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挺进广袤沙漠
五 挺进广袤沙漠
我们一共杀了九头大象,然后花了两天时间割下象牙,把它们运回营地,小心地埋在了一棵大树下的沙土里。这棵树非常巨大,方圆几里都非常引人注目,是一个非常好的标志。这些象牙质量相当好,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还好的象牙,每个象牙平均重四五十磅。踩死可怜的科伊瓦的大公象的那对牙,我们估计将近有170磅重。
至于科伊瓦,我们把他埋在了一个食蚁兽穴里,还把一只长矛和他埋在了一起,以便他在去一个更好的世界的路上能够保护自己。第三天,我们又出发了,希望有一天能够回来挖出埋下的象牙。按照预定的路线,我们经历了漫长而乏味的旅程,在这个过程中,又经历了许多冒险,在这里就不一一讲述了。最终,我们到达了靠近鲁坎加河的西坦达村,也就是我们这次远征的真正起点。到现在,我还能够清楚地记着这个地方的一些情形。右边是分散的当地人的定居点,定居点建有几个石头砌的牛栏,河水下游有一些耕地。当地人就在这些贫瘠的土地上获得稀少的谷物。再向远处延伸,就是大片广阔的“草原”,一些小的野生动物正在四处游荡。左边就是茫茫无际的沙漠。这个地方正处于富饶乡村的前哨位置,很难说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自然环境的突然变化,但实际上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在我们的营地正下方有一条河,河对岸是一面石头斜坡,斜坡外面覆盖着灌木丛。20年前,就是在这个斜坡下面,我看到了为寻找所罗门宝藏而爬回来的可怜的西尔维斯特拉。
我们扎好帐篷后,已经是黄昏了,夕阳西下,渐渐沉入了沙漠,多彩炫烂的光线照亮了广阔的天空。把收拾帐篷的活儿交给古德后,我和亨利爵士便走到了对面的坡上,眺望着茫茫的沙漠。空气清爽,远处的天际边,我能依稀分辨出所罗门群山到处覆盖着白雪的淡蓝色的轮廓。
“看,”我说,“那里就是所罗门宝藏的墙壁,但上帝知道我们能不能爬上去。”
“我的弟弟应该在那里,如果他在的话,我无论如何也要到那里去。”亨利爵士用他特有的平静而自信的语气说道。
“希望如此,”我回答道,然后转身要回营地,这时我发现我们并不孤单,在我们身后,也有一个人在认真地凝视着远处的群山。那个人就是高大的祖鲁人乌姆宝帕。
看到我在注意他,他便开口跟亨利爵士说话了。
“你们是要去那个地方吗,因楚布?(我觉得土语的意思是大象,这是卡菲尔人给亨利爵士起的名字。)”他用长矛指出远处的大山说。
我尖锐地问他,用这种方式和主人说话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民族中,给他们中的一人起名字非常好,但是如果当面称呼的话就不太象样了。他平静地笑了笑,这种态度更加让我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和因库斯不平等?”他说,“毫无疑问他出身于贵族,这一点从他的风度气质上可以看出来,可能我也一样,至少我像他一样伟大。噢,马楚马乍恩,把我说的话讲给因库斯·因楚布,我有话要对你们俩说。”
我对他非常生气,因为我不习惯卡菲尔人这样对我说话,但是不管怎样,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除此之外,我非常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因此我翻译了他的话,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他是一个粗鲁的家伙,十分狂妄自大,让人无法忍受。
“是的,乌姆宝帕,”亨利爵士回答道,“我是要去那儿。”
“这个沙漠非常广阔,沙漠中没有水;这座山也很高,上面还终年覆盖着白雪;没有人知道太阳落下后那里会有什么;因楚布,你怎么到那里,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又把他的话翻译了。
“告诉他,”亨利爵士说,“我去那里是因为我相信我的亲兄弟去那里了,我去那里是为了寻找他。”
“是这样,因楚布,在路上,曾经有人告诉我,两年前一个白人带着一个仆人、一个猎手走进沙漠,朝那些大山走去,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弟弟?”亨利爵士问。
“不,我不知道,但我曾经问过那个霍屯督人,这个白人长得什么样子,他说那人长着像你一样的眼睛和黑胡子。他还说和他一起去的猎手叫吉姆,是一个穿着衣服的贝专纳猎手。”
“他说的没错,”我说,“我非常熟悉吉姆。”
亨利爵士点点头。“我相信这是真的,”他说,“乔治一旦下决心做一件事情,肯定会去做的,他从小就这样。如果他想穿越所罗门大山,他肯定会穿过,除非发生什么危险。我们必须去那边找他。”
乌姆宝帕懂英语,但是他几乎不说。
“这是一个遥远的旅行,因楚布,”他插话说,我把他的话翻译给亨利。
“是的,”亨利爵士回答道,“非常遥远。但是只要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去不了的地方。乌姆宝帕,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没有爬不过的山,也没有穿不过的沙漠。你会为爬山过沙漠储备你所有的知识。只要有爱,他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准备按照上帝的旨意来坚持或放弃。”
我翻译了过来。
“多么经典的话语啊,催人奋进,我的主人!”祖鲁人答道,我总是叫他祖鲁人,尽管他不是真正的祖鲁人。“你说得对,因楚布,听!生命是什么?是羽毛,是草籽,随风四处飘荡。有时会不断繁殖,有时会走向死亡,有时会被带到天堂。但如果种子饱满沉重,可能只会走一顶点儿路程。试着去旅行,到空中搏击是件好事。人生早晚一死,最坏的不过是早死一会儿。我的主人,我要跟你穿过沙漠、越过高山,除非我倒在路上。”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展示着自己奇怪的言辞华丽的口才,在我看来,祖鲁人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说明了这个民族一点也没有诗歌的本能和智慧的力量。
“生命是什么?告诉我,噢,尊贵的白人,谁是智者?谁知道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星辰的秘密以及这些星辰上面或周围世界的秘密?谁从遥远的地方无声地传递他的话语?告诉我,白人,我们生命的秘密——它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
“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不知道。听着,我来回答。我们从黑暗来,又走向黑暗,就像黑夜里被暴风雨驱使的小鸟一样,不知道会飞到哪里。有时,我们的翅膀会在火光中显现,然后又进入虚无。生命是虚无,生命是一切。生命是离别死神的握手,是照亮黑夜的萤火虫,是黎明前的黑暗,是冬天公牛呼出的白气,是阳光掠过绿草时和夕阳落下时自身的一个小小阴影。”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停下来时,亨利爵士说。
乌姆宝帕笑了起来,“看起来我们两个很像,因楚布。也许我也能在山的那边找到一个兄弟。”
我满怀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我问,“对于那座山,你到底知道什么?”
“就知道一点,很少的一点。那是一片奇怪而又神奇的地方,非常美丽,那里拥有勇敢的人民、郁郁葱葱的树木、清澈的溪流、积雪覆盖的山峰、白色的大路。这些都是我听说的,但是现在谈这些有什么用?都没有意义,只有那些能活着到那里的人才能看到这些。”
我又怀疑地看了看他,这个人知道得太多了。
“你不用害怕我,马楚马乍恩,”他看懂了我的意思,对我说,“我没有给你们设置什么陷阱,也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如果我们能够越过太阳后面的那座山的话,我就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但是那座山上死神无处不在,如果大家明智的话还是返回去吧,我奉劝大家还是去猎象或者干点别的什么吧,我的主人。”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拿起长矛,向我们致了致敬,转身向营地方向走去。之后,我们发现他在营地和其他卡菲尔人一样在擦一支枪。
“真一个怪人。”亨利爵士说。
“是的,”我回答到,“太古怪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的行为方式。他知道些什么,但却不说出来。但是我想和他争吵也没有用,我们的旅行肯定充满着新奇古怪的事儿,反正一个神秘的祖鲁人也不会有多大关系。”
第二天,我们开始为出发做准备。当然,我们不可能拖着沉重的猎象步枪和其他装备穿越沙漠,因此,我们把雇的人打发走了,安排一个上年纪的当地人为我们照看这些工具,直到我们回来。把这些可爱的工具交给一个贪婪的土著老贼来摆布,我感到十分痛心,不过我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
首先,我把所有的步枪都装上弹药,把它们堆成锥形,并告诉他如果碰这些枪的话,枪就会走火。他立刻用我的八孔径枪试了一下,枪真的走火了,正好在他的一头正被赶回牛栏的公牛身上穿了个洞,而且枪的后座力把他推了个跟头。他吃惊地跳了起来,非常生气自己失去了这头公牛,因为这头牛是他厚颜无耻地让我支付给他的报酬。现在,他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碰那些枪了。
“把这些该死的东西放到茅屋顶上吧,”他说,“要不它们会把我们全部杀死。”
然后,我告诉他,如果我们回来时这些东西少一样儿,我就用魔力杀了他和他的人;要是我们死了,他企图偷那些东西,我就会变成鬼把他那些牛弄疯,把他的牛奶变酸,让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我也会让枪里的恶魔出来,用一种他不喜欢的方式跟他说话,让他好好判断一下自己的未来生活。听到这些话后,他发誓他会像照顾自己父亲的灵魂一样好好照顾这些东西。他是一个非常迷信的老卡菲尔人,也是一个大恶棍。
处理好多余的工具后,我们又准备了我们五个人——亨利爵士、古德、我、乌姆宝帕和文特沃格乐——在路上随身携带的东西。这些装备既要小,还要满足我们路上的需要,每个人的负重要控制在40磅以下。这些东西包括:
3支快步枪和200发弹药。
给乌姆宝帕和文特沃格乐使用的2支温切斯特连发步枪和200发子弹。
5只考克恩水瓶,每个容量4品脱。
5条毛毯。
25磅肉干。
10磅最好的混珠礼物。
精心挑选的药品,包括一盎司奎宁、一两小件外科手术器械。
刀子和几样生活用品,比如指南针、火柴、一个小型过滤器、烟叶、一把泥铲、一瓶白兰地,还有衣服。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装备。对于这样一场冒险来说,这些东西确实太少了,但我们不敢带太多东西。因为穿越炽热的沙漠,每增加一盎司负重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但是我们不能再减少东西了。除了必需品外,我们没有带任何别的东西。
我费了好大劲儿,许诺给每人赠送一把好猎刀,才成功说服村里三个可怜的当地人和我们走第一站——20英里,他们每人帮我们背一只装满一加仑水的大葫芦。我的目标是在经过第一个晚上的行进后,把我们的水瓶装满,因为我们决定在凉爽的夜晚动身。我告诉三个当地人我们打算去猎驼鸟,因为这个沙漠富产驼鸟。他们吱吱喳喳地说了一阵,耸了耸肩,说我们疯了,这样会渴死的。实话实说,确实有这种可能。但是由于他们非常想得到那几乎未知的财富——刀子,便同意和我们前去,毕竟,我们以后的生死与他们无关。
第二天,我们都睡觉休息,太阳落山时饱餐了一顿新鲜肉排,喝了点茶。最后,古德悲伤地说,我们好久没有喝点酒了。做完最后的准备,我们躺下来等待月亮升起。后来,大约九点,月亮终于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照在空旷的荒野上,给我们面前一望无际的沙漠投下了神秘的色彩。我们起身,做了几分钟的准备,然而又犹豫了一会儿。因为人类的本性总是在迈出不能取消的一步时容易举棋不定。我们三个白人站在一起,乌姆宝帕手执长矛、肩挎步枪,站在我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雇来的三个当地人背着水葫芦和文特沃格乐聚在一起,站在后面。
“先生们,”一会儿,亨利爵士低沉地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前所未有的一次奇怪的旅行,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功。但是不论幸运与否,我们三人都会患难与共,坚持到最后。在出发前,让我们向决定人类命运的上帝进行祈祷吧,他会按照他的意愿给我们指明道路的。”
他摘下帽子,双手捂脸,祈祷了一分钟左右。我和古德也像他一样祈祷了一番。
我得说,我不是一个很会祈祷的人,很少有猎手在这方面做得好。至于亨利爵士,之前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只有这一次,但是我能够感觉出他内心非常地虔诚。尽管古德总是愿意诅咒,但这次也十分虔诚。总之,在我一生中,我从来不记得自己还有比这一刻的祈祷更为虔诚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非常快乐。我们的未来完全是未知的,我觉得面对未知和恐惧,人们总是会更接近造物主。
“现在,”亨利爵士说,“出发!”
于是,我们就上路了。
除了远处的群山和老约西·达·西尔维斯特拉的地图外,没有任何东西为我们指路。但由于这张地图是三个世纪前由一个垂死的、处于半疯狂状态的人在一块亚麻布碎片上画的,因此,它可能并不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作品。然而,我们成功的希望就寄托在它的身上。如果我们不能找到老多姆标志的位于沙漠中间、距离出发点大约60英里的臭水池,我们十有八九会悲惨地渴死在沙漠中。在我看来,在布满卡罗矮树丛的茫茫沙漠中找到水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假如达·西尔维斯特拉标记的水池的位置正确的话,经过了这么多年,水池是不是早已被太阳晒干了,或者被动物践踏,或者被流沙覆盖了呢?
我们像幽灵一样在深夜静静地穿过茫茫的沙漠。卡罗矮树丛经常会绊住我们的脚,阻挡前进的步伐,沙子也会灌进生皮短靴和古德的猎靴,因此,每走几英里我们就必须停下来,倒一倒沙子。尽管天气阴沉,空气中还有一种黏乎乎的感觉,但由于夜里气候比较冷,我们前进得还算顺利。在沙漠中,人感到寂静和孤单,确切地说,感到相当压抑。古德察觉到了这一点儿,开始吹起了《抛在身后的女孩》的曲子。但是在空旷的沙漠里,这个曲子听起来很悲凉,于是他就不再吹了。
不久,出了点小事儿。刚开始我们很震惊,但很快大家爆发出一阵笑声。由于古德曾经做过水手,对指南针的使用了如指掌,所以他拿着指南针在前面带路,我们一队人跟在他的身后。突然,我们听到了一声惊呼,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我们周围响起了非常奇特的叫嚷声、喷鼻声、呻吟声和拼命的蹬脚声。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们也能远远地看到在沙堆上,有一个时隐时现的奔跑的模糊身影。那几个当地人扔下东西就准备跑,但想起没有什么地方可跑,都趴在地上嚎叫着“有鬼有鬼”。至于亨利爵士和我,则吃惊地站在那里。即使当我们意识那是古德向山那边飞奔而去时,我们仍然感到十分地吃惊。显然,他是骑在马背上像疯了一般喊叫着。接着,他举起双臂,我们听到他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时,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正好碰到一群睡着的斑驴,古德恰巧绊倒在一只驴背上,那头斑驴自然站起来,驮着他跑了。我向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朝古德跑去,非常担心他会受伤。但幸运的是,我发现他坐在沙子中,眼镜仍然牢牢地戴着,尽管非常害怕,有些颤抖,但他没有受一点儿伤,这让我如释重负。
这之后,我们继续前进,一点以前再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于是,我们停了下来,喝点水,喝得不多,因为水太珍贵了。我们休息了大约半小时,又继续前进。
我们走啊走,直到东方像女孩的脸一样泛起了红晕。接着,东方出现了微弱的淡黄色的光线,顷刻间又变成了金色的光束,穿过黎明,越过沙漠。星星渐渐变得暗淡了,最终消失在空中;金色的月亮渐渐变得苍白,在淡淡月光下,群山的影子若隐若现,就像将死之人的颧骨。接下来,灿烂的光芒从远处射过来,穿过无边无际的荒野,穿透雾霭,将其点燃,直到沙漠披上了颤巍巍的金光,天亮了。
我们仍然没有停步,此时我们也非常愿意继续前进,因为我们知道,一旦太阳完全升起来,几乎不可能再在沙漠里行走了。终于,大约一小时后,我们看到平地里起来了一小堆石头,我们吃力地走到这堆岩石旁。幸运的是,我们发现了一块悬垂的石板,下面是平坦的沙子,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避热乘凉的最好地方。我们趴在下面,每人喝了点水,吃了点肉干,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下午三点钟,我们才醒来,发现三个雇工正准备回去。他们再也无法忍受了,给他们再多的刀也不愿意再向前走一步了。因此,我们喝饱了水,把他们背的水葫芦里的水灌到空水瓶里,然后看着他们踏上了20英里的回家的路。
四点半时,我们又出发了,在沙漠里旅行真是孤独荒凉啊,因为除了偶尔见到的鸵鸟外,一望无际的大沙漠里几乎看不到一个生物。很明显,对于动物来说,沙漠太干旱了,除了一两条死气沉沉的眼镜蛇,再也看不到其它的爬行动物。不过,这里有一种昆虫数量很多,那就是常见的苍蝇。我想起了《旧约全书》中曾说过,有一种非凡的昆虫,那就是家蝇,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能看到它们的踪迹。看来,它已经存在很久了。我曾经看见过在琥珀里的苍蝇,有人告诉我说,那一定有50万年了,看起来它和今天的子孙完全一个样子。我丝毫不怀疑,就算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人死了,如果是在夏天的话,它还会围着尸体嗡嗡叫着,寻找机会在他的鼻子里安家。
日落时分,我们停下来休息,等待月亮升起。后来,月亮升起来了,和往常一样美丽平静。凌晨两点左右,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整个晚上,我们都在疲惫地赶路,直到受欢迎的太阳升起来,我们才结束了费劲儿的旅行。我们喝了点水,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地上,不久就睡过去了。在这里没有必要放哨,因为在辽阔的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没有什么人或东西让你害怕。唯一的敌人就是炎热、干渴和苍蝇,这三者远比来自人类或动物的威胁要大得多。这时,我们没有那么幸运地找到一个可以遮阳的岩石来躲过炙热的阳光,结果,到七点钟醒来时,我们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烤架上的牛排一样,简直快被烤透了。太阳像火一样,快把我们的血都吸出来了,我们坐起来,热得呼呼地喘着气。
“呸,”我伸手去抓那些在我头上嗡嗡乱转的苍蝇,炎热好象根本没有影响到它们。
“哎呀!”亨利爵士说。
“太热了!”古德附和道。
天确实很热,我们找不到一点儿可以遮阳的东西。向四周看看,除了无休止的耀眼的阳光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岩石,也没有树,阳光照耀下,热气在沙漠上空飞舞着,好象在火红的炉子上一样。
“怎么办?”亨利爵士问,“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呆着呀。”
我们茫然地互相看着对方。
“我有办法,”古德说,“我们挖个洞,钻进去,然后用卡罗矮树丛盖上,可以挡一下阳光。”
这个看上去不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建议,但有总比没有强,于是我们用带着的泥铲,借助于双手开始干起来。一小时后,我们挖了一块长10英尺、宽12英尺、深2英尺的地方。然后,我们用猎刀割了一些矮灌木,平铺在洞上,把自己盖住。只有文特沃格乐除外,因为热似乎对霍屯督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这样做多少为我们遮挡了一部分阳光,但是在这个临时坑穴里的热度简直无法形容,和它比起来,加尔各答的黑洞可能只能算是个玩笑,确实,在这一刻,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过这一天。我们就这么躺着,喘着粗气,不时用已经剩得不多的水来滋润一下嘴唇。如果由着性子喝的话,可能在最初的两个小时内我们就会喝光带的水,但我们不能这样做,我们逼迫自己万分谨慎地分配水。如果喝光了,我们知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悲惨地死去。
但是,只要你能够活得足够长,任何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到晚上时,看上去可怕的一天总算过去了。大约下午三点,我们决定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走着死去也比在这可怕的洞中被炎热和干渴慢慢杀死要强。这时,水已经迅速地减少了,每人喝了一点。现在的空气温度大概和血液的温度一样,我们摇晃着又上路了。
我们又在荒野中走了50英里。如果读者查阅一下老达·西尔维斯特拉的粗糙的地图副本和译文的话,就会看到所标记的沙漠直径为40里格,“盆地臭水”大约在沙漠中央。40里格等于现在的120英里,因此,如果水洼真的存在的话,现在离我们最多应该有12或15英里。
整个下午,我们都缓慢而痛苦的慢慢爬行着,一小时不超过1.5英里。太阳落山时,我们又休息了一会儿,等待月亮升起来,然后喝点水,逼着自己睡会儿。
还没有等我们躺下,乌姆宝帕让我们向远处看,大约8英里外,平坦的沙漠上有一个起伏不大、轮廓模糊的小丘。从远处看,它就像一座蚁山。我倒头躺下睡觉时,还一直在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月亮升起来后,我们继续前进。此时,我们已经筋疲力尽,同时还要忍受着干渴和刺肤的炎热。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无法知道我们当时的感觉。我们已经走不动了,就拖着步子,摇摇晃晃,不时因为疲惫而跌倒在地,不得不大约每一个小时就停下来休息会儿。我们几乎没有劲儿说话了。至于古德,他天生就是个乐天派,喜欢开开玩笑,但是现在他一个玩笑也不开了。
最后,大约两点钟,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快崩溃时,终于到达了这个奇怪的小山,或者说沙丘的脚下,这座看上去像巨大蚁山的沙丘大约有100英尺高,占地接近两英亩。
在这里,我们停了下来,因为实在是太渴了,我们把最后一滴水也喝下去了。我们每个人只有半品脱水,而此时,我们至少能喝一品脱水。
然后,我们都躺下了。就在我倒头想睡时,我听到乌姆宝帕用祖鲁语对自己说:
“如果找不到水,明天月亮升起前我们都得死。”
听到这些话,尽管天很热,我仍然打了个哆嗦。如此接近死亡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儿,但是即使想到了死,仍然不能阻止我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