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2
于是,荷尔丹丝和贝尔特放了他,一面交换了一下眼光。无疑,他还没有喝够。她们重新又斟满他的杯子,带着一种要敲诈男人们的钱的姑一娘一们的笑。她们的那种富有青春的、圆一润的、赤一裸一着的胳膊,时时在舅父的红得发光的大鼻子下一面晃来晃去。
但这时候,特鲁布洛却以自得其乐的沉默、孩子的姿态,一直望着在宾客背后笨重地转动着的亚岱尔。他的眼睛很近视,他看着她的那种布列塔尼人的粗线条和乱麻似的头发,以为很美。恰好,她正端了红烧肉来,锅里有一大堆小牛肉,她紧一靠在他的背上,以便够得着桌子的中心。他呢,假装在地下去拾餐巾,就重重地捏了她的大一腿一一下。这个女佣人还不懂得,望了他一下,似乎是他在向她要面包一样。
“什么事?”若塞朗太太问,“先生,她撞了你么?啊,这个丫头,她的举动真笨!但是,她是刚来不久,你怎么办!还得训练……”
“的确,没有什么,”特鲁布洛回答,一面用年轻的印度罗汉那种愉快一精一神,抚一摸一着他的浓密的黑胡子。
餐厅中的谈话渐渐热烈起来了,餐厅起初是冰冷的,后来肉的热气渐渐地把它烘热了。宇塞尔太太把她三十年的寂寞生活的苦闷,再一次地向若塞朗先生倾吐。她抬头望着天,她很高兴用这种谨慎的态度,暗示她生活中的悲剧。她结婚后才十天,丈夫就离开了她,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从不向人提起这件事。现在,她单独一个人住在一所时时关着门的、象天鹅绒般温暖的住宅里,在那里出入的,只有神甫们。
“在我这样的年纪,实在是很悲哀的。”她懒洋洋地叹息说,一面用一种高雅的动作吃着红烧小牛肉。
“真是一个十分不幸的小妇人,”若塞朗太太在特鲁布洛的耳边说,态度表现得对她有极深厚的同情。
但是特鲁布洛对这个有明亮眼睛的女信徒,却投射一了一种淡然的目光,因为她充满了神秘和别有用意的神态,这种女人不是他所需要的女人。
这时发生了一阵恐怖,因为贝尔特正用全副一精一力来对付巴什拉,而没有时间去监督萨都南,于是他就切起肉来玩儿了,他把那些肉块在盘子中摆成图案。这个可怜人恼怒了他的母亲,她对他是又怕又感到羞愧。她不知道怎样才可以摆脱他,由于怕伤面子,又不敢叫他去当工人。萨都南最初还在寄宿学校住,但他的蒙昧的知识实在觉醒得很慢,因此她把他领回来交给他的两个妹妹去管。他在家里混了这几年,又愚蠢,又无用,简直成为她一种经常的恐怖。每次当她想把他介绍给来宾的时候,她的虚荣心就受到损伤。
“萨都南!”她叫道。
萨都南冷笑了,他很高兴他盘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并不尊重他的母亲,他象疯子一样畅所欲言,并且往往有先见之明,他把他的母亲当作是一个说谎家和坏蛋。无疑地,事情会越弄越坏,如果不是贝尔特想起自己的责任,死死地盯了他一眼,他很可能把盘子扔在他母亲的头上。他想抵抗,他的眼神已暗淡无光了,他十分忧伤,一直到大家吃完饭,他依然象在梦中一样倒在椅子上。
“格兰,我希望你把笛子带来,你带来了么?”若塞朗太太想设法解除来宾们的不自在的处境所以这样问。
格兰是一个业余的吹笛人,但他吹笛的地方,是要在他感到自一由自在的人家。
“我的笛子么,当然咯。”他回答。
他是很能自得其乐的,他的红棕一色一的头发和胡子,都比平时还乱,他对于这两位姑一娘一在舅父身边所使用的种种手段,很感兴趣。他是一个保险公司的职员,一下班他就拉着巴什拉不放手,随后就同他一道跑各个咖啡馆和一妓一院。在这一个摇摆不定的高大身躯的背后,人们有把握一定可以看见那个小个子的苍白的面孔。
“勇敢一点,你们不要放松他!”他仿佛自居于公正人的身分突然说。
果然,舅父已经站立不稳了。当吃完蔬菜,上过水腌青豆以后,亚岱尔就端来了一些草莓香草刨冰。这是满桌的人的一种意外的快乐。两位姑一娘一利用这机会,叫舅父喝完那半瓶若塞朗太太用三法郎在邻近一个杂货店买来的香槟酒。他变得柔顺了,他忘了装傻的喜剧了。
“喂,二十个法郎……为什么要二十个法郎……啊,你们要二十个法郎!但是我没有,真的!你们问问格兰。不是这样么?格兰,我把钱包忘了,咖啡馆的钱还是你付的……如果我有二十法郎,我的小猫们,我一定给你们的,你们太好了。”
格兰以一种冷淡的态度,用他那种没有擦油的滑车的声音笑起来。他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