向上走了。

“拉绳子,拉绳子,它浮上来了。”

斯达巴克又叫着。

绳子被不断地收上来,小艇里满是水淋的捕鲸索。

终于,像泉眼向上冒一样,水面一阵搅动。

大鲸从前面不远的地方浮了上来。

它首先不是想到逃命,而是拼命地喘气,很显然,它已经筋疲力尽了。

它的血已经快要流得差不多了,一旦到了这地步,它就只有挨宰的份儿了。

现在三条船都划到了待毙的大鲸的身边,斯塔布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只大鲸的面目。

它的年纪果然已经很大了,又有伤残,叫人不免对它产生了怜悯之心。

它的上半身已经露到了水面以上,伤鳍无力地拍打着,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它的眼睛看不清楚轮廓,只是一个大泡泡一样的东西,原来还 是一个瞎子。

本来,如果遇不到斯塔布和德里克他们的话,它可以颐养天年,在大海里无声无息地度过它最后的岁月,再被海安葬。

可现在不可能了,它被捕鲸人赋予了新的使命,那就是奉献出自己的油照亮人类的婚礼和其他快乐的场面,奉献出自己的肉给贪嘴的人们,虽然它已经快要灯残油尽了,可它没逃脱掉。

一枝义一枝的槍连续个断地插到它的身上去,每一次它都痛苦地搐一下。

就在这时,弗拉斯克发现它的下腹部露出了一个大疙瘩一样的东西,样子很特别,大概有三四十公斤那么大。

“给它这里来一下吧。”

弗拉斯克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着槍了过去。

心善的斯达巴克没有拦住。

大疙瘩被弗拉斯克戳破了。

大疙瘩里向外面猛地喷出了血,直喷了小艇上的人一头一身。苦痛到极处的大鲸垂死挣扎着,甚至还 弄翻了弗拉斯克的小艇。

大概这是它惟一所能做到的报复了。

终于,大鲸做了最后一次喷水,翻了一个身,神秘的白肚皮向了上,死了。

追杀这只抹香鲸要比追杀第一只抹香鲸容易多了,因而水手们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累得筋疲力尽。

水手们坐在各自的小艇上,一边休息,一边说着话儿,等候着大船开过来。

猛然间,斯塔布发现,刚刚被杀死的大鲸似乎正要往海里沉。

他吃了一惊,赶快招呼大家制止。

大家七手八脚地找来绳子,把大鲸牢牢地绑住。

这样一来,大鲸和三只小艇成了一体,三只小艇等于是大鲸的三只救生圈,即使它想自杀的话,也根本就没有办法沉下去了。

大船过来了。

大家又是一阵忙乱,把大鲸弄到船的一侧,用猫爪把它紧紧地拴起来。

“这下放心了,看你还 跑。”

斯塔布恨恨地说。

水手们在大鲸的身上戳戳割割地,弗拉斯克更是对刚才的大疙瘩感兴趣。

他用一只鲸铲把那大疙瘩彻底剖开。

刚铲了几下,就在大疙瘩下的肉里发现了整只腐烂的标槍头。

“嘿,这老家伙还 真吃过不少的苦头呢!照这个标槍头儿的样式和腐烂程度看,时间可是已经很久远了。”

“可不是,这家伙挨槍的时候,可能还 没有我呢!”

让人惊讶的事情还 在出现。

就在鲸身上发现标槍头儿的地方的旁边,又发现了一块儿石头。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围上来看。

“难道大鲸的肉里会长石头吗?”

“这是一枝石槍的槍头儿呀!”

“怎么会呢?现在谁还 用这东西来扎大鲸呢?”

“是呀,现在是没有人用了,可原来的印第安人就是用它来捕鲸的呀!”

“这么说,这是印第安人干的了。”

“不会吧,离现在已经几百年了。”

“那又是谁呢,反正从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起,就已经没有人用这东西了。”

“照这么说来,这家伙已经活了几百年了,天哪!这还 不早成了一个大怪。”

“要不还 是放了它吧,抓住这种怪是要触霉运的。”

“就你怕倒霉,放了它?你没瞧见这家伙有多大,多肥,它能出多少油哇!”

“鬼知道从它的身上还 能找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

就在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石槍头儿,并因为石槍头儿的出现而感到大鲸的神秘的时候,新的不可避免的险情再度出来了。

“我的天哪,它又在向下沉呢!”

“拽住它!”

斯达巴克大喊。

可是这一次,任凭他们使出吃的力气,依旧无法制止大鲸的下沉,除非他们下决心让“裴廓德号”和大鲸一起经受考验。

那样的话,“裴廓德号”恐怕也许要陪着大鲸一起去见上帝了。

不得已,斯达巴克下令舍弃大鲸。

“他的!”

他愤愤地说。

可是他下令时已经有些迟了,大鲸已经把所有的猫爪儿和索绳拽得紧紧的,根本无法解开。

船被拽得一侧已经重重地倾斜了,用不了多久,大鲸就会把船拖翻的。

“快抓紧呀,伙计们。”

斯塔布大叫着。

“快去找一把斧子来,把这些锁链弄断。”

“再找一本《圣经》来,祷告上帝,别这样为难我们吧。”

不知魁魁格从哪里找到一只大斧头,磨了磨,他弯腰探身出了舷窗,对那些猫爪一通儿乱砍,只见得火星飞溅,紧接着,紧拽着的绳索一下子散了。

大船晃着,恢复了平衡。

大鲸像一个幽灵一般地沉向了海底。

人们从惊慌中转了回来。

关键时刻,又是魁魁格立了大功。

本来已经到了手的一条大鲸,现在失去了,所有的人都很沮丧,同时又很奇怪。

谁也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股力量,一股让所有人都无法阻挡的力量,附着在大鲸的身上,使自己无能为力,如果真的坚持要斗到底的话,也许“裴廓德号”就会成了这大鲸的陪葬品。

这种情况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使“裴廓德号”上的所有人都以为是遇到了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