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章九

第九章昂梯菲尔师傅终于在地图上找到了小岛的方位

当圣马洛人疯狂地跳着双人舞的时候,诺卡特和朱埃勒正去市政府,后又去了教堂。在市政府,主管结婚登记的“月下老”,让他们看了在公告栏里贴着的结婚证书。在教堂,主教助理答应唱弥撒,祈祷、奏大风琴、吹喇叭、插婚姻吉祥草等结婚程序。

这对表兄妹匹配成双,喜结良缘,此乃天作之合。他们焦急地盼着4月5日这一天,朱埃勒毫不掩饰这一点,诺卡特却较为含蓄。这个日期是多么来之不易啊!于是,他们在加紧准备着,筹办嫁妆、装饰品、家具等等。好心的特雷哥曼老人参与布置新房,每天总要拿些小玩艺儿,这些都是他过去在朗斯河岸搜集的心之物,比如,其中有一个圣母小雕像,是他曾装饰在“阿美丽”号船长室的,现在用它作为礼物送给一对新人。这不正说明,这位老人和新、新郎之间的知心、亲密的关系吗?这位受人尊敬而又戴的驳船长不止一次地对他俩讲:

“对你们的喜事,我全力以赴,让市长和主教尽快办理。”

“为什么呢?亲的吉尔达?……”姑有些不安,问道。

“我的那位朋友可是个脾气古怪的人,等他跨上神骑,奔向金钱王国的大路,可就不好办了。”

朱埃勒也是这么想的。叔叔虽是好人,但却有点乱弹琴,只要他在市长面前,没有吐出那神圣的“同意”二字,一切都不能算定局。

况且,海员成家立业,从来就得分秒必争,时不待人哪!要么就像驳船长那样,打光棍;要么就抓住时机速战速决。眼看,朱埃勒就要到巴伊夫公司的三桅船上去当大副。那么,数月,乃至数载,都将会穿洋过海,远离妻子于万里之外,这还 得托上帝的保佑,因为上帝是不允许海员及其眷属讨价还 价的。作为水手的女儿,诺卡特深知,漫长的航行会把自己的心上人带到遥远的地方。是的,婚期一天也不得拖延了,因为他们今后的生活将好比牛郎织女遥望天河……

当年轻的船长和他的未婚妻买完东西回到家中时,看到两个外国人比比画画,气呼呼地走出高房街的家门时,他们吃了一惊。这两个人来干什么?朱埃勒觉得有些紧张。……

诺卡特和他听到楼上叮叮咚咚,有人唱着自编的小调,反复的叠句已飘向城墙那边时,他们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叔叔发疯了!难道不是吗?他想经度把脑袋都想炸了,要么就是追求荣誉而使自己癫狂起来,还 不是钱迷了心窍。

“发生了什么事,姑。”朱埃勒问道。

“叔叔在跳舞。”

“但是,他一个人怎么把房子震得地动山摇似的。”

“不!还 有特雷哥曼。”

“怎么,特雷哥曼也在跳舞?”

“还 不是为了让舅舅开心吧!”诺卡特说道。

三个人急速上了楼,看到昂梯菲尔这副疯狂劲儿,可别真的得了神分裂症,只见他还 在不停地、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有啦,我有经度啦!

再看那位胖老头,面红耳赤,圆脑袋上直冒热气,可千万别是得了中风,他合着节字正腔圆地唱道:“对,对,他有经度啦!”

朱埃勒脑子里突然一闪,刚才见到的那两个外国人,会不会就是那位瘟神——总督的信使,他们真的来了。

青年人脸瞬间变白了,立即拦住了狂跳的昂梯菲尔师傅:

“叔叔,您有经度啦?”他喊道。

“有了,侄子!”

“他是有经度啦!……”吉尔达老头低声嘟囔道。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那巨大的压力压得椅子简直要散架。过了片刻,圣马洛人才喘过气来。两个青年人总算知道了昨天以来所发生的一切!勃-奥马尔及其助手来过了,他们曾企图骗走总督的信稿;遗嘱的内容,埋藏财宝的小岛的确切经度也全知道了……

“唉,叔叔,现在他们也已知道金山在哪儿了,他们会抢在我们之前,先下手的!”

“侄子,别担心,他们一分钟也抢不了先,”他耸了耸肩。“我又不是傻瓜,我能把保险柜的钥匙 给他们嘛?……”

吉尔达-特雷哥曼作了一个手势以示否定。

“……一个锁着上亿家财的保险柜!”

这个“亿”字堵塞了马洛的嘴,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

无论如何,他本以为这一宣布一定博得热烈的欢呼,但他却想错了。怎么!雨点般的黄金以及钻石、珠宝像暴风雨似地落在高房街的房顶上,这个连财神爷也嫉妒的好事,还 不快点伸手去接,难道还 让它们一滴不漏地全掉进屋里不成?

事实上,在昂梯菲尔胜利地宣布了那一字万金的话之后,高房街的人们恰恰是冰冷的沉默。

“啊!这样!”他喊叫道,看看姐姐,瞧瞧侄子、外甥女还 有自己的朋友,“你们怎么不露声色?”

尽管如此提醒,人们还 仍然是那冷淡的表情。

“我向你们宣布,我现在和克雷苏一样有钱,我是从埃尔多拉多来,可用黄金压舱,就是印度伊斯兰国的富翁也望尘莫及,你们怎么还 不搂住我的脖子给我祝贺呢?……”

还 是没有任何回答,大家低垂下眼睛,把脸转了过去。

“你,纳侬?……”

“是的,兄弟!”姐姐回答道,“这可宽裕多了!”

“岂止是宽裕多了,只要你愿意,你每天花去30万法郎,也足以够一年用的。你呢!诺卡特,你也认为这很宽裕吗?”

“天哪,舅舅,要那么富,有多大必要?……”姑答道。

“对,我知道,你的弦外之音!……财富不等于幸福!对吗?远洋船长先生!”叔叔直接向侄子问道。

“我觉得,那埃及人满可以把总督头衔传给您。要么,有那么多钱,可没头衔……”朱埃勒答道。

“嘿!嘿!……昂梯菲尔总督!”驳船长微笑着说。

“你说说看,”昂梯菲尔以命令的口吻叫道:“你说说‘可的阿美丽’号船老板,你也要乘兴打趣几句吧?”

“我的好朋友!我……”吉尔达驳船长辩解道。“老天有眼,既然您当了百万富翁,我自然得亿万次恭贺您啊!”

全家为什么对一家之长的快乐持以冷漠的态度?他或许已经完全忘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侄子和外甥女的婚事。大家都耽心他变卦,生怕二个青年人的婚事要吹,至少会延迟。其实,这才是全家及吉尔达老头感到忧虑不安的缘故。

特雷哥曼想劝劝他的朋友……最好是按原计划办喜事,至少是大家可以商量一下,通过商量,可以使这位可怕的人理智些,不致于一意孤行。

“喂,朋友,”他鼓足勇气说道:“假设你有那几千万……”

“假设,驳船长?……为什么要假设?”

“好吧!就算你已有几千万,象你这样一位老人,俭朴的生活已过惯了,要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喜欢要。”昂梯菲尔冷冷地回答。

“你怎不会买下圣马洛吧!我想……”

“岂止圣马格、圣塞尔旺、迪纳尔,只要我愿意,就连那可笑的只有涨潮才有水的小溪——朗斯河,我也要买下。”

他明白,贬低朗斯河,会刺痛那位在这美丽的河上航行了20年的老人的心。

“好吧!”特雷哥曼辩驳道,咬着嘴唇,“但是,你能多吃多少?你能多喝多少?……除非你能再去买个冒……”

“伙计,我需要买什么,就买什么。即使有人反对我,即使我家中出了反对派……”

这显然是说给两位未婚夫妻听的。

“一亿,我都吃掉,扔掉,把它烧成烟,化成灰,那朱埃勒和诺卡特也甭想得到每人一半……”

“应该说全给他们俩,我的朋友……”

“为什么?”

“因为他们就要结婚了……”

这下子干柴可点着了。

“嘿,驳船长!”他像洪钟似地喊道。“你去爬爬最大的桅杆,看我跟得上吗?”

听话听音,这明明是打发他的邻居走开的一种方式。因为,他这大块头要上到桅杆的顶端,不靠纹盘是不行的。

纳侬、朱埃勒及未婚妻都不敢介入谈话。年轻船长气得脸发白,但他还 是极力地克制着,那一触即发的怒火。

此刻,好心的驳船长硬着头皮走向他的朋友:

“可是,你已经答应……”

“答应什么……”

“他们结婚……”

“对……那是没有经度的时候,现在经度已带来了……”

“你得为他们的幸福着想……”

“说得对!老家伙,对极了……所以,诺卡特要嫁给一位王子……”

“如果有的话……”

“朱埃勒要娶一位公主……”

“那就甭想结婚了!”特雷哥曼反驳道,他简直没词了。

“用五千万作嫁妆,总可找着了吧!”

“那你就请找吧!……”

“我去找……我找得着……在哥敦年鉴里有过!……”

他把哥达说成哥敦,这个执拗、顽固的老家伙想把昂梯菲尔家族的血缘和君王的血缘结合在一起。

况且,他不愿意再谈下去了,对结婚一事他决不作让步。并明确宣布,他要独自在房中待着,晚饭前,谁也不见。

吉尔达-特雷哥曼认为,还 是以不违抗他当上策。于是,大家回到楼下的客厅去了。

人们似乎绝望了,姑的美丽的眼窝里泪水直往外流淌。特雷哥曼忍不住了。

“我不喜欢你哭鼻子,即使多么伤心的事,也不能哭孩子!”他心疼地说道。

“但是,好朋友,”姑说,“一切都完了!……舅舅他顽固不化!那笔巨额遗产把他扰晕了头……”

“是呀!”纳侬附和着,“我那兄弟只要打定主意……”

朱埃勒没吭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把胳膊叉起,一会儿又放下;时而握紧拳头,时而又张开手。突然,他喊道:

“不管怎么说,他不是我父亲!……我结婚不用他批准,……我已经成年了……”

“但,诺卡特年龄还 没到,他是监护人,他有权反对……”驳

船长提醒说。

“是呀!我们家还 得听他的!”纳侬低头说道。

“因此,我说最好别和他硬顶,他这怪脾气也不是过不去的,只要大家装作听凭摆布的姿态,或许……”

“您说得有道理,特雷哥曼先生,”诺卡特说道,“至少,我希望来软的,或许比来硬的成功率大些……”

“现在,他还 没拿到几千万呢?”驳船长说。

“不!”朱埃勒坚持说“尽管有了纬度和经度,要将财宝弄到手,恐怕麻烦少不了,得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少女喃喃自语道。

“唉!我亲诺卡特,又要推迟了!……哼!该死的叔叔!……”

“这些该死的信使——该死的畜牲!”纳侬也骂道。“我真该用扫帚揍他们一顿……”

“他们肯定会狼狈为,”朱埃勒解释道,“那个勃-奥马尔负有使命,是不会让他拖延的!”

“这么说,舅舅就要出发了?”少女问道。

“可能,”吉尔达答道,“至少他要去考察一下小岛的位置!”

“我得陪他一起去!”小伙子说。

“你!我的朱埃勒?”姑叫了起来。

“是的……必须如此,……我在他身边,或许他可少干些蠢事……把他早些领回来……如果他迟迟不归的话……”

“完全在理,孩子,”驳船长称赞地说。

“为了找那笔财产,鬼知道他会跑到什么地方,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

诺卡特满面愁容,但她心里明白:朱埃勒这样决策倒是个好主意,说不定旅程会缩短呢?

年轻的船长尽量安慰她:他会经常来信的,……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有姑陪着她,特雷哥曼也不会不管她的……,老头会教她忍耐的……

“相信吧!孩子”驳船长非常激动的说道,“我会尽力为你分忧,让你开心……你不了解‘可的阿美丽’号的业绩吧!”

是不了解,老头怕他的邻居发火,从没敢讲过。

“好吧!我给你讲……有趣得很呢!……光陰似箭,很快就可看到你舅舅腰缠万贯凯旋归来……也许两手空空……我们的好女婿会一下子跳到圣马洛教堂去……我是决不会让他们延迟的,只要你高兴,我可以尽快做一件参加你们婚礼穿的礼服,每天早上,我都穿着……”

“喂……驳船长?”这熟悉的声音把大家吓了一跳。

“他在叫我。”吉尔达说。

“他要你干什么呢?”纳侬问道。

“这不像他生气时的腔调。”诺卡特提示说。

“不!”朱埃勒答道,“这声调多半是不耐烦……”

“你来一下,……特雷哥曼。”

“就来……”吉尔达-特雷可曼回答。

在驳船长的脚步下,楼梯嘎嘎直响。

昂梯菲尔师傅闻声打开房门,把他拉到房间里,然后,又把他拖到摊着平面球形地图的桌子前,递给他一个两脚规:

“拿着!”他说道。

“两脚规?……”

“是的!”他粗声粗气地答道。“那个小岛……价值亿元的小岛,……我要在地图上找到它的位置……”

“但是,地图上没有呀!”吉尔达的语气与其说惊奇,倒不如说是高兴地答道。

“谁告诉你的?”他辩驳道。“地图上怎么会没有那个小岛呢?可怜的驳船长!”

“那么,有?”

“有!我会叫你知道的……但是,我太紧张,手有些发抖……拿着这东西,手指火烧火燎的,没法在地图上去找……”他手拿着两脚规说道。

“你要我来找,朋友……”

“如果你会干的话……”

“啊!”特雷哥曼叹道。

“哼!想必朗斯河的老领航员还 能干这个!……你试试,拿住它,顺着经线54度,……顺着55度也行,因为小岛在54度57分……”

这些数字把这位大好老人弄得晕头胀脑。

“57度54分?”他睁大两眼重复着。

“不对!苯猪!”昂梯菲尔喊道:“弄反了。好……开始吧!”

吉尔达-特雷哥曼用两脚规从地图的西边开始量起来。

“不对!”他的朋友吼叫起来。“不在西边,巴黎子午线以东,听见没有?东边!……真蠢!”

谩骂和斥责把吉尔达老头搞得手足无措,可想而知,又怎能工作下去呢?眼睛好似罩上一层黑影,额前汗珠直滚,手指间的两脚规好比正响着的电铃在颤抖着。

“量经度55度1”昂梯菲尔大声喊道。“从上面开始,……然后,往下直到纬度24度的地方。”

“纬度,24度?……”吉尔达-特雷哥曼口吃了。

“是的,……这玩艺儿真让我受罪!对……经纬线相 的方位就是小岛的位置……”

“位置……”

“对!……你向下了吗?”

“我在向下……”

“啊!叫花子!……他还 在往上量!”

真是这样,驳船长也确实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看来,还 不如他的朋友。其实,两人都处于思绪混乱之中,他们的脑神经犹如偌大的琴弦,在演奏奏鸣曲最后乐章时那样颤抖着。

出于无奈,昂梯菲尔师傅只好另寻他法了。

“朱埃勒!”他大叫道,声音好象从传声筒里出来的一样大。

年轻的船长几乎应声就上来了。

“你要什么,叔叔?”

“朱埃勒……小岛在哪儿?”

“在经度和纬度相 的方位……”

“好,找一找……”

他接着又大声说:

“给我找出来!”

朱埃勒没要任何解释,叔叔那慌乱的样子已足以说明一切。他右手稳稳地拿着两脚规,然后,把规尖放到地图北方经度55度的起点,开始顺线下移着。

“说一下经过的地方!”叔叔命令道。

“是,叔叔。”朱埃勒答道。

于是他边移边讲了起来:

“北冰洋,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

“好”。

“巴轮支海。”

“好!”

“新赞伯勒。”

“下边呢?”

“喀拉海?”

“然后呢?”

“俄国亚洲北部地区。”

“经过哪些城市?”

“第一个是,叶卡捷琳布尔卡。”

“然后呢?”

“咸海湖。”

“往下!”

“土耳其斯坦的基瓦。”

“到了吗?”

“快了!波斯①的赫拉特。”

①现在的伊朗,古代称为波斯。

“到了吗?”

“到了!马斯喀特;在阿拉伯半岛的东南端。”

“马斯喀特!”昂梯菲尔师傅向地图俯下子,喊道。

经度55度和纬度24度的相 点,正好在马斯喀特伊斯兰教的领土上,在阿曼湾,这块地方把阿拉伯半岛和波斯隔开。

“马斯喀特!”昂梯菲尔重复道。

“马斯考特?”吉尔达听错了,也重复道。

“不是马斯考特……是马斯喀特,驳船长!”他的朋友喊道,肩膀简直要耸到耳朵那儿了。

“这么说,朱埃勒,那就是马斯喀特啦?”

“是的,叔叔……距那儿大约100公里。”

“你能不能再算得准确些?”

“可以,叔叔。”

“好!朱埃勒,再确些,你没见我早就不耐烦了吗?”

难道不是吗?即使锅炉烧到如此程度,也会爆炸的。

朱埃勒又用两脚规,按照经、纬度的分来计算,最终找到了小岛的位置,误差不到几公里。

“怎么样?”昂梯菲尔不耐烦地问。

“是这样,叔叔,位置不是在马斯喀特的陆上,要靠东一些,在阿曼湾里……”他说道。

“好极了!”

“好极了……为什么?”吉尔达问道。

“既然是小岛,当然就不会在陆地上,‘可的阿美丽’号前任船长!”

说话口气不容争辩,相当得意,因为驳船长不如他内行。

“明天我们开始作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昂梯菲尔又补充说。

“您说得很对!”朱埃勒回答道,此刻,他已决定不违抗叔叔的意愿了。

“得看看明天有没有开往塞得港的船?”他说道。

“那再好不过了,我们得争取时间……”

“谁还 能偷走我的小岛?”

“除非是非常高明的扒手!”吉尔达回答。

“朱埃勒,你和我一起去。”他非常严肃地说道。

“是,叔叔。”青年人顺从地回答道。

“驳船长,你也得跟我去……”

“我?”特雷哥曼喊了起来。

“是的,你!”

这两个词是以命令的口气下达的,这位大好人垂下了脑袋,以示赞同。

本来他打算在他的朋友马洛走后,给可怜的诺卡特开心解闷,给他讲“可的阿美丽”号在朗斯河航行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