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突然袭击

二突然袭击

1

“半泽,你能过来一下吗?”打来线电话的是人事部的横山。比半泽年长三岁的横山同样是从银行被外派过来的。

“银行那边有几件事想征求下我们的意见,我觉得也应该听听你怎么说,毕竟你自己也牵涉在里面。”走进人事部的小会议室后,横山道明了让半泽前来的目的。

“我怎么了?”半泽扬起了眉头说道。

“你可干了不少好事儿啊。”横田模棱两可地说道。

“是社长的要求吗?是不是又要把我调走啊?”

这句话大概一语中的,横山移开了视线。

“这种事情恕我无可奉告。”横山冷淡地回答道,“不过可能会让你暂时停职,回银行人事待命。”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再次外派。

果真如此的话,那将成为一次不附带任何条件、有去无回的外派。银行职员的生涯也将彻底画上句号。

“冈社长的信条就是赏罚分明,失败了就得有人负责。这次收购案没能做成顾问的失败,都是你的管理不力所致。”

半泽强忍着没说出那句“什么鬼信条”的反驳,他狠狠地盯着横山。冈根本没有什么能称之为信条、信念的东西,有的不过是要争口气给把自己赶到子公司的银行看看的那种固执的想法而已。

半泽问道:“然后呢?”

“关于有可能让你暂时停职人事待命这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根本无关紧要吧,”半泽嗤之以鼻,“就算我拒绝人事待命,也还是会强行推进的。”

“正是如此。”

你是笨蛋吧?半泽差点脱口而出,最终还是强忍着把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不过你硬要让我说的话,”半泽开口说道,“对一个上任才一个月的人来说,因为管理不到位,让你暂时停职,这种组织算怎么回事呢?这难道不叫滥用人事权吗?”

尽管看到横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但半泽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对上司言听计从,随随便便地就滥发任免令,这种人事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啊?这到底是不是人事应该有的样子啊,冷静下来考虑一下如何?”

“也就你这家伙能说出这种话来,”横山不高兴地说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像这样嘴硬到什么时候,银行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忍耐限度那种东西早就和我没关系了,所以我才到这来了。”

“关于那件事,”横山咂了下舌,强忍着一肚子牢继续说道,“关于三木调动的事,也想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那也为时过早了吧?”

三木被外派到东京中央证券应该也只不过才一年半左右。面对半泽所提出的质疑,横山歪着脑袋,摆出一副无法释然的表情。

“不过这次对他本人来说倒是件好事情,所以希望他能接受调动。是银行的证券营业部说想让他过去。”

“证券营业部?”半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把三木调过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是他们指名要三木的,也许是哪个认识三木的人想提拔他一下吧。”

“我不觉得三木有值得让人提拔的实力。”

对不由得脱口说出心里话的半泽,横山回敬了一句:“这种事我哪管得着。接受还是拒绝,你选哪一个?”

半泽问:“调令什么时候下来?”

“虽然仓促之间,不过如果你肯接受的话下周就会下达。”

“知道了,就这样吧。后任什么时候到位?”

“关于这个……”横山带着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活动了一下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情,“对我们来说,削减人员开支是当务之急。不好意思,不会有后任了。希望能够充分利用现有的人员,妥善处理好工作。”

半泽只得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喂,据说是要调走了呢。”听到三木被人事部叫去之后,坐在三木身后的尾西用只有森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没过多长时间,满面红光的三木回到了办公室。

“太好啦,三木。”从诸田向三木道贺这件事来看,这次人事调动似乎来头不小。

“调到哪去了?”尾西小声嘟囔的时候,碰巧听到正在和三木谈话的诸田口中冒出了“证券营业部”的字眼,森山不禁转过身来和尾西对视了一眼。

“不会吧。”尾西的眼睛都瞪圆了。

但是连五分钟都没到,尾西的这句“不会吧”就已经成为事实了。三木被宣布荣升为银行总部证券营业部的调查员一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吃完午饭,两人在食堂喝咖啡的时候,尾西再次睁大了眼睛说道,“银行就这么缺人吗?居然要特地把那种家伙挖过去。”

尾西和森山都是东京中央证券的正式员工,都把这家公司当作毕生工作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回到”银行这种想法。倒不如说,像三木这种不中用的同事,如果从单位里消失的话,他们都会觉得心情舒畅许多。尽管如此,这次的人事调动着实让人费解。

“你看到三木那副一脸扬扬得意的样子了吗?简直令人作呕。”尾西毫不留情地说道,“那个大叔还以为是凭着自己的实力爬上去的呢。”

森山喝了一口卡布奇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三木的荣升,如果不是凭实力的话,又凭的是什么呢?”

“怎么回事?”尾西低声问道。

“这不是很奇怪吗?虽然不知道三木对自己有什么样的认识,但他没什么实力,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到了这个岁数,既没有能调回银行证券本部的突出业绩,也没有出众技能,他肯定是有点别的什么吧。”

尾西问道:“有点别的什么指的是?”

“有路子之类的。”

“怎么可能?”尾西的脑袋摇得像个拨鼓似的,“如果有的话,当初还会外派到我们这里来吗?这次大概是诸田次长在银行里通了关系吧?再晚的话就要让人家套圈了嘛。”

这是在嘲笑三木出人头地得太慢了。对于尾西这句充满恶意的玩笑话,森山附和地笑了笑,但心底里并不赞同。

这是不可能的,森山心里想着,诸田可不是那么幼稚的男人。

对于三木的这次人事调动,森山百思不得其解。

2

疾步走入室的平山,对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伊佐山和野崎二人说了句“请坐”,然后自己也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稍过一会儿,平山的妻子美幸也过来了,坐在了平山的身边。这天是十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五。

“百忙之中还麻烦你们特意跑一趟,真是非常抱歉。就上次拜托你们的事,我想请你们给我一份进展报告。”平山急地说道。

“我们也正准备向您汇报呢。”稳稳当当地就座的伊佐山打了声招呼说,“我可以支烟吗?”得到首肯后,他从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来点上了。

平山自己不吸烟,这间专门接待重要来客的豪华接待室里也没有摆放烟灰缸。

美幸急忙站了起来,拿起线电话,用生硬的语气命令道:“把烟灰缸拿过来。”秘书飞快地取来了烟灰缸。

“不好意思,副社长。”

伊佐山悠然地将烟灰弹落到刚刚摆好的烟灰缸中,那样子宛如一场再次确认东京中央银行与电脑杂技集之间实力较量的仪式一般。

去年,东京中央银行曾为电脑杂技集打进中国市场所需的运转资金提供过援助。当时,因为平山早就感觉到国客户的争夺已经达到了极限,于是将目标市场定位为整个亚洲,他采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准备在中国设立一家互联网销售公司。他把总部设在上海,包括广州等地在中国一设置了三个流通据点,建立起了数千人体制的销售公司。

为了能够在技术革新日新月异、以速度制胜的互联网领域中胜出,电脑杂技集采取的是极具进攻的经营战略。为了支撑接二连三出台的快速而积极的战略,庞大的配套资金是非常必需的。

上市时筹集的资金已经被平山用在了别的投资上面,在打进中国市场所需的费用上,不得不依靠主要合作银行——东京中央银行的援助。

为了在与对手企业的竞争中最后获胜所必需的资金。

即使只是暂时的垫付,在这个时机与速度为王的业界,毫无疑问这份巨额援助资金使电脑杂技集在业界的地位提升了一个台阶。

“上次提到的事情,我们部进行了讨论,如果对手是东京SPIRAL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准备好并购资金就能解决问题的了。如果直接提出并购提议的话,也许会遭到东京SPIRAL的拒绝,这就需要有一个能洞见未来的作战方案。今天我把它带来了。”

听到伊佐山的这番话后,眉间紧锁的平山终于把表情缓和了下来:“动作很快啊,不愧是专家。”

面对平山的赞誉,伊佐山理所当然地领受了,转而对坐在旁边的部下说道:“野崎。”

野崎从放在膝盖上的牛皮纸文件袋中取出了两份提案书,分别递给平山和美幸。

“接下来我要为您说明的是东京SPIRAL并购方案的第一阶段。我简单讲述一下概要。电脑杂技集首先投入总资金七百亿日元,这样可以取得东京SPIRAL发行股票的百分之三十左右。”野崎继续说道,“取得这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股票不能被东京SPIRAL知道,也就是说要用暗中收购的方式,等他们察觉的时候,贵公司已经一跃成为东京SPIRAL的大股东了。”

端详着提案书的平山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野崎,脸上满是惊愕。

“这种事可行吗?”

野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请看下一页,我会详细地说明。”

慌忙翻开下一页的平山看到纸上的方案图,低声赞叹道:“正可谓出其不意啊,突然袭击啊。”

对这一感叹置若罔闻的野崎接下来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对此方案的容进行了详细说明,对于平山和他妻子偶尔提出的纯属外行的问题,也耐心地予以回答。

“太棒了。”美幸终于开口了,她由于兴奋而面泛红光,像是着了迷似的将提案书读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样,社长?”一直沉默不语的伊佐山插话道,“您对此方案满意吗?”

“当然啦。”平山回答道,“恕我冒昧,我完全没想到您这边能提出这么犀利而优秀的方案。改成和贵行签约实在是太正确了。”

“您这是把我们和子公司‘证券’进行比较啦,实在出乎意料啊。”伊佐山大声笑道,暗自和野崎交换了一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在东京中央银行,子公司东京中央证券被简称为“证券”。

“对不起。实在没想到差距竟然如此悬殊,先前也就是看在我们上市时请他们担任过主干事公司的分儿上,所以先入为主地找东京中央证券进行了商讨。”

“您能理解就好。”

伊佐山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断言道:“毕竟,对于既没有规模也没有专业能力的他们来说,根本不可能处理好这个高难度的案子。”

“正如您所说的,”美幸露出认可的神情,回头看了平山一眼,“那之后,东京中央证券还向我们抱怨呢。”

“是吗?”伊佐山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他们抱怨了什么啊?”

平山答道:“问我是不是被您这边施加了压力。”

“这也把人想得太坏了,传出去有损我们的声誉啊。”

伊佐山故意做出了一副夸张的吃惊表情,然而眼中却没有笑意。刻意提及打进中国市场时资金援助的功劳,以及会在今后的运转资金方面给予援助,以此为要挟促使电脑杂技集与东京中央证券解除合同的不是别人,正是伊佐山自己。那不是别的,明摆着就是施加压力。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东京中央证券给知道了,这点很出乎他的意料。

“这话是谁说的?”伊佐山问道。

“不知您是否知道,是营业企划部一个叫半泽的人。”

“知道知道。如果是那个家伙的话,那我可太了解了。”听了平山的回答,伊佐山话里带着挖苦地说道,“最会惹是生非的男人。曾经让他当过营业第二部的次长,结果,在银行里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被调到‘证券’那边去了。”

“是吗?”平山和妻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给我们的印象倒没感觉是那样的。”

野崎说道:“实际上您不是也说过他反应迟钝嘛。”

“确实如此。”平山突然开始思考起什么事情来,然后说道,“但是他有些话我比较在意。他问我为什么银行方面会知道我们的并购业务,是不是我和贵行透露的。”

野崎稍微挪动了下子,悄悄瞥了伊佐山一眼。

“那么,您是怎么回答的呢,社长?”伊佐山问道。

“我当然否认了,怎么可能是我呢?”平山继续说道,“不过,东京中央证券也真是消息灵通啊。”

“真是一不能不提防的家伙。这个姑且不论——”伊佐山立即把话题收了回来,“那么社长,这次的方案,您什么时候做出决断呢?”

“就在此时此地批准通过了。”

虽然这句话颇显独裁社长的风格,但野崎还是展示了自己慎重的一面:“不需要经过董事会决议吗?”

“董事会?”平山嗤之以鼻,“他们不过是个摆设,我不会让他们发牢的。”

3

“你听说三木的事了吗?听说他好像被分到总务组去了。”

周末,工作结束后,在同伴们经常参加的饮酒聚会上,尾西低声说道。

“你听谁说的?”森山擦拭着干杯后溢出的生啤泡沫,瞪大了眼睛。

“银行里的熟人。”尾西不怀好意地嘻嘻一笑,“活该。”

“真搞不懂银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对此抱有疑问的森山身上。“但是,不是证券营业部提出的要求吗,为什么会让他去总务组呢?如果是为了总务这种工作的话,根本用不着特意从证券子公司挖人,能胜任的人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确实如此,”尾西陷入了思考,然后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他的总务能力很强呢。”

“明明连一张发票都写不好。”一名年轻同事的发言引得大家都笑了。

但是森山却笑不出来。

“脸不要那么难看嘛,森山。这样大家也能稍微感觉心情好了吧。并不是谁都认可那家伙的实力。这不是挺好嘛。”

“问题不在这里,”森山显得有些不解,“试着想想的话,全都是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呢。说起来,电脑杂技集的请求本身就不自然,还有三木的人事调动,以及他在银行的待遇,所有事情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尾西一边用食指着鼻子尖,一边问道:“三木的人事调动暂且不论,电脑杂技集的请求不自然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由我说出来的话似乎有点可笑,但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电脑杂技集会委托我们担任顾问呢?”森山答道,“我们缺乏企业并购的经验,而且并购对象是东京SPIRAL的话,能不能做出一个方案都不知道。虽然说这话自己都觉得很泄气,但是要论提案能力的话,的确是银行证券部门占上风。不仅如此,大型证券公司、外资投资银行等,对这种并购业务如饥似渴的公司一抓一大把,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公司呢?”

“是因为平山先生吧。”尾西说道,“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很诚实的人吧。他本人不是也说过主干事公司于他有恩吗?”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那个人可不是个会因为感恩而行动的人。”森山对平山的评价令人感到很意外,“他是一个特别讲究效率的人。进一步说的话,他是个纯粹看得失而行动的人。到现在为止,我给电脑杂技集提过各种建议,但那家公司好像一次都没听进去,我和平山先生的交往也仅限于刚上任的时候去打过招呼。平时担当联系窗口的财务部,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过,但是却突然委托了一件这么重要的业务,说实在的,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大对头……”

“大证券公司那里没有门路,靠外资的话会沦为他人的盘中餐。难道不是因为这样吗?”尾西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那个人的戒备心理比一般人强得多,所以有可能要选择足以信赖的伙伴。”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开始就应该去找银行。

平山难道不是有其他更合理的理由吗?直接关系到利害得失的那种理由。

但具体是什么不对劲,森山也说不清楚。

“即便是这样,就算是东京中央银行,要想让这次的并购成功也是很难的。你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方案呢?”

被尾西这么一问,森山一时无言以对。

失去顾问合同令人心痛。但是,如果被问及能不能提出切实有效的方案,也确实十分困难。

“银行到底会使出什么招数呢?我真想好好欣赏一下呢。”说罢,尾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 * *

“三木先生,帮忙复印一下这个。”

抱着一摞文件来找三木的是一名入行五年的男子。

“这是什么?”三木傲慢地问道。对方察觉到三木话中带刺,说话不由得觉起来。

“那个——塚次长说,请三木先生帮忙复印一下这个。”

三木朝位于楼层正中的塚办公桌那边瞥了一眼,可以看到那个平时总是皱着眉头、一脸神经质的男子的侧脸。那是营业证券部五名次长之一塚,比三木小三岁的上司。

“要复印的话就自己去吧。”

年轻人的眼里浮现出一丝疑惑,三木对他不再理睬,转眼看向桌子上摊开的交接资料。

年轻人忍住了反驳的话,转身离开了。

简直忍无可忍。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旦触及了自尊,三木的怒火瞬间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喂,三木。”三木抬起头来一看,塚正在对面的办公区向自己招手。让自己帮忙复印的那个年轻人正局促不安地站在塚跟前。

“‘要复印的话就自己去吧’是怎么一回事?”塚带着烦躁的表情,对三木怒目而视,“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该总务干的啊,而且量又这么多。”塚的话里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傲慢。

“总务组也不是专门复印的啊。”三木反驳道,“请您不要搞错了,我们也有自己的工作。”

塚的表情变得严厉起来,将手中的圆珠笔“啪”的一声重重拍到了文件上。

“有大量文件要复印的时候,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是由总务来做这个事情的吧。”

三木无言以对。这种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

塚嘴下毫不留情,怒目瞪着三木。

正因为刚刚到任没几天,三木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的,但这种说法在塚这里可行不通。

“那我找人来复印下吧,很急吗?”

“废话!”也许是因为每天都身处重压,塚显得气势汹汹,一副找碴儿吵架的样子,“不是让别人来做,就是你来做。”

“我来做?”

面对三木的反问,塚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其他人都忙着呢,这不是正好吗?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可干。”

塚的表情里充满着敌意,甚至是恶意。

“喂,仲下,交给他。”

吩咐完一直站在旁边观望的年轻部下后,塚摆出一副像为了处理这种事情而白白费了时间的表情,头也不抬地再次开始处理起了桌上的文件来。

“那,这个就拜托您了。”

无奈地接过厚厚一摞文件,三木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泷泽小姐,这个快点帮我复印一下。”

三木招呼一名站在那里忙碌着的老资格女银行职员,把自己抱着的文件递过去时,一瞬间泷泽的脸上露出了看似厌恶的神情,但她还是默默地接了过去。

“我说,以后能请你尽量拒绝这种事情吗?”此时,顶头上司川北次长一脸为难地提醒他。

三木不禁反驳道:“可是,我听塚次长说,大量的文件复印都是由总务来做的。”

“就这也能叫大量吗?”被如此反问,三木一时语塞。

“顶多也就两三百张纸吧,连这种小活都要总务来做的话,这边无论有多少人都忙不过来。这种事情你都不能自己判断,我会很为难啊。”

川北一脸失望地看着三木。川北虽然进入银行只比三木早一年,但两年前就已经当上了次长。从出人头地的角度来说,遥遥领先于还只是调查员的三木。

川北对还抱着文件的泷泽说了句“那个你不用管了”,然后对三木做出指示,“这个就由三木你自己去复印吧,她现在不出空来。”

泷泽默默地将文件放到三木的桌子上,快步朝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不得不带着文件站在复印机前的三木,心中充斥着屈辱感。

在原来的岗位上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当打杂的使唤。

三木无可奈何地将最上面的文件放到复印机的平台上,按下复印的按钮。又取了差不多三张纸的时候,川北的骂声传了过来:“小家子气地一张张复印干什么!用连续复印不就可以了吗?你以为这是多少年前的复印机啊。”

不知道是谁笑出声来了。三木慌忙看了下复印机的控制面板,但是怎么也搞不懂该怎么作。

“喂,泷泽小姐,不好意思,你能教我一下吗?”

泷泽带着一脸被麻烦的嫌弃表情,一言不发地接过三木的文件,将文件放入稿台上方的入纸槽,按下“开始”的按钮后,就转身回自己座位去了。她的脸上写满了“连复印都搞不清楚”的轻蔑。

为什么会这样?

对这不合理的事态发展感到束手无策而久久伫立的同时,三木心里想着。

可恶,竟敢小瞧我。走着瞧——

正在这时,三木看见伊佐山从部长室出来,正慢悠悠地准备离开楼层。

三木赶紧快步跟了过去,正巧电梯间只有伊佐山一个人。

“您辛苦了。”

面对前来搭话的三木,伊佐山心不在焉地随口说着:“啊,你也辛苦了。”

对乍入新职场的三木,他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三木下定决心说道:“部长,能不能不要让我待在总务组,而是到直线部门去工作?”

直线部门,是指营业的第一线。伊佐山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又看了看电梯到了几楼。

“你不行的吧。”

终于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不是已经把你调回银行了吗?而且和说好的一样,在证券营业部。”

或许对伊佐山来说,这只是一个烦人的话题,他的态度很粗鲁。

“但是,总务不是我所期望的。可以让我进入营业队伍吗?”

“你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伊佐山毫不掩饰地脱口而出辛辣的评价:“我提前问了一圈,哪里都没人肯要你,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无法接受。

电梯一到,伊佐山便快步走了进去。

独自被丢在电梯间的三木,被沮丧和失望的旋涡所淹没。

4

“听说对电脑杂技集的资金援助已经批下来了。一千五百亿日元。”

11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渡真利打来了电话。

“很容易就通过了吗?”半泽一下子有点在意,向渡真利确认道。

“没有,不出所料,好像发生了争执。我听说中野渡行长有点不大情愿。”

“中野渡行长可是相当讲究合理主义的啊。”

为什么要提供援助,援助的必要在哪里,为什么非我们不可,等等,在承担贷款审批的风险之前,中野渡谦在乎的总是立足现实的讨论。不仅如此,身经百战的中野渡谦还有一种独特的嗅觉。

“话虽如此,事到如今,说出去的话也已经收不回来了吧。”半泽说道。

顾问合同已经签好,签完合同的那一刻,就已经相当于批准了一半的巨额融资。

这时,渡真利说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中野渡行长似乎对方案也表示质疑,还问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那么,方案最终被批准了吗?”

“相关容被视作绝对机密,我这里并不清楚,但似乎是交给副行长和证券营业部全权处理了。是否完全按照方案行事,要看他们的判断。”渡真利回答道。

“总之,公之于世之前,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天就会揭晓了。”渡真利突然说道,“宣传室正在做记者见面会的准备。”

“是从近藤那里得来的消息吗?”

近藤直弼是半泽和渡真利的同期,现在担任宣传部次长一职。

“你真是明察秋毫啊,”渡真利说道,“据说证券营业部提出了无论如何要在银行里召开记者见面会的要求。野崎那家伙将会怎么出招,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 *

“盯着东京SPIRAL的股价,有动静的话立刻来向我报告,明白了吗?我想股价可能会有很大波动。”

第二天上午九点前,半泽将渡真利的情报告诉森山,并让他盯住股价,自己也在电脑上调出了电脑杂技集和东京SPIRAL的股价。

电脑杂技集如果购入东京SPIRAL的股票,东京SPIRAL应该立刻会变成涨停板。

同时,东京SPIRAL也将知道是有某家企业出于某种目的购入了自己公司的股票。要判明买主就是电脑杂技集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是——

刚过九点的股票价格显示屏上,只能看到一些小幅度的波动,完全没有大量买入的迹象。

即便早已采取行动也不足为奇,但是此刻却显得风平静。

就这样,上午收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泽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部长室的房门。

是森山前来汇报:“我刚才一直在盯着股价,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今天真的会有所动作吗,部长?”

他这样问也是合乎情理的。

“你觉得有可能是什么情况呢?”

听见半泽的问题,森山开始深思。

“电脑杂技集应该想尽快购买东京SPIRAL的股票,但仅凭现在东京SPIRAL卖出的股票,电脑杂技集能购得的数量是有限的。即使是场外交易,如果想要买进三分之一以上股票的话,就需要进行要约收购。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有一千五百亿日元的融资,也可以不一下子全部用掉,而是首先买进不到三分之一的股票,可以这样考虑吧。”

“就算这样股价应该也会波动很大。”

对半泽的意见,森山点头表示赞同。

“也就是说,现在融资资金还没有被用来买进股票。”森山得出自己的结论。

“应该是这样吧。”半泽也点头表示同意,“总之,下午的行情也给我继续盯着。”

森山点了点头,走出了半泽的房间。但是,下午也是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收盘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下午三点过后,看着自己房间的显示器上的收盘画面,半泽自言自语道。

或者,他们是要在接下来召开的记者见面会上发布要约收购的消息?一切都将从那时开始吧。半泽正思考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渡真利打来的。

“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呀,”半泽说,“怎么回事啊?”

“已经出手了。”

半泽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已经出手了,”渡真利重复道,“刚才通过记者会已经正式公布了。电脑杂技集好像已经买下了东京SPIRAL差不多三成的股票。”

“怎么办到的?”看着收盘的画面,半泽倒吸了一口凉气。

“场外交易。”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场外交易?也就是说已经买进了近三成的股票吗?”

“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渡真利说道。

“但是,也有可以肯定的事情。记者见面会上还说了,今后为了将东京SPIRAL纳入旗下,要实施为了获取超过半数股票的要约收购。喂,你在听吗,半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