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四部 白凯琳
除了你自己外,没有人能够带给你平静。
──爱默生「自主」
第十六章
走道上传来的声响吵醒了凯琳。她眨眨眼睛,抵挡强烈的阳光,猛地坐直身躯,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但这个突然的动作却令她一阵酸痛。
她望向身侧,被褥凌乱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莎妮冲了进来,甚至没有敲门。「噢,凯琳!妳还好吧?曼克不肯让我走,不然我早就过来了。」
凯琳无法迎上莎妮的目光。「我很好。」她推开被单。她的睡袍被搁在床脚,一定是肯恩放的。
她套上睡袍,瞧见莎妮的身躯一僵。她一直在盯着被单上的血渍。「妳昨晚和曼克在一起?」她很快道,试图转移话题。
莎妮硬将视线扯离床上,不稳地道:「中校没有给我太多的选择,曼克睡在门廊上。」
「嗯,」凯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彷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样的夜晚睡外面还满清凉的。」
莎妮跟了上来。凯琳用洗脸盆里的水盥洗,凝重的沉默悬在两人之间。
莎妮首先打破沉默。「他伤害了妳吗?妳可以告诉我的。」
「我很好。」凯琳忙道──太过匆促了些。
莎妮坐在床边。「我从不曾告诉过妳。我不想要,但现在……」
凯琳转过头。「哪里不对劲了?」
「我──我了解……被男人伤害是什么样子。」她绞着交叠在膝上的手。
「噢,莎妮……」
「我十四岁时的第一次,他──他是个白人。事后我想死,我感觉好骯脏。一整个夏天,他总是可以找到我,无论我多努力躲藏。『女孩,』他总是喊道。『妳,过来这里。』」
凯琳的眼里盛满了泪水。她冲到莎妮身边,跪在她的旁边。「我好抱歉──我一直不知道。」
「我不想要妳知道。」
她拉着莎妮的手,覆在面颊上。「妳不能去找我的父亲,告诉他发生的事吗?」
莎妮的鼻息翕动,她抽回手。「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白人总是知道他们拥有的奴隶女人发生了什么事。」
凯琳很庆幸她还没有吃东西,不然她一定会全部吐出来。她听过传闻,但她总是说服自己那种事不会发生在「日升之光」。
「我告诉妳这些不是要让妳哭泣。」莎妮用拇指拭去她的泪水。
凯琳想起过去几年来,她一直为南方辩护内战不是为了奴隶,而是攸关各州的自主权,但现在她知道她一直都是在逃避事实。「那是错误的──彻底的邪恶。」
莎妮站起来,离开床边。「我尽力将它们拋到过去,我现在担心的是妳。」
凯琳不想谈自己。她转向水盆,表现得世界仍和昨日一样。「妳不要担心我。」
「我瞧见他抱妳进屋时他的表情。不必太多想象力就知道妳一定很不好过,但听我说,凯琳,别把所有的丑陋关在自己心里。妳必须在它改变妳之前,将它释放出来。」
凯琳试着想她要怎么说,特别是在莎妮所透露的一切后。但她要怎样谈论自己甚至不明白的事?
「不管它有多么可怕,」莎妮道。「妳都可以和我谈。我都能了解,甜心。妳可以告诉我。」
「不,妳不了解。」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知道──」
「不──妳不。」凯琳转过身。「它并不像发生在妳身上的那么丑陋,」她柔声道。「它一点也不丑陋、或可怕──或那样的。」
「妳是说他没有──」
凯琳用力吞咽,点了点头。「他有。」
莎妮的脸色变得灰白如纸。「我──我猜我不应该……」她已说不出话来。「我得回厨房去了。白蒂昨天不舒服。」她衣裙窸窣地离开了房间。
凯琳注视着她的背影,内心愧疚不已。她自衣柜里挑了第一件看到的衣服穿上。她的银发梳被烧坏了,她由抽屉里随便找了条草绿色的缎带系住长发,也不管它和衣服的颜色根本不配。
她刚出到玄关,前门就打开了。肯恩和杜小姐走了进来,杜小姐用力拥抱住她。
「噢,我亲爱的亲亲!这真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真的!想想,妳和中校彼此钟情,而我竟然不曾怀疑过!」
这是她首次听到杜小姐心甘情愿地称呼肯恩中校。她仔细审视着她──这也给予她借口,避免望向肯恩。
「我已经责备过中校不该一直瞒着我。我也该数落妳一顿的,但我实在太快乐了,」老妇人以手摀着胸口。「瞧瞧她,穿著粉红色的缎料礼服,如此清新美丽──不过妳绑发的缎带或许该换个颜色,甜心。噢,我得去找白蒂,要她做个蛋糕。」她在凯琳的面颊很快地啄了一下,便朝厨房走去。
她的脚步声远去后,凯琳被迫望向她的丈夫,而她感觉就像望着个陌生人一般。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神疏远。两人昨夜共享的热情彷佛是她想象出来的。
她在他的脸上搜寻着柔情的痕迹,想要确定昨夜的一切对他是重要的。但什么都没有。一阵寒意窜过她的身躯。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她太愚蠢了,才会有所期待。然而她还是觉得被背叛了。
「为什么杜小姐喊你『中校』?」她问道,因为无法问出她真正想问的。「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将帽子丢在桌上。「我告诉她我们结婚了,我指出如果她要继续相信我是李将军,她就得接受妳嫁给一名重婚者的事实。毕竟,李将军已结婚多年了。」
「她怎么反应?」
「她接受了我不是李将军的事实──特别在我提醒她,我在军中的辉煌纪录同样值得骄傲后。」
「你在军中的辉煌纪录?你怎么能够这样惊吓她?」
「她没有受到任何惊吓。她很高兴听到我在贝将军的麾下如何英勇应战。」
「贝将军为南方而战。」
「妥协,凯琳。或许终有一天,妳会学到它的价值,」他走向阶梯,又停了下来。「我会在一个小时后前往查理斯敦。如果妳有任何需要,曼克可以照顾妳。」
「查理斯敦?你今天就要离开?」
他的眼神嘲弄。「妳预期着蜜月吗?」
「不,当然不。但你不认为这会显得有些奇怪,你这么快离开,在我们──我们的婚礼之后?」
「妳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的想法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到杜小姐和她的蛋糕,」她的怒气被挑起了。「去查理斯敦吧!去地狱吧,看我在不在乎!」
她越过他身后,大步走出屋子,心里有一半预期他会追来──希望他会。她想要和他大吵一架,将她的不快乐怪罪于激烈的争吵,但前门始终紧闭着。
她来到屋后的橡树,以头抵着树干。她要怎样捱过成为他妻子的生活?
接下来数天,她总是尽可能远离屋子。天一亮,她就换上长裤,骑着「诱惑」,奔驰过农场的每一寸土地──只除了纺棉厂。她和女人谈论花园,和男人谈论棉花,走在绵延不尽的棉花田埂里,直至午后的阳光迫使她到树林或池塘边寻求庇护。
但池塘边已不再是庇护所,他也毁了那里。她坐在柳树下,想着他如何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钱,最后还有她的身体──只不过后者是她自愿给予的。
一天又一天过去。凯琳从不是懦夫,但她实在找不出勇气面对访客,便将他们全推给杜小姐。虽然她不认为罗牧师夫妇会将婚礼的可怕经过说出去,但她在匆促间嫁给一名北佬已足够让人们揣测纷纭,扳着指头数日子。更难堪的是,她的丈夫在婚礼的次日就拋下她,而且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只曾同意接见访客一次。那是在星期六下午,露西宣布先生来访。莱登知道她对肯恩的感觉,他一定了解她的这桩婚姻是被迫的。或许他可以设法帮助她。
她迅速将长裤换成洋装,快步下楼。他起身致意。
「白太太,」他拘谨地行礼。「我来恭贺妳的新婚,并代我的母亲和姊妹致上祝福之意。祝福妳和白中校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歇斯底里的笑声已涌到凯琳的喉间。这真像他的作风,表现得彷佛他们只是点头之交。
「谢谢你,布先生。」她勉强用和他同样的语气道。骄傲促使她扮演完美的女主人的角色,将在谭夫人学院的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言不及义地聊了礼节上规定的二十分钟──彷佛他们从不曾论及婚嫁──布莱登准时起身告辞。凯琳送客时松了口气,纳闷自己为什么一直拒绝承认他根本是个白痴。
当晚她窝在起居室的大椅子上,膝上放着已被翻烂的「爱默生文集」。对面的桃花心木桌上放着莎妮的家用帐簿。肯恩会预期她接手管家的事宜,但莎妮不会喜欢的,凯琳也没有兴趣。她不想当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只想当这片土地的女主人。
夜深沉,凯琳陷入更深的沮丧里。现在肯恩可以为所欲为地处置她的农场,而且她根本无力阻止。他在乎纺棉厂远胜过棉花田。或许他甚至会决定开一条路,将棉花田切割成两半。而且他是个赌徒,万一他将她的信托基金里的钱挥霍精光呢?万一他决定卖掉土地,换取现金呢?
走道上的钟敲了十二下,她的心思也愈来愈阴郁。肯恩一直是个浪子。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再过多久,他就会决定卖掉「日升之光」,流浪到其它地方?
她试着告诉自己「日升之光」暂时算是安全了。肯恩一心放在建厂上,短期内不可能做出太激烈的改变。即使这有违她的本性,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是的,「日升之光」安全了,但是她呢?每当他碰触她时,她血管里沸腾的热血呢?或是每次看到他时,窜过她全身的战栗呢?历史又重演了吗?韦家人的血总是被白家的人吸引,就像先前的一对曾经几乎毁了「日升之光」一样?
「白凯琳,妳怎么还没上床睡觉?」杜小姐站在门口,睡帽歪斜,忧虑地皱着脸庞。
「只是心情烦躁,很抱歉吵醒了妳。」
「我给妳一些鸦片酊吧,亲爱的。它可以帮助妳入眠。」
「我不需要。」
「妳需要好好休息,凯琳。别固执了。」
「我很好。」她带着杜小姐上楼,但柔拉一再坚持,最后凯琳勉强喝了几茶匙的鸦片酊,才得以脱身离开。
她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鸦片酊引起的幻象不断纠缠着她。将近黎明时,一头雄伟的金色狮子走向她。她摄入他强烈的雄性和丛林气息,但她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将手指插入他的鬃毛里,将他拉近。
狮子化身成她的丈夫,对她低诉着爱的话语,开始爱抚她。她隔着梦境触摸到他的肌肤,它们就和她的一样温暖潮湿。
「我将充满妳。」她梦境里的丈夫道。
「好的,」她喃喃。「噢,好的。」
他进入了她,她的身躯彷佛着火了。她跟随着他移动,攀升到情欲的高峰,就在火焰爆发之前,她唤出他的名字。
次日清晨醒来后,她仍感到鸦片酊的昏沉药效。她仰望着头顶金、绿色的帏幔,试着甩去药效。昨晚的梦境似乎再真实不过……狮子在她的手下变成了──
她猛地坐直身躯。
肯恩站在洗脸盆边,刮着胡子,只在臀部围了条浴巾。「早安。」
她怒瞪着他。「回你的房间去刮胡子。」
他转过身,刻意盯着她的胸脯瞧。「这里的景致比较好。」
她蓦地明白被单已落到腰间,急忙拉到下颚。又瞧见她的睡衣凌乱地弃置地上,倒抽口气。他反而笑了。她连忙探头到被单底下。
斩钉截铁的事实──她双腿间的潮湿并不是自己的想象。
「昨晚妳就像只野猫。」他懒洋洋地道,语含笑意。
他则是狮子。
「我被下了药,」她反驳道。「杜小姐硬要我喝下鸦片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么妳只能相信我说的话了。昨晚的妳是如此甜美、温驯,对我百依百顺。」
「究竟是谁在作梦了?」
「我只是享用属于我的,」他得意地道。「幸好妳的自由已成为过去,妳明显需要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管束。」
「你明显需要有人送你一颗子弹。」
「下床,穿好衣服吧,老婆。妳已经躲藏太久了。」
「我没有躲藏。」
「那可不是我所听到的,」他洗净脸,用毛巾擦干。「昨天我在查理斯敦遇到了我们的邻居,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妳一直拒绝接见访客。」
「很抱歉,我没有心情听别人嚼舌根,谈论我嫁的北佬在婚礼次日就拋弃了我。」
「那的确很气人,不是吗?」他丢开毛巾。「我别无选择。工厂必须立刻重建,才能赶得上这一季的棉花收获。我必须去购买木头和重建的工具,」他朝门口走去。「我要妳在半个小时内穿好衣服下楼,马车正在等着。」
她狐疑地望着他。「做什么?」
「今天是星期日,白先生和白太太要上教堂。」
「教堂!」
「没错,凯琳。今早妳必须停止表现得像个懦夫,面对所有的人。」
凯琳跳了起来,连着被单一起。「我这辈子从不曾表现像个懦夫!」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消失在门后。
她拒绝对他承认,但他说得对。她不能再像这样躲下去。她低咒一声,掀开被单,梳洗更衣。
她决定穿刚到「日升之光」的第一天所穿的蓝色勿忘我礼服。她将长发绾成个蓬松的髻,罩上淡蓝色丝缎,并戴上她痛恨的结婚戒指和月石耳环。
这是个温暖的早晨。「日升之光」的马车抵达教堂时,几乎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白肯恩和他的新娘。肯恩先扶杜小姐下车,之后是凯琳。她优雅地步下马车,当肯恩要放开她的手臂时,她像小鸟依人般偎向他,对他展开个娇媚的笑容。
「太会作戏了吧?」他喃喃。
她对他嫣然一笑,低语道:「我才刚开始──你可以下地狱去!」
齐太太先来到她的身边。「噢,凯琳,我们都没料到今天早上会看到妳。妳和白中校突如其来的婚事令我们全都大吃一惊。妳说不是吗,爱雯?」
「的确。」她的女儿紧绷地回答。
齐爱雯的表情表明她早已看上肯恩,即使他是个北佬,而她一点也不喜欢输给像韦凯琳这样的野丫头。
凯琳整个面颊贴在肯恩的手臂上。「噢,齐太太、爱雯,妳真会调侃人。相信整个郡里只要是有眼睛的人,早就可以看出我和白中校的感情,只不过身为男性的他比女性的我更擅长隐瞒。」
肯恩发出像呛到的声音,连杜小姐都拚命眨眼。
凯琳叹了口气。「噢,我曾一再抗拒我们之间的吸引力。毕竟,中校是个北佬入侵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最邪恶的敌人。但正如莎士比亚所写的:『爱征服了一切』。你说是吗,亲爱的?」
「我记得那是维吉尔写的,亲爱的,」他嘲涩地道。「不是莎士比亚。」
凯琳朝齐家母女展开笑容。「他真是太聪明了,不是吗?妳们绝没料到北佬也会懂得这么多吧?他们多数人都是脑袋空空。」
他状似亲昵地轻压她的手臂,只有凯琳知道他是在警告她。
她用扇子搧脸。「老天,真的好热。亲爱的,我们进教堂吧,里面比较阴凉。今早我一直热得很不舒服。」
话一出口,十几双眼睛齐望向她的腰间。
这次轮到肯恩语含笑意。「当然,亲爱的,我立刻护送妳入内。」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上台阶,彷佛她是只易碎的花瓶。
凯琳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注视她的背,似乎可以在心里听到他们计算月份。让他们去算吧!她告诉自己。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直到她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 独家OCR ☆
似乎自有记忆以来,巫觋女人就住在原属于布家土地的一间破烂小屋里。有人说布莱登的祖父老奥菲在纽奥良的奴隶市场里买下她,也有人说她出生在「长青园」,而且拥有部分的印地安血统。似乎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多大岁数了,也似乎没有人知道她的本名。
无论是白人或黑人,郡里的女性前后都曾经找过她。她会治疗肿疣、预测未来、做出爱情药,以及决定未出生的婴儿性别。只有她能够帮得了凯琳。
「午安,巫觋女人。我是韦凯琳──现在是白凯琳了,韦嘉瑞的女儿。妳记得我吧?」
门打开了一道缝,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容探头出来。「噢,韦嘉瑞的女儿──妳已经长大了,」老妪干笑道。「妳老爹肯定正在地狱里被火烧。」
「妳或许是对的。我可以进来吗?」
老妪离开门边,凯琳走进这塞满了瓶瓶罐罐、吊着各种药草的房间里。巫觋女人搅动炉灶上正在熬煮的某种菜汁,一面喃喃哼着很像咒语的字句。
凯琳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早上在教堂里,她就一直想着如果有了孩子要怎么办。孩子会使她被束缚在肯恩的身边一辈子,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必须及早预防。只要没有孩子,或许某天将会有奇迹发生,她可以重获自由。
由教堂一回到屋子,肯恩立刻不见踪影,但凯琳一直等到下午杜小姐回房午睡后,才得以脱身。
老妪终于停止喃喃朗诵。「孩子,妳该将妳的问题交给耶稣基督,那一来妳会觉得好许多。」
「我不认为耶稣能够帮得了我。」
老妪翻眼向天,格格地轻笑。「主呀,你听到这个孩子说的话吗?她认为你帮不了她。她来找老巫觋求助,却认为你的儿子无法帮她。」她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用围裙的一角擦拭。「这个孩子她真是太年轻了。」
凯琳轻触老妇人的手。「我只是必须要确定,巫觋女人。我不能有孩子,因此才来找妳。如果妳能帮助我,我会给妳优渥的酬劳。」
老妇人收住笑声,转向凯琳,首度认真地看着她。「孩子是天主的祝福。」
「那是我不想要的祝福。」她绞着手。「在我小时候,我曾听奴隶女人说妳可以帮助她们不要有小孩,即使妳可能因此被处死。」
老妇人的黄眼睛瞇起。「奴隶女人的小孩会被卖掉。但妳是个白人,妳不用担心妳的孩子从妳的怀中被夺走,妳再也看不到他们。」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能有小孩──现在不能。」
老妇人再次吟咏起来。「基利是有疗效的……基利可以让伤口疗合……」
凯琳走到窗边。没有用,老妇人拒绝帮她。
「那个北佬──他有着邪恶,但也有着善良。」
「很多的邪恶,极少的善良──我认为。」
老妇人格格地笑道:「像他那样的男人有很强的种子,老妇人需要很强的药来对抗他的种子。」她走向木架上的瓶瓶罐罐,找了好一晌后,终于挑出一个。她倒了大量灰白色的药粉在空果酱罐里。「加一点药粉在水杯里,在他办完事后的次日清晨喝下。」
凯琳接过罐子,感谢地拥抱老妇人。「谢谢。」她掏出一叠纸钞,塞给老妇人。
「照巫觋女人告诉妳做的就没错了,小姑娘。巫觋女人知道怎样做最好。」她再度格格地笑着,回到火前,搅动药汁,彷佛知道某种只有自己晓得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