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序言
译者序言
近数年来,中国新文学的着作数量骤增,语其内容,多属言情之作,而情书一项也占一个很显着的位置,并且特别风行。因为智识界的青年男女已冲出旧礼教的重围,闯入社交公开的乐土,谁不愿意奋勇争先,选得一个同心之侣,一尝个中滋味。不过情海茫茫,渺无边际,情波汹涌,起伏无常,如欲通彼此之情怀,增双方的了解,不能不有赖于情书。
啊,情书就是他们的宝筏,就是他们的慈航,就是他们战胜攻取的武装,也就是他们保证爱情的利器!无怪乎书坊中每有一部情书出现,即被他们购去做模仿本与参考书了。
然"文章如面",乃中国的名言,"体裁像人"(Le Stiec'es tl'homme)也是法国的成语。各人的个性不同,各人的思想言语也自然异趣,情书要是真正出于身历其境者之手,才有价值可言。至如闭门虚造的情书,无论作者的艺术怎样高明,无论他的文字怎样漂亮,总不能十分真切,总不出乎千篇一律的"啊,我爱你,我真爱你"的一套把戏。现在各书坊所出售的情书大概免不了这种毛病,即偶有一二经验之作,也不能够令人完全满意。哼,在"经济落后" "文化落后"的中国,难道爱情也落了后么?不然,为什么没有看见一部有声有色的情书映入我们的眼帘中。
吾性好文艺,尤喜读古今中外名人的情书,因为这是一个人的个性容易充分表现的地方,这也是一个人的思想容易尽量飞腾的地方,就是时代的精神与阶级的意识,也多可于此中窥其梗概。总之,这是一种真实美的文学。现在间居无事,特取德国霍甫曼一九一二年所编的《欧洲近二百年名人情书》一本,译成中文,使中国有情人得一饱眼福,藉以提高他们写情书的程度。
霍甫曼这部书是参考德英法意等文中一百二十种名人书信编纂而成的。自十八世纪初叶起,至十九世纪末年止,中间亘二百年,计情书二百余封,情人二百余名。内中有帝王卿相,后妃嫔婢,将军武士,学者诗人,大商巨贾,舞女爱伶,以及社会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等等。这诚为一部洋洋大观的情书,试为一部真材实料的情书。我们一入这个情书展览会,时而看见才子佳人,互通款曲;时而又看见旷夫怨女,各诉衷肠;时而看见成功者的欢欣鼓舞,时而又看见失意者的怨慕泣诉。真是五光十色,目不暇接。而观感所及,竟令我们於不知不觉中,表现惊喜之情,或竟一掬同情之泪,因为这虽只是儿女间的私情,但它却是天地间的至情,因此它也是天地间的至文!"情之所至可以死,可以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证之这部情书的事实,我才知道汤义仍的话一点也不算过火了!
霍甫曼编辑此书,原是分门别类的,但他有时以书信的性质为标题,有时以时代为标题,有时又以人物为标题,在深识欧洲各国文学的变迁与发达的人看来,自可领略,至于普通人见了,反莫明其妙。还有一层,原书虽有这样的划分,大体仍是以各人年代的先后为纲领。因此我特将原书的分类取消,惟依照它的次序,一篇一篇地记下去。又原书系一厚册,译文特分作前后两集出版,且将其中不甚重要的,或缺乏趣味的书信,整篇地或一段一节地删去,以省篇幅。编者原有长序一篇冠诸书首。但它的前半截是批评他人对于写情书的意见等等,并不十分重要。它的后半截是各以一二语叙出通信人的历史或关系等项,此系全书的一种线索,当然不可缺少。不过它对于通信人为何时何国及何种人物,总不大道及,这样是不能满足我们中国人的要求的。我今特将原序弃去不译,惟根据它的后半截,再增加些新材料,另辟小传一门,在可能的范围内,约略介绍通信人的年代、国籍和关系等等,以为读者一臂之助。
当一个青年作家初次出版一部着作的时候,他或她总要在序言中说,那是他或她的"敲门砖"或"处女作,"藉此表示那顽意儿远未成熟,对不住读者。我是破题儿第一遭翻译外国文学的作品,因此我也可以说,这是我在文学译述中的"敲门砖,"或"处女译。"当我动笔时,一方面既想力矫直译之弊,又一方面又想不离开原文,自由创造,真觉得有点困难。加以除德国人的书信外,其他情书是编者或他人从英,法,俄,意等文中译来的,今我又重译一遍,更难望有好结果。就译文的全体讲,我虽自问很少不忠实的地方,但这毕竟是"处女译",我殊不能满意。尚望海内外的文人学者加以指教,那是我所感激不尽的了。
一九二八年四月十七日魏兰序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