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受命之前
科罗斯克!一个妇孺皆知的名字,一个苦难深重的地方!这个努比亚沙漠中的村子,四面被山岩所包围,平滑的山岩像反光镜一样收集着炽热的阳光,然后再把它反射回来。没有人愿意生活在这里,但就在这里——从上游看——尼罗河离开了原来的走向,拐了一个大弯通过这个被称为“石腹”的岩石地带向前流去。这个弯道中有几处急流险滩,影响乃至阻断了船只的航行。来到这里的船只只能把货物卸下来,然后由纤夫用绳索拉过险段,再装上货物继续前进,这不仅费尽力气,而且也耽搁很多时间。因此人们宁肯从科罗斯克上岸,从陆路上穿过这四百公里左右的弯弓。陆路通过科罗斯克和柏柏尔之间的阿特木尔沙漠地带,比水路大大缩短了旅程,而科罗斯克就是这路线的北部起点。人们在这里清理货物,租借骆驼,进行最后的采购以及处理其它事务,这使这个小小的村庄具有了特殊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它却仍然到处是简陋的茅舍,只有一间可供客人留宿的旅店。当然还有一所屋顶酷似鸽子棚的清真寺和一所当地人引以自豪的小邮局,因为它有一扇绝无仅有的可以上锁的大门。靠河岸的地方,有几间覆盖着草帘或麻袋的窝棚,这就是阿拉伯商人的店铺,他们在这里用苏丹的产品交换欧洲的货物。
上面提到的沙漠通道,南端的终点是阿布哈迈德,然后继续走尼罗河的水路。这条路已被人遗忘很长时间了,后来,穆罕默德阿里命令一个小酋长再次恢复这条通道。酋长阿巴布德在不用指南针和任何仪器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使命,为此他的后代被任命为沙漠之路的酋长。他的儿子叫哈里法,是公认的沙漠和商队的统治者,他对每头骆驼收取少量关税,但确保旅行者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因此阿特木尔通道也就成了沙漠中最安全的通道了。然而,即使这个酋长的权势大,也不能绝对保障通道的畅通无阻。
胖土耳其人纳西尔终于坐着他的木船来到了艾斯尤特,让我、本尼罗和赛里姆上了船。他了解了我们的经历,但无法理解巴腊克为什么如此仇恨我们并顽固地追寻我们的行踪。他很高兴我没有受到伤害。当我告诉他结识了总督的船长时,他似乎有些不开心,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提及这件事。
从文斯尤特到科罗斯克的航行是不乏味的。沿途可以看到、听到和观察到很多东西。我和纳西尔坐在帐篷下面,在他情绪好的时候,还得向他讲述我的经历。但看来他的注意力并不在了解我的过去,而是用眼睛不断打量着我,他的目光使我感到,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我去做,但却犹豫不决,是否现在要告诉我?他至今没向我公开过他的全盘打算。
我每天可以看到他的妹妹几次,但她总是盖着面纱。她的两个黑仆却并不遮盖自己的面孔,两个白人女仆虽也戴着面纱,但不像她们的主人那样严密。有一次风吹开了女厨法特玛的面纱,我看到了她的面容,她的头发束在了一起,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我确实很想看一看她女主人的面貌。
每当她来到甲板,碰巧我也在同一个地方,我便可以向她问候,同时我也会听到她的回敬。她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还欠我一分情意。她的哥哥告诉我,她头顶的秀发已经开始长出来了。我的生发剂产生了效果。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十分悦耳。
我们到科罗斯克,下了船。船长必须设法让船穿过那些急流险滩,而我们则要在陆上继续我们的旅程。我们共有九个人:纳西尔、他的妹妹、我、四名女仆、本尼罗和赛里姆。木船立即离岸开走了,我们却必须在此地留宿。我们来到了小旅店,这里设有妇女住的单间。
这是几天无聊的时光。我们需要骆驼,但却到处找不到。贝杜印人故意不租给我们,他们想抬高价格。为了消磨时间,我就到这里少有的几处棕榈园去打鸽子,或者坐在尼罗河畔的沙地上钓鱼,这里的白天很炎热,坐在哪里都不得休养。晚上我们坐在一起拍着烟,享受清凉的空气,这里的夜凉爽宜人,穿一件棉布大袍,感觉很舒服。
到了第三天晚上,纳西尔和我又坐到了一起。我为他讲了几段圣经上的故事,他表现出很有兴趣,他问我:“你们西方人为什么不允许娶几个妻子呢?”
“这很简单。因为上帝只给亚当制作了一个女人。”
“你们允许和一个穆斯林女人或一个非教徒结婚吗?”
“不允许。”
“噢,安拉!你们基督徒怎么有这么多禁区呢!我们根本不问女人们信仰什么。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一个穆斯林女人,你会娶她吗?”
“也许,但她必须成为基督徒。”
“这她不会同意的,她会要求你成为伊斯兰教徒。”
“但这我又不能同意。”
“如果她很漂亮呢,先生?”
“那也不行。”
“而且很富有呢?”
“不行。”
纳西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眼睛看了我片刻后说:“我曾跟你说过,我以前见过你并听到过关于你的事情,觉得你正是我需要的人,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请允许我给你看点东西!”
他掏出一个信袋,打开后送给了我。这是一袋高额的英国钞票。
“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这是一笔财富。”
“尽管如此,这只是我财产的很小一部分。现在我还想给你看另外一件东西,但你对将要看到的东西,必须保持沉默。来吧!”
我感到,抉择的时间到来了,他想争取我。可为什么和有什么目的,我还需要等待。我们离开他的房间来到院子里,走向通往他妹妹房间的大门。他按当地习俗用手指尖敲了一下房门,一名黑人女仆开了门。他轻轻和她说了几句话,我们便被让了进去,接着他把我带到了里面的一扇门,指着它对我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门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门,它只是厚厚的棕榈叶做成的帘子,你可以任意把它推开,甚至完全拿掉。我把帘子推向一边,走了进去。没想到我所看到的一切,使我目瞪口呆:叠在一起的几块地毯上,坐着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她穿着一条宽大的直至脚腕的女裤,两只光脚上穿着丝绒拖鞋,上身裹着一件类似夹克的上衣,红色的料子上绣着金线图案,最外面从颈到脚披着一件纱状的外衣,装饰着珍珠和闪闪金片的秀发编织成了长长的发辫,并且每个手指上都带着闪光的戒指,她的睫毛和眼眉均用黑粉染过,指甲用天然的颜料涂成了红色。
她直看着我,半羞涩,半充满着希望,但没有说一句话。坦率地说,我觉得受到了侮辱。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我说出了一句不怎么得体的话来:“你是谁?”
“库木茹。”她微笑着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我感到有必要提出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要来吗?”
“我哥哥告诉了我。”
“你病了吗?是不是需要什么药物?”
“不。你使我的头发又显出了光泽,现在我没有什么不舒服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见到我?”
“想?是我哥哥希望我能见你一面。”
“那就请看我吧!请尽可能看得仔细一些!”
我走近了她,很快地原地转了三圈。她的脸上出现了欢快的笑容。
“噢,先生,我是常常看到你的!我想说,是你应该看看我,不是我看你。”
“啊,为什么呢?”
“我哥哥会告诉你的。”
“那么请告诉我,这次会面是否已经结束了呢?”
“是的,它结束了。我的哥哥正在等着你。”
我接东方的习惯鞠了一躬,就出去了。纳西尔站在外面,拉住我的胳膊,又回到他的房间。我们和先前一样坐在一起,点燃了烟袋,这时他开口说:“怎么样?”
“什么?”我回问道,因为我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你看到她的美貌和可爱了吗?”
我又想起了集市上的姑娘,但只是在心里想。
“妙极了!”我献媚地说。
“不是吗?她确实美极了。”
“就像朝霞!”
“是真正的太阳光芒!还没有一个外人见到过她的容貌。除了我要带她去见的未婚夫,你是唯一获此殊荣的人。”
“为什么恰恰是我呢?”
“因为她是卡兰菲尔的姐姐。”
“啊,她还有一个——”
“是的,一个妹妹,比她小一岁,长得和她一样,漂亮的小鼻子,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和她一样。你听到我说话吗?”
纳西尔发现了我陷入了沉思。
“是的,我听到了。”
“你也明白了吗?”
“你今天对我的无限恩惠宽宏,简直使我无法明白和理解。”
“这我可不愿意听。你不理解的东西,我是很难向你解释清楚的。”
“那就不要说了!我不愿意看到你难堪。”
“但你必须知道,如果你猜不出的话,我只好对你说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意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你知道我的妹妹们都非常富有吗?”
“看来安拉对你要比对我好多了,我可没有富有的妹妹。”
“你不需要,因为你将得到一个富有的妻子。”
“朋友,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甚至联想都没有想过要找一个老婆。”
“这也是不必要的。你不需要去寻找,你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一个。”
“你还是留着吧!我对你真诚的友谊不允许我抢走你的东西。”
“你不是抢我的,我并不想把我的一个妻子给你,而是我的小妹妹卡兰菲尔。”
我的天!我陷入了何等尴尬的处境啊!我怎么才能摆脱呢?纳西尔此举违反当地的习俗和传统,不论是出于友谊还是出于自私都是一样。如果拒绝将是对他莫大的侮辱,就会使他变成我的死敌。我多希望这个可怜虫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啊!他可以把他的小妹妹,或者加上大妹妹和其他的女人都送给苏丹王当作寿礼!但就是不要送给我!他始终用眼睛盯着我的脸,想从上面猜出我的思想,但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又问道:“我可以听听你的想法吗?”
“我的看法是,对这样一个重要而严肃的问题,是不能开玩笑的。”
“谁说我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不行,我是一个基督徒。”
“坦率地说,你喜不喜欢库木茹?”
“你难道认为,有人会做出否定的回答吗?”
“不,因为库木茹是妩媚的皇冠,是美貌的样板。我让你看到她,就是想让你对我的小妹妹有个概念,卡兰菲尔至少会像库木茹一样讨你喜欢的。你看,我现在对你做出了所有的让步,你该高兴地表示应允了吧!把手伸过来,让我们击掌定约!”
他真的把右手伸了过来。我没有立即把手伸过去。
“不要过急!还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
“还有什么?我不是都同意了吗?”
“那只是你知道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的妹妹有父母吗?”
“没有,我是她们的唯一监护人,她们必须服从我说的一切。我对此毫不怀疑,所以现在就已经把你看成是她的丈夫了,因此想让你进入到我的生意图中来。”
他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意图,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远方的雷鸣已经过去,我本想避免的闪电又打了下来。我知道他要说什么问题,我也已经准备好好对答,我知道,我们会因此而不得不分手的。我不能总是在错误的旗帜下航行,我必须态度鲜明,而这实际上也不会产生什么灾难,因为决裂迟早要发生。
纳西尔又坐了下来,似乎正在寻找一个恰当的开头,他问道:
“你知道做什么生意收益最丰厚吗?”
“是的,做药材生意。”
“噢,我还知道另一种收益更大和更快的生意。药材商还得购买商品、还要付钱,而我说的这个生意,是可以白白得到商品的。”
“你是指偷盗或者抢劫吧?”
“你使用了过分刻薄的词句。”
“不。这是我想象中最坏的生意,因为它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可以白白得到商品,而且要付出比任何物件都昂贵的代价。”
“什么代价?”
“清白的良心和永恒的虔诚,这些都比金钱更为宝贵。”
“我指的不是那种卑鄙的抢劫和偷盗。”
“我知道。你说的是贩卖奴隶。”
“正是。”
“你还记得,对这个问题你在开罗是怎么说的吗?”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
“你当时说:你没有捕猎黑人的意图,现在看来你改变初衷了。”
“我现在的想法和当时完全一致。让我对我刚才说的话做一点补充!我说:我没有捕猎黑人的意图,但我决定去购买他们。”
“这就更坏了。教唆犯为什么要比普通的窃贼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呢?就因为他唆使别人去偷盗。这里也一样,如果没有奴隶贩子,也就不会有猎奴匪了。”
“你完全忘记了,奴隶制度是一种神圣的制度。早在我们祖先时代就有奴隶了。而我们这儿的人有自己的习俗,没有奴隶制,它是无法存在的。”
“对此我们可以争论不休,但我不愿意这样做。我谴责捕猎奴隶的行为。”
“你可以随意进行谴责,我并不反对。你也不必去捕猎,如果你能听我现在向你提的建议,你就会有另外一种想法了。”
“肯定不会!”
“你先听我说!我以前就认识你,一直把你看成是个勇敢和有作为的男子汉。你在过去几个星期所经历、所做的事情,再一次向我证明,你可以控制所有的危险,而且能在最危险的处境下找到出路。因此我才决定,把本想以后再对你说的事情现在就告诉你。我将尽量简单地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
“好,我认识一个著名的猎奴者,他——”
“你是不是说勇敢者伊本阿西?”我打断他的话。
“我说的是谁,只有在你同意我的建议之后才能告诉你。我和这个人建立了联系,为了确保他对我忠诚可靠,我决定把大妹妹嫁给他为妻。”
“是他要求的吗?”
“是的,我们已经对此达成了协议。我将在喀土穆以北建立几个秘密据点,因为那里是禁止贩卖奴隶的,而我的妹夫则要开始捕猎奴隶,然后把他的猎物藏到尼罗河沿岸的某些地方。这一带有很多人迹罕至的岛屿和河滩,你的任务是找到这些地点,把奴隶给我运送回来。这就是你的工作,为此你得到我的小妹妹为妻和所有收益的三分之一。此外我已告诉了你,我的妹妹是十分富有的。”
这和我估计的使命相似,但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我愣住了,看着纳西尔,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样,你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吧!”他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会接受的,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傻瓜。但我仍然给你时间考虑到明天,因为——”
“我不需要考虑时间,”我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我就可以答复你。”
“那就说吧!我相信你会高兴地接受这个建议的。”
“等一等!就是说有三方参与这笔生意,捕猎奴隶者、奴隶贩子和我?”
“正是这样。”
“你建立秘密据点是为了贩卖和便于继续运输。这对你没有危险,因为你随时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而猎捕奴隶者也没有风险,因为在袭击黑人村庄时,他远离战斗。而我要夹在你们的中间,我要去秘密营地把奴隶接出来带给你,这就要经过荒野地区和敌人的领地。此外我还必须抵挡官兵的缉捕。”
“你说的都对。你正是可以对付这些危险的最佳人选,所以我才选择你。”
“我很高兴,你把我看成是一个勇敢的人,但我并不高兴,你让我的勇敢表现在这样一个领域里。奴隶制度是人类的耻辱,捕猎奴隶是犯罪、为天理所不容。我决不会为了钱而故意去犯哪怕最小的罪孽,更不会让我的良心沾上血污。你竟把这样一个使命交给我这个基督徒去干,实在难以置信。”
纳西尔完全失望了,我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这真是你要给我的答复吗?”他迟疑地说。
“正是这样。”
“请想一想收益!”
“我更需要一个清白的良心。”
“那么我的妹妹卡兰菲尔呢?”
*随你给谁去吧!”
“你蔑视她吗?”
“不。你要把姑娘给我,这是违背你们习俗的。我本应为此感到荣幸,可惜没有福分享受这位妩媚和绝色姑娘的青睐。我不想侮辱你,请你原谅,我是根据我的信仰准则而行事的,让我们和平地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我站起身来。纳西尔也站了起来,生气地把烟袋扔到了地上。
“和平地分手?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们就成了敌人,是毕生的死敌。”
“我看没这个必要。”
“这是很清楚的,你给我讲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是总督的船长的朋友,而且要在喀土穆拜访他。另外你还想寻找奴隶贩子伊本阿西,而且——”
“噢,你是在承认,同你建立联系的就是他了?”
“我什么都没有承认,你从我这里什么都没听到!你现在对我知道得太多了,如果我们分手,你就比任何人对我都更加危险。所以请你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能改变你的决定!”
“我不需要考虑了。”
“好吧!我们分手吧,我很遗憾,为你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他的脸色完全改变,谦逊和真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威胁和仇恨。从他闪光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从现在开始,他已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了。
“做了好事?”我平静地问,“我吃在你那里睡在你那里,是因为你急切地邀请我。我如果拒绝,是很不礼貌的,你觉得这是做好事吗?”
“我替你付了路费,而且还给了你钱!”
现在可以看到这个人的下流嘴脸了,这正是一个奴隶贩子的嘴脸。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就会当面把这说出来,我没有这样做,而是拿出我的钱袋,把他给我的钱如数数出来,扔到了地毯上,然后我就走了。当我走到门口时,他又喊道:“站住!你真的不想再考——”
我继续往前走,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突然在我身后吼了起来:“走吧,狗崽子!今后你要留神我!”
我无法睡觉,我必须先把激动的心情稳定下来。所以我走出旅店,越过守夜的卫兵,穿过村子向沙漠信步走去。我在开罗如此轻信这个纳西尔的胡言乱语,这种疏忽是不能原谅的。我把钱全部都还给了他,我现在站在遥远的努比亚沙漠里,身无分文等待着返乡,这并不使我害怕,使我震惊的是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的巨大失望。我确实没有想到,纳西尔竟会是这样一个人。
我大约走了一个小时,就听到远处传来奇特的声响,像是风吹过竖琴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我听出了是女人的歌声和六弦琴的弹奏。这时出现了一个骑骆驼的人,他手中的长矛在满月的光辉中闪着光芒,见到我,他有意从我身旁绕了一个大圈。他身后跟着12匹驮着轿子的骆驼,轿中传出女人们的歌声、笑声和说话声,她们身后跟着一些全副武装的男人。这些使我想起了诗人弗莱里希格拉特“幽灵的商队”中的诗句。
我立即猜出,这是将女奴秘密运往埃及的队伍。人们强制这些可怜人在途中唱歌和说笑,不让她们过于忧愁而最后失去出售的价值。队伍可能是来自阿布哈迈德,但不敢在科罗斯克停留,怕被人看见。
我返回去躺到了旅店的床上,但无法真正入睡。这并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纳西尔的友谊,或者是惧怕他的威胁,不,我只是必须考虑其它的问题。
特别是关于他和猎奴匪伊本阿西的关系。我想知道这个人在什么地方,为了得知他的住处,我必须紧紧盯住纳西尔。现在我和这个土耳其人决裂了,得尽力为马布德的向导寻找他失踪的兄弟。
我很早就起了床,坐在旅店门口让店主端来咖啡。当我正在观察已经苏醒了的牲畜的活动时,看到一个骑骆驼的人向旅店奔来。他离得很远,还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的骆驼却是一头好坐骑,因为它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接近,就好像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一样。最后我认出他就是总督的船长的副官法立德,我站起身来想迎上去。他看到了我,让骆驼向我跑来,并让骆驼跪倒,跳下鞍来。
“你怎么会到科罗斯克来?”我惊奇地问,“我觉得埃米尔现在应该在喀土穆啊?”
“阿赫麦德本来是在那里的。他现在的驻地,我过一会儿再告诉你,我现在必须先找村长说话。”
“村长已经起床了。我刚才还看到他在茅屋前跪着做早祷。”
我指给他茅屋的方向,法立德迈步走了过去,向村长传达命令。
他的骆驼跪在我身旁。这是一头漂亮而昂贵的骆驼,全身呈鼠灰色,是一头真正的骑驼。副官这么急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这种骑驼有时一天可以不间断地跑一百公里的路程,而且它是受到很好训练的,当我抚摩它时,它睁大眼睛亲热地看着我,而不像有些野骆驼在生人面前又咬又踢,或者往人身上吐口水。我正在抚摩这头骆驼,赛里姆突然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好像在找我,因为他立即向我走来。
“先生,我听到了这个坏消息,我现在想向你提出一个紧急请求。”
“什么请求?”
“你和纳西尔结仇了?”
“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而且严禁我再同你说话。”
“而你作为他的忠实总管却立即前来找我,违反了他的禁令?”
“是的,我这样做了,因为你知道,我更喜欢你而不喜欢他。”
“是的。当然,”我回答说,尽管他做了很多蠢事,使我很恼火,“你想向我提出什么请求?”
“我不想留在纳西尔身边了。”
“啊!为什么?你在主人那里不好吗?你对他不满意吗?”
“我在那里很好,也很满意。但从文斯尤特到这里的途中,他讲的很多事情,使我很不高兴。”
“什么事情?”
“我现在还是他的仆人,我不知道该不该出卖他——”
“你是说关于贩卖奴隶?”
“正是,正是这样!我听说,你已知道他是个奴隶贩子了。”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那我跟你说这件事,就不算出卖他了。他要求我继续做他的仆人,如果我这样做了,要是被人逮住,后果是很糟糕的。”
“你是不是又害怕了?”
“害怕?不,你知道,我是所有贝杜印人的最大英雄,我可以和一千个勇士较量,我也愿意有机会向英雄一样战死,但我不想被牵连到奴隶贩子的营生中去。”
“你这种想法值得赞赏。”
“你赞成我?”
“是的。”
“那我立即就和他解除主仆关系。可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我如果不喜欢你,是不会向你提这个问题的。但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心病,所以我想向你提一个建议。”
“说吧!”
“你看,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掌握所有的知识,能够深入到一切秘密中去,但你有一个缺陷。”
“是什么?”
“你缺少一个仆人,像我这样的仆人。如果我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就会受到超过现在百倍的尊敬。”
“你是想到我身边来?”
“是的,先生。”
“这不行,因为你时刻挂在口头上的勇敢使我受不了。我随时都会遭到谋杀和袭击的。”
“噢,这你不必担心。我如果由于义愤填膺而开始一场战斗,我会自己去完成它,你会从中看清我的全貌。你不会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的,恰恰相反,我将随时准备着为你牺牲我的英雄力量。”
“你还是留下这个力量不要牺牲为好,这样对我对你都有益处。”
“我很乐意听从你的调遣,完全按你的吩咐行事。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我还要考虑一下。”
“先生,这没有什么可考虑的。世上没有一个人对待主人会像我对你那样敬重了。”
“可能,但我已有了一个仆人。”
“本尼罗?这个青年人会有什么用处呢?他打过几次仗?取得过多少胜利?”
“他还年轻,很可能会成为比你还要伟大的英雄。”
“这我不信。本尼罗不听取教诲,不服从我,而且老是反对我,不肯学习的人,是不会成大事的。”
“你经历多见识广,应该谅解他。如果你能接纳他,我会高兴的。”
“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这样做。我将容忍他的弱点,用坦然和耐心对待他的愚蠢。”
“你现在去找他,告诉他,你想留在我的身边,我将听他的意见,然后做出决定。”
“怎么?你作为一个著名的先生,竟服从一个仆人的意愿?”
“不是服从,但我要照顾他,因为本尼罗将和你共事。”
“先生,能够享受我存在的光辉,他会感到十分荣幸。既然你愿意,我就和他去谈,然后再报告你,他是如何对我的到来感到幸福的。”
赛里姆走了。我真想偷听他和本尼罗的谈话,因为在这两个仆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关系。他们相互很喜欢,但又从早到晚争执不休。赛里姆虽然有缺点,但心地善良,在处理不需要勇气的事务上,是个可靠和细致的人。对他时刻吹嘘自己是英雄的病态,人们应该原谅。本尼罗引起我的同情,他严肃寡言,虽然年轻,但却有自己的观点,甚至超出某些年纪大的人。他的敏锐令人赞叹,他的行为,尽管迄今只是表现在普通事情上,但可以看出,他会在需要的地方显现出他的勇气来的。
他们两人碰到一起,就是一场热闹的戏剧,会为无聊的寂寞带来乐趣,所以我倾向于接纳赛里姆到我身边,为此所需要的费用,我只能设法筹集。
这时我看到那个副官从村长的茅屋中走了出来,村长也跟了出来,并一反他作为村长的尊严,朝河边奔去。副官来到我的身边,从骆驼驮袋中拿出烟袋,装满烟草,坐到了我的身旁,我替他点着了烟。
“你骑的是一头多好的骆驼呀,”我开始说,“在它的背上飞越沙漠,肯定是一种享受。”
“这种享受你就会得到的,”法立德回答说,“因为你就要骑上它。这是埃米尔为你租的。”
“真的为我吗?他怎么会想起给我送匹骆驼来呢?”
“埃米尔不仅给你送来骆驼,还让我转告他对你的请求,你愿意听吗?”
“当然。”
“你经常到沙漠来,善于辨认人和动物的足迹。他让我问你,是否——”
他突然停住了。
在前面提到的店铺附近,出现了一群赶着骆驼的贝杜印人,他们来自临近的村庄,打算把骆驼租赁给前往沙漠的旅行者。纳西尔在旅店中看到了他们,走出了店门,想同他们谈生意。因为我们正好坐在门旁的墙角处,所以他没看见我们,径直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招呼那些人去了。副官一见到他,就停止了谈话,用阴郁的目光向他探视。
这时胖子转过身来,看到了我们。从他的表情看,他不认识这位副官。副官站起身来,走到了店门中间,挡住了纳西尔的去路。
“看来,我在这里要经历一次不寻常的意外了。我们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吗?”
“我见过你?从来没有。”纳西尔傲慢地说,同时向副官抛过一瞥藐视的目光。可以看出,他说的是实话。
“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认识你。”
“这对我无关紧要,很多人都认识我。而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让我过去!”
“请稍等片刻!我有话和你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去问别人吧!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你不要搞错了!你或许知道总督的船长吧?”
纳西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抽动。他现在抛向穿着普通努比亚服装的对手的目光变得有些迷惑了。
“我当然知道,人人都知道。”他回答道,这次变得客气多了。
“你当然也知道,总督的船长具有的某种特权,往往大于某些法官吧?”
“这我知道。”
“我是猎隼号快船的副官,你的面孔使我好奇。现在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你得先证明你的身份确如你说的那样。”
“你真的这样要求吗?那好吧!现在你和我一起去找村长。然后我们的谈话可就是官方正式谈话了,本来我是想有礼貌地和你私下交谈一下的。”
“我其实也是一个讲礼貌的人,那就请问吧!”
“我再重复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拉德·纳西尔。”
“从哪里来?”
“从伊斯梅尔附近的尼夫。”
“你是做什么的?”
“商人。”
“嗯,是个商人!做什么生意?”
“一切可能的生意。现在我要去喀土穆去采购扁豆叶、橡胶和象牙。”
“你出售过其它东西吗?”
“是的,经常。”
“我指的是活物——奴隶?”
“这我没有想到过。我是一个良民,从不做违法勾当,也从不违抗国王的命令。”
“如果是这样,当然很好。你或许知道巴艾比亚河旁的艾考亚这个地方吧?”
“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一个商人会不知道这个地方?这是很可疑的。一年前有批奴隶被从卡拉纳克顺水路运至艾考亚,有人打算将他们运往梅萨拉米去贩卖。我们袭击了奴隶贩子,解放了奴隶,那个逃跑的奴隶贩子头领,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向一个被我们逮住的贩子问他们头领的名字,他告诉了我,但他的名字和你现在说的不一样。”
“这证明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但也可以证明你有很多名字。我当时看到了他的脸,而且没有忘记。”
“先生,我是一个诚实的商人!这位先生可以为我作证。他很了解我,想和我一起去喀土穆。”
这已不只是胆大妄为,而是恬不知耻了。
“是这样吗?你认识他?”副官问我。
“我认识他,就像他自己称呼的那样。”
“他怎么对你说的?”
“正像纳西尔对你说的那样。”
“他没有说到猎捕奴隶的事吗?”
“说了,是昨天晚上才说的。”
“他说什么?”
“纳西尔想把妹妹嫁给我,但我必须同意帮他做奴隶生意。”
“请讲得详细一点儿,先生!”
我照他要求讲述了情况,因为我没有必要为讨好纳西尔而保持沉默或替他撒谎。纳西尔咬紧牙关盯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向我进行血腥的报复。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先生,我说那些话,是有我的理由的。这位德国先生想强迫我无偿地把他带走。从艾斯尤特到这里,他花了我不少钱,为了摆脱他,我才说我是一个奴隶贩子,而这很有效,他害怕了,立即就和我分了手。”
“你刚才还说,他要和你一起去喀土穆。”
“我只是向他做了许诺。”
“听着,你是个可疑分子。你能证明,你确实是来自尼夫的商人穆拉德·纳西尔吗?”
“是的,我手头有两份护照,一份是大君主签发的,另一份是总督签发的。”
“拿给我看看!”
“为此请你到我的房间去。”
副官跟去了,我好奇地等待着还会发生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他自己走了出来,有些失望地告诉我:“两份护照没有问题,穆拉德·纳西尔和他的妹妹库木茹前往喀土穆。我检查了他的东西,没有发现可疑的物件,但我仍然坚信,他就是那个奴隶贩子。”
“我也可以发誓,他昨天向我提的建议完全是认真的。”
“这我相信,因为我知道你很聪明,不会受他的骗,但我现在拿不到他的把柄,至少今天没有。我们不能让他发觉,但必须时刻盯住他。好,现在我们再继续刚才中断的谈话吧。”
“我们在这里会受到干扰。把你的烟袋放到旅店去,我们可以去河边散步,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法立德按我的要求把烟袋放回骆驼驮袋里,然后我们走向尼罗河畔。我看到河上有一艘小船,一个划手正奋力向上游划去。
“这是村长按我的命令派出的信使,到德尔去。”军官解释说。
“是什么事情?我能知道吗?”
“你必须知道。从德尔还有第二个信使去阿布辛贝尔,然后第三个信使赶往瓦迪哈勒法,从那里第四个信使前往谢姆内,直到整个尼罗河谷到处得到信息为止。”
“肯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是一件惊人的事情,一桩罕见的奴隶抢劫案。黑人遭到袭击,这是经常发生的。抢劫努比亚男女,人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是阿拉伯人,而且是正统的穆斯林被劫为奴隶了,那就是违反《古兰经》的滔天罪恶了。”
“在什么地方有人敢这么做?”
“你听说过费萨拉西部的塞里并吗?”
“是的。这口井位于哲见莫沙东南,离迈利克干河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它属于费萨拉阿拉伯人。”
“你很了解情况。在此井用水的费萨拉部落正在庆祝一个节日。为在那里举行的盛大庆典,所有的男人都前往哲贝莫沙了,女人们都留在了家里。当男人们第二天回到村子时,年老的女人和孩子们都已惨死在地上,年轻的妇女和姑娘全被抢走了。整个村子遭到了劫难,人们找到了四十多具尸体。”
“真是可怕!本尼费萨拉的女人是以美貌而远近闻名的。人们在现场没有找到痕迹吗?”
“没有。那天早上刮了风暴,把所有的痕迹都吹光了。”
“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
“20天之前。先生,你知道距离有多遥远,你不会奇怪,我们是三天前才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只能感到奇怪,消息传递得如此迅速。”
“你想凶手可能会逃向哪个方向?”
“既不是朝西,也不是朝南,因为在那里他们无法卖掉这些人。我认为,只有一个方向是他们可以选择的,那就是红海方向,把这些女奴隶送到埃及或土耳其去。”
“总督的船长也是这样想的。但通往那里有很多条路线。”
“只有两条。”
“哪两条,先生?”
“在迈利克于河附近越过巴尤达沙漠和柏柏尔地区,然后从这里直接前往苏阿金。第二条路是穿过迈利克干河和瓦底加布前往栋古拉并横穿努比亚沙漠,直达红海岸的拉斯劳埃。”
副官惊奇地看着我。
“先生,总督的船长十分了解你,他想的两条路线和你说的完全一样,而且他说你肯定同意他的看法。”
“我很高兴。可我的看法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多关系,比你想的要多。对这两条路线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有所察觉并向劫匪通报。总督的船长在喀土穆已经调遣了一支军队,用船运至柏柏尔地区,以便封住前往苏阿金的通道。他派我乘坐原来的船和部队到这里来,监视另一条通道。”
“那哪里有40名士兵呢!他们在哪里?”
“在沙漠里,不能让人看见他们。我们准备了骆驼,我们两人租了两头长途旅行的快驼,其他人得到的是普通骆驼,此外还有几匹驮运水和食品。”
“为什么给我一头快驼呢?”
“你猜不出来吗?你难道不知道总督的船长对你的高度评价吗?他相信你的意见是有用的,而且他知道你肯定要上科罗斯克这里来,所以命令我请你参加我们的行动。你愿意接受这个请求吗?”
我当时的处境很特殊,由于没有路费处于尴尬局面,无法返回开罗。我本来就期待总督的船长的帮助,而且也答应在喀土穆去找他,因此不能拒绝他的期望。另一方面,我还得实现我对马布德向导许下的诺言,前往喀土穆。最终我对自己说,总督的船长对我的信任,是我的莫大荣誉。
“我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我回答说,“阿赫麦德已经给了我这么多的恩惠,我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可以为他做些有益的事情。”
“先生,我感谢你!我可以告诉你,总督的船长早已确信,你会答应的。因为我们面临的使命充满危险,我当时认为你不会同意,可他认为,你不是那种惧怕几个猎奴匪的人,因此我很高兴地看到,你没有让他的信念受到侮辱。我们将要做的事情是同巨大的困难连在一起的,我坚信有你的帮助,至少不会犯太大的错误。”
“你不仅能得到我的意见,而且还有我的行动。你是否还有什么特殊的指令没有告诉我?”
“没有了。我得到了一个原则性的命令,截获所有猎奴匪帮和奴隶贩子,把他们的猎物送交埃米尔。但我必须首先把注意力放在被抢走的本尼费萨拉的妻子们和女儿们身上,而在这方面,我必须说,主要不是靠我,而是要依靠你的帮助。”
“不过我并不太喜欢这样,因为两个人都发布命令,从来都是没有什么好处的。这很容易产生意见分歧,从而影响行动的效果。”
“噢,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心,我将永远服从你的意愿。我已经得到了相应的命令,而且立即就可以向你证明。阿赫麦德委托我,在向你说明情况以后,把这张纸条交给你。”
法立德从衣袋中抽出一个折叠的纸条,打开后交给了我。我读着上面不多但有分量的词句:
“你是第一,他是第二。”
这已经足够了,它再次证明了总督的船长对我的巨大信任。想到他的地位有多大的权力,我真可以感到自豪,他把如此重大一个任务交到了我的手上。
“你放心了吧?”副官问道。
“是的,”我回答道,“我不仅放心,而且也坚信,我们会遇到抢劫妇女的强盗的,只要他们选择了北边这条路线。”
“你坚信?真的吗?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先生?”
“不,因为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你要想一想,沙漠是很大的!我们从这里要走4天,才能到达穆拉德水井。而且它还不是在沙漠的中央。整个路线走完需要9天的时间。即使我们能够占领全线,强盗们还是会找到缺口,在夜间逃脱我们的监视。”
“你必须想到他们将穿过的沙漠的特点。从尼罗河走到他们要去的红海,骑骆驼大约要走20天。他们不可能带足这么多天的饮水,因此不得不寻找水井,而我们必然会在井边遇到他们。”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自信!你没听说过有很多秘密水井吗?”
“是的。我就曾在撒哈拉沙漠发现过秘密水井并从中喝过水。”
阿里看着我,开始摇头了。
“我当然听说过,弗兰肯人在很多方面都比我们聪明,但沙漠的居民必然比一个初到此地的外国人更了解这个地区的地形。”
“我们以后再看吧!我现在不想再说些什么。事实将证明我是对的。”
“这使我感到好奇,我真想知道,你用什么方式来说服我,你没有估计错误。我现在只想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走呢?”
“真的。”
“那么我还得把埃米尔给你的东西交给你。安拉早已做出安排,人没有钱是不能生存的,在沙漠中的旅行者也需要钱,因为他们无法预见未来,事先无法计算他的需求和开支。阿赫麦德委托我把这笔钱交给你,你可以根据你的需要来支配,尤其可以在此地购买所需的一切物品。”
法立德拿出一个皮囊,摇晃了一下,里面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
我打开了它,看到里面装满埃及银币和四分之一镑的金币。总数约合800多马克。这足够用几个星期了,何况我还得知,和我们同往的士兵也带了所需的物品。我毫不迟疑地把皮囊塞进口袋里,同时解释说:“我现在没有什么需求,到必要时,我将把钱用在你们身上,然后再向埃米尔报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随你的需要。我先得去饮骆驼,它已经两天没有喝水了。”
“它应该在今后两天里或更长一些时间内仍得不到水。”
“为什么,先生?”
“因为我想寻找秘密水井。”
法立德看了我一眼,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先生。我们为了隐蔽前进,来时尽量远离水井,所以我们的骆驼才不得不忍受干渴。我们现在来到尼罗河畔,所以应该利用这个机会,让这些言生饱饱喝一通水才对。”
“正相反,我认为应该让它们彻底地挨一下渴。”
“这不是很残酷吗?难道基督教的教义不让人去爱护动物吗?”
“我们的教义对待动物要比你们的更为友善。但我们最好让骆驼干渴,而不让人去遭难。等我一了解到纳西尔想干什么,我们就立即出发。这之前我还要问你,我们如何才能到你的部队那里去,因为你只有一头骆驼啊?”
“我有两头,这里是一头,另一头我绑住腿留在了外面。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是来接你的。”
“你做得很聪明。那头骆驼在什么地方?”
“离这里的尼罗河畔不太远,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
“你立即骑上骆驼到那里去,但只饮你的骆驼,不要饮我的。我马上就去找你。”
“可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啊?”
“我不需要知道。因为我有一个向导,那就是你的足迹。”
“你真的能辨认足迹吗?”
“足迹对我来说,就像《古兰经》文对你的眼睛一样清楚。”
“我听从你的指令,我相信你真能找到我。”
法立德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骑上骆驼走了。这时纳西尔找的阿拉伯人也来了,他们拉着骆驼到河边去饮水。我由此看出,他已租了这些骆驼,可能要马上动身。但这样做,拉骆驼的人并不太高兴,因为一般情况下,都是在下午才动身的。我慢慢走回旅店,纳西尔正站在门口,我不得不贴着他身边走过去。他冲我吼道:“你,狗崽子,你,叛徒!你就留在这里吧!饿鬼会把你撕成碎块吃掉的!如果你饿不死,如果你再活着让我见到,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话,直向院内走去。走到他领我见他妹妹时曾走过的那道门时,我听到了库木茹对我说话的声音:“先生,等一等,但不要回头看我!”
“你有何贵干?”我问道,同时背过身去,做出好像在观察这所房子的样子。
“我看到你走过来,所以赶紧来到门前,想再和你说一次话。我哥哥告诉我,说你蔑视我的妹妹。”
“我并不蔑视卡兰菲尔,但我是一个基督徒,而且是所有奴隶贩子的敌人,所以我必须和纳西尔分手。”
“这使我很难过!是你重新给了我一头秀发,我很想为此而报答你。现在是不可能了,但我会永远想着你的。”
“我也会记起你的。保重了,噢,幸福之花,噢,妩媚之光芒!”
“再见了,先生!我是不会怨恨你的。”
我继续向前走,回到了我的房间。赛里姆和本尼罗正坐在那里争吵,又是关于大个子的胆量问题。看到他们我才想起来,刚才没有对副官提到他们两人的问题。我把必要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他们,他们很高兴我们彻底脱离了同纳西尔的关系。但我却为了他们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他们怎样才能与我同行呢?
在这难堪的形势下,我想起了村长。副官刚才曾到他那里去过,我估计他也认识总督的船长。我一进入他的房间,他就称我为卡拉·本尼西先生,并表示了欢迎,看来副官已经向他提到了我。我把心事告诉了他,他表示可以提供帮助。
“先生,你是埃米尔的朋友,我愿意为你效劳。你想要骑驼还是驮物的骆驼?”
“要骑驼,但必须是好的和跑得快的。”
“那是很贵的,你有钱支付吗?”
“支付两头骑驼的钱,我身上当然没有。”
“那你只能去租赁了。”
“这也不行。那样我必须把租骆驼的人一起带走,但我不能有生人陪同。”
“这你不需要。你是为阿赫麦德租赁骆驼,我可以为你说些好话。而且你也不必事先支付租金,你把骆驼用后再交给阿布哈迈德酋长,他会给我送回来的。等埃米尔到科罗斯克来的时候,再一起算账。”
“这很好。但这种骆驼能够很快找到吗?我只看到这里有几头土耳其人租赁的驮物的骆驼。”
村长露出一付诡谲的表情来。
“你虽然是一个弗兰肯人,但总会知道谁比一个君主的势力更大吧。”
“我知道。你指的是地方官吧?”
“是的,地方官可以办到一切。”
我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埃及银币。当我递到他手上时,他立即抓过去,塞到了口袋里。
“先生,你是白人中最聪明的人,你的心充满着仁慈。你在这里就代表埃米尔,所以你会得到最良好最快速的服务的。租赁者不让人看到他们的骆驼,是想抬高租金。你现在如果给每一个驼主一块银币,就会在最短时间内得到两头骑驼,它们跑得和法立德骑来的那头一样快。”
“我很愿意支付这笔小费。”
“我现在立刻就去告诉那些人,让他们把骆驼牵来。”
他急忙走了,我又回到了旅店。纳西尔正忙着把物品装到他租来的骆驼上,其中的一头骆驼上放了一顶妇女坐的轿子,是为库木茹准备的;另外两只装了食品和满满的水囊;还有两只各驮着两只编筐,是给四名女佣乘坐用的。纳西尔爬上了第六头,第七头上骑着领队,他是骆驼的主人。领队发出了出发的信号,他喊道:“Ja Schech Abd el Ka—a—der!”
圣卡蒂里纳不仅是船工的保护神,而且也是赶骆驼者和商队的保护神,所以每次出发前都要喊他的名字,求其保护。小小的骆驼队开始启动了,纳西尔离开院门之前,再次转过头来,对我喊道:“你把赛里姆给抢走了,你这个肮脏无比的东西。你要留神我曾说过的话:你只要活着再让我看见,我就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我现在不想回答他,因为我知道,我会有更合适的机会的。我又等了一刻钟,村长带着两个各牵着一头骆驼的男子来了。我看到骆驼时,甚至有些吃惊,因为这不是一般的骑驼,总督的船长这次要支付很高的租金了,我有些顾虑。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村长时,他却说:“不必多虑,先生!骆驼的租金不由我们确定,而由埃米尔确定该支付多少。他是总督的代表,其实是不必付钱的,你只需要给我一个回执,说你从我这里收到两头骆驼就行了。”
我给了他一个书面回执,并付了两个银币小费。我告别了村长和那两个人。然后赛里姆和本尼罗上了骆驼,我把我的东西交给他们,又支付了店钱,因为纳西尔没有为我付钱,尽管我们是他的客人和陪同。我自豪地步行着离开了科罗斯克,我的两名仆人骑着漂亮的骆驼。
由于我刚才已经观察到副官去的方向,所以并不难找到他的足迹。我们沿着他的足迹走,足迹把我们首先带向尼罗河下游,然后拐了一个弯。我走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河边。副官坐在一丛树后,他的骆驼正吃着树叶。我的骆驼被绑着腿远离河水,正渴望地伸出扩张着的鼻子向着水的方向。让这头骆驼忍渴,我也于心不忍,但我知道这将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
法立德看到我有人陪同,感到意外。但他对这些天的经历已有所闻,所以也猜出了他们是谁。
“我等得你很久了,”他说,“还以为你找不到我的足迹。这个年轻人,就是你讲的那个本尼罗吗?”
“是的。”
“那另外一个就是赛里姆,英雄中的英雄了?”
“是的,我就是,”赛里姆立即回答道,“你既然认识我,肯定会感到吃惊的。”
“我现在就已经吃惊了,只是因为在我问先生问题时,你却做了回答。这两个人和我们一起走吗?”副官现在又转向我问道。
我赶紧向他做了必要的解释,随后他表示:“但愿他们的行为能够对得起这两头优秀的骑驼。你是第一,我是第二,你可以根据你的判断行事,我只是希望,你没有因此而犯错误。让我们装满水囊后就上路吧!”
骆驼架上每一边都有一个大水囊,我们把它们装满了水,然后骑上骆驼开始了我们的行程。我的骆驼不愿意迈开脚步离开这里,它想喝水。当我们离开了尼罗河后,它也就听话了。它很快就表现出了比其它三头骆驼更为优秀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