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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西在那天夜晚九点钟的时候带着卡玛娜坐车赶到西耳达车站去。他告诉司机特别从卡鱼托那那边的几条胡同绕行过去,在车子走过某一幢房子的时候,他急切地把头伸出窗子去看了一眼。他看到那里他所熟悉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 哈梅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声音竟把正打着瞌睡的卡玛娜惊醒了,她立刻问他怎么回事。“没有什么,”哈梅西回答说,一边坐正了身子,直到车子到达目的地以前,他就这样坐着连一动也没有动。卡玛娜躺在另一个角落里,很快又睡着了。哈梅西这时不禁对她的存在感到一种厌恶。

他们及时赶到车站,并很快就在哈梅西预订下来的一间二等车房间里安顿下来。哈梅西把下铺给卡玛娜铺好,把灯弄暗一些,然后关上窗子说,“现在早过了你该睡觉的时候了,你最好赶快睡吧。”

“我先坐在这里看看好不好?等车开了我再睡。”在哈梅西表示同意之后,卡玛娜就扯下面纱遮住脸,靠近窗户坐在床边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哈梅西这时也坐在中间的一个铺位上,心不在焉地向外望着。火车已开始开动了,这时他却看到一个新来的乘客匆忙地从月台上跑过来,他那样子,他似乎觉得颇有些熟悉。

不一会儿,卡玛娜忽然咯咯地大笑起来。哈梅西把头伸出去一望,看到刚来的那个人挣扎着要爬上已经开动的火车,却被站上的一个管理员给阻挡住了。最后他终于爬上了车,但那个管理员却把他的围巾抓在手上。当这个晚来的人把身子探出车窗外面去接围巾的时候,哈梅西认出了他就是——阿克谢。

卡玛娜这时却还因为刚看到的那个热闹场面在那里吃吃地笑个不住。

“现在已经是十点半,车子也已经开动了,你最好赶快睡吧,”哈梅西说。

那女孩子顺从地在床上躺下了,但直到她入睡以前,她还禁不住时而咯咯地笑几声。

至于哈梅西,他实在看不出那件事有什么可笑的地方。他知道阿克谢在乡间并没有家;他家的人好几代来都一直住在加尔各答。那么,他究竟为什么那样奋不顾身地一定要追上这一列火车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专门跟踪他和卡玛娜来了。

想到阿克谢可能会跑到他的本村去到处打听,哈梅西真感到不舒服极了;这样一来,他的为人行事无疑将变成那里许多人争辩议论的话题,整个这件事一定会被说得非常不堪。

他完全可以想象,在他那个村子里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在像加尔各答那样一个城市里,一个人总有办法,像鱼在水里一样,找一个极深的别人无法发现的地方躲起来,但一个农村中的小地方只不过像一片浅滩,一丝微风就可以吹起一片巨浪。这件事,他真是越想越觉得害怕。

火车在巴拉克波车站停下来的时候,哈梅西把头伸出去望了一望,但他没有看见阿克谢下车。在莱哈蒂车站,上车下车的客人都很多,但那里面也没有阿克谢。到了波古拉。哈梅西又探头向外面看,但结果只是又一次感到失望而已。看样子,阿克谢大概不可能在沿途任何其他的车站下车了。

哈梅西虽然很疲倦,但他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一清早,火车到达了哥兰多终点站——坐船到东孟加拉去的客人都得在这里下车——哈梅西下车时却看到阿克谢,头和脸都用围巾包着,手里拿着一个手提包,匆忙地向着停在江边的轮船走去。开往哈梅西的村子去的船还要几个钟头以后才开,但趸船边却另停着一只船,机器已经发动,正一阵一阵地拉着汽笛。“这条船开到什么地方去?”哈梅西问道。

“向西边去,”是他所得到的回答。

“最远的什么地方?”

“如果河里的水没有问题,我们将一直开到贝拿勒斯。”

哈梅西立刻在船上找了一个船位让卡玛娜呆下来,然后他又匆忙地赶到岸上去买一些准备路上吃的大米和蚕豆、牛奶和香蕉之类的东西。这时,阿克谢已比谁都更快地爬到另一条轮船上去,找到一个可以俯看岸边全部来往人群的地方呆了下来。预备上这条船的其他客人,因为知道船一时还不会开行,都还没有意思急急向船上跑;他们都呆在河岸上,洗洗东西或洗洗澡来消磨开船前的这一段时间,有些甚至在河岸上支起锅来煮东西吃。

阿克谢以为哈梅西一定把卡玛娜带到附近饭店里吃早饭去了,而他自己对于哥兰多的道路完全不熟悉,因此他觉得还是呆在船上比较稳妥。最后船上的汽笛响了,但仍然连哈梅西的影子都看不见。旅客们开始走过木板搭成的活动跳板接连不断地爬上船来。汽笛越响越急,晚来的旅客都急忙赶着向船上跑,但不管在新来的旅客或已上船的客人中都仍然找不到哈梅西的踪影。

所有的人都上船了,跳板已被拆掉,船长已发出了启碇的命令,而这时阿克谢却大声叫道,“我要下船!”船上的工作人员谁也没有理他,幸好这时那船离河岸还很近,他终于一跳,跳上了岸。

在河岸上他也仍然找不到哈梅西的影子,到加尔各答去的早车刚刚开出去,阿克谢最后相信,在他挣扎着要上车的时候哈梅西一定看到了他,而他认为他跟到这里来心中一定不怀好意,因此就放弃了回到本乡去的念头,又搭早车折回到加尔各答去了。要在像加尔各答那样大的一个城市里去寻找一个人的下落,那可真是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