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奇想的一年(9)
第10节:充满奇想的一年(9)
然后我想起来了:迈阿密戴德县的法医办公楼。1985年或者1986年的一个早晨,我和约翰曾经在那里。那儿有个眼库的人给即将摘除眼角膜的尸体贴标签。那里的尸体也没有用生命补给仪器。这样看来,纽约医院那人在说的只是要摘除眼角膜,摘除眼睛。"干吗不直说呢?干吗要误导我呢?为什么打了这个电话来,却不直接说"他的眼睛"?"我从卧室的盒子中拿起前一天晚上社工交给我的银色钱包,看着那张驾驶证。驾驶证上写着:"眼睛:蓝色。驾驶限制条件:需佩戴矫光镜片。"
为什么打了这个电话却不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他的眼睛。他的蓝色眼睛。他的不完美的蓝色眼睛。
而我想知道的是
阁下是否喜欢这个蓝眼睛的男孩
死亡先生
那天早上,我想不起这几句诗是谁写的。我想作者是卡明斯Edward Estlin
Cummings(1894-1962),美国诗人。,但拿不准。我没有卡明斯的诗集,但在卧室一个摆放诗歌书籍的书架上找到一本诗选。那是约翰的旧课本,1949年出版。当时他可能在朴次茅斯修道学校。那是一家本笃会的寄宿学校,在纽波特附近;他父亲去世之后,他被送到那儿。
(他父亲的死很突然,五十刚出头,死于心脏病。我本该留心到这一点。)
如果我们碰巧在纽波特周围,约翰会带我到朴次茅斯修道学校去听晚祷时分的格里高利圣歌。这种音乐能够打动他的心弦。那本诗选后面的空白页上写着他的名字"邓恩",字迹小而工整。然后也是同样的字迹,蓝色的墨水,蓝色的水笔墨迹,写着这些学习指南:1.这首诗的含义和意象是什么?2.这种意象让我们想起什么或者思考什么?3.这首诗作为一个整体激起或者创造了什么样的心态、感觉和情感?我把书放回书架。要过好几个月,我才想起来去查那首诗,它确实是卡明斯的作品。也是过了几个月之后,我才发觉纽约医院打电话来的陌生人让我很生气这回事,反映了另一种原始的恐惧:我无法忍受被有关尸体解剖的问题惊醒。
这个问题的含义和意象是什么?
这种意象让我们想起什么或者思考什么?
如果他们摘除他的器官,他如何能够回来?如果没有鞋,他如何能够回来?
4
在最表面的层次上,我似乎很理智。在一般人看来,我可能显得完全理解死亡是不可逆转的。我同意医院进行尸体解剖。我安排了火化。我安排了取出他的骨灰,将其送到圣约翰大教堂。一旦金塔娜苏醒过来,身体好转到能够出席仪式,骨灰就会被安放在主祭坛旁边的灵堂。我和弟弟已经将我母亲的骨灰放在那里了。我安排人将她灵牌上的名字磨掉,然后重新刻上她和约翰的名字。最后,在3月23日,他去世之后将近三个月,我目睹他的骨灰被安放进墙里,目睹灵牌被换掉,目睹葬礼的举行。
为了约翰,我们播放了格里高利圣歌。
金塔娜要求圣歌用拉丁文咏唱。约翰也会这么要求的。
我们请人奏响了哀乐。
我们请了一个天主教牧师,一个圣公会牧师。
加尔文·特里灵致了悼词,戴维·霍伯斯塔姆致了悼词,金塔娜最好的朋友苏珊·特雷勒致了悼词。苏珊娜·摩尔朗诵了诗歌《伊斯特库克》 East
Coker,美国诗人艾略特的诗作。的节选,就是"只有在虚文矫饰/或者言不由衷的时候/人们才需要用上华丽的词藻"那一段。尼克朗诵了克特勒斯的《吊兄长墓》。金塔娜依然很孱弱,但声音坚定,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在这个她八个月前结婚的教堂中,站着朗诵了一首她写给她父亲的诗。
我完成了葬礼。我承认他已经死了。我尽自己所能,公开地完成了这件事。
然而我脑海中对此仍有所怀疑。在春末夏初的一次晚宴上,我碰到一个杰出的学院派神学家。餐桌上,有人提出了关于信仰的问题。我对此强烈否定,我的反应强烈得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太过了,但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来我才明白我当时立即出现的想法:但我做了仪式。但全都做了。我在圣约翰大教堂办了葬礼,我请人用拉丁文唱了圣歌,我请了天主教牧师和圣公会牧师,我朗诵了"在你眼中,过去一千年只跟昨天一样",我念出了"天使将会带领你进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