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除了这个可恶的马车夫外,我没有别的人需要对付,我对这个计划颇感满意,深信它会成功;正因为这个缘故,当我们经过各种路人的身旁时,我就克制着自己,没有向他们大声呼喊,请求他们来帮助和营救(我可以这样说);如果我那样呼喊,他们也许会来听我叙述我的经历,并把我从马车夫手中营救出去;不过我们碰到的人们中有两位是年轻的先生,如果我落到他们手中,那我怎么知道,我所陷入的困难不会像我想要摆脱的困难一样大呢。

经过十分艰辛的旅程之后,我们到达了一个镇,这位对邪恶主人忠心耿耿的仆人建议在那里歇歇脚。他把马车拉到一家很象样的小旅馆中。他指着一个房间给我看,告诉我,这里的人已期待着我的到来、并已为我准备了一些饮食。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你们可以想象,这时候我确实感到惊慌。然而当我走下马车时,说是为我作了那些准备的人们,竟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和接待我。

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同小旅馆的老板娘试一试,看她能为我的计划做些什么事;因为我担心会发生最坏的情况,不能延误任何时间。于是我就请人召唤她进来,请她坐在我身旁。我说,“夫人,希望您会原谅我;但是我必须在任何可能阻拦我的人进来之前就把我的情况告诉您。我是个可怜、不幸的年轻人,值得您怜悯;如果您能帮我出主意和给予帮助,那就真是做了一件大慈大悲的好事。您看来是位很善良的女士,一定愿意对一个遭受压迫、清白无辜的人进行帮助。”

“是的,夫人,”她说,“我希望您猜想得正确,在您说话之前我已有幸知道这桩事情的某些情况。请把我的姐姐朱克斯喊来。”朱克斯!朱克斯!我心想,我听说过这个姓;只是因为那片刻间我太紧张,以致对各种事情一时都有点胡涂了。

那位邪恶的女人出现了;过去我只见过她一次,这时我害怕极了。我想,我现在的境况比在那位农民家里时更糟糕了。

这位邪恶的女人摆出一副自恃的神态走到我跟前,并吻了我。“瞧,妹妹,”她说,“这里是一位迷人的人儿!”同时仔细地打量我,我生平还没见过一位女人会这样看着我。

我默不作声,显得局促不安。但是,当我镇静下来时,我决心如有可能,就从她们那里偷偷地溜走;有一次我感到好像有点头晕,就以此为借口,要到花园里去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是那个坏蛋不相信我,不让我走出她的视线之外;我所见到的人仅仅是这个屋子里的人,我发现。他们全都听从这位可恶的朱克斯指挥,而且无疑已被她先争取过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迫不得已,只好极不情愿地跟她一道乘坐这辆马车再出发;因为她先前是跟一位男仆骑马到那个小旅馆的;在余下的旅程中,那位男仆一边牵着她的马,一边紧挨在我们的身旁;到了这个时候,我只好把恢复自由的各种念头全都打消了。

我想,为了糟蹋一个清白无辜、无依无靠、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儿,他们已经煞费心机。这个阴谋极为奸诈,策划得又很久了,因此我担心很难挫败它。于是我就向上帝祷告;我知道,当一切人为的努力归于失败时,上帝是能挽救我的;我决心信赖它。

你们从我下面的叙述中可以看到,这位朱克斯太太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相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看到我现在所写的信;啊,这真是要我的命!)

她在马车里不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脸,并紧握着我的手,说,“啊,您真漂亮,默不作声的宝贝。”有一次她想来吻我,但是我说,“我不喜欢这种举动,朱克斯太太,两个性别相同的人相互这么做不合适。”她厚颜无耻地放声大笑道,“说得很好,我发誓!这么说,您宁愿让异性的人来吻了?说实话,我赞赏您这一点!”

她放肆地用无礼的语言与不文明的举动来逗弄我,这并不足怪,因为她到我主人家里工作之前是一个小旅馆的客房掌柜。她在马车里不下二十次,话确实说得很出格,而且满不在乎;当她看见眼泪沿着我的脸颊一滴滴地往下淌时,她竟说,五个郡里最英俊最优秀的年轻人都爱上了我,我在精神上确实是很烦恼痛苦的;这话她说了两三次。

我发现我现在已落在一个拉皮条的恶女人手中;如果说,我跟善良的杰维斯太太在一起,人人都喜爱我时,我尚且感到担心,那么,现在我掌握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手中,我的眼前将会展现出一个多么可怕的前景啊!

啊,愿上帝保佑我吧,我该怎么办哪!我该怎么办哪!

夜间八点钟光景,我们来到了这座美观、宏伟、古老与幽静的宅第的庭院。迎面的宅第,四周有高大的榆树与松树,树皮是褐色的,树枝像点头似地摇摇摆摆,气氛阴森可怖,彷佛建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有一个冷僻幽静的地方,可以在这里为害作恶。我自言自语道,除非万能的上帝保佑我,否则我担心这里将是我被摧残糟蹋的地方。

我进屋时,由于疲乏,加上情绪沮丧,身体觉得很不舒服;朱克斯太太拿了一些烫热的酒(里面加了糖和香料)来,显得十分殷勤地欢迎我到那里去;当她出去吩咐把酒端上来时,邪恶的罗宾走进来对我说,“看到您的悲伤与痛苦,请求您原谅我参与了这件事情,请原谅一千次;请相信,这是派给我的差事,我感到很遗憾。”

“好得很,罗伯特先生!”我说,“我听说刽子手在执行命令时,通常都要请求那位可怜的人原谅,接着为他的责任辩护,最后再不动声色地去完成他的任务。但是你们全都知道,我不是罪犯;如果我能认识到,依从一位邪恶主人的意愿就是我应尽的责任,那么,我早就用不着您在这个卑劣的服务中去建功立业了。”

“您这样看这件事我感到很遗憾,”他说,“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全一样。”

“唔,”我说,“不管您的想法怎么样,罗伯特先生,在安排糟蹋我的这桩事情中,您已经忠心耿耿地扮演了您的角色;从长远来看,当您看到由此造成的危害时,也许您应该感到遗憾。当时您明明知道,我一直认为您是把我拉到我父亲家里去的;我只能再一次为您在这桩卑劣勾当中所扮演的角色而感谢您。愿上帝宽恕您!”

他走出以后朱克斯太太进来了。“您对罗伯特说了些什么?”她说,“这个蠢家伙都快要哭了。”她边说边哈哈大笑,好像蔑视他的悔恨。“我不担心您会仿效他的榜样,朱克斯太太,”我说,“我刚才对他说,他在欺凌我的事情中已扮演了他的角色;他现在对它已经无可补救了!因此他的悔恨对我已没有好处;但愿对他会有所教益。”

她口口声声喊我夫人,对我表示出我并不希望得到的尊敬;我告诉你们,这是因为在她看来,如果有朝一日我卑劣到给那位世界上迄今最邪恶的阴谋家当了夫人,那么我就会有权决定对她有利或不利的事情。卑劣的小人的确会丧失道义,去向那些得到不正当权势的坏蛋巴结讨好!这个女人就是这种卑劣小人;她怀着这样的目的,会把一个地位比她低下的仆人同事尊称为夫人,然而她却时常十分蛮横无礼,因为这才是她的本性。

“请您放心,夫人,”她说,“如果我竟成了伤害您的工具,那么我也会像罗宾一样,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他现在对它已经没有能力补救了,”我说,“现在是轮到您的份上来处理这件事了;您是否要出力帮助主人来糟蹋我,您可以作出选择。”“哎呀,您瞧,您瞧,夫人,”她说,“我的基本想法是,我必须对主人效忠尽责;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我可以做到的正符合您的要求,那我自然会那样去做;但您也要认识到,如果您的要求与主人的意愿一旦发生冲突,那么不管会发生什么情况,我还是要按照他给我的指令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