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娜农·德·拉蒂格 15

15

我们说过,我们新制造出来的6个贵人骑着好马,他们的马比那些上午来的骑士的马精神饱满。他们很快就混进了打猎人群中,无可争议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大多数客人来自于不同的省,互不认识,闯入者一旦进了猎场,就会被看作是客人。

如果这几个新来的人排列成行,如果他们只是越过了他人.混在管犬人和领犬军官之中,那么一切都会很好进行了。可是他们并不是这样。没过多久,科维尼亚好象认为这次打猎活动是为了他而举办似的,他从一个管犬仆人手里夺取猎号.那仆人不敢违抗,他冲向管犬人最前面,与领犬军官交错而过.横穿树林与矮丛,胡乱吹着猎号,混淆发现猎物的号声和逐出猎物的号声,混淆吹号报告猎物出林与报告又将猎物赶回林中。他骑的马硬往猎犬身上踏.撞翻管犬仆人.风骚地向奔跑中遇见的女人们打招呼。他又发誓、又喊叫,当他看不见女人们时,他就自己生气。终于快要抓到一只黄鹿了,那东西横穿一个大池塘,陷人了绝境。

“好了!好了!”科维尼亚叫道,“黄鹿跑不出我们的手啦!该死的:我们要捉住它了。”

“科维尼亚,”紧跟在他身后的费居宗说.“科维尼亚.你会使我们几个都被赶出门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收敛一点吧!”但是,科维尼亚什么也没听见,看到黄鹿在猎犬前面跑,他跳下马,抽出剑,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啊哈!啊哈!”

他的几个同伙都不象费居宗那样谨慎,受他的鼓舞,都准备扑向猎物。这时,捕猎总管用大刀将科维尼亚挡住说;“慢点,先生,是亲王夫人领导狩猎。因此要由她来砍断黄鹿的脖子,或者由她把这荣幸让给她想给予的人。”科维尼亚被粗暴的警告唤醒了,他相当不愿意地退缩了。他突然发现一群猎人包围住一只猎物,他得停5分钟才能赶上去。那些人把猎物围在中间。猎物退到一棵橡树下,所有的猎犬围着橡树,向它猛扑过来。

与此同时,人们看到亲王夫人先于昂格伊安、其他贵族男士与努力追随亲王夫人的贵妇们赶过来。她很激动,大家明白她想以这次战争演习为真正的战争做准备。

亲王夫人走到包围猎物的人们跟前,停了下来,用威严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看到科维尼亚及其伙伴们被管犬人和狩猎军官们用怀疑不安的目光盯着。

狩猎总管手握大刀,走近亲王夫人。这是一把亲王过去常用的刀,刀口是最优质的钢材,刀柄是镀金的。

“殿下认识这个人吗?”他用眼角瞟着科维尼亚低声问。

“不认识,”她说,“不过他能进来,大概认识什么人。”

“他一个人也不认识,殿下,我问过的人都说今天第一次看见他。”

“可是,他没有口令,是进不了栅栏门的!”

“当然不能,”狩猎总管又说,“不过,我斗胆建议殿下要有所提防。”

“首先要弄清他们是什么人,”亲王夫人说。

“一会儿就会弄明白的,夫人,”陪在亲王夫人身旁的勒内带着一惯的微笑说,“我分别派出一个诺曼底人、庇卡底人和布列塔尼人去察访,这是重大的事情。眼下,殿下装作好象对他不留意,或者他被我们忘记了.”

“你说得对,勒内,我们还是打猎吧.”

“科维尼亚,”费居宗说,“我以为,问题在于我们到了圣地。我们不要错过表现机会。”

“你这样想?”科维尼亚说,“啊!的确活该!我想看捕捉猎物的场面,不管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一个壮观场面,我知道得很清楚,”费居宗说,“可是,我们为了看这狩猎场面,会付出比在勃艮第旅馆更高昂的代价。”

“夫人,”狩猎总管将刀呈给亲王夫人时说,“殿下想把杀死猎物的荣幸赐给谁呢?”

“我将这种荣幸留给我自己,先生,”亲王夫人说,“我这种地位的女人应该习惯于动刀动枪和看到血流满地。”

“纳米尔,”狩猎总管对火枪兵说,“准备。”

火枪兵出列,手持火枪往前,离猎物20步远停下来。这么做是为了用子弹把猎物打杀,因为有时黄鹿被逼急了会伤人的,不等夫人到跟前,早就会向她猛冲过去。

亲王夫人跳下马,握住大刀,眼睛直盯盯望着,双颊火红,嘴唇半开,奔向猎物。这东西几乎全被猎犬围住了。好象盖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毯子。大概这畜牲认为,它不会死于这个美丽的亲王夫人之手,它曾吃过用这双手喂过的东西,因此它跪在地上,试图动弹一下,流出大滴眼泪,雄鹿、黄鹿和麂子在快死时都会流泪。可是它巳经没有时间了,被阳光照得闪光的长刀全捅进了黄鹿的咽喉,热血喷洒到了亲王夫人的脸上。黄鹿翘了翘头,痛苦地哀鸣一声,最后以抱怨的目光看了看美丽的女主人,倒下去死了。

这时,所有猎号齐奏死亡曲,喊叫声连成一片:亲王夫人万岁!骑在马上的小亲王少爷十分激动,快活地拍着手。勒内走近亲王夫人。

“亲王夫人,要不要我对你说,你在杀可怜猎物的脖子时想到了谁。”他仍带着一惯的微笑说.

“是的,勒内,请讲,你会让我高兴的.”

“你想的是马扎兰先生,很想让他处在那只黄鹿的位置上。”

“是呀!”亲王夫人叫道,“正是这个,我毫不怜悯地杀死他,我向你发誓,但是,的确,勒内,你是个巫师.”

然后,她转身面对其他随从说:

“现在狩猎巳经结束,先生们,请跟我走,现在天太晚了,无法再进攻一只黄鹿了,况且晚饭在等着我们.”

科维尼亚以优雅的动作答应了邀请。

“那么,上尉,你怎么办呢?”费居宗问。

“我当然接受!你没看见正如我说过的那样,亲王夫人刚才邀请我们吃晚饭嘛。”

“科维尼亚,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相信我,”中尉说,“不过,我若是你,就会再从我们打开的缺口处走掉。”

“费居宗,我的朋友,你天生的洞察力总使你失误。你没有注意到那个身穿黑衣,笑起来象狐狸,不笑时象摧子的人已发布了命令。费居宗,缺口在保留着,从那里走就是说我们想从哪儿进来,再从哪儿出去。”

“可是,我们会变得怎么样呢?”

“请放心!……我对付一切……”

听了这种保证,6个冒险家走进贵族们的行列之中,顺着向城堡的路走去。

科维尼亚并没有搞错,有人一直在注意着他们。勒内走在旁边,他右边是狩猎总管,他左边是孔代家的总管。

“你们肯定,没有一个人认识这几个骑士吗?”勒内问。“没有一个人。我们问过50多个人,回答是一样的:大家对他们都完全陌生。”

那个诺曼底人、庇卡底人和布列塔尼人相继回来向勒内汇报,没打听到更多的东西。只是那个诺曼底人发现了猎场围墙打开了一个缺口。他是聪明人,便派人到那里看守着。“那么,”勒内说,“我们要采取最有效的方法,不要让一小撮间谍使我们白白赶走百十个正直的贵族人士……请注意,你,总管先生,在骑马人进的院子和长廊里,不许一个人走掉……你,狩猎总管先生,走廊的门关上后,安排12人荷枪实弹值班,若出事情……现在你们走吧,我要盯住那几个人不放。”另外,勒内完成自我规定的任务并不困难。科维尼亚及其伙伴没有想逃跑的样子。科维尼亚走在前排,优雅地卷着胡子。费居宗跟在他身后,被他的承诺说得放心了,因为他太了解他们的头头了,如果这地方没有第二个出口,他就不会让自己进去;至于巴拉巴和其他三个伙伴,他们跟随中尉和上尉走,不想别的,只想等待着他们的美好晚餐。总之这些个全副武装的人,出于对他们头头处事能力的满怀信任,精神上十分放松。

一切象顾问勒内所预料的那样,并且按他的命令在进行。亲王夫人坐在大客厅的华盖之下,她的儿子坐在旁边。大家互相观望,她曾许诺准备好了晚餐,但现在的样子象是要作讲演。

的确,亲王夫人站起来讲话了。她的讲话拖得很长。这一次,克莱芒斯·德·梅耶一布雷泽不讲究分寸了,猛烈攻击那个马扎兰,而出席者一想到对亲王们的人身侮辱,就是对法国所有贵族的侮辱,心里都很激动。如果他们取得胜利,还可以向宫廷提出更好的条件,因此亲王夫人的讲话被打断两三次。他们高声喊叫发誓,忠于显赫的孔代家族的事业,援助这个家庭从马扎兰想迫使它沦落的屈从中解脱出来。

“因此,”亲王夫人在结束讲演时大声说,“先生们,这是表现你们勇气的竞争机会,这是你们仁慈的心对我身边的孤儿奉献忠诚的时候……大家是我们的朋友,至少你们是作为朋友到这里来的……你们能为我们做些什么呢?”

在一阵严肃沉默之后,开始出现了最伟大、最动人的场面。

贵族中的一员弯下腰,对亲王夫人恭敬地施礼道:  “我叫热拉尔·德·蒙塔朗,我带来我的4个贵族朋友。我们共有5支好剑和两千比斯托尔,供亲王先生使用……这是我们的债券书,由拉罗谢富科公爵先生签过名。”亲王夫人点头致谢,从捐赠人手中接过债券书,递给勒内,对这几个贵族示意到右边去。

他们刚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来,又有一个贵族人士站起来。

“我叫克洛德·拉乌尔·德·莱萨,克莱蒙伯爵,”他说,我带6名贵族朋友来,我们每人捐一千比斯托尔,请求殿下笑纳……我们有武器和装备,只给一点日常用军饷就行了……这是由德·布庸公爵先生签书的我们的债券书。”

“先生们,请到我右边就座,”亲王夫人接过德·布庸的信,象刚才那样看了看,也递给了勒内,然后说,“请相信我的感激之情。”

那几个贵族人士听从亲王夫人的话,到右边坐下来。“我叫路易·费迪南·德·洛热,迪拉伯爵,”又有一个贵族人士说,“我来这里,既没带人,也没有带来钱,只带了一把佩剑,曾用它在敌人中杀开一条血路,因为我当时被围在贝勒加德。这是我的由蒂雷纳子爵先生签名的信誉书。”

“过来,过来,先生,”亲王夫人一手接过信誉书,另一只手让他去吻,“过来,到我身边来,我让你作我的一名下士.”所有贵族人士都照这样做了,每个人都带来了信誉书,或者是拉罗谢富科先生签书的,或者是德·布庸先生,或者是德·蒂雷纳先生签书的;呈上信,然后到亲王夫人右边入座,当右边坐满后,亲王夫人让他们到左边坐。

这样一来,大厅后边的人越来越少。不大一会儿,只剩下科维尼亚和他的伙伴们了。他们成为孤零零的一群。大家都低声不信任地嘟哝着,用气愤与威胁的目光翻眼看着他们。勒内向门口丢了个眼色,门被关上了。他知道门后立着狩猎总管和12名武装好了的士兵。于是,勒内把目光收回在这几个陌生人身上。

“你们,先生们,”勒内说,“你们是什么人?请通报姓名,请对我们拿出信誉书,可以吧?”

以费居宗的聪明,足可以想见事情的结局不妙,他脸上现出不安的神色。这种不安渐渐传染给了他的其他伙伴,他们象勒内一样,看了看门口。可是这几个陌生人的头目,仍威严地披着大衣,一点也不惊慌。他听到勒内的提问,向前跨出两步,十分优雅地向亲王夫人施了一礼。

“夫人,”他说,“我叫罗兰·德·科维尼亚,我带来5名贵族人士为殿下效力,他们是居耶纳一流家庭的子弟,但是他们喜欢隐姓埋名。”

“可是,你们到尚蒂利来,总不会没有人写推荐书吧,先生们?”亲王夫人为最终可能导致逮捕这6个可疑人物的可怕争吵而激动,又追问一句:“你们的信誉书呢?”

科维尼亚象承认问得正确的人那样躬身点头,在短上衣中摸了摸,取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深深鞠躬,递给勒内。勒内将纸打开,刚才因害怕而紧缩的脸立即眉开眼笑了。在勒内看这张纸时,科维尼亚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所有在场的人。

“夫人,”勒内低声俯在亲王夫人的耳边说,“请看这是怎样的财富:埃珀农先生的空白证书!”

“先生,”亲王夫人说,她笑得很迷人,“谢谢,为了我丈夫,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儿子,我表示三次感谢!”

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先生,”勒内说,“这件东西太珍贵了,你把这东西给我们,是不会没有条件的。今晚晚饭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谈一谈,你告诉我们,怎么做才会让你满意。”

勒内将科维尼亚心存谨慎没有索回的空白证书装进口袋里。

“那好!”科维尼亚对他的伙伴们说,“我不是对你们说过,我请你们与昂格伊安先生共进晚餐吗?”

“现在入席吧,”亲王夫人说。

亲王夫人的话刚说完,边门的门拴开了,人们看见城堡的大长廊里已经摆好了精美的晚餐。

晚餐吃得很热闹。为亲王的健康干杯,这提议多达10次以上。为亲王干杯一直是宾客们一手握剑,跪着进行的,大家诅骂马扎兰的人毁掉了围墙。

每个人都对尚蒂利的好菜大开胃口。费居宗本人,这个谨慎的人受到勃艮第酒的引诱,第一次同结识的人一起狂饮起来。费居宗是加斯科尼人,在此之前,他只欣赏他家乡的酒,认为那是美酒,但是,在那个时代,这种酒还没有出名,只有圣西门相信它必将会出名。

但是,科维尼亚并不是这样,他在称赞风力磨房、努伊和尚贝丹等地葡萄酒美好的同时,只饮适量的酒。他没有忘记勒内的奸诈微笑,他认为他需要完全清醒,以便同狡猾的顾问做一场他不会后悔的交易;因此他刺激费居宗,巴拉巴和另外三个同伴来为酒叫好。他们不知道他对酒节制的原因,他们相当单纯,认为他们的头目在反躬自省。

晚餐快结束时,祝贺身体健康就变得更频繁了。亲王夫人带着昂格伊安公爵走了,客人完全自由了,把晚宴尽情往后拖长。此外,一切都按她的意愿进行,她把客厅中发生的一幕和长廊中的晚餐写成时局报告。她不能忘的一件事,那就是在她离开餐桌时,勒内俯耳说给她的一句话:

“请殿下不要忘记,我们10点出发。”

现在快9点了,亲王夫人开始做准备工作。

这时勒内与科维尼亚交换了一个眼色。勒内站起来,科维尼亚也站起来。勒内从长廊的一个角门走出去,科维尼亚明白要谈交易了,便跟在他的后面。

勒内把科维尼亚引向他的书房,冒险家以坦然的自信神色相跟而行,不过一边走着,一只手还在长袖里漫不经心地玩着别在腰间的一把长匕首。他的目光热烈而急促,寻找着半开的门或飘动的挂毯。

他并不担心有人出卖他,他的原则是能随时面对背叛。走进被一盏灯照得半昏暗的房间,一眼便能看到房中有暗设机关。勒内指了指座位,让科维尼亚坐下。他坐在一张放有灯的桌子的一边,勒内坐在另一边。

“先生,”勒内为了从一开始就要赢得这个人的信任,便说道,“首要的事是我把这个空白证书还给你,它完全是属于你的,不是吗?”

“先生,”科维尼亚回答,“它是属于占有它的人,正如你可以看到的,除了埃珀农公爵的签名外,再没有别的名字。”

“我问这东西是否当真属于你,就是问你是否是在公爵的同意下得到的。”

“这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先生。”

“这么说,不是偷来抢来的了?我不是说被你弄来,而是被别的人弄到,你从他手里得到;也许你只是经人转手而得到的?”

“我告诉你,它是公爵愿意用来交换我带给他的一封信。”

“你是否与埃珀农公爵达成了条件,使这个空白证书变成另外的一种承诺?”

“我与埃珀农公爵先生没有任何条件。”

“那么,拥有这份空白证书的人可以很安全地使用它了?”

“可以使用它。”

“你为什么不自己使用呢?”

“因为保留这个东西,我只能从中获得一种东西,而将这东西让给你们,我能获得两种东西。”

“这两种东西是什么呢?”

“首先是金钱。”

“我们没有什么钱。”

“我要得不会太过分。”

“第二件呢?”

“在亲王先生的部队中弄个官衔.”

“亲王先生没有军队。”

“他们会有一支军队。”

“你难道不更爱自己拉一些人充当头领吗?”

“我会向你提出的这种意向妥协。”

“那么只剩下金钱上的事了?”

“是的,只是金钱问题。”

“你要多大数目?”

“20000里佛尔。我对你说过,我的要求不过份。”

“10000里佛尔!”

“是的,我要预支些钱来武装和装备我的人。”

“这的确不太多.”

“那么你同意了?”

“这项交易成了。”

勒内掏出一份已签署好了的特许证,填上一些人的名字,指给科维尼亚看,盖上亲王夫人的印章,交给他。然后,打开一个内装反叛部队金钱的密码箱,取出10000里佛尔金币,每20金路易摆成一堆。

科维尼亚认真地去点,数到最后,对勒内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空白证书属于他了。

勒内拿过证书,锁进密码箱中,大概想到一份如此珍贵的文件精心保存也不过分。

在勒内把箱子钥匙装进上衣口袋里时,一个仆人惊慌失措地跑来说,有急事传他速去。

因此,勒内和科维尼亚走出房间,勒内跟随仆人而去,科维尼亚又回到餐厅。

这时,亲王夫人正作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把一条华丽裙换成一条骑马穿的裙子。她把文件拉出来,烧掉没用的,把珍贵的带走;又把身上的多数钻石取下归放在一起,只留一少部分戴着,以便遇到急紧情况好来应付。

至于昂格伊安公爵先生,他仍穿着打猎时的服装,因为已经没有时间来为他另做新衣了。他的仆人维亚拉应该总是守在车门口,现在却骑上了白马,这是一匹纯种的骏马,以便将小公爵抱在小马鞍上,马儿飞奔时把他抱过来。大家首先怕他会睡觉,便把皮埃罗叫来同他玩,但是这种措施不起作用,这个骄傲的东西看到自己穿得象个人样,他认为小少爷并没有瞌睡。

因为要把康贝子爵夫人重新送回巴黎,已秘密套好的马车在一片山羊榉遮掩的路上行进着。在这片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驾着车,车门打开了。只能听得见当作信号的猎号声。亲王夫人眼盯着时钟,10点差5分时,她站起来,走向昂格伊安公爵先生,要去抱他。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勒内确切说是冲进屋内的。

亲王夫人见他面色苍白,眼神不安,自己也不安起来。“哦!上帝!”她走向他,说了一声,“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有一个人刚来,”他激动得声音窒息地说,“以国王的名义要求见您。”

“老天!”亲王夫人叫道,“我们完了!我亲爱的勒内,怎么办?”

“可做一件事。”

“什么事?”

“立即让昂格伊安少爷把衣服脱掉,让皮埃罗穿上他的衣服。”

“可是,我不要人脱掉我的衣服让皮埃罗穿!”亲王喊叫着,快要哭了,而皮埃罗却高兴极了,惟恐听错了话。

“应该这么做,少爷,”勒内用那种在危机时刻的强硬口气说,这种语气甚至对孩子也能产生印象,“否则的话,会有人把您和您的母亲立即抓起来,投进你父亲亲王蹲的那座监狱中。”

昂格伊安公爵沉默了,而皮埃罗则正相反,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抑制不住欢喜与骄傲;人们把他们两人带进小教堂旁边的一间矮屋中,换衣的事在这里进行。

“幸亏,”勒内说,“老亲王夫人在这里,否则我们就被马扎兰击败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特使得首先去见老夫人,现在那人正在老夫人的前厅中。”

“国王的这个特使无疑是个监视人,不是宫廷派到我们这里的一个间谍吗?”

“殿下说对了。”

“那么他的使命是监视我们。”

“不错,但是,只要不软禁您,对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勒内。”

勒内微笑道:

“我心下有数,我,夫人,让我来对付这一切。让皮埃罗穿得象小亲王,让小亲王装扮成园丁之子,我负责对皮埃罗进行调教。”

“哦!我的上帝!让我儿子单独走!”

“您的儿子,夫人,与他的母亲一起走。”

“不可能。”

“为什么?既可以搞出假的昂格伊安公爵,自然也能造出一个假的孔代亲王夫人。”

“哦!现在好极了!我懂了,我正直的勒内,我亲爱的勒内!可是让谁来装扮成我呢?”亲王夫人不无忧虑地道。“请放心,夫人,”镇静自若的顾问说,“我愿效劳的。我想让马扎兰所派出的间谍盯着不放的康贝子爵夫人扮你,她刚才已匆匆脱掉衣服,这时已经躺在你的床上了。”

这就是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的情景,勒内到这时才对亲王夫人讲明白。

当所有贵族来宾继续在餐厅里饮酒,为亲王们的身体健康而干杯,并且咒骂那个马扎兰时,当勒内在他的工作室里同科维尼亚用金钱交换空白证书之时,当亲王夫人为起程作最后准备工作之时,一个骑马人来到城堡正面栅栏大门前,他带着一名仆人,摇铃叫门。

守门人将门打开,他身后闪出那个我们已经认识的执戟的门卫。

“你从何处来?”门卫问。

“从芒特来。”骑马的来人说。

到这时,一切都还正常。

“到何处去?”门卫又问。

“到孔代老亲王夫人、少亲王夫人和昂格伊安公爵家。”

“不能进!”门卫将长戟一横说。

“国王的命令!”骑士掏出一张纸说。

一听这可怕的字眼,门卫低下了头,站岗的喊叫一声,门卫官跑过来,陛下的特使交出国书,立即被引进房中。幸亏尚蒂利很大,老亲王夫人的套间离招待宾客的长廊相当远。

如果特使首先求见亲王夫人和她的儿子,那么一切都完了。可是,出于礼仪,他得首先向老亲王夫人致意。仆人引他走进一个很大的房间,隔壁就是老亲王夫人殿下的卧室。

“请原谅,先生,”仆人对特使说,“殿下前天开始身体不适,一个多小时前第三次放过血,我去禀报您大驾光临,一分钟后我将荣幸地把您引进去。”

特使点头表示同意,独自立在那里,没有觉察到三个好奇的人正从锁孔中窥视他的仪表,试图把他认出来。

这三个人首先是勒内,其次是维亚拉―小亲王的侍从,再一个就是狩猎队长拉卢西埃尔。若有人能认出这个特使,就会走进去,借口作陪,让客人高兴,以此来争取时间。但是他们三人没一个认识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这是个英俊的青年,身穿陆军服。他漫不经心乱看着,很容易暴露出他对所承担使命的不满。他先看了看这个家的画像,又看看房中的摆设,最后注目于老亲王夫人的画像上,他将去看这个人,画像是她在年轻美丽的年月画出的。

况且内务侍从忠于诺言,不到几分钟就来领特使进老亲王夫人的卧室了。

夏洛特·德·蒙莫朗西坐起身,他的医生布德洛刚离开她的床头。他在门口碰到执行特殊使命的军官,很客气地点点头,军官对他也同样点点头。

当少亲王夫人听到客人的脚步声和特使与医生交谈的声音,她赶紧向内室沙龙处示意。当带长长流苏的、盖着床的挂毯被打开,让来者察看之时,只见这挂毯轻轻动了几下。实际上,在老亲王夫人的内室沙龙里藏着由护壁板暗门进来的少亲王夫人与勒内,他们急于从谈话一开始就想弄明白国王特使到尚蒂利要干什么。

军官在卧室中走了三步,仅仅是出于礼仪颇尊敬地鞠了躬。

老亲王夫人睁大黑眼睛,气度非凡,象一个要动怒的王后:她的沉默就是雷霆大怒的前奏。她的手本来就没有血色,经过三次放血,更加苍白了,她用手向特使示意拿出所携带的急信。

上尉将手伸向老亲王夫人的手,恭敬地将奥地利安娜皇后的信件递给她。然后他等着老亲王夫人将这封只有四行字的信看完。

“很好,”老亲王夫人极冷静地将信折叠好,不动声色地说:“我明白皇后的意图,尽管她把话说得十分客气:我已是你们的阶下囚了。”

“夫人!……”军官尴尬地说。

“很容易看管的囚犯,先生,”老亲王夫人又说,“因为我已远远不能逃跑了。我象你进这里看到的样子,我已经有了一个严厉的看守:那人就是我的医生,布德洛先生。”

老亲王夫人在说过这句话之后,把目光盯在特使的脸上。他的面目相当讨人喜欢,使她渐渐减小了对他的敌意。

“我知道,”她继续说,“马扎兰先生是什么暴力都使得出来的,但是我还不相信他会胆怯到去怕一个生病的老妇、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和一个孩子,因为我想你带来的命令也关系到我的儿媳和孙子。”

“夫人,”年轻人说,“我不幸被迫完成这项使命,殿下看得出来,我是很痛苦的。我到芒特来,带去给皇后的信件。这封信的附言向陛下推荐了送信人,于是皇后好心对我说,让我留在她身边,因为她很可能需要我效力。两天后,皇后派我到这里来,但是在接受我义不容辞的使命时,陛下让我承担的这种使命,我不敢说我不干,甚至不敢拒绝,就是各位亲王大人恐怕也不能拒绝吧。”

军官说过这些话之后,又一次恭敬地鞠躬。

“我早估计到了你会这样解释,我希望在你解释之后,能够让病人休息。不过,先生,打消虚假的廉耻心吧,立即把真话告诉我。是否象对我在樊尚的可怜儿子那样,在我卧室里安插人监视我?我有权写信吗?你们看不看我写的信?如果我的病不象外表上看的那样严重,有一天我仍能站起来.你们限制我散步吗?”

“夫人,”军官回答,“这是皇后陛下亲手交给我的命令。陛下还对我说,‘去吧,让我的孔代老姐姐放心,我对亲王先生们将做的事均在国家安全允许我的范围之中。我写这封信,请她留下我的一个军官,以便充当她与我之间信件的中转人。这个军官’,王后补充道,‘就是你。”,

“请看,夫人,”军官一直保持尊敬态度,继续说,“王后陛下的原话是什么样的。”

老亲王夫人认真听了军官的陈述,在外交照令中,人们也同样认真去捕捉某个词在这样或那样的条件下所产生的意思,或者一个逗句放在这里或那里会有什么含意。

老亲王夫人经过片刻思考之后,大概因为在这封信中看到了她从一开始就怕看到的东西,这就是说逼近的间谍行为,因此撇了撇嘴说:

“根据王后的意愿,你在尚蒂利城堡住下来。此外,你自己说,哪套房子你觉得更好些,更有利执行你的任务,哪套房子就是你的。”

“夫人,”军官略皱一下眉头说,“我荣幸地对殿下解释过,很多事情不由我的意愿。在殿下的愤怒和王后的意志中间,我被危险地夹在那里,我这个可怜的小军官,尤其是不会奉承人;然而,我认为殿下会表现出仁慈,避免折磨只当一个被动工具来使的人。夫人,我气愤我得做的事情。但是,王后既然命令,我就必须执行命令。我并没有要求干这差事,我高兴让别人来干,我认为这讲得够多了……”

军官扬起头来,他脸红起来,恰如老亲王夫人高傲前额上的红色。

“先生,”她反驳道,“不管我们处于什么社会地位,你曾讲过,我们都得服从王后陛下。我学习你为我作出的榜样,我象你一样服从,但是你应该明白,不能身不由己地在自己家里接待好一个象你这样尊贵的客人,不能使客人受到家庭应有的荣光,这是多么难受的事啊!从现在起,你就是这里的主人。指挥吧。”

军官向老亲王夫人深深施礼,并且反驳道:

“夫人,但愿老天没让我忘记殿下与我之间的距离和我应对这个家庭保持的敬意。殿下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是殿下的第一仆人。”

说完这话,年轻军官从容地抽身走了出去,没有奴颜、没有傲慢,让老亲王夫人生气的,因为不能责怪一个如此谨慎、如此尊重人的特使,反而使她气上加气。

因此,马扎兰成了这晚内室沙龙谈话的主要内容,如果咒骂可以象子弹那样杀人的话,他早就完蛋了。

青年军官又回到前厅,仆人走来告诉他:

“现在,先生,孔代亲王少夫人对你以王后的名义求见应允了,请随我去。”

军官明白,这个转弯是为了挽救亲王夫人们的自尊心,如果说这次恩惠是在最高命令下取得的,那么他还是要感激这种恩惠的。他紧跟仆从穿过套间,最后来到亲王夫人的卧室门口,随身男仆转过头来说:

“亲王夫人打猎回来后躺下休息了,她很累,躺着接见你,我对殿下通报谁呢?”

“你通报卡诺尔男爵先生受执政王后陛下的派遣而来,”青年军官回答。

一听这个名字,假亲王夫人在床上惊得动了一下。如果这动作被他看见,肯定会连累到她的真实身分。她迅速用右手将头饰拉在眼睛上,用左手将华丽的床幔一直拉到下颊处。

“让人进来吧,”她声音激动地说。

军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