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的新招牌(2)

只有象加尔文这样坚韧不拔的人,才能打败罗耀拉的计划。

我很高兴没有生活在十六世纪的日内瓦。不过同时,我也深感庆幸十六世纪有日内瓦存在。

没有它,二十世纪的世界会更为糟糕,我这样的人很可能会啷入狱。

这场光荣之战的英雄,著名的约翰·加尔文,比路德年小几岁。出生日:一五〇九年六月十日。出生地:法国北部诺扬城。出身:法国中产阶级。父亲:低级的圣职人员。母亲:酒馆老板之女。家庭成员: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少年受教育的特点:敏捷、单纯、做事有秩序、不吝啬、细致、有效率。

约翰是二儿子,家里本打算让他当教士。父亲有一些有势力的朋友,可以把他安排在好教区。他没满十三岁就在城里的教堂做事,有一小笔固定收入,这笔钱被用来送他在巴黎的好学校读书。这孩子很出众,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说:“留神这个小伙子!”

十六世纪的法国教育制度能够培养这样的孩子,尽量发挥他的才能。十九岁时,约翰被批准布道,他做一个称职的副主祭的前程似乎注定了。

但是家中有五儿两女,教堂的晋升又很缓慢,而法律却能提供更好的机会。况且那正是宗教动乱之时,前途难测。一个叫彼尔·奥利维坦的远亲刚刚把《圣经》译成法文。约翰在巴黎时经常与他在一起。一个家庭里有两个异教徒就无法相处,于是约翰便打起行李被送往奥尔良,拜一个老律师为师,以便学会辩护、争论和起草辩护状的业务。

在巴黎发生的事在这里也发生了。到了年底,这个学生变成了老师,教那些不够刻苦的同学法学概要。他很快掌握了所需要的一切,可以理案。他的父亲高兴地希望儿子有朝一日能成为著名律师的对手,那些律师发表一点意见就能得到一百个金币,远方的贡比涅的国王召见时还坐四轮马车去。

可是这些梦想从未实现,约翰·加尔文没有干过法律工作。

他又回到自己的第一爱好,卖掉了法律汇集和法典,专心收集神学著作,一丝不苟地开始了使他成为二十个世纪以来最重要的历史人物的工作。

不过那几年学的罗马法典为他以后的活动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再让他用感情看问题是根本不可能了。他对事物很有感受,而且入木三分。请读一读他写给追随者的信吧,这些人后来落入天主教会手里,被判处用做火活活烤死。在无望的痛苦中,他们依然把他的信视为世间最优美的佳作,信中表达了对人的心理的入微理解,致使那些可怜的受害者在临死前还在为一个人祝福,而正是这个人的教诲使他们陷入危境。

不,加尔文不象他的许多敌人所说的,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是生活对他是神圣的职责。

他竭尽全力对上帝和对自己诚实,因而他必须把每一个问题化简为基础的原则和教义,再把它交付人类感情的试金石检验。

教皇庇护四世得知他的死讯时说:“这个异教徒的力量在于他对金钱的冷漠。”如果教皇是在称颂他的死敌毫不考虑个人的私利,那么他说对了。加尔文一生一直很穷,并拒绝接受最后的一笔季薪,因为“疾病已经使他不能再象从前那样挣钱了。”

但是他的力量却表现在另一方面。

他只怀有一个信念,一生只有一个强大的推动力:认清《圣经》中体现的真正的上帝,当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在他看来已经能够经得起所有的争辩和反对时,他就把它纳入到自己的生活准则中。从此他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完全无视自己的决定会引起的后果,成为不可战胜、不可阻挡的人。

然而这个品质直到许多年后才表露出来。在转变信念后的前十年,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对付一个平庸的问题:谋生。

“新学”在巴黎大学获得的短暂胜利,关于希腊文词尾变化、希伯莱文的不规财动词和其它受禁的知识的几次授课,全部引起了反响。连坐在著名的博学宝座上的教区长也受了有害的日耳曼新教义的污染,于是人们采取措施,清洗那些现代医学会称为“思想传播者”的人。据说加尔文曾经把几篇最会引起异议的讲演稿交给教区长,于是他的名字出现在嫌疑犯名单的前列。他的房间被搜查,文章被没收,还签署了逮捕他的命令。

他闻讯藏到了朋友家里。

诚然,小小学院里的风浪不会持久,但在罗马教会里供职已经不可能了。到了做出明确决断的时刻。

一五三四年,加尔文与旧信仰绝裂了。几乎与此同时,在俯瞰法国首都的蒙特马特山上,罗耀拉和他的几个学生也庄严起皙,誓言后来纳入了耶稣会法规。

接着,他们都离开了巴黎。

罗耀拉往东而去,但一想到他第一次攻击圣地的不幸结局,又原路返回了,来到罗马。他在那儿开始的工作使他的英名(也许是臭名)传遍世界每个角落。

约翰却不同。他的上帝王国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他四处漫游,希望能找到一席安静之地,用余下的时间阅读、思索和平静地宣讲他的道理。

他在去斯特拉斯堡的路上时,查理五世和弗朗西斯一位交战了,这迫使他绕道瑞士西部。在日内瓦他受到吉勒莫·法里尔的欢迎,他是法国宗教改革中的海燕,是从长老会和宗教法庭的牢笼里逃出来的杰出人物。法里尔张开双臂迎接了他,告诉他在小小的瑞士公园里可以完成的业绩,并请他留下。加尔文要求有时间考虑,然后他留下了。

为了躲避战争,新天国应该建立在阿尔卑斯山脚下。

那是个奇怪的世界。

哥伦布出发寻找印度,偶然发现了新大陆。

加尔文寻找一席静地,以便以研究和思索圣教度过余生。他漫步来到一个三等的瑞士小镇,把它做为精神首都,人们很快把天主教王国的领地变成了庞大的基督教帝国。

读历史既然能达到包罗万象的目的,为什么还要读小说?

我不知道加尔文的家庭圣经是否仍被保存着。如果有,人们会发现,载有丹尼尔的书的第六章磨损得特别厉害。这个法国改革家是个有节制的人,但他常常要从一个坚定不移的上帝仆从的故事里获取安慰,那个人被扔进狮穴,后来他的清白救了他,使他没有悲惨地过早死去。

日内瓦不是巴比伦。它是个令人起敬的小城,居住着体面的瑞士裁缝。他们严肃地对待生活,却比不上这位新宗教领袖,他象圣彼得一样在讲坛上滔滔不绝地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