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

这一尊偶像,黑眼睛,黄鬣毛,没有父母,不属于任何宫廷,比神话还要高贵,既是墨西哥人,又是佛拉芒人;肆无忌惮的蓝天和倨傲不逊的碧绿是他的领地,地界沿海岸延伸,海岸借海浪而命名,海上没有船舶航行,随你用凶恶的希腊人、斯拉夫人、克尔特人去命名,在海上没有船舶航行。

在森林的边缘——盛开着梦中的花卉,花开有声,光彩熠耀,——有橙红美唇的少女盘坐在清澈的水中,是青草地涌出的洪水,是由彩虹、花卉、海洋荫蔽、渗透、装饰成的裸体。

海滨近处平地上,有贵妇徜徉盘旋;女童和女巨人,俊美的女黑人,站在浅绿色苔藓上,在冰消雪化的小树林和小花园沃土上有珍奇之物罗列矗立,——有年轻的母亲,还有大姐姐,眼神中充满朝圣瞻拜的心意,还有华服熠熠仪态威严的后妃和公主,还有愁容满面横遭不幸的异国小女子,还有其他一些人物。

“亲爱的肉体”和“亲爱的灵魂”的时代,多么可憎,多么讨厌!

就是她,死去的童女,站立在蔷薇丛后。——已经死去的年轻母亲从大石阶上款款走下。——表弟的四轮马车在沙上叫闹不已。——小弟(他在印度!)在那里,站在石竹花遍开的草地上,面对着落去的夕阳。——在墓地,在紫罗兰围墙下,老人早已入土下葬。

将军家宅四周围满着金叶。他们家在南方。——沿着红土大道匆匆而行,匆匆赶到竟是一家空废的旅店。城堡正待出售;百叶窗破败散落。——神父带走教堂的钥匙一去不返。——花园四周,守卫的小舍早已无人居住。栅栏墙这么高,只能见到簌簌有声的树巅。在那里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草坡一直延伸到小镇上,村里雄鸡是没有了,铁砧不见,也没有了。河上水闸早已起去。啊,沙漠的灾难和磨坊,多少岛屿,多少草垛!

中了邪的花在喃喃低诉。倾斜的山坡摇着催他入睡。带有神奇恢诡美态的兽来去逡巡。属于灼热之泪的那种永恒,造成海上波涛汹涌,海上云气堆聚,密密层层。

林中有一只鸟,它的鸣唱招你驻足,让你羞愧脸红。

有一座大自鸣钟,不再报时。

有一个泥坑,一窝白毛兽物筑巢其中。

一座大教堂在下沉,一泓湖水在上升。

小车一辆遗弃在低矮的树林里,或沿着小路急驰而下,车上挂满了彩饰。

有一队上装的剧团演员走过大路,从树林边大路上就可以看见。

最后,你饥渴难熬,每逢这样的时刻,一准有人把你一脚踢开。

我是圣徒,在平台上祷告,——如同驯顺的野兽啮草,一直吃到巴勒斯坦海。

我是端坐在扶手椅上阴沉沉的学人。树枝和阴雨穿插交错在书房上方。

我是矮林一侧大道上的步行人;水闸的喧声掩没我的脚步声。我久久凝视落日余晖,金黄愁惨的洗过衣服的肥皂水。我也许真是被遗弃的孩子,被抛在伸到外海的长堤上,我也许是小贱奴沿着羊肠小道爬,额头触到了天。

小路崎岖难行。山冈上遍布染料木。空气静止不动。飞鸟,泉水,不知远在何方!向前行进,也许就到了世界尽头。

就为我定下这个墓穴,刷上石灰白粉,水泥砌出棱角线条——在地下深处。

我的臂肘支在桌上,灯光十分明亮,照着这些报纸,我真蠢,把它一读再读,灯光照在这些书上,这些书枯燥无味。——

在我这地下厅堂上方,相距很远的高处,筑有屋宇层层,烟雾弥漫,聚集不散。泥泞是红红的,或是乌黑的。是狰狞可怖的大城市,漫无边际的黑夜!

不太高的地方,是下水道。四面八方,都是深厚的地球,别无所有。也许是蓝天的深渊,火的井。也许在这些层次上,月与彗星交会,海洋与神话遇合。

遇有愁惨时刻,我设想玩一玩蓝宝石色金属球的滚球戏。我是静寂空无的主宰。为什么拱顶一角气窗形状的地方透出一线灰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