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河南残梦 Ⅰ

七 河南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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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隋朝大业十二年(公元六一六年)秋,花木兰二十二,这是她从军的第六年。阳历的九月,河南的山野已是一片深秋景色。树叶由绿变黄,开始飘落。无风之日,秋高气爽,碧空万里,和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农家洋溢着秋收的喜悦,在庆丰收的欢乐声中也夹杂着几声鸡鸣狗叫。 

在这样祥和喜庆的日子里发动战争,令兵士流血牺牲,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进入这个月以来,荥阳郡已集结了十万贼军和四万官军。以及和官军人数几乎相等的民众逃人荥阳郡城避底:大规模的决战迫在眉捷,众人有目共睹。 

四万名官军中,有一万是张须陀的河南讨捕军。他们当中,有的人要在决战前夕,寄送家书回故乡、花木兰和贺廷玉经常为他们代笔。 

贺廷玉虽然是家中长子,但因母亲早逝,同胞兄弟也病故。父亲再婚,而又有了三个儿子。家中有牛、马、羊千头,还有广阔而肥沃的牧草地,即使贺廷玉不回去,家中也不会断了香火。已经长达六年不在家的长子,突然回故乡的话,反而会产生各种复杂的问题。贺廷玉已经放弃回故乡的念头,有机会也写了封家书捎去,告诉家中自己平安无事,并表示愿意把财产继承权全交给弟弟们。 

木兰大概一年给家里寄一封信,而且并不多写。只写“平安”二字,就全部意在其中。听说有一个叫杜伏威的匪贼经常出没于家乡周围,与官军作战。杜伏威这个人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但他勇猛苛烈,对隋朝官吏和自己军中卑怯之人毫不客气,但他是个有志向的人,不进行无益的杀戮和掠夺。得知这一切的木兰不再给家中写信,因为她怕万一信件落人杜伏威军手中,木兰全家都得受连累,有被杀的可能。为了全家的安全,倒不如断绝联系。尽管如此,官军在各地屡遭失败,在官军中的人和家庭常常无法联系,更可说明此时世道混乱已极。 

各地的官军得不到朝廷的援助和补给,每打一仗都被贼军击溃。为避免承担败北之罪,不愿遭受刑杀,不少人因此投靠贼军。这样一来,贼军的势力更加强大,官军日益衰弱。 

河南二十八郡太守们为协助张须陀,筹集了粮食和三万名士兵。由荥阳郡的太守杨庆统率,与张须陀会合。河南讨捕军的总人数虽然因此大大增加,但实际上却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这些新兵训练不够,经验不足,不能和身经百战的勇士们一起行动。只以精锐部队,闪电战术,以少胜多是张须陀的用兵之道。未经训练的新兵是原来部队的三倍,反而使军队的强度和速度都受到拖累。 

木兰和贺廷玉也都心事重重。他们尊敬的老上司薛世雄被迫败死沙场,其原因就是新兵陷于恐慌,导致军队内部混乱无序造成的。一旦数万新兵惊慌失措,连薛世雄那样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名将都无回天之术。张须陀征求二位意见时,他们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张须陀点头赞同,但似乎难以下明确的结论。 

“我想作战只能靠你们二位,请杨太守的军队守阵,这样或许能够顺利吧……” 

张须陀也有他的烦恼:他不好意思对杨庆这位第一次来助拳的太守以“免了”这一句话拒绝,几经苦难拼搏至今的张须防,如今也不得不考虑人际关系。而且,如果三万名新兵经过训练和实战,成长为精锐部队,建立各郡太守合作支援的新体制,则可确保河南二十八郡的安定。以此为核心,或许能够恢复天下一百九十郡的安宁太平。总之,应该保护这刚刚培育出的幼苗。 

“这想法或许太天真,不过期待有朝一日能如愿以偿。这件事目前只好拜托你们了。当然,能不战是最好。” 

“能不战是最好……” 

虽然张须陀没有刻意强调,但此话出自于他这位当年隋朝唯一的常胜将军之口,听起来特别语重心长。张须陀似乎并不喜欢将战争无限期的延续下去。他希望仁政治国,百姓安居乐业。他并不想当什么隋朝的最高勇将,只希望自己还是个循吏。 

在敌方与张须陀为敌的主要人物是李密,他认为这次战争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他制定作战计划,配备兵力,并将徐世勋和单雄信叫到本部进行周密的布署。 

“张须陀有勇无谋,打败他不费吹灰之力。” 

李富这样断言。他无视张须陀历来的用兵之妙术。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富有智谋的人物,所以他这么说并不算过度自傲。 

“所以,我希望单、徐二位将军千万不要贪图小功。不必夺取所有敌兵的头,而该集中力量,专门对付张须陀。” 

单雄信的年龄不详,大概三十岁左右。在隋未唐初的乱世时期,他是“矛术天下第一”的勇士,后来他成为王世充的部下。王世充与唐李世民争天下时,单雄信站在骑兵的前列,率先冲人唐军,击溃云集而来的敌兵,李世民险些丧生于他的矛尖,这时站在单雄信面前保护李世民的是已经成为唐将的徐世勋。单雄信虽是充满锐气的斗将,但他有过于自负的缺点,作为大军的指挥官恐怕不如徐世勋。在后世的史书中,有关徐世勋的记载都是以“李勋”这个名字出现的。这年,即大业十二年(公元六一六年),他二十三岁。后来,他效忠唐朝,以常胜之将驰名天下。高宗皇帝治理天下的期间,他指挥远征军,消灭了高丽。当时他年轻有为,精明干练。五十多年以后,到他七十五岁时,仍头脑清晰,精力充沛。 

李密凝视着两位将军的脸。 

“如二将军依我的指示行动,就一定可以取到张须陀的人头。绝不会失败。” 

李密再次直呼张须陀之名,他抬头挺胸,一付傲然自信的神情。当然,他也多少有点在装样子。不过,如果他本人表现出不安和怀疑,无法使全军服从,那么要排除翟让,篡夺瓦岗军的指挥权,进而称霸天下的目的就更不可能了。李密把他被炀帝所厌恶的那种目光射向单雄信和徐世勋。单雄情和徐世勋沉默一会,表示完全服从车李密的指示。李密心满意足,再次夸奖了这两人的武勇和指挥能力。 

离开李密处后,单雄信朝拴着的马走去,对徐世勋说: 

“棥功,你相信那个家伙吗?” 

单雄信对李密没什么好感。这位剽悍的勇将,不喜欢信心百倍的雄辩家式的人物,是很自然的事。徐世勋没有即刻回答。他虽然比这位僚友年轻,但他的判断能力在瓦岗军是首屈一指的。过了一会,作了如下回答: 

“没有必要信任他,不过作战方案是他制定的,要看这个方案是否值得采用,目前为止我认为还可以。” 

徐世勋辅佐翟让长达六年之久,最近开始感到有点空虚。根据翟让的才干,只能在河南二十八郡的一角保往势力,没有飞跃和发展的希望。瓦岗军不是翟让的私有财产,如果李密的才能和智慧超过翟让,让李密成为全军的总帅也可以。当然,徐世勋绝对没有杀害翟让的企图。 

“好吧,先打一仗试试看吧,反正值得一试。” 

单雄信采纳了僚友的意见,飞身上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