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鬼屋魔影

按我们的时间计算,大概已经11点了。我觉得现在该进行些准备工作了,其实准备也是很简单的。首先我安排了孩子们去睡觉,让他们躺在墙角的一个卧垫上,然后盖上我的大衣,连险也盖在大衣下面,我不愿意让他们看到鬼魂。我轻轻走到门外,来到庭院的柱廊了解夜里光照的情况。今晚没有月亮,但星光却很明亮,至少可以看到十步远的地方。

鬼魂是不会从大门进来的,这一点可以肯定,因为大门用门闩闩得很紧,而且赛里姆还睡在那里。我坚信,这个家伙找的休息场所,正是鬼魂不会去的地方。所以,鬼魂只能跳越院墙,可能就从有裂痕的地方进来。躲在花园里就可以看到他进来,但我不打算藏在那里,因为鬼魂有可能已经等在外面。如果被他发现,他就可能放弃今天的出游。我走向大门洞,想看看赛里姆。他正好从楼上下来,手中拿着一盏小灯,暗淡的灯光照着他的身影和周围的景物。好家伙!为对付鬼魂,他现在已是全副武装!双肩各挂着一支火枪,长袍外面系了一条布腰带,插着几把手枪和匕首。左手拿着灯,右手拎着一根木棒。赛里姆一发现我,竟吓得差一点把灯掉在地上,我赶快过去把它接住。

“让我安静吧,你这个丑恶的灵魂,你这个魔鬼!”他高声喊道,大棒从手上滑到了地上。

“不要喊,赛里姆!”我警告他,“你把我当成鬼魂了!”

我把灯举到我的脸旁。他认出了我,松了一口气说:“安拉保佑,是你啊,先生!如果你是鬼魂的话,我会一下子把它打死的!”

“用你刚才扔掉的大棒是不是?”

“是的,就用它。刚才我想抡起它时,脱了手。主人已经安歇了吗?”

“是的。”

“其他人也都睡了。我正想回到我的卧榻去。”

赛里姆从我手中接过灯,照亮了房洞。他在那里已铺好了草垫,上面放了一床大被,如果用它裹住全身,他就既看不到鬼魂,鬼魂也看不见他了。

“那个黑人男仆呢?”

“他在妇女闺房的前屋,她们已堵好了门。你为什么还在走动?马上就是鬼魂出现的时间了。”

“我在找你。我想问你有没有粗绳子?”

“有,我立即去取来。”

高个子管家拿来了我需要的东西,他劝我快去睡觉。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到里面有灯光的屋里,看看孩子们,他们已经睡熟了。然后我来到旁边那间黑暗的小室,打开了通往庭院柱廊的房门,坐到了地上,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鬼魂今夜到底出不出来。

我真诚地希望他能出现,因为我很想知道,我所估计的是不是正确:鬼魂可能就是兄弟会的成员,甚至是主持本人。如果是巴腊克,我曾说过他是一个强壮的人,我就得格外小心灵活,必须让他措手不及。我将在有灯光的房间里等着他来,这样才能看清,一旦他发现了我,会做些什么。我坐了很长时间,紧紧盯住通往花园的豁口,几分钟变成了几刻钟。突然,从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我看到从对面柱廊的暗影里,升起一个细长且光亮的物体,在向前移动。在阴影中它有些发灰,但实际是一个浑身白色的人形。他从柱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进入露天的庭院。但他不是一个人,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跟在他后面。难道有三个鬼魂?这样一来,我的处境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第一个影子向左边的土耳其人房间走去。他举起手臂,给另外两个发了信号,他们立即发出了喧嚣,就像一场暴风雨的呼啸。这种声响用嘴是发不出来的,必然来自某种器械。他们干什么,现在对我已经是次要问题,我必须紧紧盯住第一个影子。这时他已来到最后一扇门前,正在用我前面猜测过的方法拨开门闩,以便进入房间。从那里他可能要穿过土耳其人的其它房间,然后再到我的房间去。我应当让他在卧榻上找到我。于是我站了起来,跳进房间,闩住房门,然后回到我那间有灯光的卧室,躺到卧垫上,盖上被子,把脸露在外面。黑孩子们还在熟睡,我被子里的手中拿着绳子。

没等多久,关键的时刻就到来了。我听到纳西尔房间的门旁有了响动。门打开了,鬼魂走了进来。他又转过身去,我在灯光下见到他手中拿着一个尖细的东西,插到小孔里,把门背面的门闩再拨回去。这个家伙大概对自己很有把握,所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我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样,但我仍可透过眼缝清楚地看到一切。我均匀地呼吸,像一个熟睡的人一样。

我真得让纳西尔的灵魂无地自容了!这个鬼魂哪里有鬼魂的样子啊!他穿着一件拖地的白色长袍,头上盖着头罩,面部也遮掩着,只在眼睛部位挖了两个空洞。这不是什么鬼魂,而是一个和巴腊克身材相像的大活人!

外面暴风雨的呼啸已经变成了模仿各种动物吼叫的声音,用这样的方法装神弄鬼吓唬人,纯粹是孩子玩的把戏。但我现在不能管这些了,因为我房间的鬼魂已经转过身来,离开房门向我的方向走来。他在我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我。我本应看清他的面孔的!但现在不可能,因为他盖住了脸,而我又不能把眼睛睁大。透过睫毛也只能看到他的双手在长袍的什么地方。这时,他又轻轻地向孩子们走去。他弯下腰,揭开面罩一角。他望着两个小黑孩儿,我发现他做出一个吃惊的动作,他无法掩盖这种情绪。这证实了我的猜测,在我面前的就是巴腊克本人。

这个鬼魂放下了头盖,又无声地回到我的身旁。他弯下了腰,他的头盖布垂直向下,使我看到了他的下巴和嘴。他把右手从长袍中抽了出来,一把匕首在闪闪发光。危险就在面前了,我不能再有片刻的迟疑。虽然这个埃及人身体比我强壮,但我却不怕他,因为我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我没有跳起来,因为这将是最大的错误,会正好碰在他的刀尖上。我闪电般从卧榻上滚了下来,直滚到他的脚旁,然后双手抓住他的双脚,往上一提,使他向前倒去。匕首从他手中飞掉;他的头和胸部撞上了我的卧垫。我立即压到了巴腊克的身上,用左手勾住他的脖子,右手狠狠在他后脑上猛击一拳。他无力而痉挛地挣扎了几下,但无法摆脱我,只好暂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利用这一刻,用绳子绑住了他的上身和双手。他又蹬起腿来,我又用另一根绳子捆起了他的双腿。这时他就全身捆绑着落人了我的手中。然后我拿掉了他的头盖布,不出我料,我所看到的,正是巴腊克的面孔。

他用喷着怒火的眼睛盯着我,但却不说一句话,这也很合我的意,因为应当让孩子们继续睡觉。现在我必须到外面去,但又不能让他有机会威胁孩子们为他松绑。所以我必须把他的嘴堵上。我再次用一只手压迫他的喉咙。巴腊克为了喘气,只好把嘴张开。我把他的头盖团成布卷塞入他的口中。

接着我把这个埃及人拖到了离孩子稍远一点的地方,不让他轻易滚到孩子身旁,然后我走向柱廊,但不是从有灯光的房间,否则外面的鬼魂会发现我,而是从那间黑暗的小室走了出去。我随身带着我的火枪,打算必要时使用它。

外面的两个鬼魂还在制造怪声。我看到,他们为了被人当成是动物,正四肢并用爬在地上。我尽量压低身子,向他们摸去。我的衣服是深色的,所以不易被人发现。当走到离其中的一个六七步远时,我猛地跳了过去,用枪托把他击倒。他惨叫一声,就躺下不动了。第二个听到了喊声,站起身来一下看到了我,转身就想逃跑。我追了过去,越过了那个干枯的井台。井台上掉下一块石头,我没有留意把腿绊了一下,结果火枪绊到了两腿之间,从手中滑到了地上。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继续向前追赶在逃的鬼魂。但他更熟悉周围的环境,当我赶到花园时,他已跑出一大段去,我只好加速追上去。他穿过花园,越过瓦砾堆和野草丛,径直向围墙跑去。他想爬上去,我正好及时赶到,抓住了他的腿,把他拉了下来。但我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而且被他压在了身下。这第三号鬼魂立即抽出一把匕首,举起就刺。我赶紧翻身,才躲过他这一刀。刀尖正好插在我的胸部和上臂之间。我从下面向他的鼻子打了一拳,并试图抓住他拿刀的手腕。他鼻子受击而造成的疼痛,使他力量倍增,竟一下挣脱开去。为躲过他的刀锋,我蹦了起来,退后了几步,但那个鬼魂好像觉得逃跑比战胜我更为重要,便放弃了向我攻击,还没有等我去追他,就跳过围墙消失不见了,我只听到他快步逃跑的声音。

让他跑吧!我庆幸没有被他刺中,于是又回到了庭院。第二号鬼魂还躺在那里,和我刚才用枪托把他打倒时一样。我搜查了这个失去知觉的人的腰袋,那里也有一把匕首,我把它取了下来。然后我走到大门洞,去找勇敢的赛里姆。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时,立即惊吓得大声念颂起去麦加朝圣的祈祷词来:“噢,安拉,在这受到九次石刑的魔鬼面前保佑我吧!在这恶鬼面前拯救我吧!在我眼前关闭地狱黑暗的大门吧!”

“别喊了,快起来!”我命令道,“是我在这里。”

“是你?你是谁?”他裹在被子里问,“我知道你是谁。快离开我吧!我是先知的爱徒,你是无法侵害我的。”

“胡说!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你们的德国贵宾先生,我住在你们这里。”

“不,你不是。你只是用他的声音说话,想骗我。但圣加力夫的手是保护我的,天堂里成千上万的嘴唇都在为我的得救而祈祷。噢,安拉,安拉!缩小我的罪恶吧,让它小得你再也看不见,帮我战胜这个恶鬼吧,他正把利爪抓向我的脊背。”

这个自吹可以和宇宙所有英雄较量的人,实际上是个最大的懦夫。用语言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不必顾虑赛里姆会使用他的武器,我把他揪起来,拖到了庭院,他悲凄着跟着我。但当他在星光下认出我时,立即骄傲地立起了身。

“先生,你竟敢如此大胆!感谢安拉吧!你还能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立即听出了你的声音。我如果把你当作鬼魂,那么你的灵魂早就脱离躯壳化作烟雾了,因为我在生气和恼怒的时候是十分可怕的!”

“那你就是不怕鬼了?”

“我怕鬼?我可以和地狱中所有鬼魂和凶龙较量。”

“这很好,现在你就可以帮助我,把一个鬼魂抬到我的房间去。”

“一个鬼?”高个子犹豫地问,而且突然一下子矮了一截子。“你是说笑话吧。谁能抬得起一个鬼魂呢?”

“我能,你也能。他就躺在那儿,你看!我们要把他抬到房间去。”

赛里姆把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浅灰色的人形。

“救命,安拉!用你的恩惠可怜可怜我们!”他伸出两只手挡在眼前喊道,“即使是帕蒂国王下命令、不管是什么法律和命令都不能让我到那里去,那里躺着最大的恶鬼!”

“那不是鬼魂,而是一个人!”

“可你刚才说他是一个鬼魂。”

“他装扮成鬼魂,想吓走你们。”

“那你得先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的部落在哪里,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叫什么名字!然后我才能相信他是一个人。”

“你这纯粹是胡说!他是一个人!我战胜了他,用枪托把他打倒了。在我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也是这样解决的。”

“那你可是完蛋了。他们只是装成被你战胜,但还会向你的灵魂进攻的,然后把你撕成碎片,扔到墙壁上。”

“那你就再回到你的卧榻上去,钻进被窝!但你今后再也不要对我说你是部落最著名的英雄!”

我让胆小鬼站在那里,自己走向第二号鬼魂,把他扛在肩上,扛回房间,放到了地上。我最后的一句话,看来还是对赛里姆产生了效果。他还是跟上了我,虽然有些迟疑,从半开的房门望里面看了看。

门旁躺着巴腊克,他立即认出了他。他疑惑地向房间伸进了一只脚,吃惊地问道:“这不是圣卡蒂里纳首领巴腊克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谁把他给绑起来了?”

“是我,因为他就是在这座房子里出没的鬼魂。他进入了我的房间,想用刀刺死我,但我把他制服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鬼魂,一个就是被打倒的这个,另外一个跳墙逃跑了。”

这时,我们这位“部落的最大的英雄”终于恍然大悟了。他完全走进房间里,站到我的面前。

“先生,你虽然不是伊斯兰信徒,但看来安拉还是给了你全面的保护,否则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躺在外面,像一个木偶一样僵硬,被我这无敌的双手毁掉。”

“为了当英雄,不需要改变信仰。你现在快去把你的主人找来!我要让他看看,想把他赶出房子的鬼魂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去叫他。但在这之前我先得和这个人说几句话,他竟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来自鬼魂的国度。”

赛里姆现在根本不考虑,巴腊克是著名卡蒂里纳兄弟会的首领,握有重大权力。他夸口的本领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他决不会轻易放过的。他向巴腊克伸出了攥紧的拳头。

“你早就该挨上我这一拳。但你却不配让我用这只手碰你。所以我把你让给了这位先生,他制服了你,尽管他没有像我那样轻而易举和速战速决。你对我来说已经是一条死鱼,我连闻都不想闻你一下。你会断子绝孙,你的祖先也不会有人怀念。你要是死了,你的灵魂将永远作为野鬼游魂,而得不到超度。这就是对你罪恶的惩罚,而我却将载入英雄的传说和胜利者、征服者的史诗之中!”

然后赛里姆就像一个戏剧中的英雄走向后台那样,走出门外,去呼唤纳西尔。巴腊克注视着他的背影,用了一种不祥的目光。我现在不能照顾他,而要去照顾那个次要的鬼魂了,因为他至今还没有动弹。难道是我把他打死了?我查看了他的头部,虽然有个肿块,但却没有碎裂。心跳可以感觉到,而且均匀。噢,他是不是假装如此。好逃脱至少是当前的尴尬局面呢?我抓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压迫它。他立即恐惧地睁开眼睛,嘶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噢。上帝,快救命!我喘不过气来,我要死了!”

我把手从他脖子处抽了回来,警告他说:“谁装死,谁就得真死!睁开眼睛!否则我就让它们永远闭上!鬼魂在我们这里是得不到开恩的。”

两个小黑孩儿这时也已醒来。他们坐在角落里,张大了眼睛害怕地注视着这场少见的表演。我只讲了几句话,他们就镇静了下来。

现在我把巴腊克嘴里的东西掏了出来。如果说我当时由于啤酒店中发生的事情还对他有所顾忌的话,那么现在这种顾忌已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但他仍然是我的一个潜在的对手。赛里姆走向柱廊,去召唤纳西尔。不久。赛里姆从中间的门里走了出来,对我说,他的主人在见被抓住的鬼魂以前,先要和我谈一谈。

“那你必须暂时留在这里。”

“正是,正是这样!”他回答着,做了昨天以来的第一次鞠躬。这段时间里,他由于过于紧张,把平时的礼节都忘记了。

“我希望,我能把这两个俘虏交给你看守。”

“你完全可以放心,先生。他们只要说一个字,或做一个错误的动作,我就把他们掐死。只要我老鹰般的眼睛看他们一下,他们就会陷入最大的恐惧之中。允许我先去拿我的武器吗?”

“没有必要,他们都是捆绑着的。”

我在这期间也把另一个鬼魂捆绑了起来。

“这我知道得很清楚,先生。但武器可以提高人的尊严,会使人的言行更加有分量。”

问题很清楚,赛里姆是有些害怕和两个无助的人单独留在这里。他带来了他的全部武器,然后我走进了纳西尔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房间。它布置得和我的房间同样精致舒适。他正在卧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我,见我进去,他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先生?我真不相信我所听到的一切。赛里姆向我报告了他的英雄事迹,但他所讲的却使我坠入五里云雾之中。”

“他是怎么给你讲的?”

“他说一共有八个鬼魂:其中两个被你抓住,有一个逃跑了,他和其他五个进行了搏斗。”

“这是他编的童话。他的五个鬼魂只存在他的头脑里。实际只有三个鬼魂,是我一个人和他们打了交道。”

“其中确有巴腊克吗?”

“是的。”

“难以相信!谁能想到呢?!”

“你还记得,我曾这样想过。”

“我记不起有过这事。”

“我不是告诉你,鬼魂会怕我,而且我已经见过他吗?我指的就是巴腊克。我估计是他,他让人感到这座房子不安全,赶走女主人和后来的房客,这样兄弟会就可以提前占有这座房子了。”

“真是难以置信,真是可怕!但你给我讲一讲事情的经过吧!”

我尽量简单地向纳西尔做了介绍。我费了很大力气使他相信。像巴腊克这样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对土耳其人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我要求他和我一起到俘虏那里去。他却迟疑不动。

“在我们到他那儿去之前,我们必须知道,拿他和他的帮手怎么办。你是否觉得我们应当把他们放走?”

“嗯,照理说我们应该起诉他们。”

“但愿安拉制止我们这样做!向官府报告这起闹鬼事件,无异于使我们同整个卡蒂里纳兄弟会处于敌对的位置上。这我无论如何必须避免,否则我会遭受极大的损失。我同埃及的生意往来,在短期内就会中断,不仅同埃及,卡蒂里纳在整个北非,乃至苏丹,都有它的分会。同样你也不应该把这个强大的势力变成敌人。否则我确信,你将再也看不到你的祖国了。”

“可惜我不得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们不能惩罚凶手。但就这样把这些混蛋放走,也不行,这样他们还会向我们报复的。我们必须想办法,不让他们报复。”

“那就只能让他们签字画押。”

“正是,让巴腊克亲笔签字,书面招供。一旦他又对我们采取敌视态度,或让卡蒂里纳伤害我们,我们就可以把它公布出来。”

“对!由你来起草招供文件。这里有纸笔。”

我们又对这个问题交换了一些意见以后,一同来到了我的卧室。赛里姆全副武装并满脸严肃地站立在俘虏的面前。

当我们进去时,听到他正在对俘虏说:

“你们不要以为能对他进行报复。他是很聪明的,而且总是对我言听计从。”

“你在说谁?”我问他,他大言不惭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好像是针对我说的,似乎在他的建议下我做出了什么决定,而他正在为此吹嘘。赛里姆做出很尴尬的表情,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

“快说!”我命令这个多嘴的人,“你是在说我吗?”

我感到,我必须让他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看到巴腊克正在用嘲讽的目光盯着我。

“不,不是说你,”他终于回答了,“我在说我的主人纳西尔。他将在我的保护下前往喀土穆,因此他不必害怕报复。”

“你是一个饶舌鬼,你应该学会沉默,而不应该讲那些和你想的完全相反的事情。到闺房门前去,告诉那个黑佣人这里发生了事情,好让房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把他支走,不让他成为我们和卡蒂里纳首领谈判的见证人。如果这个多嘴的人心血来潮到处去讲我将同两个黑孩子离开开罗的话,那我就会遇到各种可能的障碍甚至危险。他曾去港口为我找船,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结果如何。

他走了以后,我为巴腊克解开了绳索,让他的四肢又可以活动,并让他坐下来。然后我用手枪指着他说:“现在你还是一个鬼魂,你只要乱动,我就可以开枪。我要求你保持目前的姿势。”

埃及人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闪出一种无异于野兽般愤怒的光芒,然后嘴角上浮出一种冷笑。

“如果你想对神圣的卡蒂里纳强大的主持下什么命令的话,那就清说!”

“我不能向你下命令,就像你不能向我下命令一样。但我要向你提个建议。”

“我听着!”

他骄傲地把双臂交叉在一起,摆出一副统治者聆听他的臣民申诉的样子来。

我强压住怒火,镇静地对他说:“你知道在有兄弟会的国家普遍散发的卡蒂里纳宣传手册吗?”

“我知道。”他证实说。

“这些手册是谁写的?”

“任何一个作家都可以写。”

“那好,我就是一个作家,我也要写一本这样的手册。”

“你?”埃及人笑了,“可你是个异教徒!”

“这个字你千万不要再说一次!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惩罚侮辱我的人的。只要我写,就会有人看;这我有把握!手册的标题是:巴腊克是个鬼魂。每一个读者都会得知,虔诚的兄弟会的主持今晚在这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可悲角色。”

“你敢!”他愤怒地对我喊道。

我发现,我的估计是正确的。他不怎么在乎我到官府去控告他,但却害怕在兄弟会成员面前受到这种屈辱。所以在这方面,可以取得他的让步。

“我为什么不敢,”我冷冷地说,“我让你的同伴都耻笑你,而你却没有能力向我报复。但我考虑到兄弟会那些好心的成员,所以我不愿意通过你去责骂卡蒂里纳兄弟会。如果你向我表明,对发生的事情悔悟,并且放弃对我进行报复,我或许会放弃我的打算。”

听到悔悟二字时,他的面部愤恨地抽搐了一下。但他控制了自己的愤怒,比较平静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第一,你要放弃对两个黑人孩子的所有权力。”

“我可以放弃。”埃及人象扔掉东西那样甩了一下手说。

“为保险起见,你要给我一个书面保证,说明是我把两兄妹买了下来。”

“你可以得到。”

“此外,你还要给我一封推荐信,内容是让卡蒂里纳所有成员给我予保护和支持。”

“我可以给你写。”

主持和刚才一样很快就答应了我。

我觉得要求的已经很多了。我能不能相信他的这个迅速的应允呢?巴腊克看我的目光,使我陷入了怀疑。这个可疑的目光,似乎意味着什么阴谋。

“最后,我们起草一份简短的文件,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写进去,你要在上面签字。”

他愤怒地喊了起来:“看在先知的分上,我不能同意!”

“不要在穆罕默德面前宣誓,因为你无法遵守这个誓言。”

“我会遵守。为什么让我签字?你要用这份文件干什么?”

“如果你对我不怀敌意,那么这份文件谁也看不到。但如果你想伤害我,那我就要利用这份文件了。”

“如果我不签字,你们会对我怎样?”

“我将把开罗和其它兄弟会的主持都找来,让他们都看到你在这里,并得知你是如何进来的。这样一来,全城都会知道,你的一切原来是靠闹鬼得到的。”

这就是我在这场赌博中的最后一张、也是最高一张王牌。我所期待的反响没有使我失望。他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突然喊道:“我必须站起来,我不能坐在这里!”

巴腊克激动异常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然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如果我满足你们所要求的一切,你们会让我们两人走吗?”

“是的。”

“在我灵魂和我先辈的灵魂面前宣誓,你是一个人人都要当心的人!”

“那你就当心吧!”

“你的出生,是我的灾难。我屈服了,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你根据你的设想写吧!我将在上面签上我的名字。”

这个决定又使他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重新坐到位子上。我也坐了下来,纳西尔给我拿来纸、墨水和管笔。过了一段时间,我把写好的文件放到了巴腊克的面前。他没有仔细看,就在上面签了字,把文件交还给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好,现在我们的事了结了。给这个人松绑,让我们走!”

我们解开了捆绑第二号鬼魂的绳索,陪同两人走到大门口,赛里姆拉开了门闩。当巴腊克把脚踏到胡同的时候,他向我们转过身来,向我鞠了一躬,讥讽地说:“上帝保佑你,上帝庇护你!但愿我不久后会再同你会面!”

说完,他就和另一个“鬼魂”离去。我回到我的房间,纳西尔上楼去看他的妹妹,她正紧张地等待着她哥哥的报告。我把那份文件藏在身上,因为从巴腊克的表现看,特别是他告别时的讥讽神情看,我都感到背后还有某些阴谋,这应引起我的警惕。这时赛里姆走了过来,问我是否还需要他,他是不是可以再去睡觉。

“你还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回答说,“你为我找到今天从布拉克开往尼罗河上游的船了吗?”

“是的。我找到了一条最好、最快的船,先生,我已为你和两个孩子订了座位。”

“这你干得很不聪明。现在不应该让人知道我是不是单独走。你说过我是谁了吗?”

“我必须说,因为船长问了这个问题。”

“是一艘什么样的船?”

“是一艘帆船,它航行的速度很快,它的名字叫萨马克”。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在看守俘虏的时候,和巴腊克说了话。你告诉了他,说我今天乘萨马克号帆船离开这个城市,是不是?”

“没有,我对此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要说实话!你是不是诚实,对我十分重要。即使你说出去了,我也不责怪你。”

赛里姆把双手放到了心口,用极其真诚的声音说:“先生,不要玷污我的灵魂,不要认为我在撒谎!你是我主人的朋友,所以我对你和对他一样忠诚。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我出生时就是沉默的儿子,从我嘴里说出的话,都是经得住安拉和圣加力夫考验的。我向你发誓,我对此没有说过一个字!”

“好!”我说,尽管我对他还是有怀疑,“帆船何时起航?”

“按弗兰肯时间是三点。你知道,按阿拉伯时间九点钟,每个穆斯林是都要起床的。”

“帆船停泊在何处?在那附近有没有一个在里面可以看到船的咖啡馆?”

“离船停泊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咖啡馆,从那里很容易看到船上的一切。你是否想到那里去,我可以给你带路。”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需要你了。我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你要知道,一个骗子是不会取得别人第二次信任的。”

“正是,正是这样S”他赞同地说,同时又深深地弯下了腰,他头巾的外部几乎碰到了地面。他走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了房间。

过了一段时间,纳西尔又来找我。他想把刚才的事情再讨论一遍,看来他现在已经认为巴腊克不再是个威胁了。

“主持已经看到,我们对此事是严肃认真的。”土耳其人说,“他签了字,而且会避免使我们在必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我们手上可以对付他的武器。”

“我不这样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再拿走的。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没有注意他告别时说话的语调吗?”

“那只是恼怒。”

“不,那是嘲讽。而且他那样快就同意写那封推荐信,也使我感到意外。总之这其中还有些阴谋,我们会知道的。而且我确信,赛里姆已经告诉他,我今天将离开开罗。我们必须监视那艘帆船,看巴腊克是不是到那里去。”

“谁去监视呢?”

“我不能去,因为他正在找我。赛里姆不可靠。那个黑人男仆我们也不能完全信任。”

“那我必须自己去。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帆船的名字是萨马克,可以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观察到那里的一切。这件事要求特别保密,因此我建议,现在先去睡觉。鬼魂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不受干扰地睡上一觉了。”

纳西尔离开了,我又为两个孩子安排好了睡塌,然后自己也重新躺到了床上,这次把灯火也熄灭了。我醒来时,上午几乎快要过去。赛里姆给我们送上了早餐,并告诉我说,他的主人很早就出门去了。还派人给我送回很多东西。这使我看到,这个土耳其人还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自私。他不仅给我们买来了食品,而且还买来我们在航行中需要的一切用品。现在的问题就是路费了,这必须由我来支付,可这样在我的钱袋里,就出现了亏空。纳西尔中午没有回家,他在尽可能长时间坚守自己的岗位。直到两点钟,他才露面,而这已是我要出发的时间了。土耳其人给我买的东西,使我的行李增加了不少,我不得不雇一名脚夫。我的朋友甚至还给我买了一个漂亮的水烟袋和一个装烟草的锦囊。我们出发以前,先确定了艾斯尤特作为我停留等他的地点,我不能离开此地太远,但顾忌到巴腊克,也不能离开罗太近。纳西尔现在就已经确定,将在一周后乘特尔号船离开这个城市。这样我就可以计算出我什么时间在艾斯尤特等候他了。他在咖啡馆里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现象,他甚至上了船,替我支付了路费。在那里他也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所以他认为,我的顾虑是多余的。但我的经历告诉我,一个南方人很少能原谅别人对他的羞辱,而且对巴腊克来说,这种羞辱还远远超过了对他个人的范围。

按东方的习俗,我不能向库木茹亲自辞行;而给我头发吃的法特玛,我又极乐意她留在这里。在大门口告别时,我给赛里姆一个很好的忠告:“我走了以后,如果鬼魂再出现,最好不要啼哭,而是奋力打过去!也不要把三个鬼魂说成是八个!作为‘部落的最大的英雄’不应该把敌人实有的数量夸大。”

“正是,正是这样!”管家回答着,又开始他那危险的鞠躬,并把我的手拉到他的唇边。一个阿拉伯的穆斯林在吻一个异教徒的手,这是多么少有的事啊!虽然我们相识时间很短,但看来这个人已经把我放到了他的心上。于是我决定今后对他的独特的表现闭上一只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