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温内图在德累斯顿

我在家里呆了几个月以后,到东方去了一趟,在那儿呆了二十个月。回来以后,我整天躲在家里的书堆里,很少接触人。我每周六到声乐协会去一次,我是它的名誉会员。这是我的声望。

一个星期六,我参加练习以后,商谈举行一次慈善音乐会的事宜,协会的房东来通知我:

“有两位先生要和您谈话。”

“《?”

“不认识。一个年轻秀气,另一个却是个深色皮肤的人。他不说话,帽子不摘,用一只眼睛看人,好可怕。”

我迅速跑出去。温内图站在门口!温内图,阿帕奇人的著名首领,到了德累斯顿!这位伟大的战士是何等模样!深色裤子、深色马甲、腰带、短上衣,这就是他的服装。他手拄一根粗棍,头戴一顶大礼帽。见到他我的惊讶和喜悦都一样大。

我跑到他的身边,他也同样迅速地迎接我。我们最衷心地互致问候,互相仔细打量,从各自的内心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们都不禁兴高采烈。

他身边的年轻先生也走近我。我认出是弗兰茨·福格尔,我的乐团团长以前的学生。

在场的歌唱家们都从我的小说中认识阿帕奇人。最初,他们怎么也不相信,站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温内图。他们想象中这位印第安人首领穿的是众所周知的印第安服装,手握著名的银盒。我想出来了,他之所以要戴这顶帽子,是为了遮住他那浓密的头发。我把他的礼帽揭开,让他的满头长发露出来。这样,大家才相信,站在他们面前的真正是阿帕奇人。所有的手都伸向他,全场一片欢腾。

我好几次请温内图和我一起周游德国,都没有成功。现在,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原因。我看着他,想了解这个原因,可是他摇了摇头说:

“我的兄弟不要受到打扰。我带来的消息是重要的,但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的旅程,不在乎个把小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温内图不是一个人。这位名叫福格尔的年轻白人和我一起来。他知道你的住宅,是他给我带的路。我们听说你到唱歌的地方来了。我也想听歌,就到这儿来了。我们回到你的住所以后,再告诉你我漂洋过海的来意。”

“好,我忍耐到那个时候。但是你只能听到德国歌。”

歌唱家们听到阿帕奇人的要求,都乐意满足他的要求。我们和福格尔坐在一张铺了台布的桌子旁边,订了温内图爱喝的啤酒。可是,他喝得并不多。然后,节目开始。大家都为让这位传奇人物听到自己的歌声而感到自豪。

温内图拉着我的手。我为能够在家乡欢迎他而感到幸福。我相信,我们在观众的眼里是一对令人感动的朋友。但是,我们在那边热带草原和丛山峻岭中遇到过的人们,今天要是再次见到我们,恐怕没有人认得我们了。我现在看到的温内图,像一只披着羊皮的黑豹,而在他看来,我并没有多大变化。

时间大约是午夜,阿帕奇人说,歌已经听得够多的了。他向大家表示感谢,然后,我们离开了协会。他对这次演唱的歌曲没有发表看法。但是,我感觉到,德国歌曲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对我的家进行了仔细观察,每件东西都摸一摸,不时闭上眼睛,以便把一切都印入脑海。我从墙上取下两根和平烟斗,装满烟叶,递给他一根。福格尔得到一支雪茄。然后,我和我最珍贵的、最高尚的朋友坐在沙发上抽烟。

“我们来,是为了我和你拜访过的那位美丽的白色女人。”温内图说。

“原来是关于马尔塔的事?”

“可惜我们能够对您说的,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我在那边呆了四个月。他们觉得我在那儿呆了好几年,因为他们认为我带给他们的无非是痛苦和失望。我的姐夫和我闹翻了。”福格尔说

“我已经料到这种结局。那个股东波特尔怎么样?”

“他当然也破产了。”

“我不相信。他把你的姐夫迁移出来,肯定为自己把一笔可观的财产转移到了可靠的地方。这次破产难道不是欺骗的结果?”

“不是。没有人丢失一个芬尼。”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大笔钱完全是经营亏损,这怎么可能?”

“由于波特尔经营失误。我的姐夫把所有的经营权都交给了他。”

“这是预料中的事。波特尔一开始就打算让您姐夫的事业毁灭。否则,他不至于在短期内把这么一大笔财富化为乌有。表面上,一切都消耗了;实际上他的口袋塞得鼓鼓的。我希望,这个人还可以抓到。”

“我认为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他不可能还留在旧金山,而是会销声匿迹。我的姐夫被弄得一贫如洗,仅有的一点点钱,他塞进了自己腰包。他拿着这些钱从一个酒吧到另一个酒吧,用最后一个子喝完了自己的理智。”

“家里怎么样?”

“很糟糕。我从没有想到会有这种结局。我相信维尔纳,想通过他的帮助迅速发迹。但是,三周以后就破产了。父母和姐姐都绝望了。只有马尔塔还有理智,想办法自救。我们想去参加音乐会。最初把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变点钱,用来买必需品,还能度日。我们想到您。我们要感谢您的地方太多了。要是您在那边就好了,那样,您肯定会给我们出主意,想办法。可是,您就是不在。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上帝派温内图到了我们家。”

“怎么?他到了您的家?”

“是的。在我们把一切都消费殆尽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又一次登门拜访。最令我们惊讶的是,他居然找到了我们搬家后的住宅。破产后,我们搬进了一套很小的住宅。他的出现给我们带来安慰。我几乎羞于启齿,不敢向他要钱。可是他很快帮我们恢复一切。这时,从新奥尔良寄来一份官方文件,说我的舅舅死在那儿”

“我想起来了,您的外婆跟我说过,她有一个儿子到美国去了,杳无音信。她认为,他死于路上。”

“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他没有死,只是有点忘恩负义。不久前,他作为百万富翁死去。当局总算是把这个消息通知了我们。”

“我对这样的财富很少关注。您听说过,落入不公正的手中的财富有多大。新奥尔良当局怎么知道他们在旧金山的地址了”

“他们从死者过去的文书和标志中发现了他的出生地,给我们家乡写了信,从我们家乡得到了我们的地址。这固然是好事,可是却有麻烦。我们可能不是惟一的亲属。我舅舅还有一个儿子,可是下落不明。”

“这个儿子必须登报寻找,会要过好多年以后,才会有人出来证明,他确实已经过世。您就不得不等待了。”

“正是这个问题。而且,新奥尔良当局为死者的儿子找了律师。这个律师是他的朋友,声称他肯定活着。死者的儿子曾经有一个可靠的旅伴。律师说,如果失踪者确实死了,那个旅伴肯定会来报告。法律机构要进行相当广泛的调查,此外,他得到了必要的期限规定。”

“这就把事情拖得更长。您的母亲出生于谁家?”

“耶格尔是他娘家的名字。”

“那么,那位老百万富翁叫耶格尔?他是干什么的?”

“最初是鞋匠。后来作为帮工到了纽约的一家商店,然后逐步发迹。”

“鞋匠帮工?纽约?商店?啊,你等我想一想。”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我想起了在梅尔顿的文件里面,他的侄儿给他写的那封信。我走进我的书房,拿出那封信,重新读了一遍。

是的。上面写得很明白。难道它不牵涉我们现在谈到的案子?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我问:

“耶格尔当过军需商吗?”

“当过。”

“他不仅订购鞋子,而且接受其他军需品的定货?”

“是的。他就是这样成为百万富翁的。您怎么知道这种事?”

“您再告诉我,他是不是只用了他的德文名字耶格尔!”

“不,他改成了英文名字‘亨特’。”

“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为什么您一直提那个德文名字?”

“我以为这没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您知道,他那个失踪的儿子叫什么?”

“斯马尔。一个奇怪的名字,不是吗?”

“是的。不过,这对您有好处。因为,名字越奇怪,就越不容易与别人混淆。就是说,失踪者斯马尔·亨特在哪儿?当然在东方!难道不是吗?”

“是的,在东方。”福格尔惊讶地叫喊,“您知道,迈尔先生?”

“您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亲爱的朋友。”温内图说话了,他看出了您必须跟踪的蛛丝马迹,然后采取一切手段,使这个足迹不再逃脱他们的眼睛。您先把他送到足迹上去,然后他会不遗余力地成就别人成就不了的伟业。

“您有了失踪者的足迹?”

“有。当局的报告中有没有提到人们可能去寻找的地方?”

“提到了!我记不起来。有人找到了一封信,是从开罗写给他父亲的。”

“好!这封信发出多久了?”

“没有提到。”

“可惜!一定要弄清亨特在开罗的时间。”

“他住在尼罗河宾馆,有人详细描述这个著名的棕榈园。”

“这封信还写了些什么?”

“我想起来了,他请求父亲,把回信寄给美国领事馆。”

“这很重要。我们有足迹了,这个被寻找的人肯定可以被找到,不过是具尸体。”

“您认为他死了?”

“是的,但是他还会来报名要求继承遗产。”

“一个死人来报名继承遗产?”

“有时候有这种情况。不过只能在特殊情况下。我跟温内图谈谈,您就会知道。”

“您使我的求知欲达到了极点。”

“我不会老让您受折磨的。但是您要告诉我,新奥尔良当局是不是给开罗领事馆发过信?”

“当局和律师都写过信,律师还与我谈过话。”

“得到什么答复?”

“还没有,时间太短。”

“现在,我马上必须要采取的一切步骤,给您提供您所盼望的主意。您完全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吧?”

“是的。我姐姐说您了解东方,而且……”他突然打住了话头。

“您继续说!”我要求他,“如果您需要我的主意和行动,就必须对我非常诚恳。”

“您自己已经说出了关键的话。我们需要您的主意和行动。我姐姐认为,您了解东方,是惟一能够证明失踪者死活的人。”

“我非常感谢您姐姐对我的信任。就是说,我不仅要拿主意,而且要行动。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们要求您花时间和精力。”

“在某种情况下甚至要付出生命。我们掌握的足迹,指着一次大的犯罪,这个罪行要么已经完成,要么将要发生。亨特所带的旅伴,与他的外貌极其相似。我猜想,这种相似性将是这次谋杀的原因,或者是已经发生的谋杀的原因。”

“一次谋杀?”

“是的!那位旅伴杀死亨特,是为了取而代之,继承老亨特的遗产。他的父亲和这封信的收件人,也就是他的叔叔,是双重和三重杀人犯。以后,我还要向您作详细说明。我肯定还是要说,这是谋杀。不过,据我对作案人的了解,他们的想法是,利用老亨特的死为自己开辟犯罪的道路,首先是针对温内图。”

阿帕奇人很少听得懂我们用德语交谈的内容,但是非常注意我们的表情和动作。起初,他的脸上显示出紧张的神色。当我拿出那封信以后,这种神色不见了,代之以满意的表情。看到我转向他,他说:

“我的兄弟老铁手证实了我的猜想。那个失踪的白人已经和梅尔顿的侄儿到白人称之为东方的地方去了。这不需要很锐利的眼光。老铁手当时把那封信给我看过,也念给我听过,我知道到了它的内容。后来,我到了旧金山,看见那个美丽的年轻女子,她丈夫当场侮辱我们,逼得我发出威胁说,如果以后我发现他使他妻子遭受不幸,就要进行报复。我得知她遇到灾难,便去安慰她。她信任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了。她也念了从新奥尔良寄来的信。信中谈到亨特的名字和与你的手头的信一致的其他情况。这样一来,我比较容易地发现了真正的线索。没有它,我也会迷失方向的。这个女人既然信任你,又只有你能够帮她的忙,所以我只好来找你。我把这个小伙子带上,是因为他了解实情,懂得你祖国的语言,这种语言我没有掌握。我的兄弟制定了什么计划?”

“小梅尔顿在信中写道,他要利用他与亨特的相似性。温内图怎样理解这种相似性及其用途?是不是通常的的伪装或欺骗?”

“不是。如果不及时出现救星的话,亨特会死。”

“我也相信这点。梅尔顿将以亨特的身份去继承遗产。现在必须有一个能干的人到开罗去,向领事馆打听,并继续跟踪他们的足迹。”

“这个人就是您!赶快去吧,否则就来不及了!”福格尔抓着我的手。他在美国逗留期间学了足够的英语,可以听懂我与温内图的讨论。为了温内图,他也尽力用英语参加谈话。

“说起来容易。您认为,我只是在这儿闲坐,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撂下工作不管,到地中海那边去和罪犯们厮打吗?”

“尽管如此,您还是要做!如果您救了亨特,他会重谢您。如果他死了,您揭露了梅尔顿的两面派真面目,我们愿意把一部分遗产分给您。”

“哼!”温内图生气地叫喊,“老铁手不拿钱,这种追踪费用没有人付得起!”

为了缓和他的指责,我说:

“请您安静,我已经冷静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今天和明天能够排除障碍,我会尽快到开罗去。”

温内图的敏捷和细致程度,现在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用我非常熟悉的动作,把手放在腰带上。

“温内图请求老铁手不要考虑障碍的问题。去开罗怎样走?”

“从这儿坐火车到布林迪西,再乘船到亚历山大。”

“乘火车要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有船出海?”

“火车每周有几天定时开行。明天从这儿出发,第三天到达布林迪西,过一天早上就可以乘船出海。”

“那我们明天乘车。”

我已经这么想过。温内图到这儿来,不是把我派到非洲去,而自己打道回府。可是,他说这几句话时的坚决口气,却让我大吃一惊。我认为,必须让他看到这个决定的重要意义。

“可是,温内图去的是一个他不熟悉的国家。”

“我的兄弟对那个国家非常了解,他是不会让我弄错的。你不下百次地对我讲述过你在那个国家的所见所闻。你不是说过要我也去一次吗?”

“讲过。”

“这个愿望现在就让你来满足,别说不字。”

一个阿帕奇人首领到开罗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这种事情从来没有过。我很高兴,原因有三;第一,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当他的老师;第二,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可以利用他所有敏锐思维中最敏锐的那一部分,来进行准确的判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的手放在腰带上。我是不能有这么一大笔现成的钱的。他手放在腰带上的暗示告诉我,里面有足够的钱供我们开销。

第二天一早,我和温内图登上了火车。福格尔带了很多东西回旧金山,他在车厢里与我们告别。我们详细指点他在某些情况的对策。

阿帕奇人每到一处,都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使我非常高兴。我大胆地说,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一个穿着新衣的流浪汉。但是,如果仔细看他的气质,看他紫铜色的脸上那高贵、自豪、不动声色的表情,大家就逐渐认识到,他不是等闲之辈。

尽管印第安人习惯于克制自己的感情,温内图一路还是惊讶不已。他不熟悉、出乎意料的景色太多了。在亚历山大,他买了一套阿拉伯服装,经常穿着,可是觉得越来越不舒服。

在开罗,我们住进了亨特住过的尼罗河宾馆,打听到亨特走了大约三个月,这个说法与美国领事馆的说明是相符的。我们在那儿还听到了别的情况。新奥尔良当局和那位律师都获悉了这些情况。亨特的信件先寄给亚历山大,再转到突尼斯。突尼斯的经纪人是一个名叫穆萨的犹太人。

这些情况驱使我们尽快到突尼斯去,我们不能损失时间。令人放心的是,有人告诉我们,亨特还活着,与他的伙伴相处得极为融洽。俩人一模一样的长相引起人们的好奇,尤其是他们的穿着也没有丝毫差别。

晚上,我们下榻我住过的东方宾馆。我到这个宾馆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图,只不过是旧地重游而已。我们走进那美丽的花园,坐到一张没有人坐的桌子旁边,喝杯汽水止渴。人们注意到了我们,因为温内图不能不引起别人关注,他的头发一直披到肩上。

许多游客喜欢凉爽的晚风。离我们不远,坐着一位穿穆斯林眼装的先生,白袍上的兜帽半遮着脸,一直拖得很低。这个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没有理睬他,他却向我们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纯正的印第安语向我们问好:

“您好,老铁手!”

然后,他也把手搭在阿帕奇人的胳膊上,重复那句问候的话:

“您好,温内图!”

我跳起来,用同样的口气问:

“你是谁?”

他用英语笑着回答:

“猜猜看,老杀狮人!我盼望你听出我的声音。”

“埃默里·博特韦尔!”我高声喊着,把他的白袍推到头上,伸出两臂抱住他。

他也把我压在他强有力的胸膛上,用感人的口吻说:

“老顽童,我多么渴望见到你!现在,你在这个令人向往的花园差点跌倒在我身上,这是老天有眼。我也有一个愿望,就是不马上分开。同意吗?”

“很高兴,亲爱的朋友!你一眼就认出我们两个来了?”

“认你是一下子。但是认这位首领,可费了我不少精力。谁会想到阿帕奇人著名的首领会穿一身这样的衣服?谁会认为,在遥远的非洲,会看得见温内图?连我都大吃一惊。如果我没有很好的眼力,我也不会相信。你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劳首领的大驾,把埃斯塔卡多山换成利比亚沙漠。”

“是这么回事,请坐。你会听到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我让侍者拿来了清凉饮料和一把椅子,我们坐在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我的来自草原和撒哈拉沙漠的两位善良的、勇敢的、战无不胜的、志同道合的伙伴,今天聚集在一起了。我有一切理由为这次会面感到高兴。这一点,读过《古姆》这本书的读者是会有同感的。

确切地说,是埃默里带着我和来自撒哈拉的少数几个人,消灭了整个的强盗商队。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人,用这么多的话语来欢迎我们,这是一种高兴的表现,这种高兴,是他现在我们重新见面的时候感受到的。他既了解温内图,也了解我。因为他在西部的历险中多次遇见过这位最著名的红色战士,当然是在我的陪同下。这位阿帕奇人对于这次意外的会见同样感到高兴。但是,由于他的个性,旁人不容易察觉出来。

我相信埃默里会参加我们的行列。这是要去寻找失踪者,也许是去发现一次犯罪。他喜欢冒险,一定会认为是一次愉快的任务。他具有解决各种问题的能力,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旅伴了。即使被寻找的人隐藏得很深,有了温内图这位著名西部小道的发现者,有了埃默里这位同样著名的阿尔及利亚佩勒拜沙漠的发现者,我们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埃默里对我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问从何而来,往何处去。当他听到突尼斯这个名字时,喜出望外。

“你们到突尼斯去?我也去。”

“什么时候?”

“随你的便。”

“好!我们同行。你到那儿去干啥?”

“多么奇怪的问题,当然是冒险嘛!你们呢?”

“我们大概也是去冒险。我指的是你去突尼斯的更具体的原因。”

“对!原因叫做斯马尔·亨特。”

“哇!”阿帕奇人惊叫起来。这个名字这样令人吃惊,使他一反镇静的常态。

“斯马尔·亨特?”我也问,“这可能吗?你认识他?”

“认识。你也认识?怎么回事?”

“我不认识。我到突尼斯去找他。”

“你跟踪错了。他在埃及,在亚历山大。”

“我们是从亚历山大来的。我们要是早知道就好了!我们在这儿打听他的下落,得知他三个月前到突尼斯去了。”

“胡说!他还在埃及。”

“但是那人有证据。他的所有的邮件都寄往突尼斯。”

“没关系。他还在那儿。但是他想走,而且是和我一起走。他在亚历山大等我。”

“那么,你在此之前与他在一起?”

“要我跟你们讲述一下吗?”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好!不过,比你想象的短些。我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他的,和他一起到努比亚去游览了一趟。亨特一定要去突尼斯,让我和他同行。但是我来到开罗取钱,他在亚历山大等我。”

“你是为了他才去突尼斯的?”

“不是。我本来是不和他一起走的。我和你认识了阿尔及利亚撒哈拉,现在又要去认识埃及。我还想考察一下这两个国家之间的地方——突尼斯和的黎波里。”

“谁在亨特身边?”

“没有人。”

“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叫约纳坦·梅尔顿的人。”

“我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

“亨特谈过他吗?”

“只字未提。”

“奇怪!他没有透露他的处境?”

“只字未提。我没有想到要打听他的这些情况。”

“人们通常是不和陌生人同行的。”

“陌生人?亨特是个很正派的人,他在东方多年。你想拿他怎么样?”

“看起来,你比我了解他,尽管我还没有见过他。我们找他,是因为他应该回家去接受一大笔遗产。他的父亲去世了。你是在亚历山大哪个宾馆碰到他的?”

“不是在宾馆,他有自己的住宅。他到突尼斯是去看朋友,卡拉夫·本·乌里克,在突尼斯部队当上尉。”

“好怪的名字!既不像阿拉伯人,也不像毛勒人,更不像贝督因人。这个名字像是自己取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他年纪有多大?”

“是个中年人。亨特偶尔提到过。他说,他可以和上尉讲英语。”

“英语?一个突尼斯上尉懂英语,可能吗?”

“因为他本来是外国人。亨特对我说,那位上尉八年前到突尼斯的时候,加入了伊斯兰教。”

“那时他从哪儿来?”

“不知道。但是,他会英语,看来是我的同胞。”

“英格兰人?我宁愿说他是美国人,因为拜访他的是亨特,亨特是个美国人。”

“可能。我也倾向于他是美国人的说法。如果一个以前的基督教徒,现在的穆罕默德信徒出生于我的英国本土,我一定会感到气愤。你为什么是这种脸色?你在想什么?你这种刺眼的目光,我只在你寻找足迹时才观察得到。”

“是这样。也许我现在又找到了一个足迹,而且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足迹。你只告诉我一件事:亨特从不谈他自己的情况。他有没有在讲话时顺便提及,他除了与那位上尉有关系外,还与突尼斯的其他人有关系吗?”

“有。他给那儿的一个商人发过一封信。那是个犹太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叫……”

“穆萨·巴胡亚姆?”

“对。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你怎么打听这些次要的问题?这种问题一般是没有人问的。”

“因为次要问题引出主要问题。我看,亨特是个骗子。”

“骗子?”埃默里极为惊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仅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八九是可能的。”

温内图在此之前没有说话,但是我们说的是英语,他都懂。现在,他有把握地说:

“我的兄弟老铁手发现了正确的足迹。在亚历山大的这个人不是真正的亨特,而是假的。”

“假的?”埃默里问,“你们认为,他用的不是真名字?”

“是的。我们是这么看的。”我回答,“他叫约纳坦·梅尔顿。”

“你说这个名字是他同伴的名字。”

“当然。他本来是那个人的陪同。现在,他自称那个人。”

“这对我来说是个谜。请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听我讲完以后,良久没有吭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然后,他眼睛闪烁着光芒,说:

“这是一次最有刺激的突尼斯之行。你找到了一个漂亮的足迹。我的主人亨特确实就是他的陪同约纳坦·梅尔顿。”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

“你是在考验我的敏锐度吗?”

“你知道,谁是那个突尼斯上尉?”

“托马斯·梅尔顿。九年前,你把他从乌因塔堡赶到爱德华堡。他在突尼斯呆了八年。就是说,他有一年时间消失在美国,后来重新在北美露面。这使他掌握了许多种语言能力,所以能够参加突尼斯部队。”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可是,为什么我认识的这个亨特让别人把他的信寄给那个犹太人,而不寄给他认识的上尉呢?”

“因为他不想做梅尔顿,而是想做亨特。真正的亨特不认识上尉,他就让别人把他的信件寄给一个商人,他想到突尼斯去拜访这个商人。噢,还有一个问题:亨特为什么单独住在亚历山大,而不住宾馆?”

“因为他想隐居。”

“那为什么三个月以后还在埃及,而人们却认为他在突尼斯?”

“因为他自称真正的亨特,而真正的亨特却在突尼斯。”

“不!真正的亨特在埃及,他没有自称这个人,而是想隐藏起来。他与你相识,是他的疏忽,这是咎由自取。”我接着说,“我认为,他知道老亨特死了,便想实施他的计划。计划早就有了,就是继承死者的遗产。由于他与小亨特极其相似,并在与他长期相处的过程中找到了机会,对亨特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甚至想摹仿他的旅伴的手迹。在获悉老亨特死讯以后,他找了个借口把年轻的亨特带到突尼斯,见到上尉。也许,他是为了用真名给他父亲托马斯·梅尔顿寄信,寄信的地点就是亨特失踪的地点。这样,他才能取代失踪者的地位,到美国去继承遗产。这是我的想法。我不相信这个想法会骗我。”

“我的兄弟老铁手说得对。”温内图表示同意。

埃默里也说:

“按照你的描述,我不能不同意你的看法。可是,难道可以认为这种恶毒的计划是可能的?”

“梅尔顿这个人是一个魔鬼。他的事情我跟你说过的。他难道没有想出过很多坏计划,并付诸实施吗?”

“我已经说过,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是正确的话,我们的义务就是尽可能救小亨特。但是,怎么个救法?”

“赶快行动。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必须自己动手。”

“去突尼斯?”

“是的。小梅尔顿在亚历山大已经在我们手中,他的父亲也容易抓到。”

“喂,”他笑道,“你不是与突尼斯司令帕沙君主饮血为盟吗?”

“没有。但是我认识他的军队的主人,这样更好。”

“军队的主人?什么头衔?”

“御林军总监克吕格尔拜。克吕格尔拜是一个德国人。他的经历,没有一个富于幻想的小说家能够写得出来。他本人对自己以前的生活也知之不多。但是我相信,他出生于德国的马克勃兰登堡,说不定是布劳恩堡或类似的家族。在大迁移中,他流落法国,应召加入外籍军团,然后逃亡阿尔及利亚,越过突尼斯边界,成为奴隶。由于机灵,人们把他安插的军队中。他经受了考验,成为御林军,一直升到总监。君主特别信任他。”

“他是好兵?”

“一个能干的士兵,一个忠实的官员,一个善良的人。可惜,他成为了穆罕默德信徒。他仍然热爱祖国,但是对一般德国人可能不甚了解。他把我当做例外,我两次拜访都受到他热烈欢迎。”

“你既然认识他,就会尊重他,也会使他很高兴。”

“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把他现在的信仰与他以前的信仰进行比较,把圣经和古兰经结合起来,也弄出不少可笑的事情。他最伟大的杰作是他的德语。你的德语是很好的,你可以在他的德语中得到乐趣。他只上过蒙学,作为勃兰登堡人,他在孩提时就分不清‘我’的第三格和第四格。在法国,他掌握了少量法语词汇,在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偶尔学了一点阿拉伯语。他的语言天才远远不够用,所以三种语言经常纠缠在一起,特别难以理解不同的句子结构,经常说出一些不可思议的话。他每天听的是阿拉伯语,讲的也是阿拉伯语,习惯于讲些形象的表达方式。德语是年轻的时候学的,错误很多,后来根本不会讲了。所以,他的母语是讲得最差的。”

“这个克吕格尔拜,你是怎么叫他的?”

“军队之主。他甚至自己这样称呼自己。我们去找当局,请求他的帮助。我甚至打算提早去找他,相信他会感到高兴。”

“是不是马上把那个以假乱真的亨特交给他?”

“这多半没有必要。”

“也许有必要。这个人如果看透了我们的意图,就会想方设法逃避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把他关进监狱,甚至把他的父亲也抓起来。”

“我们可不能被别人看透。”

“他对我不怀敌意,可是如果他不留神泄露了你们的身份,那我们怎么办?”

“如果这个人泄露我们的秘密身份,那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偶合。”

“因此,你们必须改个名字。”埃默里说,“最好是现在就安排好。我们越是习惯于假名字,就越有把握不暴露自己。”

“这是对的。至于我,我不希望被当做德国人。因为,小梅尔顿肯定知道,老铁手是个德国人。”

“是的。你想不想当我的同胞?”

“不反对。”

“那你就是我的亲戚,叫约内斯,我偶尔遇到你,你在突尼斯做买卖。我们给温内图取个什么名字?”

“他肯定愿意做一次非洲人。我们把他当作一个索马里的穆罕默德信徒叫本·阿斯拉。”

“好!问题是他自己同意不同意。”

阿帕奇人听到这些话,说:

“温内图按你们的叫法称呼。他仍然是阿帕奇人首领。”

“这是对的,”我说,“路上我再给你解释,索马里是谁,是干什么的,你怎样表现出这样一个人身份。我们说明,你不会讲阿拉伯语。这也是实话。但是,你离开桑给巴尔,到印度呆了几年,并在那儿学会了英语。”我又问埃默里,“我们什么时候从这儿出发?”

“明天早上。”埃默里决定,“我们在亨特先生之前到达港口,等候他要搭乘的去突尼斯的轮船。”

“什么船?”

“一艘法国商船。”

“如果他带我们的话,温内图和我得把我们的证件给船长看。”

“这事让我去办。我说你们在路上把证件丢了,我想,有我的护照,也就足以证明你们的身份了。”

“我倒要看看亨特怎么证明自己。”

“走着瞧吧。事实是,他不会产生怀疑。你到过印度,在那儿遇到了温内图,即富翁索马里。现在,你们去伦敦。他想在那儿建立商务关系,途中在突尼斯逗留几天,办几件事。其他的,我们让你说。”

我们看到,埃默里把我们的事情设想成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在一起坐了几个小时才分开,准备明天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