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尔帕截致佛暖利芝书

亲爱的孩子!你就我的信上所书的日期地址看,便知道我已经是在归途的旅行中,但现在距维也纳仍然很远,我起初所决定的回家日期因此不能不延迟了。我于明天清早往鱼恩堡(Nürnberg),星期六日当可达到,并且在最短的时期内将往敏兴(München)游历,无论如何,我在两星期之内不能和你们见面。

昨天为我的生日,我的时间一部分花在坐邮便马车上,一部分花在坐普通书信的公共车上,到了夜间毕竟要经过努多尔城(Nudolstadt)和科博格(Koburg)中间图灵格(Thuringer)森林最黑暗阴惨的地方。自有世界以来,从没有人受过这样的播荡,并且还是在最黑暗的夜间,又有暴风雨相侵袭。你试想我在这六匹马拖着的马车上是一个孤客,马车虽不要命地往前冲去,但因路上起伏不平与烂泥满途,走得仍是很慢。…我回来迟缓的主要原因本来不是这样坏的。我在全部旅行中发见许多友爱与友谊,因此到处停留的时间比我心愿停留的时间要长些,而最惬意的回忆时往来于胸中。这种例子在威马尤表现得特别清楚。哥德老人是一个可爱的人,他的邻居自许多年以来是怎样记不起曾经见过他了。我在他的家内会餐一次,迨他第二次来邀请,我竟因别处有约,不能应命了。他请一个书师在家,凡他所心喜的人都由书师图其形像;我也享有同样的光荣。可惜我感谢他的一切好处而至于疲倦不堪了。因为我每次见着他,即深为感动,几乎不能自持,要用全力去遏止我的眼泪。有一次,老人携着我的手共往餐室,他以诚恳的态度,紧握着我的手,令我坐在他的旁边,我心中大为感动,虽力求自制,毕竟也滴下眼泪来了。他对于我的影响,一半是和父亲一样,一半是和君王一样的。

在威马的人们对于我竟是如醉如痴一样。我总是要和城中最着名的人手相酬酢,没有一刻闲着,那位大公爵邀我去,我和他盘桓一点半钟。当我离开此处之日,他们在打靶厅设宴替我送行,哥德的儿子霍墨尔(Hummel)也在座,总之,半城的人都出席了。宴后他们用音乐送我上车,并且高声向我祝福。霍墨尔夫妇因为我的缘故,表现完全快乐的样子。

至于某些朋友的信,我只收到一封;我想有些信是遗失了。我自己因手指受伤,写信还是困难,然我的手指也已经好了一大半。我现在必须搁笔了。再会!

格利尔帕截

再者,此信至多只能给完全相信任的朋友看,我不愿意我所写的事件表现好像是出于虚荣与骄傲的。

一八二六年十月五日于科博格

亲爱的卡笛(Kathi)!我接到了你的信,心中甚为欢悦。

书中固然未尝表现许多令人满意的地方;但谁又能够说是满意呢?大家对于生存与不感受痛苦如果不视为真正的积极的好处,(这自然是些好处),那么,人的一生便得不到多少安慰与舒服了。你不愿住在梅兰(Mailand),我却喜欢该处。倘若我们能够互相易地而居,那我俩当各有所裨益了,至于我,听一听意大利文的说话,以及环境迫我用外国文接谈,这便是我的一种享乐。搜寻语句,洵足舒畅胸怀,然在写德文时,缺乏谈话的兴趣,殊无物足为补偿。

我的生活现在比从前更为单调,天气既很坏,不便于出外散步,人们又使我困倦,就是戏院也觉得讨厌。要做事又是着名地不大高兴,并且缺乏做事的技能。于是除掉读书外别无事做,我的眼睛一天坏似一天,然不管眼睛的反抗,我每晚总是很勤勉地读书;直到睡魔来袭,才宣告停止。这样的生存我有时完全不能忍受,但我在上面说过,对于生存与不感受痛苦,即视为积极的好处,我是属于这种人之列,所以我终于服从这种思想。我近来时常患牙痛,这种不感受痛苦的话固然很不容易实现,但我颇能自制。我对于这一口牙齿起初虽是完全发狂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但现在已呈一种家常的关系。好象一个母亲时时刻刻照顾她的孩子们一样。

我抚育它,服事它,安慰它,当我最后放它安睡的时候,我便快乐起来了。我从前的睡房中有一线风吹遍我的全身,今特移居不通风的内室;晚上我有时具有一种快乐的感情,夜间因得安睡。——只有上帝知道啊!每个人如果愿意快乐,他便能快乐!可是我不像其他大多数人一样快乐,因为有一种不可否认的感觉向我说,我还没有享受快乐,不过正在求快乐。这种感觉总是反复地袭击我。…两页纸写完了,还只是讲我自己的事;可是我满怀着虚荣,相信这是你最感兴趣的地方。

新闻一点也没有。再会!

一八三○年十二月十九日于维也纳

注:

格利尔帕截(1791-1872年)为奥大利通俗戏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