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灰军的最后一战
十四 灰军的最后一战
几分钟后,执行侧翼袭击任务的军团悄悄出发了。为了躲避特瓦拉侦察兵敏锐的眼睛,他们小心翼翼地依靠起伏的地势作掩护,缓慢行进。
灰军和他们的后备军,也就是野牛军团,用了半个多小时在敌军的侧翼布置兵力,他们将首当其冲,杀向敌军的心脏,承担起这次战斗主力军的作用。
两个军团都是身体健壮的精兵,早上,灰军作为后备军,只参与了摧毁冲破防线的小规模部队的战斗,因此损失较小。我就是在那里的战斗中被打晕的。至于野牛军团,他们在左侧形成了第三道防线,由于进攻部队没有突破第二道防线,因为他们几乎没有采取什么军事行动。
因法杜斯是一名机警的老将军,知道在这场决一死战的斗争中,保持士兵士气的极度重要性,因此利用灰军行军休息时,他又用诗一样的语言给军队做了演讲。他向士兵们解释了冲锋陷阵将得到的荣誉,来自星星的伟大白人勇士将与他们并肩作战,并许诺给他们牛作为奖励,如果伊格诺希的军队取得胜利,所有活着的人都会得到提升。
我向下看了看那些飘着黑羽毛的长长队伍,还有黑色羽毛下一张张坚定的面孔,悲哀地想最多不到一个小时,这些不到40岁的健壮老战士,即使不是全部,也肯定是大多数都会倒在废墟中死去或快要死去。那些大将军们,为了自己的事业和自己军队获得成功的机会,经常会进行某种形式的屠杀,真是人类生命理智的鲁莽。他们注定要死去,他们知道这个事实。他们的任务就是让特瓦拉军队一个军团接一个军团从我们下面沿狭窄的绿色通道上来,直到被清除掉或者两翼军队找到猛攻的有利时机。然而他们一点儿也没有犹豫,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害怕的迹象。他们即将走向死亡的深渊,即将远离神圣的太阳,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但仍能毫不颤抖地面对自己的末日。此时此刻,我不禁把自己的精神状态与他们进行了对比,从心底里对他们产生了由衷的羡慕和敬重。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漠视痛苦后果的人。
“看着你们的国王!”老因法杜斯指着伊格诺希说,“去战斗吧,为他献上你们的生命,这是勇士的职责,在死亡面前退缩不前或投敌背叛的人将会永远受到诅咒,永远无法抬头。看着你们的国王,首领们,将士们、士兵们!向神圣的蛇致敬,然后继续战斗,因楚布和我将为你们杀向特瓦拉的心脏趟出一条路。”
停顿了一会儿,突然面前的密集方阵传来了连续而低沉的声音,好像来自大海的遥远的声音,那是6000根长矛柄轻轻撞击盾牌发出的声音。声音慢慢大了起来,越来越响,逐渐变成了翻滚的喧闹声在咆哮,回声仿佛是山峰间的响雷,巨大的声浪充满了天空,然后声音减弱,渐渐消失,归于平静,突然又响起了王室的敬礼声。
我心想,伊格诺希那天一定是最自豪的人,没有一个罗马皇帝曾经受到过“敢死”斗士这样的敬礼。
伊格诺希举起战斧,接受了这种壮观的致敬行为,然后灰军排成三队,每队不包括军官,大约有1000名战士。最后一队前进了大约500码时,伊格诺希走到野牛军团的前面,那支军队也分成了三队,随后他发出了前进的命令。于是,我们就出发了。因为这一役凶多吉少,安全返回机率比较小,不用说,我进行了最为虔诚的祈祷。
当我们到达高地边缘时,灰军已经下到距离伸到山弯草地山岬的半路上,看上去就像马脚上的青蛙跑进了鞋子里。平原上,特瓦拉的营地已经开始骚动,人声鼎沸,为了在敌军出现在鲁欧平原前赶到山岬根,一支接一支的军队开始呈长龙形摇摆地跑步前进。
山岬地带大约有400码深,就是在山岬脚下或者最宽的地方也不超过650步,顶部几乎还不到90步。灰军呈纵队沿山坡到山岬顶,到达宽阔地带时又恢复成三队,停了下来。
然后,我们——也就是野牛军团——来到了山岬顶,作为后备军,站在离灰军最后一排大约100码的地方,位置比他们稍微高一点。此时,我们可以轻松观察到特瓦拉全部的军队,很明显经历过早上的攻击,特瓦拉又增加了援军。尽管损失了不到4000人,但他们仍然不能马上组织军队向我们进攻。走到山岬根时,发现山峡一次只能过一支军队时,他们犹豫了。从山嘴到山峡只有大约70码,由于两边是高耸的砾石墙,只能从前面进,再加上正面有著名的库库安纳军队的骄傲和光荣的“灰军”把守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他们更是犹豫不前。
最后,他们停止了进攻,他们可不愿意随随便便地就去穿越那三队坚强勇士坚定不移、严阵以待的长矛阵。然而不久,一个头戴传统鸵鸟羽毛的高个子将军跑上前来,后面还跟着一些头目和勤务兵。我想那可能正是特瓦拉本人。他振臂一挥,发出进攻命令,第一军团发出了呐喊声,冲向了灰军。灰军严阵以待、一动不动,直到敌军进攻到离他们不到40码时,才飞刀齐发,队伍中立即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
随后,他们一跃而起,大吼着,举起长矛冲了下来,两只军队展开了殊死搏斗。接着矛盾撞击的声音像惊雷一样传来,平原上似乎到处都是矛尖反射的光芒。激战的人群来来往往,刺来刺去,但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攻势减弱了,随着一声缓慢而长久的喘息声,灰军形成压倒之势,就像一个巨浪腾起越过了凹陷的山脊。敌军抵挡不住,溃败而逃。就这样,那支军队被彻底摧毁,灰军也只剩下了两支部队,三分之一的人死了。
剩下的士兵肩并肩地站在一起,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待下一次的进攻。我非常高兴地看到亨利爵士的黄胡子,只见亨利爵士在跑来跑去地指挥着队伍,他还活着!
这时,我们来到了遭遇战的战场,那里躺着大约有4000人,有的死了,有的快死了,有的受伤了,到处都是鲜血。伊格诺希发出一条命令,迅速地传达到队伍中,敌军的伤兵一个也不能杀。我们看到这个命令得到了认真地执行。要是我们有时间去想的话,这原本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场景,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从白色羽毛、围裙和盾牌可以看出,第二支军队正向剩余的2000名灰军发起猛烈地进攻,灰军还像以前那样保持着沉默,直到敌军距离大约40码左右,他们才以势如破竹之势冲了出去,接着又传来了矛盾撞击的可怕声音,我们再次目睹了这场残酷的悲剧。
这次时间拖得较长,一时分不出胜负。实际上,灰军想要再次取胜,看不去几乎不可能了。进攻部队全由年轻人组成,越战越勇,看上去把老兵们打得节节败退。这场景太可怕了,每分钟都有数百人倒下,到处都是勇士们的呐喊声、伤员的呻吟声、长矛撞击声,还有连续的胜利者把长矛戳入敌人体内后发出的欢呼声。
但是训练有素、坚定不移的英雄气概能够创造奇迹,一个老兵可以顶得上两个新兵,不久形势变得明朗起来。就在我们认为灰军完了,准备去顶替他们时,我听到亨利爵士低沉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响起,看到他将战斧高高举起,在羽毛上方挥舞着。然后局势就发生了改变,灰军停止了让步,如磐石般岿然不动,抵抗着敌人长矛一次又一次地进攻。不久他们再次移动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后退,而是前进。由于没有火器,也没有硝烟,因此我们能看清楚一切。又过了一会儿,进攻的势头渐渐减弱了。
“啊!他们是真正男子汉,他们会再次取胜的,”伊格诺希大声说,边说还边在我旁边兴奋地不断磨牙,“看,它完了!”
突然,像从大炮里冒出的浓烟一样,进攻部队被打得落花流水,白色的头饰被风吹着飘在峰后,战场上只剩下了胜利的一方。40分钟前,三支英勇的纵队大约3000人投入了战斗,现在最多剩下不到600个浑身溅满血污的人,其余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中。他们欢呼着、挥舞着长矛庆祝胜利。随后,他们不是像我们想像得那样收兵,而是向前跑了大约100码,乘胜追击败退的敌人。他们占领了一个起伏的小山丘后,重新恢复成原来的三列队形,绕着山丘站了三圈。感谢上帝,我在山丘顶上站了一分钟,看到亨利爵士和我们的老朋友,显然他没有受伤。之后,特瓦拉的军队滚下了死亡地带,战斗再次结束了。
读过这个故事的人可能很久之前就知道,我有点胆小,不愿意参与战争。但有时命运总会是让我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不得不看到人类流出鲜血。但我讨厌流血,尽可能地想方设法保证自己不流血。然而,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中燃烧着战争的激情。来自《印戈耳支比家传故事集》的战争片断和《旧约全书》里的许多残暴的诗句像黑暗中的蘑菇一样在我的大脑中掠过,我那一直因恐惧而处于半冷状态的血液,现在也在血管里涌动,我的心中涌出一种残忍的渴望——杀敌,一个也不放过。我看了看身后的密集方队,不知为什么,马上开始想自己的脸是否也和他们的一样。他们站在那里,双手颤抖,嘴唇张开,眼睛像搜寻猎物的猎犬在闪烁着光芒,充满着渴望战争的残忍的表情。
此时,似乎只有伊格诺希的心里还一如既往地在豹皮下平静地跳动,尽管他仍在咬牙切齿,但相对比较沉着。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们要站在这里吗,乌姆宝帕——伊格诺希,我的意思是,难道要等特瓦拉吞下我们远处的兄弟吗?”我问道。
“不,马楚马乍恩,”他回答道,“看,现在是时候了,我们也上阵吧!”
他说话时,一支新增的部队冲向小山丘,绕了过来,向这里发起了进攻。
伊格诺希举起战斧,发出进攻的信号,野牛兵团高喊着库库安纳人的战斗口号,如暴风骤雨般冲向阵地。
接下来的情况远非我的能力能够描述。我能记得的就是狂野而有秩序的冲杀,几乎地动山摇,两队相交,顿时刀光剑影,枪矛挥舞,鲜血四溅。
当我的思维清晰时,发现自己站在护堤顶上灰军的残留部队中,就在高个子的亨利爵士后面。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但是之后亨利爵士告诉我,我被第一次野牛军团疯狂的冲锋激起了情绪,到了他这边,然后又冲向左边,把敌人一次次地击退。之后,他冲出包围圈,把我拖到了遮蔽处。
至于接下来的战斗,谁能描述呢?大群的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冲击我们一时缩小的圈子,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击退。
就像有人进行的完美描述一样:“坚强的长矛军所向无敌,就像穿不透的黑木,他的战友每前进一步,敌人就会纷纷倒下。”
能看到那些勇敢的军队前仆后继一次又一次地冲杀,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有时他们用尸体挡住我们长矛的冲刺,结果却倒在了不断升高的尸体上。因法杜斯这个老勇士好像游行时一样酷,大声发出命令,不断地嘲笑敌人,甚至开玩笑来给士兵鼓劲,以激励剩余士兵的斗志。每一次他都冲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不断对敌人进行沉重地反击,这真是雄伟壮丽的情景啊。然而更英勇的应该是亨利爵士,他的鸵鸟羽毛已经被长矛刺折断,长长的黄头发在微风中飘荡。他站在那里,这个伟大丹麦人,手中、斧头上、盔甲上全是鲜血,与他对打,没有人能够活下来。冲锋时,他像自己的祖先一样喊着“嗬!嗬!”,然后矛盾撞击,矛头穿过饰巾、头发和头骨,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这位伟大的白人男巫。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喊叫“特瓦拉,特瓦拉!”,只见巨人似的独眼国王身穿护胸甲,拿着战斧和盾牌冲了上来。
“你在哪里,因楚布?杀了我儿子斯克拉卡的白人,看看你能不能杀了我!”他边喊边直接向亨利爵士掷出一把飞刀。幸运的是,亨利爵士眼疾手快,及时用盾牌挡住,飞刀扎入盾牌,外面只留下了刀柄。
特瓦拉大喊一声,直接扑向他,用战斧拼命地向盾牌砍,这一斧力量非同小可,连亨利爵士这么强壮的人都没有招架住,两脚一软,跪倒在地。
不过,他们的激战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这时从围攻我们的敌人中传出一片惊叫声,我抬头一看,马上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平原的左右两侧到处都飘着冲锋战士的羽饰,我们在两翼的军队前来支援了。果然不出伊格诺希所料,特瓦拉集中兵力跟灰军和野牛军团剩余部队进行血战,做梦也没有想到两翼的兵力。现在,还没等他们整好防御队形,我们的侧翼军已经像灰狗一样跳到了他们的侧翼。
五分钟以后,战局已定。特瓦拉的军队受到两面夹击,加上灰军和野牛军团的可怕厮杀,他们来不及组织防御,惊惶失措地开始溃退,很快在我们和鲁欧之间的整个平原上,都散布着溃败撤退的逃兵。而围在我们和野牛军团附近的士兵好像变魔术般突然消失了,不久只有我们站在原处,就像从海水退潮后露出的岩石一样。可这个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啊!周围地上的尸体和快死的人堆积成山,勇敢的灰军现在也只剩下了95人,2900多人都倒下去了,其中大部分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战士们,”因法杜斯平静地说,此时,他一边包扎着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注视着军团剩下的人,“你们保住了军团的威名,今天的战斗将在你们的子孙后代中代代相传。”接着,他转过身来,握住亨利爵士的手,“因楚布,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简单地说,“我在军队中呆了这么长时间,也见过很多英勇坚强的人,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勇猛无比的人。”
这时,野牛军团列队向鲁欧出发,经过阵地时,他们带来了伊格诺希给我们的信儿,伊格诺希要求因法杜斯、亨利爵士和我加入到他们队伍中。于是,因法杜斯命令剩余的95个士兵继续搜寻伤员,我们则加入到伊格诺希前往鲁欧的队伍中。伊格诺希告诉我们他正向鲁欧进发,如果可能的话,会活抓特瓦拉,争取战争的全面胜利。我们还没有走多远,突然发现了古德的身影,他正坐在离我们大约有100码远的蚁山上,他的旁边紧靠着一个库库安纳人
的尸体。
“他一定受伤了,”亨利爵士焦急地说。他刚说完,一件麻烦事儿发生了。那个库库安纳人的尸体,确切地说看上去是尸体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将古德从蚁丘顶上打了下来,并用长矛刺他。我们惊恐地冲上去,看到这个强壮的士兵正一下一下地刺着倒在地上的古德。每扎一下,古德的四肢就猛抽一下。看到我们来了,那个库库安纳士兵最后给了古德狠命一击,并大喊道:“去死吧,巫师!”说完,飞快地逃走了。古德一动不动,我们以为他死了,悲痛地走到他跟前,惊奇地发现他尽管脸色苍白虚弱,却挂着平静的微笑,他的眼镜仍然牢牢地戴在眼上。
“这个护胸甲真是好东西呀,”当我们弯腰看他时,他咕哝道,“这个该死的家伙肯定失望极了。”然后他就昏了过去。经过检查,我们发现他的腿在追击时被飞刀击中,受了重伤,但他的护胸甲挡住了最后攻击者的长矛,逃过了一劫,真是死里逃生呀。当时我们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只能把他放在伤员用的柳条做的担架上,抬着他一起走。
快走到鲁欧最近的大门时,我们发现一支遵照伊格诺希命令负责警戒的军队,还有军队也在其他通往城镇的出口进行警戒。军队的指挥官走到面前,向国王伊格诺希敬了一个礼,报告说特瓦拉的军队已经躲到镇里,他本人也逃到了那里,但他认为自己大势已去,愿意投降。于是,和我们商量后,伊格诺希派使者到城镇各个入口,命令守门人打开大门。他向每个士兵承诺,所有放下武器的人都会兔于一死。如果在黄昏前不放下武器,他将烧掉镇子和所有的大门。这个消息产生了很大影响,半个小时后,在野牛军团的欢呼声和叫喊声中,通向护城河的吊桥被放了下来,那边的大门也纷纷打开。
为防止叛乱,我们采取了一些必须的警戒措施,之后,我们开始向城镇推进。路旁站着成千上万的垂头丧气的士兵,耷拉着脑袋,盾牌和长矛放在脚下。当伊格诺希经过时,军官们和士兵们纷纷向他行国王之礼。我们继续前进,直奔特瓦拉王宫。当到达这个一两天前检阅部队和巫师搜捕的巨大空地时,我们发现这里空无一人。不,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远处那边,特瓦拉坐在小屋前,他的周围只有一个人——卡古尔跟随着他。
这是一个伤感的场面:他坐在那里,战斧和盾牌就放在身边,下巴垂到护胸甲上,只有一个干瘪的老太婆跟着他。尽管他恶贯满盈,但看到他“一落千丈”的可怜样时,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一个士兵跟随着他,曾经在他身边阿瘐奉承的几百个朝臣也没有一个人跟随他,甚至没有一个妻子留下来与他共患难、分担失败的痛苦。可怜的野蛮人!他正在吸取命运教会我们大多数人的教训:人类的眼睛总是对败落的人视而不见,无助和败落的人没有朋友、也得不到怜悯。不,实际上,他应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穿过场院大门,走过开阔地,我们直接朝前任国王走去。离他不到50码时,军队停了下来,在一小队警卫的陪同下,我们大步流星走向前去。此时,卡古尔在那里破口大骂,特瓦拉第一次抬起了戴着羽冠的头,一只眼睛闪着压抑的怒火,像他前额束的巨大宝石一样发亮,他凶残的眼神注视着获胜的对手——伊格诺希。
“欢迎啊,尊敬的国王!”他痛苦地嘲笑道,“你曾吃过我的面包,现在又在白人的魔法帮助下拐骗走我的军团,打败了我的军队。好啊!你现在想怎么来处置我,尊敬的国王?”
“你怎么对待我的父亲,我就怎么对待你,你在他的王位上已经坐了这么多年了!”他坚定地回答道。
“很好。我会让你看着我如何死去,你要记住你自己也会有这一天。看,太阳沉在了血中,”他用战斧指向落下的火红太阳说,“很好,现在我的太阳也要落下,现在,尊敬的国王!我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我恳求按照库库安纳王室的习惯去战死,你不能拒绝,否则连今天那些逃跑的懦夫也会为你感到羞耻。”
“好吧,你选吧。你要和谁交战?我本人不能跟你决斗,因为国王只能在战争中打仗。”
特瓦拉阴沉的独眼在我们这边儿上下打量着,一会儿,我感觉目光好像落在了我的身上,这让我感到十分恐惧,浑身禁不住一阵颤抖。如果他选择从我开始决战,怎么办?面对这个身高6.5英尺、肩宽腰圆的亡命徒,我有多少胜算?我还不如马上自杀呢。立即我主意已定,我决定即使被赶出库库安纳王国,也要拒绝这场决斗。我想,被轰走总比被战斧劈得四分五裂好。
不久,特瓦拉说话了。
“因楚布,你想说点什么,今天我们一决雌雄如何,或者我叫你胆小鬼,白人?”
“不,”伊格诺希马上说话了,“你不能与因楚布决斗。”
“要是他害怕,可以不打。”特瓦拉说。
不幸的是,亨利爵士听懂了这句话,热血马上涌上了他的两颊。
“我接受挑战,我和他打,”他说,“我要让他明白,我是不是害怕他。”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恳求道,“不要拿你的生命和这个亡命徒冒险,这不值得。所有今天看到你在战斗中表现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
“我要和他打,”他愠怒地回答,“没有人可以叫我懦夫,我现在准备好了!”他向前走了几步,举起了战斧。
我为这个冲动而荒唐的行为感到担忧,双手绞在一起,惴惴不安。但他既然决定要这样做,我也不能非得拦着他,关键是拦也拦不住。
“不要打了,我的白人兄弟,”伊格诺希深情地握住亨利爵士的胳膊,“你今天已经在战场上打了那么多仗,立下了汗马功劳,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心碎的。”
“伊格诺希,我一定要和他决斗,不用担心,”亨利爵士回答道。
“好吧,因楚布,你真是一个勇士。这一战肯定非常漂亮,瞧,特瓦拉,大象准备和你交战。”
前任国王狂笑起来,走上前去,面对着柯蒂斯。他们这样站了一会儿,夕阳照在他们坚定的身躯上,将它们笼罩在一团火中。真是旗鼓相当的一对。
然后两人互相盯着对方,开始绕圈子,然后举起了战斧。
突然亨利爵士冲上前去,用力向特瓦拉砍去,特瓦拉闪到了一边,没有砍中。亨利爵士因为用力过猛,失去重心,身体摇摆了一下,他的对手马上将巨斧抡到头顶,用力朝亨利爵士的头上砸了下去。我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我想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没有,亨利爵士左胳膊迅速向上举起盾牌,挡住了特瓦拉的巨斧,结果盾牌的外沿被劈掉,斧子滑到了他的左肩上,不过还好伤得不重。紧接着亨利爵士又挥出一斧,特瓦拉用盾牌挡住。
随后你来我往,一举斧、一提盾,打得难解难分。群情振奋,观战的军队忘记了纪律,不断地靠近,每一回合都跟着大喊大叫。就在这时,躺在我身边的古德也醒了过来,坐起来,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马上站了起来,抓住我的手臂,单脚跳来跳去,拖着我往前走,为亨利爵士呐喊助威。
“老伙计,打啊!“他喊道,”打得好!朝他中间劈。”
不久,亨利爵士又竭尽全力朝特瓦拉的盾牌砍去,这一击劈开了特瓦拉的盾牌,而且劈穿了盾牌后面的牢固的护身甲,深深地砍在了他的肩膀上。特瓦拉疼得怒吼一声,回手一击,力大无穷,直接砍断了对手战斧坚固的犀牛角柄上,划伤了亨利·柯蒂斯的脸。
当我们的英雄的宽刀刃斧头跌到地上时,野牛军团中发出一阵晞嘘声。特瓦拉又举起了武器,吼叫着飞快扑向他。我闭上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亨利爵士的盾牌掉在地上,他拦腰抱住了特瓦拉,两人像发怒的熊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不停地拼命撕打。特瓦拉一用力,亨利爵士翻倒在地,随后两人倒下来,在石灰地上滚来滚去。特瓦拉用战斧去击亨利爵士的脑袋,亨利爵士则拔出腰间的飞刀试图去刺特瓦拉的护胸甲。
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呀!
“夺下他的斧头!”古德喊道,我们的斗士可能也听到了他的话,此时,特瓦拉的斧头被野牛皮带紧紧地绑在手腕上。
不管怎么说,亨利爵士扔下飞刀,抓住了特瓦拉的斧头,两个人还是在地上滚来滚去,拼命撕打着,像野猫一样喘着粗气。突然皮带绷断了,亨利爵士一用力挣脱出来,获得了自由,他手中仍然拿着特瓦拉的斧头。接着,他站了起来,鲜血从脸上的伤口上汩汩流了下来,特瓦拉也是血流满面,看到武器落入敌手,他又从腰中拿出沉重的飞刀,摇摇晃晃地径直朝柯蒂斯扑去,刺向他的前胸。这一击又准又猛,还好护胸甲在关键时候又发挥了作用,抵挡住了飞刀的攻击。特瓦拉再次狂叫着击出一刀,沉重的飞刀被弹了回来,亨利爵士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特瓦拉再次冲上来,而我们伟大的英国人打起精神,双手抡起战斧,用尽全力砍了下去。
成千人发出兴奋的尖叫声,看哪!特瓦拉的头似乎是从肩膀上跳了起来,然后又落到了地上,向伊格诺希滚去,正好停在了他的脚下。鲜血从劈开的动脉中喷涌而出,尸体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轰然倒地,脖子上的金项圈也掉到地上,滚了半天才停下。这时,精疲力竭的亨利爵士因失血过多也重重地跌倒在地。
他立即被抬了起来,人们手忙脚乱地往他脸上倒水,又过了一会儿,那双灰色的眼睛睁开了。
他没有死。
这时,太阳正在落下,我走到掉在尘土中的特瓦拉的头颅前,解下额头上的钻石,递给了伊格诺希。
“戴上吧,”我说,“库库安纳合法的国王。”
伊格诺希把钻石束在额头上,然后走上前,踩在敌人无头尸体的宽大胸脯上,放声高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首凯旋之歌,那样美,那样粗犷。我曾经听一个学者用优美的嗓音朗诵过希腊诗人霍默的诗,我记得那委婉的声音让我的血液都凝固了。伊格诺希的圣歌和老希腊诗人的声音一样优美、一样震憾,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尽管劳累疲惫,但听到这歌时,我依然思绪万千,感慨万分。
“现在,”他开始说,“我们的叛乱大获全胜,力量证明我们的行为的正当的。”
“早上压迫者组织战斗,扩军备战,套上马具,准备战斗。”
“他们站了起来,掷出长矛。战士对军官说:‘来,领导我们吧’——军官对国王喊:‘指挥战斗吧!’”
“他们骄傲地笑着,2万人。”
“他们的羽毛覆盖山谷,就像鸟的羽毛覆盖巢穴一样;他们举着盾牌,在阳光下叫喊着;他们渴望战斗,愿意投身到战斗中。”
“他们来反对我,强壮的人来杀我;他们喊道:‘哈!哈!他已经死了。’”
“然后我继续呼吸,我的气息像风的气息。”
“闪电穿透他们,我用长矛的闪电吞噬了他们的力量;我用雷鸣般的喊叫将他们掀翻在地。”
“他们被打垮——他们四处逃散——他们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消失。”
“他们是风筝和狐狸的食物,战场上到处都是他们的鲜血。”
“今天早上站起来的伟大人物在哪里?”
“掷出长矛头并喊着‘他已经死了’的狂妄自大的人在哪里?”
“他们低下了头,但不是睡觉;他们四肢伸展,但不是睡觉。”
“他们被忘记了;他们走进了黑暗;他们居住在熄灭的月亮中;是的,他们将离开自己的妻子,他们的孩子将不再记住他们。”
“我——国王——像鹰一样已经找到了巢穴。”
“看,在黑暗中我飞了很远,黎明时,我回到了我的年轻时代。”
“在我的羽翼蔽护下生活吧,我的子民,我会让你生活得舒适安逸,不再惊慌沮丧。”
“现在是时候了,是摧毁暴虐的时候了。”
“暴风雨的冬天已经过去,繁花锦簇的夏天即将到来。”
“现在邪恶已经掩上面孔,仁慈和快乐将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庆祝吧!欢乐吧!我的子民!”
“让所有的星星为暴政的覆灭而欢呼吧,让所有的星星为庆祝我是国王而欢呼吧!”
伊格诺希停了下来,从越来越深的暮色中传来了深沉的回答:“你就是国王!”
就这样,我对那个使者的预言应验了:不到48小时,特瓦拉的无头尸体就在大门口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