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他在房间的另一端望过去,心想她真是超乎他所有的想象之上,也是他像所拥有过最精致的东西。嗯,在整个基督教世界里,再没有任何一位皇后比他所娶的这个女人更美丽了。每一次看着她,他的心都几乎因那种充实感而疼痛,甚至在和她共枕了近两个月之后,他对她仍无法厌足,仿佛她就和食物一样必要。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没有接受国王的征召,甘冒激怒皇威的险,拖延归避说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召集家臣。

如果说他有什么后悔的,就只有在出身上不能配得上她,她不能拿他和她父兄相比较。尽管他们分享了夜晚,尽管他们之间拥有激情,他怀疑她可能仍渴望奢华的生活和傅家的权势。

她坐着低头检视闪闪发亮的布料,边听着商人天花乱坠地颂扬那布匹的好处。那是块法国风刺绣的酒红色布料,弗莱明商人骄傲的指出,故而特别珍贵。她下定决心把它推到一边,指向一卷蓝色布料。

“我想我要十码那个。”她决定道。

不,他不要让她认为住在这房子里得放弃那么多。柴尔步上前来。“她也要十码另外那种布。”

她摇摇头。“那太贵了,大人。”

她说话的方式触痛了他的骄傲。“那不会使我变成乞丐。还有蓝色那块,如果她想要。”他对那人说。

商人察觉到这是一位钟爱妻子的领主,于是把他的注意力自莉莎转向柴尔。“大人,您是否也要看看金色的布呢?那很能衬托出深色的料子。关于夫人的袖子,我有一块自拜桑提亚来的火之焰,大人——因为那不够做一件长袍,我愿以七块英币割爱。”

“好。”

“老天爷,那太浪费了!不,我——”

“我承诺要给你一件新娘礼服的。”柴尔提醒她。“那是你在威克洛的要求。”

“没错,但是——”

“我有能力以应有的待遇供养傅家的女儿。”他低下身子自商人的袋中挑起一串饰有血红宝石的沉重金链。“这个多少钱?”

“卖给您——”那人算计着这边地人会付多少钱。“三十块。”

“耶稣基督。”

“这是精工打造的,大人。去年一名伦敦的金匠卖给我,至今没有人匹配得上它。”他狡猾地加上一句。

“他在敲诈你。”莉莎抗议道。

“她也要这个。”

那布商露出满口黑牙咧嘴笑着。“他非常地看重您呢,夫人。”

柴尔伸手抚摸她背上光滑的黑发。“替你自己买些做面纱的丝绸。”

“人家会说傅家的女儿在装腔作势,他们已经在挑剔我说我花了你太多钱了。”

他的手停下来。“谁挑剔你?”

“威利。”

“不,他没有。”

“他有,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她再次望向那个商人。“好啦,我们要留些钱买大厅的蜡烛,我宁愿看些针线和顶针。”

柴尔满意地自她的日光室离开走下楼梯,留下她和那商人争议着西班牙绣针的售价。“威利在哪里?”他唐突地问哈伯。

“他在骂一个清理他铠甲的男孩子——他说他的袋子里放的醋不够。”

柴尔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要你告诉我是否威利不尊敬我的夫人。”最后他说道。

哈伯抿起他发皱的双唇好一会儿,然后在地上吐口口水。“在这里没有一个男人喜欢她坐在你上面。”

“她是傅盖伊的女儿。”

“没错,但是——”

“我给她按她的阶级就座的权利,哈伯。我要你告诉任何一个有意见的人——包括威利。”

“好吧!”

没有人了解她带给他的骄傲,而他知道这点。没有人明白躺在傅家女儿身边的意义,她甚至还给他热情,驱走盘踞他心中十年之久的梦魇。他们只见到她与生俱来的骄纵和脾气。对于粗鄙的城堡和长年征战下艰苦生活的苏格兰边境居民来说,他们的财富总是起起落落的,傅莉莎并不比任何一个他能娶的女人有价值多少。从一开始威利就有诸多不满,他老报怨她花了他不能负担的钱。

他在内墙边简陋兵器棚里找到威利,一个郁郁不乐的男孩正看着他摇晃装醋的皮袋子,让它听起来比较像一百个硬币互相敲击而不是铁甲和砂子。他见到柴尔走进来,咧嘴一笑。

“这笨蛋只在沙里加了一杯醋,大人。我要在他清理你的铠甲之前教好他。”他宠爱地轻捶那男孩一下,把沉重的袋子交给他。“哪,现在——可以把铁甲浸好再刷干净了。”他望过男孩看着柴尔,发觉气氛不太对,他的笑容消失了。“喔,你正在生我的气。”

“没错。”

威利点点头。“你的夫人在抱怨我。”

“你我到城垛上走走,我不要在别人面前谈这件事。”

柴尔穿过覆盖着褴褛皮革的门廊等着他。巨汉跟随而去,他的红发在春天阳光下熠熠发光。他挺直身子和肩膀,心知风暴将至地跟着柴尔走过基墙至边缘升起的木头阶梯。他们无言地爬上杜纳榭的顶端;风习习吹来,他们上方的金熊旗帜猎猎作响,其下是一片整齐的田野,栅界分明的青绿。在这块长年征伐的土地上,这是难得的和平时期。

柴尔吸进一口清新而寒冷的空气,让它充满肺部,再尽数吐出。威利忐忑不安地等着,最后他再也等不及了。

“她告诉我你什么样的事?”他问道。

“我要听你怎么说。”

那巨汉点点头,然后望进远方点着羊群的山丘。他清清喉头,试着用言语表达他心中的感受。“我服侍了你二十六年,在放逐到假域和这里这段时间。当我们又回到家里,我和你并肩作战为你赢回自己的权力。”

“我本来要奖赏你的。”柴尔提醒他。

“不,我只是为我们之间的血缘而努力。我不能成为像你一样的领主,因为我的母亲只是个村姑,我也不会因此妒恨你。”威利抗议道。

“我知道。”

“我的骄傲在你身上,因为我知道我帮你成就你自己。但是,”他停下来,思索着不致激怒柴尔的言词,然后接下去说:“但是一个不能管好他老婆的男人,也管不了他的部下。”

“我从没有带领你进入失败之地,威利。”柴尔驳斥道。“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换个主人,请便。”

“在你的桌上她坐得比你高是不对的——嗯,很多人都这么想,只是没人敢说罢了。”

“她是傅莉莎。”

“而你是杜纳榭的领主!耶稣基督,我们又不是诺曼第城堡!”他发觉柴尔神色一黯,于是试图解释。“你娶了一个除了加重我们负担,什么好处也没有的妻子——她只在意她自己的重要性,而不是你或杜纳榭。嗯,她甚至没有带嫁妆来。”他对抗地迎向柴尔的视线,大胆地让他心中的憎恶倾泄而出。“如果她不能生育,你就会变成此地最后一个莫家人,你八成是着了魔。”

“没错。”

他没料到他的大人会承认这一点,威利有好一阵子只是睁大眼瞪着。“你还没得到盖伊伯爵的消息,不是吗?如果他为她而来呢?”柴尔没有反应,他于是自问自答的说道:“她会让你付出整个杜纳榭。”

“我娶了她,威利——就算是傅盖伊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当然,但他可以把你的头挂在矛上,他可以把杜纳榭变成一堆碎砾和灰烬!而且如果他来找她,没有人敢说她会选择跟你,不是吗?”威利争辩道。“在我看来,她的骄傲属于傅家,而不是杜纳榭。”

他的话触及柴尔内心深处的弱点,他自己也时常想着是否他真能使她对抗她的父亲。那巨汉看着他点点头。“唉,你真是个傻瓜,还认为她会自赫洛伊再回来。依我说就让她去吧,走着瞧。”

“不,”柴尔转身视而不见地望着正下方的河水。“你将要去威克洛,威利。”

他安静地说着,但他的话像是吼叫般地震撼着威利。威利目瞪口呆,他的喉咙紧到令人无法忍受,他仿佛快不能呼吸了,他的眼眶盈满泪水。

“在我的堡里不准有任何人反抗她。”柴尔安静地补充说道。“为着我对你的亲爱,我要你留在那里为我服务。”

那巨汉吞咽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我离开你会比较恰当。”

“威利……”

“你以为你是唯一需要我的人吗?你以为我一定要挂在你的钱包上?不,在那之前我会去投奔大卫国王!”在柴尔能阻止他之前,威利旋转身子步下楼梯。

“威利!”

“不,当你需要援助的时候,去找傅家人!”他吼道。“如果你能坐在他桌上就算是运气了。”

底下前庭里所有的活动都停止了,全部的人都昂起头,震惊地看着这个巨汉公然反抗他们的领主。威利没有理会任何人,大步迈向兵器棚。

柴尔本想跟过去阻止他,但他望向那一张张不敢置信的脸,于是决定就此作罢。不,他们认为莉莎在左右他就已经够了——他可不要让他们以为威利也能如此。

莉莎隐约察觉到弥漫在杜纳榭空气中的张力,她进行着日常的工作:监督女人们做针线活、检查晚餐的准备工作和吩咐准备铺在地板上的新鲜草席。如果她身旁的人比平常更沉郁,她也尽量不去注意。一名女裁缝把大头针别在她身上而不是衣服上时,她掴了她一掌。但是那女人并没有可怜兮兮地祈求饶恕,甚而反叛地向上瞪着她。

“老天爷,大家都怎么了?”莉莎终于问道。“整个房子里没有一个人有笑容。”

“威利要离开了。”有个人在她背后说。

“那真是大快人心!”然后她察觉这八成是大家不对劲的原因,于是要求解释。“他为什么要走?”

那被她掌掴的女孩垂下眼睛,藏起她原先不快的表情。莉莎转向其他人,她们亦一一移开目光。

“耶稣基督,没有人有舌头吗? ”她边问边走向一位较年长的女人,不耐烦地轻点足尖等待。“你说呢?”

“他的亲人不应该离开这里。”那女人咕哝道。

“谁的亲人?你能不能别打哑谜?老天爷,如果你是在李佛堡,我母亲定会因你的无礼鞭打你。”

“这里不是李佛堡。”一名女裁缝低声说道。

“不,当然这里不是。”莉莎干涩地承认道。“在李佛堡,没有人敢和他的女主人争辩,因为我父亲不会饶恕这种态度。”她的注意力再度转向眼前的女人,用较平静的口气问道:“威利为什么要离开?那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不再为柴尔大人服务了。”

“他没有权利做那种决定。一个男人必需服务他宣誓效忠的对象。”

“威利是在这里出生的,”那小裁缝自动地说。“他离开是不对的。”

“如果他在这里出生,他就不能离开。”她回想起哈伯曾经说过威利不是个农奴,而她从来就搞不懂这个城堡里的阶级制度,于是她又问道:“威利的生父是谁?”

“他是领主大人的儿子——老领主生了他们两个。”

“威利是柴尔大人的哥哥?”莉莎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不可能。”

“没错。而且在小主人被送到亨利国王的朝廷里做人质时,也是威利陪他去的。”那女人的眼神仿佛在控诉莉莎。“在你来到杜纳榭之前,他是小主人最得力的助手。”

莉莎旋过身来询问其他人。“这是真的吗?威利真的是柴尔大人的血亲?”

“是的。”她们其中之一转开视线回答道。“在没有人介入之前他还很关心他。”

“把别针拆掉。”莉莎严厉地吩咐道。“然后你就可以退下了,我要你们全部离开。”

那天里,她们首次动作如此迅速。裁缝师拆下大头针并把新袍子折好,其他的女人则清理日光室以待稍晚使用。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她们安静地离开那个房间。待到最后的足音消失在石梯上时,莉莎坐到椅子上。

哈伯那句“小威利不是——”被打断的话,又回到她的耳边。

柴尔又是如何提起他的巨人的呢?威利和我召集了此地和艾尔伟克之间的佣兵,趁着夜色,我们把他们烧死在床上。我母亲的家人把我送去英格兰朝廷做人质,只有威利陪伴我。

威利生为自由人,和任何一个私生子一样的自由,无论如何,他跟着他的弟弟深入一个充满敌意的国境,服侍他至长大成人。而且依事实看来,他并没有为自己谋取什么利益,他是柴尔的大哥,那解释了太多她难以想透的事。但最重要的是,那解释了他对她的态度。他不认为她是柴尔的妻子,而更像是傅盖伊坏脾气的女儿。他不担心她对他的威胁,他担心的是柴尔。她坐在柴尔之上是对他的血统的公然侮辱。生为傅家的子孙,她对她的家族引以荣。为什么威利,且不论他是否是私生子,就该不重视他自己的呢?

最后她终于明白了。有好一段时间她只是坐着,心不在焉地咬着大拇指甲,思索自己该有的行动。在李佛堡,如果她父亲有任何私生子,他都一定会被善待,这点她敢打包票。嗯,他会像小爱梅一样受欢迎,只当她是个令人疼惜的孙女儿,并不会因姬莲在婚前生下她而为难她们母女的。爱梅生为他的孙女儿便足够了。威利在杜纳榭也该有同等待遇。

她迅速起身走下狭窄蜿蜒的石阶。“威利在哪里? ”她向见到的第一个男人询问,并用柔软的苏格兰口音发成“乌利”。他惊讶地抬头,然后眼神变得警戒。

“他不在这里。”

“他已经离开杜纳榭了?”她的心往下一沉。“他离开了吗?”

“还没有。”那人不安地把重心自一脚移向另一脚,不确定是否她要处罚威利。“还没有。”他重复道。

“那么他在哪里?”她见到那人移开视线,不耐烦地斥道:“老实点——我要在他离开前和他谈谈。”见他打算违抗她,她愤怒地抓住他的手臂拉他回来面对她。“圣母玛丽亚,你有什么毛病?我是你的女主人!”

他愠怒地瞪着她,和先前她的侍女一样的态度。她举起手要掴他,然后又颓然放下。

“莉莎夫人。”

她转过身面对那红发巨人,看见他已把弓和皮袋扛在肩膀了。他已经穿上铠甲和旅行披风,看起来是准备好要上马了。莫名其妙地,她的眼中盈满释然的泪水。他越过她望向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该死的,飞力。”他咒骂道。“你是没有资格否定你的女主人。”

“威利……”

“不。”他经过她身旁,一拳将那男人击倒。“你要感谢是我听到你这样说,换成是你的主人,他会砍了你的头。”他愤怒地站在那畏缩的男人上方。“现在,站起来向你的女主人道歉,飞力,不然我会亲自去告诉他。”他望向四周沉默观望的人群。“柴尔大人带她来这里那天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他向他们问道。“我带给你们女主人,”他说道。”她和我荣辱与共,不是吗?”

“是的,但是——”

“不,我不要听那些!”他又转向莉莎。“夫人有话对我说?”莉莎喉头肿痛,泪水在眼中沸腾,但她仍奋力点点头并低声说:“是的。”

“那你最好和我走到一边去,我不要别人听见。”他尊敬地退后一步让她先行。

那一群人分开让她通过,她走在他们之间,轮流望向每一张脸。他们低下眼睛,安静地站立着。她仿佛走过了整个内庭,但事实上到墙隔着的内花园只有一小段脚程。他关上身后的木门并等待着。

“我很感谢你刚才所做的,威利。”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是为你做的,”他率直地承认。“那是为了柴尔大人。”

“威利……”她又发成”乌利”的声音,希望他会注意到。“我——我要你留下来。”那巨汉凝视她许久,被她眼中的泪水吓一跳。她吞了口口水,点点头道:“没错。”

他沉重吸口气,然后转过身去。“你没有资格这样要求我,夫人。”

“你属于这里,威利——比我更甚,你属于杜纳榭。”

“他要你来找我吗?”

“不,我自己要来的。”她的手试探地碰触他宽阔的肩膀。“你是杜纳榭的子孙,威利——你有权留在这里,有权坐在柴尔的桌上。”

他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似地低声说道:“你是傅家的子孙。我想你无法明白在这里事情并不一样。在这里一个人统领他所得来的和他所继承的一样多。二十六年来我只照吩咐照顾大人,”他旋过身来面对她,眼神十分困惑。“他被丢进这个世界,没有父亲帮助他,莉莎夫人。那些该死的亲戚轻视他,因为在他们眼里,杜纳榭领主算不了什么。”

“威利……”

“不,我要一次说完。在她生下他的时候,乌鸦正在啄食他父亲的眼睛,而且——”

“他也是你的父亲。”她温和地提醒他。

“是的。”他的目光遥远,似乎他能看过这中间的许多年,“是我。当她生下他时我是五岁,我父亲对我说的最一句话是要我照顾他。他死掉的时候不晓得她已为他生了个儿子,你知道的。”他耸耸巨大的双肩,在她面前挺直身子。“上帝为证,我发誓我尽力了,莉莎夫人。我发誓。”

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他以为她不会相信,但她只是以雾湿的双眼仰望着他。“我知道。”

“对一个被送给亨利国王的男孩来说,日子实在很艰苦,但是我们还是挣扎地活了下来。当老伯爵被攻击时,我的大人几乎要被弄瞎眼睛。”

“那对你们两个来说一定很可怕。”

“可怕?”他自嘲地嗤之以鼻。“是啊,不过那件事激怒了他,就像多雷多的雕刻师父磨利刀刃一样。在他十四岁之前我们不曾见到苏格兰,然后我们回到一无所有的家。”他的目光又变得遥远,望向她看不见的东西。“我们得为杜纳榭打官司,你知道吗?因为它已经被赐给另一个人了。”

“卜赫曼。”

“嗯,当时似乎在我们能收回它之前,地狱就会结冰了。但无论如何,他夺回来了,烧了它和所有在它里面的一切。”

“他告诉过我。”

“他告诉过你至今他仍然会听到他们的呼叫声?老天爷,那是他的,傅莉莎——他的!我已经算不清有多少次我醒来发现他跪在地上,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了他们!如果,那些叫他屠夫的人能看到我所见的……”

“你爱他,不是吗?”她轻声问道。

“太深了,所以我不忍见他沉沦。”

“留下来,威利。”

他摇摇头。“我见到芙美夫人用她假惺惺的哭泣、脆弱的方式对待他。如果以前他认为自己下过地狱,她倒是证实了这点,因为她受不了见到他。不过他没有杀她——他没有。”

“当然他没有。”

“嗯,但是谁去告诉他?教会和大卫国王判他无罪,你知道的,但这对他来说没啥不同。”

“威利,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

“我需要,不然你怎么会明白他哪里不对劲? ”他悲伤地问道。“他的手溃烂了,你知道吗?‘上帝因为我不能成为她想要的人而罚我,’他对我说。‘不,’我告诉他。‘不是那样的,是那女人自己的愚蠢杀了她。’只是他不听我的。”他严肃地迎向她的目光摇摇头。”他宁愿认为芙美夫人是上帝派来惩罚他烧掉杜纳榭。”

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柔声地说:“我会让他忘了她,威利。”

“现在你会吗?那谁又能让他忘了你? ”他弯曲铠甲下的手臂和肩膀。“到大卫国王的城堡还有好几英里路得赶。”他咕哝地转过身去。

“我会让你坐在他桌上,”她提议道。“我会依你的血统尊敬你。”

他旋过身子。”对我来说坐在哪里并没有差别,莉莎夫人。我不能见到你坐在他之上,你看不出来吗?一个管不了他老婆的人也管不了他的部下。”他为她重复这段话。

“他答应让我按阶级排席次的。”她自卫地扳驳。

“那是因为他要你!他的脑袋被他下面的部分给控制了,如果你要知道实情!”他再次转开视线喃喃道:“哦!跟你多说有何用,你是傅家的后裔,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儿子将会是杜纳榭领主。”

“生在赫洛伊!老天爷,你等于是告诉我们所有人杜纳榭对你来说不够好!”他再度望向别处低声说道:“如果真有儿子。”他下定决心地走向门边。“愿上帝赐你那高高在上的地位欢乐,莉莎夫人。”

“就会有儿子了,威利。”

他停下脚步,不敢回头望。“不,你不会知道。”

“我知道。”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挡住门口。“我可以生育。”她迎着他猜忌的目光点点头。“才没多久,但是我知道。”她可以看见他在计算她来到此地的周数。“我的月经迟了。”

“但是……”

“以前从来没有过。”她见到可能性在他心中扎根,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道:“我要你像对待柴尔一样地对待他。我要你也爱他。”

“柴尔大人知道吗?”他猜忌地问。

“不知道。”她在身前握住双手。“我对我父亲发过誓,威利,但我还不要走——时间还不到。在我第二次经期错过之后我才会告诉柴尔。”

“一个女人没有权利隐瞒男人这种事。”

“我还不想离开他,”她简单地回答。“我要完全确定,威利——”

“我不能留下来,”他还是固执己见。“我不能。你没有权利这样要求我。”

“耶稣基督!我告诉了你没有人知道的事,而你仍然拒绝我,你身上唯一不足的地方,威利,是你的脑袋!我不让你走不就构成理由了吗?”

“我没和你起争执。”

“不过原因在我,不是吗?老天爷,杜威利,你要我匍匐在你脚前吗?”

“不。”

“你比我更骄傲!”她对他吼叫着。“你最少能留下来过夜吧?你一定得现在走吗?”

他开始犹豫了。“你不应该求我。”他低下头喃喃说道。她知道他不想离开,但他要柴尔亲口挽留。

“如果明天一早你的心意仍然不变,我会填饱你的肚子送你离开。”她向他保证。

他缓缓咧开一个不情愿的笑。“哇,我想那些商人八成不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利润,莉莎夫人。你真会讨价还价。”

“战争快来了,威利,我的儿子会需要任何一个亲人。”她伸手取下他肩上的皮囊。“穿上你较好的衣服来吃晚饭。”她命令道。

“不,我——”

“蓝色那件。”

他望着她离开,然后远远地跟着。在前庭里经过她的人都抬头看见她拿着他的袋子。他的笑容加深,她生的孩子会强悍得保住任何东西。而且,如果上帝愿意成全,也会治好柴尔的伤痛。然后他想起傅盖伊,微笑骤转成皱起的眉头。他们还没收到傅家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