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我已经磨蹭了一刻钟。现在又一次打开门回头把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这时我才注意到折叠床是垂直固定在墙壁上的因为这个床是用一卷展开的索拉里斯地图盖着的。地图后面还挂着什么东西。原来是装在盒子里的随身听。我打开盒子拿出机子把盒子又挂在先前挂的地方把磁带录音机插入电源。我看了看显示屏整盘磁带几乎都录制完了。

我又在门外站了几秒钟使劲地想从静寂中听到点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觉得门外的走廊就像是无岸的深渊黑咕隆咚现在我才把深色眼镜摘下来走廊的拱顶发出幽暗的微光。我随手关上门朝左方向的无线电台走去。

我走近一间圆形房子走廊在这间圆形房子处分了岔形状如车的轮辐当我走近一条想必是通向洗澡间的侧道时我瞥见一个巨大的、不清晰的、几乎在黑暗中迅速模糊的身影。

我像是脚底下生了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从这条侧道的深处一个高个子的黑女人楚楚动人地款款走来。我看见她闪动的明眸也几乎是同时我听见她赤脚走动的软软的啪嚓声。她除了一件好像是用麦秆编织的闪动着黄色光泽的短裙以外别的什么都没穿双乳硕大丰满油黑的胳膊像正常人的大腿那么粗她从我身边经过看都不看我一眼——她与我的间距不过一米而已她就这样目中无人地走过去大象一般的屁股一摆一摆的这种胖屁股类似于人们有时在博物馆看到的旧石器时代的动物屁股的造形。在走廊拐弯的地方她沿着一侧疾行在吉巴里安房间的门前消失了。在她开门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发出一道比较强烈的光她在强光照射下的门口停了一小会儿。然后门轻轻地关上了我独自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用自己的右手握着左手的中间部位使劲地捏了一下手掌骨咔咔直响。我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回事这太突如其来啦仿佛被什么人打了一闷棍我想起斯诺对我的警告。这件怪事能意味着什么呢这个不堪入目的阿芙罗狄特爱与美的化身她会是谁呢她是从哪来的我只向吉巴里安房间门前跨了一步然后就挪不动步了。我心里只清楚一点我不能进到那间房子里。我用鼻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面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指不定是野合一类的事——好哇我本能地对她产生了厌恶感回味起她的汗臭味但在她从距我不足一米远的地方经过时我却没闻到她身上有什么汗臭味。

我不晓得我还要在冰冷的金属墙上靠多久。太空站除了静寂还是静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远处空调压缩机发出的那种单调乏味的声音。

我用双手轻轻地捂住脸悄悄走向无线电台工作间。当我按了一下门把手时我听到一声很尖厉的吼叫

“是谁”

“我是凯尔文。”

他在一堆铝盒子和无线电工作台之间的一张小桌子旁坐着吃着直接从罐头盒里取出来的浓缩肉罐头。我搞不懂他为什么把无线电台工作间收拾成了居所。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的下巴均匀而又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我一下子感觉到我已经饿坏了。我向碗柜走去从一堆碟子里挑了一个灰尘最少的然后坐到斯诺的对面。我们俩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那儿吃东西谁也不理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斯诺才站起来从壁橱里取出一只保温瓶给我们俩每人倒了一杯热热的肉汤。他把保温瓶放在地上因为小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一点空地然后他问道

“你见到萨多留斯了”

“没有。他在哪儿”

“上面。”

上面是实验室。我们继续默默地吃饭直到把罐头一扫而空罐头盒的内壁都刮得干干净净发出铛铛铛的声音为止。无线电台工作间里始终是黑夜。窗户从外面严严实实地封住密不透风房顶上装了四个环形灯管电台的塑料外壳折射着灯管的光一颤一颤地闪动。

斯诺的颧骨上青筋暴跳红红的毛细血管穿过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他现在穿一件黑色的、宽大的、已经有些破烂的休闲毛衣。

“你缺什么吗”他问道。

“不。我有什么好缺的”

“你的汗水已经湿透了。”

我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我的确大汗淋漓想必这是被前面发生的事惊吓所致。斯诺用审视的眼神看着我。我该不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呢但愿他能给我更多的信任毕竟我冒犯过他。人们在这里彼此过招的方式是多么奇特这是一种怎样不可思议方式呢

“有点热”我说“我已经想到了你这里的空调效果一定会好一些。”

“大约1小时之内就全都一样了。你敢肯定只是由于热的缘故”他抬起眼注视着我。我赶紧低下头嚼东西装出不知道他在看我的样子。

我们吃完了饭斯诺终于忍不住问“你来这里干什么”他把所有的餐具包括吃完的罐头盒一同扔到墙边的洗碗池子里然后回到椅子上坐下。

“我是冲着你们来的”我冷漠地回答他“你们不是有了一个研究计划吗一个什么新的刺激性计划所谓的X射线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X射线”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已经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反正有人对我这么说。也许是在普罗米修斯发射基地时人们说起的。有没有这回事你们已经开始了”

“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这是吉巴里安的主意。他和萨多留斯负责实施这个计划。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情况”

我耸了耸肩。

“你不知道详细情况想必你也一定参与了因为这也属于你的专业领域”我说个不停。他一言不发。空调气体压缩机的吼叫停止了气温还算能承受但也到了忍受的极限。只剩下一种持续不断的越来越大的声音就像将死的苍蝇在空气中盘旋的那种声音。斯诺站起来走向操作台胡乱地敲打着开关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举动因为总开关并没有打开。斯诺漫无目的地摆弄了一圈他头也没转一下就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在形式上办好这件事是必要的由于这件事……这你知道。”

“何以见得”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注视着我似乎快要发火了。我不能明说我这是有意地激他让他说出实情但由于我完全不能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是宁愿谨慎地与他周旋。他黑色圆领上方的尖尖的喉结上下跳动个不停。

“你到过吉巴里安的房间”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这并不是在提问。我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情。

“你到过他的房间”他又重复了一遍。

“谁在那”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