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画集》题解
《彩画集》题解
Illuminations(《彩画集》)第一次出现,见之于魏尔伦致夏尔·德·西弗里(Charles de Sivry)[1]信中,据魏尔伦称Illuminations是一个英文语词,意思是彩色版画,兰波本人也曾以Painted plates两字作为这些诗作的副题;英国研究者对此有不同看法,认为Illuminations作为英文并非彩画之意;既然诗人自己对这一词作彩画解,所以一般认为尊重诗人本意为是。
过去版本均将《彩画集》排列在《地狱一季》之前,也就是说,这一组诗作写于布鲁塞尔事件(即兰波与魏尔伦争吵)之前。近来,有一些版本编订家有不同看法,将《彩画集》放在《地狱一季》之后,因为《彩画集》中各篇并非全部一律写于《地狱一季》之前。
但究竟写于何时,已无从查证,原手稿分别写在一些不同纸张上,没有编注页码,将其收集在一起是何时、何种情况下均无从查考。一八七五年五月,魏尔伦写信给德拉阿伊说兰波要他把其所写的散文诗寄交热尔曼·努沃(Germain Nouveau),努沃当时在布鲁塞尔,当时他受托将之印刷出版。可注意的是魏尔伦没有说兰波曾将这些诗交托给他。事实上,诗是在魏尔伦手中,所以兰波才要求他把诗寄给努沃。而且魏尔伦在这里没有使用Illuminations这个字。人们可注意:如果这个以此为题的集子已经存在,并且在他手中,他一定会提到这个集子。现存在集子中的这些诗,不应认定一八八六年出版的集子在一八七五年便已组成一集。甚至可以说,细加考虑,情况肯定相反。热尔曼·努沃受兰波之托把他的散文诗出版,那么他就应取得全部诗作。但是魏尔伦手中却掌握了另外一些篇章,所以兰波才要求他把那些诗寄到布鲁塞尔,以便使这个集子集齐。
三年之间(即一八七五年至一八七八年),是一个空白,证据和资料都缺失。直到一八七八年八月,Illuminations这个词才在魏尔伦致夏尔·德·西弗里信中出现。西弗里曾把Illuminations借给魏尔伦,而魏尔伦对此原已知道,这时又重读了。他发现其中有很动人的诗作,也有让他感到抵触的作品,他同意在十月将《彩画集》寄出。
我们不知道兰波的这些散文诗形成为一部作品又经过什么转折来到西弗里手中。是魏尔伦使研究者走上歧途的。在一八七五年,魏尔伦说,这肯定是真实的,兰波曾经要求他把这些在他手中的散文诗转给热尔曼·努沃;十一年以后,在一八八六年他说兰波在斯图加特把《彩画集》的手稿交托给“某一人来保管”。他并未说这个人就是他自己,而是谨慎地只是让人这样理解,从此以后这个集子的历史渊源就变成是无法解释的了,因为谁也说不清手稿何以在一八七八年成了夏尔·德·西弗里的私有物了。
面对这种困难情况,研究者设想兰波与西弗里曾经在斯图加特相遇,因而自此以后拥有《彩画集》的那个神秘人物就不是魏尔伦而是西弗里了。但是这一设想是没有根据的,是不能成立的,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曾向西弗里的女儿探询,她的回答是可以保证她的父亲从来不曾去过德国:不论某些研究者怎么不愿意,这样一个证据是规避不了的。
皮埃尔·珀蒂菲兹曾查明,从一八七五年至一八七八年,魏尔伦与努沃曾经会见,另一方面,魏尔伦与西弗里也会过面。一八七五年五月十日,魏尔伦与努沃曾在伦敦见面,魏尔伦曾跋涉三百五十公里去看他的朋友,可见他们会面是有重要理由的。一八七七年八月,努沃曾到阿腊斯(Arras,法国加来海峡省城市,魏尔伦住在此)与魏尔伦住在一起过了几天。几个星期之后,魏尔伦到了巴黎,又与他的内兄西弗里建立关系。在这样的接触中,有理由推断,兰波的散文诗已由努沃手中转到魏尔伦的手中,后来又转到西弗里手中。努沃简单地说曾转与,甚至直接将《彩画集》原稿交给西弗里,这一点如果认可,那么所有困难不解之点也就消散不存在了。人们对于这二人在一八七五年末往来关系不断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夏尔·德·西弗里是《巴黎铜版画》杂志(Paris à l'Eau forte)发行人,与里夏尔·莱斯科利德(Richard Lesclide)主持的铜版画书店有密切关系。这个书店在当时是尼纳·德·卡利阿斯社团(Groupe de Nina de Callias)聚会地点之一,热尔曼·努沃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努沃曾经和魏尔伦的内兄谈起兰波的散文诗并且将之送给他看,这是不难想象的。
所以一八七八年,兰波的诗是在西弗里手中。他在八月间将诗稿借给魏尔伦,魏尔伦在九月底又还了给他。所以到一八八〇年魏尔伦从事出版《受诅咒的诗人集》(Poètes maudits)时,写信给西弗里再次索要他所掌握的这些手稿以及其他诗稿。一八八一年一月二十八日,他在给西弗里的信中说:“我一直在等着要这些诗,以及《彩画集》”。但徒劳。一八八三年十一月在《受诅咒的诗人集》中他恼怒地写下这样一句话:“一组瑰丽的诗篇,《彩画集》,我们担心,已告遗失。”(Une série de superbes fragments, les Illuminations, à tout jamais perdues, nous le craignons.)其实他并不担心,他是企图在了解情况的人眼中刺激一下,以引起注意,或者是有意刺一下西弗里的别有用心。
一八八四年九月,魏尔伦委托莱奥·多尔菲尔(Léo d'Orfer)再一次向西弗里索要他所需要的稿子。仍然不起作用。一八八六年居斯塔夫·卡恩(Gustave Kahn)向魏尔伦强烈要求取得兰波的原文以便在《时式》杂志(La Vogue)上发表。这时魏尔伦又另找了一位朋友路易·勒卡尔多纳尔(Louis Le Cardonnel,也是西弗里的朋友)设法。勒卡尔多纳尔写信给西弗里,西弗里于一八八六年三月十二日复信,说他无暇接待勒卡尔多纳尔,不过手稿是在他那里,他可以来取。
勒卡尔多纳尔把原作拿到手又不急于转交魏尔伦,他也是太忙。居·卡恩等得不耐烦了。四月四日勒卡尔多纳尔给他写了一个短笺,说手稿放在勒卡尔多纳尔一个朋友和邻居路易·菲耶尔(Louis Fière)那里,可以来拿。四月十一日,《时式》杂志公告说下一期刊出《彩画集》。
就我们所了解到的这些可以肯定的事实,这样一段漫长头绪混乱的故事经过,结果是这部作品形成的理论至今仍然是不得证实的假设。《彩画集》作为一个集子最后形成若定在一八七五年那就必须盲目地承认魏尔伦事后搞出来的含混不明的故事,即同年五月魏尔伦写给德拉阿伊信。我们既不知道热尔曼·努沃手中所有的原件,也不知道魏尔伦寄给布鲁塞尔的努沃的原件,更不知道一八七八年这个集子的形成,那时这个集子又是掌握在夏尔·德·西弗里的手中。对于《彩画集》原作文本的研究不可能依靠有关手稿的写作历史的任何理论。
关于《彩画集》原作文本
一、手稿
居·卡恩发表在《时式》杂志上的《彩画集》原稿是由一卷纸组成的,“散页的,没有编页码”(feuilles volantes et sans pagination),这是当时受卡恩之托将原作编辑的费利克斯·费内翁(Félix Fénéon)对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说的。诗写在不同的纸上,墨水的墨迹亦各不相同,可以推断原作不是在惟一一段时间内写的或抄录的。同年《时式》又出版单行本,汇集发表计三十八首诗。
不久,又找到五首诗,于是构成《彩画集》全数四十三首这个数字,新找到的五首是:《Fairy》、《战争》、《守护神》、《青春Ⅰ》、《大拍卖》。一九一四年《法兰西水星》杂志(Mercure de France)上有一篇无署名的文章,说这五首诗来自夏尔·德·西弗里,是交给瓦尼埃(Vanier)为一八九五年出兰波全集的(莱奥·多尔菲尔与夏尔·格罗洛Charles Grolleau编)。
全集出版,原手稿陆续失散。其中三十三首手稿后来全部归属于吕西安-格罗克斯博士(docteur Lucien-Graux)所有,现存国家图书馆。另六首列入皮埃尔·贝雷斯(Pierre Bérès)收藏;另一首属盖利奥博士(docteur Guelliot)所有。其中《虔敬之心》与《民主》遗失不存。《青春Ⅱ,Ⅲ,Ⅳ》原手稿不存,但复制品存夏尔维尔兰波纪念馆(le musée Rimbaud à Charleville)。
二、 出版(版本)
《彩画集》第一次发表在《时式》杂志上(一八八六年五至六月号)。其中仅包括当时所能得到的各篇作品,编排形式即为费利克斯·费内翁所定的顺序。
同年(一八八六年),《彩画集》又由时式出版社出单行本。各篇编排又有变化,因为费内翁在刊物上发表时可以那样编排,出版单行本,出版家也可以不顾兰波的本意另行编排而不受责备。
此后,一八九二年和一八九三年版本也按一八八六年编的顺序出版。
一八九五年瓦尼埃版兰波全集本中《彩画集》增加了五篇新找到的作品。
一九一二年帕泰尔纳·贝里雄又一次改变了各诗的编排顺序。
一九四九年布伊阿纳·德·拉科斯特为法兰西水星出版社编了一本《彩画集》评注本,除皮埃尔·贝雷斯所收藏的六首以外(当时还不可能见到),拉科斯特对手稿作了精细考察研究重加订正。
一九五七年善本书社(Club du meilleur livre)版才将上述六首诗(即皮埃尔·贝雷斯所收藏的)按真本校订发表。
三、诗的组成
如果德拉阿伊没有骗我们,那么就不应认为兰波原不曾打算在巴黎写散文诗。如可信,那应是一八七一年春,甚至也许是一八七〇年十一月,兰波因受到波德莱尔散文诗的鼓动也想一试。
后兰波来到巴黎,在他所接触的文学家社团中,当时散文诗也是十分时兴而流行的。魏尔伦、夏尔·克罗(Charles Cros)、福兰都写散文诗。当时有两家杂志《艺术家》(L'Artiste)以及后来的《文艺复兴》(La Renaissance littéraire et artistique)都愿意发表散文诗。
兰波肯定写过这种短小的散文诗,这是已经得到证实的。在到比利时之后,我们已知魏尔伦对兰波写这种散文诗感到不安,魏尔伦曾将兰波写的散文诗丢在尼科莱街(rue Nicolet)住处,并且后来让勒佩尔蒂埃(Lepelletier)又去找回。后来兰波还写有这种诗篇,并将之交托给魏尔伦。魏尔伦在一八七三年五月曾写信给兰波:“你不久就会拿到你的那些零星篇章。”人们肯定不能断言《彩画集》中哪几篇是比这更早的时期写的。但是,也没有人能够肯定早于一八七三年的诗作一篇也没有。
长期以来批评界一直认为《彩画集》写于《地狱一季》之前,今天批评界却认为《彩画集》全部写于布鲁塞尔事件之后,即一八七三年七月至一八七五年二月。根据是魏尔伦的一句话,这句话一直没有引起重视。魏尔伦在他一八八六年写的《〈彩画集〉序言》中说:“我们向读者献出的这本书写于一八七三年至一八七五年间。”史家在当今从中得到的言之成理的结论比过去的说法可争议处也许并不见得少些。
魏尔伦所提出的写作时间与许多事实所建立的时间相符合,这是确定不移的。如《海角》(Promontoire)一诗必是在兰波于一八七四年斯卡巴勒(Scarborough,英国英格兰北部城市,在北约克郡)之行以后写的。昂德伍德(Underwood)已经查证《彩画集》中有许多很有特点的英语外来语或英语表达方式,说明兰波对英语已具备相当的知识,而在一八七二年他还对英语知之甚少。还有一个事实是,有些人认为,《彩画集》原稿中有许多段落出自热尔曼·努沃的手迹,这当然不能对诗作本身有什么证明,但它能更好地说明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时,《彩画集》中某几首诗是在这时写的。
如果由这样一些事实确定旧的编排系统是难以成立的,并证明兰波在布鲁塞尔事件后继续写散文诗,那么,同时也不能排除在布鲁塞尔事件之前在巴黎和伦敦他也可能写散文诗。同样也不能排除这样的假定:即有一小部分诗作也可能是后来纳入这个集子的,或者是先前的旧作兰波又加一些修改也归入此集。对于这个集子我们缺乏所知,不准许对这些诗的构成日期提出系统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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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魏尔伦的亲戚(内兄),一文学刊物的主编。夏尔·德·西弗里原来是魏尔伦的朋友,一八六九年魏尔伦向西弗里的同母异父妹妹玛蒂尔德·莫泰求婚,一八七〇年八月十一日二人正式结婚,夏尔·德·西弗里从而成了魏尔伦的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