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
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悄然无声地拿起手枪,对准了那双眼睛。
它们依然像两颗闪亮的星星一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他把枪口略微抬起。如果那真的是眼睛,再上面的位置就应该是额头。如果拉乌尔的枪法不算太糟的话……
可怕的一声巨响打破了房屋中沉睡的宁静。这时,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而拉乌尔仍然举着手臂,准备再次射击
那双眼睛终于消失了。
菲利浦伯爵带着一群仆人举着蜡烛慌慌张张地赶来。
“拉乌尔,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自己是在做梦,”年轻人答道,“有两颗星星让我睡不着,我朝它们开了枪。”
“你在说胡话吧?……你一定是病了!……拉乌尔,我求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伯爵夺过他手里的枪。
“不,不,我没有胡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站起身,披上睡衣,穿上拖鞋,从仆人的手里拿过蜡烛,打开落地窗,转身进人阳台。
伯爵注意到在窗上一人高的地方,留有一处弹孔。拉乌尔在阳台上举着蜡烛四处寻找。
“噢!噢!”他叫道,“血……血!……这儿……那儿也是……太好了!……一个会流血的幽灵……就不那么可怕了!”他冷笑一声。
“拉乌尔!拉乌尔!拉乌尔!”
伯爵摇摇拉乌尔,仿佛想把这个梦游病人从梦境中摇醒。
“大哥,我不是在梦游!”拉乌尔不耐烦地辩驳道,“您看,这血和常人的并无两样。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朝两颗星星开了枪。但那确实是埃利克的眼睛,这就是他流的血!
他继续说着,神色却在刹那间变得忧虑不安:
“话说回来,我或许真不该开枪,克里斯汀娜不会原谅我!……如果我谨慎一些,在睡觉之前放下窗帘,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
“拉乌尔!你怎么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醒醒吧!”
“又来了!大哥,您最好还是帮我找找埃利克……既然他是个会流血的幽灵,他的行踪应该有迹可寻……”
这时,伯爵的仆人说:
“先生,阳台上确实有血。”
仆人拿来一盏亮灯,大家仔细一看,发现血迹沿着阳台栏杆,一直延伸到檐槽,然后顺着檐槽往上。
“亲爱的,你开枪打死了一只猫。”伯爵说。
“可怜的小家伙!”拉乌尔又是一声冷笑,这声音令伯爵心痛不已。“这很有可能。有了埃利克,什么事情都会变得莫名其妙。那究竟是埃利克,是猫,还是幽灵?是肉体还是影子?不!不!有了埃利克,我怎么变得如此无知!”
拉乌尔的这番话不仅符合他自己的推理逻辑,同时也证实了克里斯汀娜的所言,貌似荒诞却字字属实。然而,这番话非但无人相信,而且拉乌尔本人也被认为是精神错乱。伯爵这么想,不久以后,预审法官在看过警署的报告后,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埃利克是谁?”伯爵握着拉乌尔的手问。
“他是我的情敌!如果他没被我打死,就算我倒霉!”
伯爵挥手示意仆人们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二人,门虽关着,但走在最后的那位仆人仍然听清楚了拉乌尔的一句话:
“今天晚上!我要带走克里斯汀娜·达阿埃。”
这句话后来也传到了预审法官福尔的口中,但是,兄弟俩在这期间究竟谈了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仆人们都说,两兄弟关门吵架,那晚可不是第一次。
隔着墙壁就能听见他们大声的叫嚷,好像是关于一个名叫克里斯汀娜·达阿埃的女演员。
菲利浦伯爵在自己的办公室用早餐时,命令仆人去把拉乌尔叫来。拉乌尔一脸沉重,默默无语地走了进去。
伯爵说:“看看这个!”
他把一份《时代报》递给拉乌尔,并用手指了指新闻版。
子爵用唇边无声地念道:
“焦点新闻:音乐艺术家克里斯汀娜·达阿埃小姐和拉乌尔·夏尼子爵先生定有婚约。如果歌剧院的传言属实,菲利浦伯爵势必将迫使夏尼家族的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失信于人。然而,爱情——尤其是巴黎歌剧院的爱情——它有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这不禁令人疑惑,菲利浦伯爵会采取何种方式来阻止他的子爵弟弟牵着“新玛格丽特”的手走向红地毯。据说,兄弟俩感情笃深。但是,伯爵如果以为兄弟情谊会胜过昙花一现的爱情,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伯爵忧郁地说:“你看,拉乌尔,你让我们成了众人的笑柄!……这个小女孩简直把你弄得神魂颠倒。”
(看来,子爵已经把克里斯汀娜的故事给大哥讲了。)
子爵:“永别了,大哥!”
伯爵:“非得如此吗?今晚就走?(子爵沉默不语)……和她一起走吗?……你不能做这样的傻事!(子爵依然不语)我不许你这么做!”
子爵:“永别了,大哥!”
(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这一幕场景事后由伯爵本人告诉预审法官。自这番谈话后,伯爵就再也未见到拉乌尔,直到当晚在剧院克里斯汀娜失踪前的几分钟。
这一整天,拉乌尔都在忙于准备晚上的逃亡。
马匹、车辆、车夫、干粮、行李、盘缠还有地图——为预防幽灵跟踪,他决定不坐火车——就这样,他一直忙到晚上九点。
九点时,剧院大门口出现了一辆车门紧闭,帘布低垂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马又高又壮,车夫裹着一条大围巾,长相难辨。在这辆车的前面还停放着另外三辆马车。据事后的调查得知,这三辆马车分别属于卡尔罗塔(她不知怎么突然回到巴黎),索尔莉,以及菲利浦·夏尼伯爵。神秘马车没有下人,车夫仍留在位子上,另外三辆马车的车夫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