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康贝子爵夫人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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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诺尔离开康贝夫人径自回家了。进了门发现娜农在屋子当中,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卡诺尔苦笑着朝娜农走去,快到跟前时.娜农伸过一只手,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原谅我,”娜农说,“请你原谅我,卡诺尔?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是我给你活动了这么个苦差事。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就是我害了你。我自私,光想自己不顾别人。别管我,你走吧!”
卡诺尔轻轻扶起了娜农。
“甭管你!”卡诺尔一惊,“我办不到!娜农,我办不到!我很敬重你,我起过誓,我要保护你,搭救你。如果救不了你,我就不想活了。”
“卡诺尔,你说的可都是心里话?不犹豫?不后悔?”
“那当然。”卡诺尔微笑着说。
“谢谢,我的好朋友,谢谢。你知道,这条命我是珍惜的,今天就把它毫无怨言的献给你,因为我今天才知道你帮了我的忙。旁人能给你金钱,我的财物难道就不能属于你?旁人能给你爱心,难道世上有像我一样爱你的女人?旁人能使你加官进爵吗?当心,有人要向你发动进攻:干脆,我们自己招兵买马,储备枪支弹药,全力以赴自救自卫。我呢,我为我的爱情而战;你呢,你为了你的荣誉而战。所以你必须打败他们,我勇敢的卡诺尔,你要让王后亲口说,她手下的官兵中数你最勇敢。至于你提的问题,就由我来负责吧。你日后发达了,功成名就了,要我还是不要我,随你的便吧。我将靠回忆聊以自慰。”娜农一边说,一边看卡诺尔,期待卡诺尔对她的话有所反应。女人向来要求对夸大其辞的话有答复,也就是说言辞激昂离奇的答复。而卡诺尔却伤心地低下了头。
“娜农,”他说,“只要我在圣乔治岛,你永远不会吃亏,永远不会受委屈。放宽心好了,你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谢谢,”娜农说,“虽然这不是我全部的要求。”接着又低声说:
“唉!我完了,他不爱我。”
卡诺尔突然发现娜农赤热的目光似闪电般的明亮,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表明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
“我们好就好到底,”卡诺尔思忖着,“否则就太不象话了。”
“过来,娜农,”卡诺尔说,“你过来,我的朋友。拿上帽子,披好大衣,出去吹吹晚风对你有好处。我可能随时遭袭击,我得去巡夜。
娜农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照卡诺尔吩咐,穿好大衣,戴好帽子,相随去巡夜。
卡诺尔是个名副其实的军事家。他参军时几乎还是个毛孩子,对待打仗做过认真的研究,因此,他不仅以司令官的身份外出巡视,而且以工程师身份下去指导。见他大驾光临,官兵们以为是首长来检阅,一拨又一拨接受有关攻防韬略的考问,都把这位年轻人视为经验丰富的统帅;资深军官们对他说话都带三分敬畏。他们对他有看法的事仅一件:下命令时口气软,讯问时过分客气。他们怀疑这种客气掩盖着内心的懦弱。人人感到大敌当前,长官的指令得到迅速及时贯彻,使官兵能相互了解。一支工程兵已于日间到达。卡诺尔下令即刻开始修工事。娜农想把卡诺尔拖回要塞休息,不让他熬夜,但未能如愿。卡诺尔继续他的夜巡不说,连她也给客气地打发走了。随后,卡诺尔又派出三、四名侦察兵。他们都是中尉举荐给卡诺尔的,他们曾在中尉手下干得不错。卡诺尔安排停当之后,返回来躺在石堆上监工。
卡诺尔看着一上一下铲地的铁锹镐头,脑子里不是想白天发生的事,就是回忆自见到康贝夫人以来围绕着他所发生的种种怪事,而把他的正事抛在了脑后;奇怪的是他的心思并未远走高飞;他觉得从此时此刻起,他才开始真正存在了。而在此之前,他一直生活在一个品性低劣,感觉不全的世界里。现在,他的生活里有了阳光,一切为之焕然一新。在这柳暗花明的时刻,娜农,可怜的娜农,她死心踏地献身于另一种爱情。这种爱情同那些进入生活并完全占领生活的爱情一样,一诞生就很有力量。
因此,卡诺尔经过喜忧参半的思考之后,觉得康贝夫人爱他,做个言而有信的人无疑是他义不容辞的义务。他对娜农的友情与他的决定毫不相干。可怜的娜农!卡诺尔把他对她的爱情说成是友情。爱情式的友情用不了多久就成了冷淡与无情。
娜农没有心思上床睡觉,也在熬夜。为了不被人发现,披了件风衣,伫立在窗前。娜农站在窗前不是欣赏穿云透雾的月亮,凝眸夜风吹拂下的参天白杨,眺望雄伟壮丽的加隆河―加隆河不太象是犯上作乱的叛徒,倒颇像一名给大泽纳贡的忠诚奴隶―而是关注着进展缓慢、耗时费力的战备工程。在她情人的脑子里,这战是针对她而备的。所以她把映在石头上的影子,蜷在风灯前不动的那个人影都看成是她往日幸福的魂灵。
从前的她,精力充沛,踌躇满志,机灵精巧,而如今的她,把这一切都给丢掉了。她的感官受了她不幸意识的刺激,仿佛更加敏锐;她感到她情人心底爱情在萌发,就像上帝中广阔的天空感觉大地深处有芳草发芽一样。
天亮以后,卡诺尔才回到他的住处。娜农回她的住处比较早些,卡诺尔没有看见,自然不知道她一夜没有合眼。卡诺尔细心穿戴好,重新集合队伍,着重视察竖立在加隆河左岸的炮台,下令用铁链封住小港口,部署数艘载有轻重火炮的船只,检阅了部队,作了鼓舞士气的热情讲话,忙完到家刚10点钟。娜农一直在乐呵呵地等着卡诺尔。因为这不是以前那个妄自尊大,蛮横无理,使起性子来连埃珀农先生都怕的那个娜农,而是一个腼腆的情妇,一个胆小如鼠的女奴。她不再强拉人家爱她,而只求允许她爱人家。
白昼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只有那两个年轻人有各自的不同心事。卡诺尔派出去的侦察兵陆陆续续返回营地,没有搞到一条确切的情报,只说波尔多乱得一蹋糊涂,肯定要出什么事情。
这是康贝夫人捣的鬼。她回到波尔多后,完全隐瞒了意外事件的细节,把结果传达给了勒内。波尔多人强烈要求占领圣乔治岛。民众纷纷自愿提出参加战斗,而地方官员以无指挥官和正规军为由横加阻拦。勒内乘机力荐二位公爵及其部队。勒内的建议立即得到热情的采纳,甚至连前天投标赞成关闭城门的人都叫嚷着招请他们来。
勒内火速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亲王夫人,亲王夫人马上召集她的顾问们商讨对策。
克莱尔借故劳累,没有参加任何对付卡诺尔的决策会议,而躲在屋里尽情地涕哭。
民众的怒吼声,在克莱尔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声音都把矛头指向卡诺尔。
不一会儿,鼓声震天响:集合队伍,市政官员给愿要武器的民众发放枪只弹药。大炮拖出军械库,配发了火药,200艘船准备就绪,只待加隆河夜里涨潮后溯流而上,3000名士兵沿加隆河左岸前推进,准备发动地面攻势。
海军由有勇有谋的议会参事埃斯帕涅指挥,陆军由拉罗谢富科先生统帅进城。布庸公爵先生将率领另外1000人于第三天到达。拉罗谢富科公爵先生不想让同僚参加战斗,于是尽其所能提前进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