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她的侍女请求夫人下楼去;她说,“沃登,你看到那张床了吗?那是我出生的床,然而就是这张床,你和我今天早上看到这位邪恶的帕梅拉躺在上面,我的这位弟弟则刚刚从她的身上爬起来!”
“不错,”他说,“你们两人都看到了;你们能看到它,我感到自豪。这是我新婚的床。在你们来前我所享受的幸福竟会被这样一位暴躁的女人打扰,这是不可容忍的。”
“你这厚颜无耻的坏蛋,请向我发誓,”她说,“请不要采取欺骗的手段,不要采用模棱两可的语言,向我发誓:帕梅拉·安德鲁斯真正是而且确实是你合法的妻子;这样我就知道我该说什么话了。”
“我将迁就你一次,”他庄严地发了一个誓:说我真正是而且确实是他合法的妻子。
“我还不能相信你,”她说,“因为在这种具体事情中,我宁可把你称为流氓,而不想把你称为傻瓜。”
“请别过分惹我生气,”他说,“如果我像你一样忘记我是谁,那么你将不再会有我这个弟弟,我也不再会有你这个姐姐了。”
“谁给你们主持婚礼的?”她说,“请告诉我这一点。难道不是一位披着牧师法衣而实际上却是个破了产的事务律师吗?请老老实实地告诉我,让那妞儿听得见你说。当她醒悟过来时,她就会知道该怎样规规矩矩做人了。”
谢谢上帝!我心中想,情况并不是这样。
“不是,”他说,“我告诉你,我要感谢上帝,在那个计划还没有实现之前,上帝就让我嫌弃它了。是威廉斯先生为我们主持婚礼的。”
“好,那么请再回答我一两个问题;”她说,“是谁把她交给新郎的?”
“彼得斯先生,”他说。
“结婚仪式是在哪里举行的?”
“在我自己的小教堂里;它已特意经过整理装修,布置得井井有条。”
“现在,”她说,“我在怀疑,这里还有些问题。有谁参加了婚礼?”
“我容许一位蛮横无礼的姐姐这样来审问我,看起来是多么像傻瓜啊!”他说,“但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朱克斯太太参加了。”
“啊,那个拉皮条的女人!”她说,“就没有别人了吗?”
“有,”他说,“我的整个心和灵魂!”
“坏蛋!”她说,“如果父亲和母亲活到今天,他们将会说什么啊?”
“在那种情况下,我认为我有责任去征得他们同意,”他说,“而不是去征得你同意,夫人。”
“假定我嫁给父亲的马夫,”她说,“那你对这件事会说什么?”
“那时我采取的态度不会比你现在采取的要坏,”他答道。
“难道你就没有想到,”她说,“我采取那最坏的态度是理所应当的吗?”
“戴弗斯夫人,你所说的情况与我的情况是有差别的,难道你由于高傲就看不到它了吗?”
“一点差别也没有,”她说,“一位有身分的女士嫁给一个叫花子的儿子,跟一个叫花子的女儿成了一位有身分先生的妻子,这两种情况难道有什么差别吗?”
“那么我来告诉你差别在哪里,”他答道,“一种情况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结了婚,不论这个女人将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提高了她的身分;他接受她进入了他自己的阶层,不论这个阶层是什么。另一种情况是:一个女人虽然曾经出身于一个高贵的家庭,但通过一个卑贱的结婚却贬低了自己的身分,从自己原先的阶层下降到她屈身俯就与她结婚的那个男人的阶层。当斯图尔特王族与身分较低的海德家族(我的意思是说,相比起来低一些)联姻时,有什么人称那位女士为王后陛下或约克公爵夫人时曾经迟疑不决过呢?又有什么人曾经认为她的两个女儿,已故的女王玛丽与女王安妮由于父亲与母亲的身分不相等而不合乎王室成员的要求呢?①当家道中落的贵族进入城市,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时,不论这位贵族是公爵或伯爵,难道他的配偶不是由于他的选择而立刻变得尊贵了吗?谁在称她为公爵夫人或伯爵夫人时还曾迟疑不决呢?
①英国国王詹姆士二世(1633~1701年),在当国王前曾被封为约克公爵。他于一六〇六年与平民爱德华·海德(一六〇九~一六七四年)的女儿安妮结婚。后来他成为国王,在位时间为一六八五~一六八八年,他的妻子成了王后。他们的大女儿玛丽,二女儿安妮后来都曾即位为英国女王。
“夫人,虽然你出身的家族跟你出嫁过去的家族同样历史悠久和光荣体面(只是在有无爵位方面有所不同),但是请让我问你,你跟戴弗斯勋爵结婚之后,不是已使你成为大不列颠一位有爵位的夫人了吗?如果你没有嫁给他,那么人们就只会把你称为一个老处女罢了。
“戴弗斯夫人,我跟母亲的侍女结婚与你跟一位肮脏的马夫结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你现在看到了吗?母亲的侍女在心灵与容貌上具有使任何阶层增光的魅力,而一位马夫所接受的教育、所进行的谈话、所接触的机会,使他除了在肮脏的工作中,产生一种低级的趣味外,还会有什么优点呢?”
“坏蛋!”她说,“你想方设法为你卑劣的行为寻找到一些什么样的掩饰、辩解之词呀!”
“戴弗斯夫人,请让我再向你指出,当一位公爵把一位平民百姓提高到他自己的等级时,由于他是她的丈夫,他仍然是她的主宰者;但当一位有身分的女士下嫁给一位马夫时,那位马夫岂不就成为她的主宰者了吗?这个差别难道不能打动你吗?一位有身分的女士以一位马夫为首,其他有身分的女士还有谁应当去尊敬她呢?如果有一位女士确实尊敬她,那么这位女士岂不是就把那个马夫放在跟她本人同等的地位上了吗?你把这称为掩饰、辩解之词也好,称为其他名称也好,都随你的心意;但如果你看不到这个差别,那么你对你本人就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审判官,对我更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谴责者了。”
“我希望你把你这些精采的理由向全社会公布。如果有什么年轻的先生受到影响,听随他家中女仆的摆布,那么有了他愚蠢的行为,你对你自己的愚蠢行为就可以不感到难为情了。”
“如果有一位什么年轻的先生迟迟不肯结婚,后来他找到一位像我帕梅拉这样的女人,她在容貌和心灵上具有极大的魅力,而且具有杰出的才能,能为她所提高的地位增光,那么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会很容易地认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像他们认为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一样,除非社会上有许许多多的戴弗斯夫人,比我担心的还多,那才会是另一种情况。”
“因此,”她答道,“你说,你已经确实地、真正地、正派地,或者准确地说,愚蠢地跟这个妞儿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