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离篇 8 迁都令 & 乱离篇 9 八月的新政府

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的七月一日,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创始皇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在费沙和宇宙航空港上降低。途中若没有经过旧同盟国的首都海尼森,直飞费沙的话,那么不消一个月便可以横跨原同盟的领地了。

在这之前的六月二十日,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卸下了统率本部总长的职务,以新领土总督的身分踏上了海尼森的土地。共计有五百万名将兵和他一起留在旧同盟国的领地上,帝国下放另外还派遣了一万名文官到这里来,全部都隶属于总督的统辖之下。

“艺术家提督”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对于这个新设且强而有力的总督府的诞生,作了以下的叙述。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在作为一个军人的时候表现极为伟大,而在作为一个行政官的时候,也表现出他优越的能力。这个新生的总督府无论在权限上、在规模上,都是过去菲尔姆特雷内肯普所主导的高等事务官所无法比似的一个巨大机构。因为它实际上所支配的等于是整个人类社会的一半。或许皇帝莱因哈特最后在构想这一个机构的时候是计划要由他的挚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来担任这一个职务也说不定。但是自从吉尔菲艾斯成了天堂的子民之后,应该要担任这一项要职的人选就只有奥贝斯坦、罗严塔尔、米达麦亚这三个人了。而罗严塔尔最后之所以被选派担任这一个职务,应该和后来统率本部改组,罗严塔尔总长的位置形同虚设的这件事情有些关系。为什么在这三个人当中,偏偏选上了罗严塔尔?这是一个到了日后才会产生的疑问 ̄ ̄”

新帝国历二年、宇宙历八零零年七月七日的下午,帝国军的将帅们集结在费沙行星上的高级饭店“巴尔特安德鲁斯”的大厅里面。除了新任的新领土总督罗严塔尔元帅以及他的幕僚人员还留在海尼森之外,包括米达麦亚元帅、缪拉一级上将、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瓦列一级上将、艾杰纳一级上将、鲁兹一级上将、以及其他十名拥有上将阶级的人员,全部集结在这里。这一天的中午,由军务尚书奥贝斯坦担任葬仪委员长,举行了国葬仪式,皇帝亦亲自来到现场。

负责这次国葬仪式的奥贝斯坦,在整个仪式的过程当中,并没有任何可引起非议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有人表现职反感的态度。毕典菲尔特就非常讽刺地嘟着嘴咕哝地说--以后所有的葬礼就由那家伙一手包办好了,他倒是挺适合作这种工作的,而且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皇帝一行人算是回到费沙了,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对帝国军全体进行重新编制。由于法伦海特、斯坦梅兹两位提督战死沙场,帝国军最高干部的阵营势必会产生一番巨大的变化。舰队司令的位置当然不能空缺,同时各个舰队本身的规模也必须要重新加以整理,以取得各个舰队之间的均衡。

这些事务的处理全部都是在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的统辖范围内,这会不会成为各位提督们衷心欢迎的事情,其中也有一些微妙之处。在罗严克拉姆王朝创业的初期,帝国军的一项特征或许便是军务省和实战部队之间,特别是在心理上的相互背离。虽然他们互相都确实承认对方的能力和效率,但是彼此之间在心理上的距离却称不上是近,特别是对于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个人的一种情绪上的反感,绝对是不容忽视的。虽然说这样的反感尚未到达最高的临界点。

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级上将在国葬仪式举行的时候并不在场,但是后来他对当时笼罩在那些出席者周围的气氛,作了一番非常正确的叙述。

“——回顾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的前半期,不禁要为这半年所失去的人才之多,以及失去了历史性的选择所带来的巨大影响而感到黯然神伤。以一种个人式的感怀而论的话,失去了亚达贝尔特.冯.法伦海特和斯坦梅兹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们不但勇敢、有能力,而且更是从不发牢骚埋怨的军人。特别值得提的是,他们向来是以一种严肃的态度,严格地划分出忠诚心和卑屈之间的区别。法伦海特在利普休达特战役当中,经过一番奋战失败以后,虽然成了俘虏,但是他的态度却是那样的堂堂正正,而斯坦梅兹在就任伯伦希尔旗舰的首任舰队时,曾对上司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加以斥责,并且直接对他提出不要侵犯舰队职权的谏言。失去他们的时候,众多战友们只能默默地接受我军的寂寥 ̄ ̄另外,除了他们两位,还有卡尔.古斯塔夫.坎普、菲尔姆特.雷内肯普这样一流的将帅们,都是死在一个敌人的手里。就是那个人、就是杨威利。但是当得知他的死讯时,帝国军将帅们的悲哀却更加地深刻。他们对这一位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可能会令他们丧命的敌将,高高地举起了悼念的酒杯。”

而他们这些帝国军将帅之中的代表,应该要算是奈特哈特.缪拉吧。自从他以皇帝代理人的名义前往伊谢尔伦要塞致哀之后,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他对皇帝以外之人,除了说声“杨的未亡人可是一位美人喔”之外,其他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难以排解不断在心中扩散开来的空虚感似地,只是默默地举起了酒杯向后仰。

艾杰纳一直被人评论为是一个除了饮食以外,一概不动口的男子--克涅利斯.鲁兹则揶捡地说,和夫人接吻的时候总该会动口吧。其实鲁兹本来也并不是那么样一个活泼、喜欢大声嚷嚷的人,只不过在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看起来似乎显得比较开朗一些。

正巧就在昨天,鲁兹用他那稍微带有淡紫色的眼珠,若无其事地对着副官宣布:

“啊,对了,荷兹拜亚,我已经决定明年要结婚了。”

大约惊愕了五秒半之后,荷兹拜亚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些礼貌性的祝词,而鲁兹那淡紫色的眼光并没有一点要消失的样子。

“今年之内是不可能了,因为还必须继续服丧。对了,你知道我要和谁结婚吗?”

荷兹拜亚在心里面想说,我没有道理会知道吧?不过他还是回答说,是不是长官住院的时候那一位负责照顾您,有着黑头发的护士呢?

“没错,你怎么会知道呢?”

因为自己根本就是随便猜测,没有料到真的会猜中,所以事实上荷兹拜亚自己反而被吓了一跳。过去鲁兹曾经救了荷兹拜亚还有他哥的命,所以荷兹拜亚一直对这一位上司充满了敬爱,正因为如此,他也希望上司能谈一点像诗一般的恋爱。虽然鲁兹贵为帝国军一级上将,但是整个生活算是太过于简朴了,所以当他知道他自己所敬爱的上司,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坚实的人而已的时候,也为此感到不胜喜悦。帝国军的众将帅在“巴尔特安德鲁斯”饭店大厅里面的谈笑,整个讨论的话题不知不觉地转移到恐怖行动上。

“费沙的黑狐还能够做什么呢?权力没有了,威势也丢了,现在只不过是一只躲躲藏藏的鼹鼠罢了,不是吗?”

“他同样还是可以耍阴谋,而且也可以策划恐怖行动啊。虽然我们对恐怖主义并不在乎,不过受恐怖行动之害的难道只有席尔瓦贝尔西吗?就连那个杨威利不也没有躲过暗杀者的子弹吗?”

听到这些话,脸上表情最为苦涩的就是奥古斯特.沙姆艾尔.瓦列一级上将。因为他去年奉皇帝的命令,前往地球攻击地球教团的本部,本来相信如此一来,可以将他们全部予以消灭,但如今那些蠢动的余党竟然杀害了杨威利。虽然皇帝对他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但是这反而让瓦列心中抱持着一种羞愧的想法。今后,所有关于地球教余党的处理,他都义不容辞地负起责任,瓦列默默地没有告诉任何人,暗暗地在心中下了决定。

国内安全保障局长朗古,是个非常擅长于将负面影响带给人们与社会的人,在这方面他所具有的能力真可算是非常优秀。他之所以会遭到莱因哈特皇帝的高级幕僚们的憎恶,虽不能说是理所当然,但事实上却是极为自然的事情。照渥佛根.米达麦亚的说法,朗古是“黏在奥贝斯坦鞋子里面的脏东西”,甚至连一向温和的奈特哈特.缪拉也说“那是一个让人无法对他产生好感的人,尽管长得副娃娃脸,看起来仍然是一个无法掩饰的阴险小人。”至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则根本懒得用任何言词去评论他,只是冷笑置之。

而他们之所以会容许像朗古这种人存在,其实只是基于一个非常消极的理由,那就是无论在任何一种政治体制当中,都会有像朗古那样,从事着阴暗、且令人觉得不快的部门或人员存在吧。就算是在自由行星同盟,不也曾经有过一个叫做“宪章维护局”的机关,专门负责扫除任何反共和主义的思想吗?

另外,以朗古这边的立场来讲,他也有他的考虑。到目前为止,在他的监视和镇压之下的仅限于三者,并未危害到一般的平民百姓。这三者就是旧门阀贵族及官僚、偏激派和共和主义者与同盟的情报员。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人要能在罗严克拉姆王朝中生存下去,非得要付出相当的努力,而且当众人冷笑相对的时候,还得有过人的耐性才行。

不过,就在从将帅结束征旅,刚刚重返费沙的时候,国内安全保障局却完成了一项事业,足以让这些过去一直轻视他们的人感到震惊。

那就是逮捕了从事恐怖行动,炸死了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并且使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鲁兹一级上将、费沙代理总督博尔德克等人受伤的歹徒。这么一来,局长朗古可真是立下了不算小的功劳。

尽管朗古应该是一个有力的部下,但是内务尚书欧斯麦亚却一直嫌恶着他。因为他仗着自己是军务尚书奥贝斯坦的心腹,不但表现出蔑视上司欧斯麦亚的举止,而且还时时觊觎着内务尚书的宝座。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这个野心,但这却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所以当朗古立下这个功劳的时候,欧斯麦亚的内心其实非常想要忽视这件事。但是,赏罚分明是罗严克拉姆王朝据以立国的根本原则,如果漠视部下的功劳,欧斯麦亚自己反而会惹皇帝的不悦。

尽管心中百般的不愿意,欧斯麦亚仍得将朗古所立下的功绩,往上呈取给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伯爵,经由他再呈给皇帝知道,最后朗古当然被赐予了相当的奖赏。

这些奖赏包括朗古晋升内务省次长、同时兼任安全保障局局长的职务,另外他还被颁赐十万帝国马克的奖金,不过他随即将这些奖金全数捐献给费沙的福利局。当时几乎所有认识的、知道他的人,全都认为他这个行为根本就是一项令人一眼看穿、应该要予以憎恶的伪善。但事实上,当他还是一个低级官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以匿名的方式,从自己的俸饷当中拿出一部分,捐献给青少年教育事业或是福利机构,不过这都是在他死后众人才发现的。就算他这些行为都是一种伪善,但因为这名男子这样的一种行为而获救的人确实也是存在的。这名不为任何人喜欢、而且对历史的进步没有任何建设性功劳的男子,他的人生却给了后世人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藉此研究,他那种可以与他卑鄙小人的人格并存在一起,属于人性高贵一面的资质。

大约是在整个帝国军大本营因为杨威利突然死去而陷入一场惊愕的前后,内务省国内安全保障局接获一则通讯文,那是来自一名自称是多米妮克.尚.皮耶尔的女子。

在朗古的脑中,一张记载着那些已经遭受逮捕处决的犯人,以及接着下来应该要加以逮捕处决的犯人的名单,此时此刻便显现了出来。多米妮克.尚.皮耶尔这个名字,被排列在安德鲁安.鲁宾斯基这几个大字的旁边。她是费沙最后一位自治领主,也就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爱人,同时也是参与过许许多多阴谋的从犯。此时的朗古应该是要立刻着手进行搜索收押的,介理他却在仔细读过那一则通讯文之后,将纸张完全烧毁,把剩余的灰烬倒进污不当中让它流走,然后接着便单独出外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就这样,鲁宾斯基和朗古之间达成了项丑陋的秘密协议。而那一椿恐怖行动的爆炸杀人事件,也是在这样的协商之下,朗古才能够把犯人揭发出来。

七月九日这一天,两人在鲁宾斯基的地下指挥部进行协商。

“失礼了,次长阁下。”

这一声阁下的尊称,逗得朗古的自尊心真是舒服透了,但是并没有让他的整个意识得到满足。这并不是因为朗古是一个度量宽大、不拘泥于尊称的人,而是因为他相信在对方这些好意和礼遇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些盘算和恶意。他那童颜的脸上,充满了自大的表情。

“这些假惺惺的招呼就省省吧。说吧,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要特地把我朗古,这个罗严克拉姆王朝忠实的臣民找出来呢?”

如果真是一个忠实的臣民的话,那么也不会背着君主,私底下秘密地和逃亡者之间达成协商了吧。鲁宾斯基心里面这么地想着,不过他并没有将内心的想法化成言语,说出来指责对方。暂时还得要让这个小恶党再多吃一点甜头。所以只要溶质可以办得到的,不管是如何卑屈的言行举动,鲁宾斯基绝对都有办法可以做得出来。他的脸上洋溢着像是吃人虎一般的微笑,劝诱着他的客人品尝最上等的威士忌,他说,这虽然不是今日一朝之内就可以立即实现的,但无论如何想要藉由次长阁下的影响力,让自己与新王朝之间的关系能够修复。

朗古心中的恶意,全部都浮现在微笑的波劝中,然后吐到对方的脸上。

“您可不要忘了您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立场呀。只要我向皇帝禀奏一句话,从今而后您的肩膀,就不需要再负荷您沉重的头颅了。难道您还有立场来向我作相对的要求吗?”

像这种恐吓的言词,听在鲁宾斯基的耳里,可是连睫毛都不会稍微颤动一下的。

“您这话可真的是太残酷了呀!局长,哦、不、次长阁下,我又没有犯下什么罪状,却被夺走了费沙的统治权,其实我真可说是一个受害者哪!”

在言语中,鲁宾斯基绝对不公把内心本意形之于色,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也就是说你对皇帝怀恨在心喽,这简直就像一只野鼠在憎恨狮子一般,根本就是不自量力嘛。”

“一点也没有的事,莱因哈特皇帝乃是从古至今无人可比的英雄。只要皇上愿意,那么我随时都乐意将费沙的统治权献给皇上,只是皇上霸气之所至,无视于像我这种躺在路边的小石头,一意地勇往直前,我只是觉得这样有些可惜。”

“那是当然的,皇帝哪里需要你的什么好意呢?因为整个宇宙都在陛下一个人的掌握当中呀!”

这时,鲁宾斯基从朗古的言行,已经看穿了他有将皇帝的权威和自己力量混为一谈的倾向,这种类似狐假虎威的精神倾各是奥贝斯坦所没有的。虽然他们两个人同样都受到帝国军众将帅们的回避,但是这个费沙和前任自治领主却已经体认到,其它他们两者在精神格调上有着极大程度的差别。

“面对次长阁下的指正,真是令我汗颜之至。但是,阁下您多少也对我的真诚有些了解吧。我向阁下您所告发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炸死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的犯人啊,不是吗?”

“我们早就已经注意那些人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物证。莱因哈特皇帝英明的时代,和过去旧王朝的那种黑暗时代是不同的,如果没有物证的话,绝不能将人定罪。”

这位人称“精通捏造物证”的男子,很明显地是在为自我辩护,同时也在奉承掌权者。鲁宾斯基斜着嘴,咧开一个比纸还要薄的浅笑,然后以不经意的姿态故意把一张小小的立体照片弄倒在紫檀木桌上。朗古的视线透过眼前蒙蒙的酒精蒸气,投向那张照片之后,就固定在那上面了。当酒杯被放回桌面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威士忌酒在杯中震荡着。

“哦,次长阁下也认得这名女子吗?”

从朗古的视线当中,仿佛有毒针飞射了出来,面对这样的视线,鲁宾斯基显得极为惶恐,不过这当然是在表面上的。出现在这张照片的脸,就是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她也就是在前不久为罗严塔尔生下孩子的旧贵族之女。

“这名女子在我看来,是因为遭受到不幸的遭遇,所以导致精神上的异常。真可惜哪,好好的一个美女。”

“ ̄ ̄你怎么会知道是那样呢?”

“有一个原因,他一直认定自己是立典拉德公爵家族的人。立典拉德公爵是高登巴姆王朝的重臣,而且企图要暗杀皇帝莱因哈特陛下,如果她真是立典拉德公爵家族的人,没有道理会在费沙呀?“

朗古的态度非常傲慢,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保持他的优势地位。但是鲁宾斯基对于这个小人物的虚张声势,丝毫不以为意。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这名女子身边带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她竟然说这名婴儿是当代王朝的重臣、名将中的名将、也就是罗严塔尔元帅的后嗣什么的。”

一种极为不悦的憎恶感,无声无息地在朗古的体内爆发开来,无味的剧药散到室内各处。鲁宾斯基当然已经感受到对方所发出来的激烈情绪,所以在他毫无表情的背后,其实是相当兴味盎然地注视着那覆在朗古皮肤表面下的活火山所有的一切动态。当然,鲁宾斯基是知道所有一切状况的。利用爱尔芙莉德的告发,朗古可以将罗严塔尔诬陷一个叛逆的罪名,将罗严塔尔整个击败。朗古一直都晓得皇帝对于罗严塔尔有着深厚的信任,因此朗古所感受到负面情感也不断地增加。

“好了,我明白了,再继续追究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朗古的声音就好像是一曲阴暗的、以盘算和妥协两种音符为旋律所谱出来的二重唱。

“这么一来,就可以让那个罗严塔尔犯下叛逆的罪名了。真的可以叫他一败涂地了吗?”

鲁宾斯基恭敬有礼地点点头。

“您真是个聪明人,如果您希望的话,就让我倾全力满足您的希望吧。”

现在此时,朗古已经没有余暇保持傲慢的态度了。

“如果你办成了,那么我便可以保证帮你和皇帝斡旋。不过,这必须是在所有的事情成功之后。我不可能天真到会去相信你们这种费沙人的空头支票。”

“这当然,阁下不愧被称为军务尚书的左右手,我怎么敢玩弄小花招来搏取您的信任呢?那么,首先就请您听听我的一个提案吧。”

朗古于是将自己被威士忌酒所濡湿的手擦干,探出了自己的身体。他这时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患了热病的病人。II

不久之后,发生了个大事件,令所有在费沙星球的人,都跌进了惊愕的水池之中。

费沙代理总督博尔德克已经遭到了逮捕并且被拘禁起来。根据内务省次长朗古所发表的声明,博尔德克乃阴谋炸死工部尚书席尔瓦贝尔西的共犯。虽然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博尔德克本身也受了伤,但事实上,这乃是他藉以将搜查的矛头指向别人的奸计。博尔德克设计炸死工部尚书的动机,是因为工部尚书夺走了费沙行政官实际的地位,博尔德克便在狱中服毒自杀身亡,而这一事件也就此结束了。

克涅利斯.鲁兹一级上将,当然亦是被此一事件之发展所震惊的其中一个人。

“如果说在那个时候受了伤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的话,那么奥贝斯坦元帅和我不都成了嫌疑犯了?”

鲁兹内心苦笑地想道,不过他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就整个凝结了。他当然不是犯人,不过并没有足以证明自己不是犯人的证据,所以如果朗古有意的话,那么他不也可以将自己当成犯人来对待吗?

鲁兹不得不对这个事件感到怀疑。他心想,朗古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将博尔德克牺牲掉,所以才故意捏造证据,将他诬陷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过,并没有方法可以证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况且诬陷博尔德克会带给朗古什么好处呢?这时的鲁兹当然不可能晓得鲁宾斯基和朗古之间已经达成了秘密协商的事实。

尽管如此,鲁兹之所以没有忽视这件事情,乃是起源于他自己本身的一种不悦的恐怖感。如果就连身为军部泰斗、而且是国家功臣的鲁兹,都能让朗古随心所欲地加以料理的话,那么其他的人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么我们这个帝国,就要成为一名酷吏所横行霸道的地方了吧?这或许有点太小题大做也说不定,不过如果要除去毒草,应该要在它还是幼芽的时候予以摘除吧。”

鲁兹固然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名将,但并不擅长于情报战和谋略战。所以他便将朗古的危险性,告诉了他一个不但有手腕,而且值得信赖的僚友。

就这样,在帝国历二年的七月上旬,身兼帝都防卫司令官以及宪兵总监的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接获了一则来自他的僚友,其中充满危机感的通信文。就政治史而言,这也未必不能解释成是军部对于治安官僚的支配权确立所采取的一种反击。当然,鲁兹本身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事情。

正当朗古一时极为活跃的时候,有一名女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对着安德鲁安.鲁宾斯基问道:

“你相信那个叫什么朗古的人吗?”

“这个问题真不像是你会问的哪!多米妮克。”

或许是他一点没有想要将已经浪费在朗古身上的恭维再重新收回来的缘故吧,鲁宾斯基那充满精力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笑容。

“那家伙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只要让他看看能够将影像放得比实物大的镜子,他就高兴了。而我只不过是把他所想要的镜子拿给他而已。”

而与鲁宾斯基的表情成对比似地,这名女子脸上的笑容不断,但却有一股恶意从她的两眼和唇角流露出来。

“你这么说是怎么回事呀,你不是藉那个小人物的手杀害了博尔德克吗?虽然说博尔德克过去是你的部下,但现在却成了代理总督大人,在皇帝面前扮起了忠臣的角色,而令你觉得很不是滋味,不过用这样的手法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就会让你喝酒喝得更过瘾吗?”

鲁宾斯基将酒杯放回桌面,在他那两只闪亮的眼睛的眼底,各种表情正在忙碌地交替着,不过从两眼的外部看起来,却非常的平静。

“你 ̄ ̄真的没有发觉到吗?还是你故意装作没有发觉?”

“什么事情?”

“算了,我告诉你好了。”

如果早已经察觉到的话,就算不说明也没有意义;而如果真的没有察觉到的话,就算说明了也没有什么妨碍。鲁宾斯基仿佛在心中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他低声地说道:

“博尔德克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我的目的是要让朗古去杀害无辜的人。他这是在拿绳子来绞住自己的脖子哪。”

“如果朗古想要脱离你的缰绳,那么你就将他谋杀博尔德克的这件事情,告诉皇帝或是军务尚书是吗?”

鲁宾斯基所给的回答,就是将杯中的威士忌酒一仰而尽。多米妮克.尚.皮耶尔走出了房外。影子与冷笑在一瞬间之后,跟随在她的背后。

走过走廊与楼梯之后,多米妮克来到一个较内侧的房间内。她形式上地敲敲门,未等房内有回应,即自行打开了门。屋内所透出的光线被截成一块长方形。在屋内的那名年轻女子抬起头看了多米妮克一眼,当她视线和多米妮克接触到的瞬间,她旋即将视线移开,紧紧地抱住她怀中的婴儿。

“怎么样,还好吗?”

这名女子并没有回答,她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某种矜持。当她抱着婴儿,再一次回视多米妮克的时候,从眼眸当中,隐约可看出她的心中仍怀有些许顽固的身份意识。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不久就要被诬陷叛逆的罪名了喔。鲁宾斯基也好、朗古也好,这种人虽然没有办法在战场上率领大军击破敌方,但是却有办法在背后刺那些驰骋沙场的男人一刀。”

沉默在房间里面环绕一周之后,那名女子仿佛想要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好像想说,那正是我所希望的。

“不过,他总是孩子的父亲吧?”

“——”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多米妮克的问题,还是被对方以非友好的沉默作为回报。不过鲁宾斯基的情妇不是一个会因此而动怒的人。

“这个世纪呀,真的是形形色色。世界上有想生孩子却生不出来的夫妇,却也有杀害自己亲生孩子的父母亲。偶尔呢,也有被自己的母亲唆使去杀害父亲的孩子哪。”

婴儿发出了小小的声音,并且手舞足蹈着。

“嗯,如果你有什么的要求的话,就尽管说好。你这样子一心一意要这个孩子去憎恨他的父亲,如果时间还没有到就先死了的话,那么岂不是连本都没有了吗?”

当她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婴儿的母亲这才发出了第一个声音,要求她帮忙准备一些牛奶和贴身衣物,而她非常大方地点点头说道:

“好啊,除了那些东西之外,我看再另外请位护士好了。”

走出那对母子的房间后,多米妮克又到鲁宾斯基的房间稍微看了一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是鲁宾斯基坐在沙发上,用手抱住着的身影。

“怎么了,又发作了吗?”

“头痛哪,好像有一只恐龙用尾巴在我的头盖骨里面猛力敲打的样子,把那里的药拿来给我。”

多米妮克一面照着鲁宾斯基的指示,同时以一种观察者的视线注视着她的情夫。最后看到鲁宾斯基用他那厚实有肉的手,一边按抚着额头,一边服药的时候,便伸出手轻轻地拍打他宽阔的、裹在西装外衣里的背部。

“发作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了吗?”

正确但是却显得冷酷严峻的评断从这名女子的嘴里吐露了出来。

“振作一点,就算在一切阴谋和谋略的最后,整个宇宙让你拿到手中了,可是你内在的宇宙却也破坏了的话,那这可是一个大笑话哪,要不要让医生看看呢?”

“医生没有用的。”

“是吗,啊!反正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是没有关系啦。其实,说到医生没有用这一点,我倒也赞成。因为你的病是属于魔法师的管辖范围里面的。”

“咦,我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你的病一半是因为地球教大主教那家伙的诅咒,另一半是因为鲁伯特.盖塞林格--你儿子作崇的结果。当然没有办法在医生的手中医好啊。”

就算神经因为受到这一鞭痛击而受伤了,鲁宾斯基也没有流露在表情上面。或许是因为药剂暂时发挥药效的关系吧,原本像是用被满荆棘的枷锁将整个身心勒得紧紧的紧张情绪,因为此时得到了的舒缓而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作崇一事就别提了,倒是诅咒这件事或许猜中了也说不定。如果是那个大主教,他倒是有能力可以做到如此。”

“说什么话?没头没脑地,如果那个总大主教什么的,真的有力量可以诅咒他人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不干脆诅咒皇帝莱因哈特,然后把他杀了算了。他既年轻又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当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多米妮克停止了嘲讽的语句。她这时才想到曾暗中听到莱因哈特皇帝最近常常发烧、卧病在床的事情。虽然人类克服癌症的威胁已经有十五个世纪之久,但是那残留在人类精神层次之末端,像是爬虫类尾巴的东西,却往往将人们拖往迷信的沼泽,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拨。多米妮克有些厌烦地摇了摇头,随即将鲁宾斯基独自留在屋子内,走向屋外去。她要为爱尔芙莉德母子去准备育婴用品。她也是这样的一个例子,在构成人格因素的粒子各当中也不是只有一种单色的电子。III

新帝国历二年、宇宙历八零零年七月二十九日,颁布了一道敕令,银河帝国的首都将正式迁到费沙。由于此道敕令的颁布,国务尚书以下所有的阁僚人员将必须于这一年的年底以前,全部迁移到费沙。另外,身兼帝都防卫司令官以及宪兵总监的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也将把整个司令部迁移到费沙,而奥丁的防守将由帝国军后方总司令官耶尔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级上将负责。

由于此敕令的颁布,上至国务尚书、下至一介下级官吏,另外还包括他们的家族,总计大约有超过一百万名以上的人员,必须要作几千光年的移动。这么一来,希尔德在与父亲阔别一年之后,终于又可以见面了。另外,米达麦亚元帅的妻子艾芳瑟琳也将前往丈夫的任职地点与丈夫会合,在这个时候她经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长途飞行。

当这些与迁都相关、大大小小的事情在进行的时候,大本营幕僚总监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所没有办法不去关心的是皇帝莱因哈特的姐姐安妮罗杰.冯.格里德大公妃的存在。

后代的历史学家指出,这位美丽的皇姐对于莱因哈特人格的形成,有着绝对性的影响,这样的说法与其说是一种学说,倒水如说是一种常识。自从安妮罗杰在奥丁行星的佛洛依丁山庄隐居以来,已经将近有三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当中,这对堪称宇宙间最为俊美的姐弟,彼此连一次见面都没有见过。当莱因哈特失去了他不该失去的东西,过去那一段充满春日的光辉和夏风旋律的美好时光,就已经和现在完全断绝,成了伸手也无法触及的往事了。

“格里华德大公妃,是不是要请她移驾到新首都来呢?”

希尔德自知提出这样的问题,有逾越她身为幕僚总监的本分,而当她询问的时候,莱因哈特的眉头稍微地动了一下。每当自己的希望看起来好像没有办法达成的时候,或者,当他未经过整理的心情受到冲击的时候,他就会作出这样的一个表情。

“玛林道夫小姐,这件事和军务没有关系。比起宫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倒不如把你的聪明和才智放在和宇宙霸业相关的事情上面。”

这么一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在严厉地拒绝别人的干涉,于是莱因哈特有如要让听听他的心情似地,有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起来:

“吉尔菲艾斯的墓地在奥丁上,虽然朕依照自己的情况,迁走了政府和大本营,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故人长眠的所在随意移动。”

利用这样一种间接的表现方式,莱因哈特已经将自己本身没有要请姐姐到费沙来的意思,告诉了美丽的幕僚总监。希尔德听了这一番话之后无言以对,自己为什么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让心情变得恶劣的问题呢?她常常没有以理性来解释自己的心情,这不得不让她感到怅然若失。

“朕总是还会回到奥丁去的。不过,回去的时机还没有掌握在我的手中。因为一直到回去之前,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加以解决的。”

那是什么呢?希尔德心中有这样的疑问,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莱因哈特站立在回想的深渊,凝视着通往过去的水面。时针逆转、白昼的光和夜晚的暗正急速地交替着,不久,夜晚的黑暗占了上风,将莱因哈特的回想阳以视觉化。

“——姐姐。好黑喔,好黑喔!”

记不得是在四岁或五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在半夜里睁开眼睛时,压倒性的黑暗向他逼近过来,几乎要将他幼小的身体完全吞噬,他拚命地呼喊求救。枕头的旁边虽然有电灯的开关,但是他按了又按却一直不见有亮光赶来驱除黑暗。后来才明白,原来是父亲没有缴纳电费,所有送电被停止了。这就是所谓“皇室的藩屏”!好一个贵族,这就是应该要值得感动的贵族的优越生活水准。

一听到弟弟的叫声,安妮罗杰便从隔壁的房间飞快地奔了过来。仔细想想的话,在那样一片黑暗当中,真不晓得那时穿着睡衣的姐姐,为什么能够那样迅速地、敏捷地赶过来。不过每当他有需要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姐姐都一定会赶到他的身边。

“莱因哈特、莱因哈特,已经没有关系喽,对不起哪,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姐姐,好黑喔。”

“虽然很黑,不过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你的金发喔,很漂亮地在闪闪发光呢。”

你金黄色的头发照亮了黑暗喔,你自己就是光的泉源哟。莱因哈特,这样子的话你就什么都不怕了呀,不管是什么样的黑暗都没有办法伤害你的,让你自己变成光吧,莱因哈特 ̄ ̄。

莱因哈特提不起劲地用他那白晰的手将掉落在前额的金黄色刘海拢上来。每次只要他有一需要,姐姐就会应他的要求来到他的身边。当姐姐开始没有到他身边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姐姐第一次向莱因哈特求助的时候呢?然而莱因哈特却没有力量回应姐姐的求救,不是吗?想到这里,莱因哈特知道自己欠姐姐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持续每天繁忙的日子当中,有意外的消息,也有令人不悦的情报,陆陆续续地传到莱因哈特的耳中。

其中一则便是优布.特留尼西特向皇帝请求官职。

他过去曾经在自由行星同盟担任国防委员长和最高评议会议长的职务,他的祖国之所以败亡,必须要由他负起绝大部分的责任。当时他宣称为了要躲避旧同盟过激派的报复,所以移居到帝都奥丁来,不过他现年才四十五岁,以一个政治家而言,他还正值少壮之年,他的行动力和财力所热衷的,与其说是醉心仕途,不如说是沉迷于猎取官位的运动。

莱因哈特的表情好像是看到什么不洁净的东西似地充满了不满。经过几秒钟后沉默之后,他有点坏心似地露出了牙齿,好像想到什么似地点点头。

“特留尼西特那么想要求得官职吗?那么就照他的希望给他吧!罗严塔尔正好也需要一个精通旧同盟领事务的行政官来辅佐他吧?”

“或许也不见得一定要作这样的人事安排,可以让他到边境的行星上从事开拓的事务,陛下以为如何呢?”

莱因哈特笑笑地轻轻摇一摇手。为了自身的安全而来到帝都避难的特留尼西特,在皇帝作了这项决定之后的隔天,接受了这道毫不合乎情理的人事命令。

“他说他接受了?”

虽然这是自己所颁下的命令,不过莱因哈特却无法不感觉到极深刻的不痛快。因为他很明显地是错估了特留尼西特羞耻心的质和量。莱因哈特原本的打算是,他提供这样的职位,特留尼西特应该是没有理由会接受的,所以一旦他加以拒绝,那么莱因哈特便可以以此为理由,将特留尼西特永远地摒除在公职之外。

“那家伙要用什么脸皮回到那个被他所出卖了的国家呢?看来那家伙的神经,简直比大战舰上的主炮还要粗哪。”

“这是陛下您所决定的事情。”

希尔德的口吻当中,带有些微辛辣讽刺的意味,而莱因哈特则很不高兴地忍不住要啐舌。原本他还以为,如果特留尼西拒绝这个官职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特留尼西特如果辞退的话纵使有点坏心眼,不过却充分证明了莱因哈特的印象没有错,但是一旦特留尼西特答应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只不过是一椿孩子气的失败罢了。自从死去的菲尔姆特.雷内肯普出任驻海尼森的高等事务官以来,这是莱因哈特第一次对自己的人事安排感到不满。

这个人事安排在军部也受到批评。

“什么?特留尼西特要出任新领土总督府的从属官员?这么一来,罗严塔尔岂不是被硬塞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部下了吗?”

最初米达麦亚之所以这样地苦笑着,是因为他察觉到皇帝最初的意图,不过苦笑随即消失了,因为他不禁有些怀疑。不管特留尼西特再怎样厚脸皮,他既然接受了这样的职务,或许在背后有些什么样的内幕也说不定。

像是从这个时候,与米达麦亚一起商变的,并不是年轻而且粗线条的拜耶尔蓝,而是年长且思虑细密、经验丰富的布罗上将。他和罗严塔尔的参谋长贝根格伦是老朋友,所以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也是必须要关心的。

布罗虽然也有些疑惑,认为这一切是不是特留尼西特和奥贝斯坦两个人联合起来,为了要陷害罗严塔尔所策划出来的结果?这个问题太深刻了,不是可以随便一笑置之的。

“我也知道每次一有什么事,就说是奥贝斯坦策动的其实也是一个偏见。”

米达麦亚搔了搔他那一头蜂蜜色的头发,一面像是叹气般地说道。现年三十二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他本来是将自我局限在一个纯粹军人的范畴内的,不过这件事牵涉到他最亲密的朋友,让他没有办法以平静的心情来自处。布罗的回答是以私人信函的形式,唤起贝根格伦对于这件事的注意,目前米达麦亚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七月三十一日,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在他所使用的办公室内,收到了则通信文。将这一则通信文送到手上的是安顿.菲尔纳准将。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独自一人,在他的办公室内用眼睛扫过那一则通信文。这个平时不管是在处理多么重大的案子,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次也不例外。他在阅读过这一则通信文之后,就把它完全加以烧毁。

后来菲尔纳准将为了处理其他的事务,又来到奥贝斯坦的办公室,在接获指示之后,他突然从前几天的记忆当中拾起了一个话题。

“对了,军务尚书,那个优布.特留尼西特如果出任总督府高等事务官的话,可说是衣锦还乡地回到那个被他抛弃了的祖国 ̄ ̄”

“意外吗?”

“没有想到陛下将特留尼西特派遣到旧同盟领的方案真的会付诸实行。他敢接受这个官职,脸皮之厚令人难以想像。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

奥贝斯坦没有办法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

“费沙在最近不久就要正式成为银河帝国的首都了。而且成为名符其实的宇宙中心。”

“是的,那么?”

“就连一般市井的庶民要搬家的时候也会事先加以打扫。难道你不认为不仅是费沙,整个帝国的领土都必须要为皇帝清洁一番吗?”

这样的一些话,对奥贝斯坦来说已经算是颇为饶舌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说明到让部下能够接受的人。

“是的,潜伏在地底下的黑狐、或者是其他的妖怪都必须要反他们全部熏出剿穴哪。为了如此而使用特留尼西特的话——”

菲尔纳真心感到佩服。他了解他的上司军务尚书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为了守护国家的皇帝的利益,他那尽忠勤奋的态度真的是值得尊敬。就这一点而言,奥贝斯坦真的是一个没有任何可非议之处的公务人员。

不过,奥贝斯坦所有的想法,经常都是藉着排除有害的东西以谋求帝权之安泰的模式。不久之后,肃清的北风就要横扫帝国中枢了吧。

“如果因为柱子被虫子蛀蚀了,就要把柱子砍倒的话,那么房子也要因此而毁坏了吧。不管大或小,所有的危险人物全部都肃清完毕之后,还有什么留下来呢?最后连军务尚书自己都要被压在柱子下面了也说不定哪。”

菲尔纳心中如此地想着,不过他并没有想要向军务尚书进言的意思。或许军务尚书本身早就已经知道菲尔纳的这些想法,不过还是迳自进行着。

乱离篇 第九章 八月的新政府 

在六月十二日的那一天,帝都还没有正式决定要迁移到费沙和时候,帝国军一级上将奈特哈特.缪拉以皇帝之代理人的名义,前往伊谢尔伦要塞致哀悼之意。当时他仅乘着旗舰帕西法尔单独前往,和他随行的只有欧拉少将、以及拉杰尔上校等人。

缪拉前来致哀,当然让伊谢尔伦要塞上的人们都感到意外。不过莱因哈特皇帝应该不至于是为了要确定杨确实已经“死亡”而把缪拉这种军部重量级的人物牺牲掉吧。毕竟,从皇帝性格上看来,应该是不会玩弄这种阴险策略的,尤里安心里如此地想道。华尔特.冯.先寇布也赞同尤里安的意见。不过他的表现方式就显得曲折多了。

“那是因为莱因哈特皇帝那个人喜欢耍帅,连杨提督还在世的时候都会这样。何况现在他已经过世了,当然就懒得和我们这种小人物,耍什么狡猾的策略喽!”

另外,菲列特利加说道。

“他生前的时候,对缪拉提督赞赏有加。如果听到他来了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我希望无论如何能够让他们见面。”

于是,缪拉被招待进入要塞里面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奈特哈特.缪拉一级上将,这一年刚好三十岁。这名有着砂色头发和砂色眼眸的青年军官,以几近恭敬的、而且郑重的态度会见伊谢尔伦的代表们。他并不善于言词,不过从他短短的致悼词,以及会见放置在陶制棺木当中的遗体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让人充分地感受了的诚恳。他对着菲列特利加如此地说道:

“这一次能够见到您真的很荣幸。您的丈夫,对我军来说是最强、而且是最好的敌人。”

四年前,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以交换俘虏的使者身分来到伊谢尔伦的时候,尤里安曾经与他见过一次面,并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里安虽然不是一个有着强烈自我主张的人,不过他却形成了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深深地烙印在尤里安的人生里。所以那年收到吉尔菲艾斯的讣闻时,尤里安真的有一种星星从地平线上陨落的感觉。

在地球上的时候,自己隐瞒了真实的姓名与身分,与之会达面的奥古斯拉.沙姆艾尔.瓦列也是这样。和帝国军的最高级将帅们会面,尤里安从未有过任何不愉快的印象。尤里安现在才知道,莱因哈特皇帝能够擢用这样的将帅们,确实是有他作为一个君主的才干。

缪拉滞留在伊谢尔伦上的时间并不长,这是为了避免引起误解,认为他这是要探查要塞的内情。就在他出发前极短的时间当中,缪拉和尤里安在能够俯视港口的一个等候室里面喝咖啡,互相交谈着。

“敏兹先生”,缪拉连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尤里安也是用敬称来加以称呼。尤里安固然已是弱冠之后,但因为是杨威利的代理人,所以他这才遵守着礼节吧。不过缪拉对于晚辈及属下,一直都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粗暴和勇气,是由不同的元素所组成的。这名青年在巴米利恩会战时,曾四次换乘旗舰,由于他的奋勇作战,才阻止了杨威利的宏图。

“敏兹先生,虽然皇帝并没有交付我任何政治上的权限,不过,如果各位愿对皇帝表达和平或是恭顺态度的话,我可以将各位的意思转达给皇帝知道,您认为如何呢?”

如果对方是以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来说这些话的,那么尤里安便会以强烈的反驳予以回报吧。不过正因为对方并不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尤里安一时并没有办法立刻回答。经过几瞬间的思考之后,他回答道。

“缪拉提督,请原谅我作这样的假设,如果大家所敬爱的莱因哈特皇帝一旦过世了,各位所仰望的旗帜会有所改变吗?”

“铁壁缪拉”从对方所提出的问题当中已经有所领悟了。

“确实诚如敏兹先生所言。我说了些没来由的话,我才应该要请您原谅。”

比自己年长的缪拉如此地向自己低着头,尤里安着实感到惶恐。现在他的内心当中正尝试着另一个假设,那就是如果自己是生在银河帝国的话,他想要成为一个像缪拉这样的军人。过去杨威利曾经就他和吉尔菲艾斯的会面说了几句话:“不管是怎么样了不起的人,如果所属的阵营不同的话,那么就免不了要互相残杀。”尤里安一面让这个回想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一面面对即将踏上归途的缪拉提督。

“接下一为,大概要在战场上和您会面了。在那之前,祝您健康依旧。”

“我们彼此祝福吧。”

缪拉那砂色的眼眸充满了柔和的微笑,让人很难将他想成敌手,不过接下来他的眼眸却闪耀起怀疑的眼神。在这个时候,要塞的港口里面有许多的输送船已经完成了出发的准备。拿着行李的男男女女正准备要上船而排着队伍。他们的服装杂乱多样,不过那随便地穿着旧同盟军军服的身影却显得格外显眼。

“那是怎么回事?喔,如果没有不便的话,是不是可以请您告诉我。”

“那些是看破了伊谢尔伦的将来,想要脱离这里的人们。缪拉提督,我知道对您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不合情理的,不过,如果帝国军能够保证,这些人在回到海尼森之前能够一路平安的话,那么就太感激了。”

事实上,因尤里安这番话而感到吃惊的不只缪拉一人。华尔特.冯.先寇布就曾经对尤里安开放仓库,允许想要脱离的人将物资搬出的做法提出异议。他说,就算那些物资可以再生产,还是没有道理让盗贼的手中握有装着金币的袋子吧?而年轻人的回答是这样的。

“反正也不能把多于需要量以上的东西空放着。还是让他们拿去自由使用比较好啊。因为我们也没有办法再付薪水或退职金了。”

先寇布夹杂着苦笑地说“滥好人”,而缪拉虽然是人,不过他好像也为尤里安的宽容感到有些忧虑。

“我就答应给予安全上的保证吧。尽管如此,虽然以我的立场而言,是不应该说这种话的,不过那些脱离者当中,倘若有人成了我方的协力者,那么您岂不是麻烦了吗?”

“是的,我们会有麻烦。不过只能逆来顺受。他们也算是被情势所迫才得如此,此外我们也没有权利说什么。”

杨的弟子向师父学习是吗?想要这么说的眼神,充满了缪拉那砂色的眼眸,不过他只留下了好意的微笑,然后就离开了伊谢尔伦。

尤里安在目送缪拉离开之后,和卡介伦说道。

“将来会怎样姑且不论,就眼前来说,可以看出莱因哈特皇帝似乎可以在个人感伤的范围内处理伊谢尔伦问题。杨提督一过世,他就没有意思再进行以前那种层次的政战策略了,可以这么说吧?”

尤里安一面说着,一面啜饮着自己冲泡的红茶。

“确实是如此。没有了杨威利,伊谢尔伦这个要塞对他而言,就只不过是边境上的一个小石头罢了。”

“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尤里安循着自己思索的轨迹说道。

“皇帝会迁都到费沙上去。这么一来,费沙回廊将成结合新统一帝国集权的心脏。对于边境宇宙地区的开发,将从费沙回廊的四角出发,而人类社会本身的扩大,也将以费沙为中心向四方推进吧。就算没有伊谢尔伦,人类的社会以及历史的同样还是会进步。我想皇帝的构想该是想造成这样的一种状态。”

“皇帝会作这样的一个构想,嗯,或许是当然的也说不定。不过对我来说,真正让我觉得惊讶的,是你竟然能够看清这一点。你的战略判断力真了不起哪。”

尤里安对卡介伦的这些赞赏点了点头,不过并不是因为肯定他的话,而是基于一种反射动作。尤里安现在正拼命地想要将杨生前所思考过的战略地图再一次重现出来。尽管结果还是只能靠自己的才干来加以判断,不过尤里安所能依赖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原本皇帝之所以亲征伊谢尔伦,是由于他本身的情感所导致的。皇帝之所以对伊谢尔伦回廊这么样的固执,并不是因为这个回廊当中有一个要塞,而是因为有杨提督在的缘故。”

“嗯,是这样子的话。杨过世的同时,皇帝也重新回归一个冷酷战略家的本份。那么,你看以后的情势会怎么演变呢?”

“这不是我们要去预测,而是我们应该要去期待的。”

“唉哟,连说许愿样子都像起杨来了。”

当卡介伦这样揶揄他的时候,尤里安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从过去到现在,尤里安所曾经露出的无数笑容当中,卡介伦觉得这一次最富有一个大人的成熟,不过这或许有些袒护的成分在里头也说不定。

“杨提督过去经常说,只有在伊谢尔伦回廊的两端,各存在着不同的政治、军事势力的时候,伊谢尔伦要塞才能够产生战略性的价值。”

“嗯,这些话我以前也听过。”

“现在伊谢尔伦之所以能够保持安泰,理由非常讽刺,那就是因为它已经失去了战略性的价值。当价值又重新恢复的时候,那也就是帝国产生分裂的时候,伊谢尔伦的转机还是会来的吧。”

“嗯 ̄ ̄”

“总之,我不认为事态会产生什么急速的变化。国父亚雷.海尼森的长征一万光年花了五十年才完成。伊谢尔伦的转机大概也是如此吧,我们得先有些觉悟才行!”

“五十年以后,我就将近九十岁了,如果那时还活着的话——”

卡介伦一边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苦笑地说道。他现年三十九岁,还正值少壮年龄,不过却是除了梅尔卡兹以外,所有留下来的干部当中最年长的。

“不过,你、还有杨夫人,也都毅然地接下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职务啊。杨夫人大概会被人说是为了让自己的政治地位具有权威性而利用丈夫的名声。而你的话呢,如果失败了当然是会遭来一顿痛骂,如果成功的话就是成功了,不过或许会让人说是因为受到杨余荫的庇佑,或是抢夺了杨的构想之类的批评吧。”

“被说成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成功。”

只有这句话是尤里安想要说的。

就这样,所有想要脱离伊谢尔伦要塞的人,在七月中旬全部离开了。余留下来的人,便可以重新开始订定新的组织编制。

余留下来的人共计有九十四万四千零八十七名,其中男性六十一万零二百九十名、而女性只有三十三万一千一百八十一名,而且大部分的女性都是男性的家人,单身的很少。虽然构成总人口的男女比例不平衡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不过迟早都会成为问题的。

“这会有问题的嘛,将近有一半的男人都是‘失业’的状态。对我来说,我一点也不想去协助那些没有积极心的家伙。”

奥利比.波布兰以带着酒精残余的声音,悠哉悠哉地说道。尤里安听到这些话之后,知道他终于已经从精神失调的状态当中恢复了,内心觉得无限的喜悦。

“不管怎么说,最后都一定要留下军队这个组织。不过这么一来的话,就没有办法一举进行新国家的建设了。

那这该怎么办呢?此时的尤里安必须要重新思考。II

杨威利的死、莱因哈特皇帝发布迁都令,在这些大动荡当中,战乱看起来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安治的季节已经要来临了。那些实际暗杀杨威利的行动者,应该可说是替这个季节接开序幕的人,不过尽管他们立下了这个功绩,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安稳地享受这个新来临的季节。

当时用来暗杀杨的两艘帝国军驱逐舰已经在六月上旬被发现了。其中一艘已经只剩下残骸,漂浮在瑞达II号附近的宙域内;另外一艘暗杀杨威利成功后,在逃亡的途中为布罗上将麾下的巡航舰群所拦截。当时这艘驱逐舰艇无视于停船的命令,仍企图要逃走,不过这是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的。几十道的光束全部一起发射集中在暗杀者的舰艇上,舰上所有的成员都在那一瞬间化成了火球。

就这样,那些暗杀杨威利的实际犯人,全部都如数地“殉教”了。直接狙击杨的人,还姓名都未曾公诸于世,就这样无名而终。

暗杀杨威利的犯人乔妆成帝国军的将兵一事,当然立即就展开了调查,不过因为后来大约十名军官和士官自杀,使得整个真相的调查工作虽然还不至于无法进行,不过却变得极为困难。他们这些暗杀者也因为成了殉教者而得到自我陶醉的满足。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就任新领土总督的职务,阶级和各省的尚书相同,军务和政务所统辖的范围遍及自由行星同盟到去年为止的整个区域。属于他麾下的军队,有舰艇三万五千八百艘、将兵多达五百二十二万六千四百人。这支军队的总名称叫做“新领土治安军”,不过在非正式的私下场合,有时被人冠上总司令的名字,叫做“罗严塔尔军”。

他所选择来用作为行使职权的总部,是过去同盟政府经常举行喜庆宴会或是召开会议的“优佛利亚”高级饭店,在此他设立了总督府。

将兵五百万,已经是足以凌驾自由行星同盟未期之总兵力的大军。仅由一名军人指挥的话,或许是太过于庞大的物理力量也说不定。但是要统率这支经常充满了思乡情绪的大军,对于必须要支配这个一直到昨日为止都还是敌国的罗严塔尔而言,责任是非常重大的。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要被这个责任给压死了。

然而罗严塔尔很沉着冷静地上任了。在短短的期间就证明了他的处理能力。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同样也是非常有效率的。还不到这一年的七月底,旧自由行星同盟的市民们,虽还称不上是很积极,不过却也好像已经接受了总督的统治。以作为治外法权的对象,不过现在军纪严正,并没有任何由士兵所犯下的凶恶犯罪事件发生。反而是旧同盟军已经失去控制的脱队者犯罪问题较为严重。

罗严塔尔将自己的职权区分为军事和治安政治两个范畴,并且分别在这两个范畴内设置辅佐人员。在军事方面,是由已经连续好几年一直辅佐着罗严塔尔的贝根格伦上将担任军事查阅总监的职务,事实上也就是等于总督代理的地位。

不过,格利鲁帕尔兹以及克纳普斯坦等人对于这项人事安排都稍稍有些不满。因为他们也都是上将级的人物,但是在形式上却必须隶属于与他们同等阶级的贝根格伦。另外他们原本是在雷内肯普的麾下,不过在他死去之后,就暂时直属于莱因哈特之下,如此让他们对贝根格伦有一些优越意识。

另外,过去曾经在斯坦梅兹一级上将的麾下,担任甘达尔巴驻留司令部总书记的里裘中将,由于他的实务能力和他对于旧同盟国内事情的了解,所以被任命为查阅副总监。他这人与其说是一个军人,还不如说是一个后方的军事官僚,所以他并没有参加“回廊战役”,躲过了与司令官一起战死的命运。不过这算是一个较为次级的地位,所以与诸位上将的不满是无缘的。

有一天,罗严塔尔把格利鲁帕尔兹与克纳普斯坦两名上将召进总督府的办公室,夹杂着讽刺的口吻加以训谕。

“你们两上对于军事查阅总监的人事命令好像很不能够释怀的样子。其实哪,贝根格伦比你们年长,而且担任上将的年资也比你们来得久,如果不用他,而用你们当中的一名来出会查阅总监这个职务的话,那么另外一人难道能够心平气和吗?”

两人一言不发的退出去了,在这以后,至少他们就不曾再公开放肆地表露出心中的不满。

另外在治安政治方面,由于莱因哈特皇帝的推荐,罗严塔尔任用了在短期间内,历任本国的内务省次长以及民政省次长的技术官僚优利乌斯.艾尔斯亥码来担任辅佐的职务,任职民事长官。很偶然的是,这位民事长官恰巧是克涅利斯.鲁兹一级上将的妹婿。

还有一位高等参事官,那就是优布.特留尼西特。因为艾尔斯亥码固然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官吏,但是对于旧同盟国内的情况并不是那么样地精通,所以在这方面还是需要一个能够帮忙提供意见的人,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只为了谋求一已的安泰而将他对于国家与人民的责任全部抛弃不顾的男子,实在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皇帝有时也会作这种奇妙的人事安排哪。在杨威利意外死亡之后,随即又让原来的同盟元首以帝国之官僚的身分回国。难道这是对民主共和政治作讽刺性的表示吗?”

贝根格伦歪着头,不解地说道。不过罗严塔尔却多少能够了解皇帝的心情。现在对于这名厚颜无耻的男子,只有将他加以羞辱才能让人觉得有些快乐吧。特留尼西特能够成为一国的元首,并且身兼最高行政官,当然是有他相当的才干。不过他那种行动原理,与莱因哈特的审美意识相比,可说是差距甚远。

“嗯,算了。只要把特留尼西特的能力和知识加以活用就好了,没有必要去受到那家伙的人格影响吧。”

罗严塔尔说了“用而不信”这句话,在正式的记录上流传下来。这位金银妖瞳的新提督,在心里面盘算着,只要特留尼西特有任何人令怀疑或险恶的言行,那么他就以自己的权限,一举将他处决掉。为了要制造将他加以处决的藉口,就要反过来接受这名令人不悦的男子,这也是另一方面的因素吧。

另外的一个问题就是,脱离伊谢尔伦要塞的将兵们,在这个时候,提出希望能够回归海尼森的要求。

一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罗严塔尔那一黑一蓝的眼眸闪烁着思虑的神色。而里裘中将则因为前些日子与他们这些人的交战,而令他失去了上司的记忆尚未忘怀,所以对他们自然是不怀好意的。

“属下应如何处理呢?就算他们脱离了要塞,终究是曾经非法占领要塞、反抗皇帝之辈,难道可以无条件地赦免他们的罪行吗?”

这个意见确实也有其道理,不过以罗严塔尔的立场而言,却不能诉诸于单纯或武断的决定。

“如果要把这些超过一百万名以上的男女全部都拘禁起来的话,就现实而言是不可能的吧。而且旧同盟的人心也是必须要加以考虑的。如果让他们的不安扩大,这岂不是一件蠢事。”

罗严塔尔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作了以下的指示。“凡脱离者”所搭乘的运输船,给予其在海尼森第二军用宇宙港着陆之许可。在“凡脱离者”当中,一般的平民以及非战斗员者,一律给予完全的自由,并且在今年之内,授与帝国臣民的公民权。士官以士兵阶级的人,则在登记姓名外,即可各自回家。

最后是军队的军官、以及在艾尔.法西尔自治政府担任公职的人,必须要登记姓名、地址、留下指纹,并且在帝国政府下达正式的处置之前,必须每个月一次到总督报到,然后更换新的登录卡。

在采取这些处置之后,罗严塔尔又重陷入沉思之中,原来他在高级军官的名单当中,发现姆莱中将的名字。

他过去曾是杨威利的参谋长,在军务处理以及司令部的营运方面,因为拥有坚实的手腕而闻名,这名男子竟然也脱离了伊谢尔伦,而且还自行率领脱队者。这一次脱离要塞折人之所以会有这么多,还是因为看到了他也想要脱离的缘故。

“大概是杨死后,对伊谢尔伦的前景不看好吧。人心虽然不是永久的,不过这样子就变节的话,虽然是他人之事,不过却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你这么认为?不过,你试着回想一下利普休达特战役刚刚结束时发生的事情吧,贝根格伦。皇帝为什么会眼睁睁地让刺客闯到御前?你不认为这是一个该留意的故事吧?”

听了金银妖瞳的上司这么一说,贝根格伦无言以对。三年前,当门阀贵族联合军的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败亡的时候,其心腹安森巴哈事实丰主君的遗体来到莱因哈特的面前,当时众人以为他这是一种背信的行为,但是他真正的企图却是为了要暗杀莱因哈特。当时正在危急之时,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用身体护住了莱因哈特,为盟友的未来而牺牲了。

“那么,是不是要收押姆莱这号人物呢?”

“不,还没有必要这么做,只要对他加以监视就行了。”

总之,无论如何,罗严塔尔并没有要对这些脱离伊谢尔伦要塞的人加以重罚的意思,现在的他其实是在盘算着,将故人杨威利大加颂扬,那么旧同盟的市民也就会对这些背离杨的人加以批判吧。

在这些流入海尼森的“脱离者”当中,有一名自称是善良平民,本藉费沙的男子,年龄大约三十岁前后,给人富行动性的感觉,整个脸上充满了辛辣的表情。

原来那就是费沙名声颇高的商人,同时也是已入杨威利的友人波利斯.高尼夫。跟随在他左右的事务长马利涅斯克和宇宙航行员维洛克。这些成员如果在国内安全保障局里面被敲一敲、打一打的话,大概会打出两、三公斤左右的灰尘吧。

“自由商人的国度费沙,现在已经沦落为皇帝陛下的直属地、帝政的大本营了。不是可以长久过活的地方。”

现在他虽然踩在海尼森行星上面,但是关于海尼森的事,高尼夫反而没有提到。马利涅斯克思虑深远地回应着说道。

“不过,会把政治和军事的中枢放在费沙,让整个经济和交通被带动起来,足见皇帝也并不是个单纯的军人。”

“所以他一点都不可爱啊,生副好面容就够了嘛,他应该要觉得满足,然后把才能或是才干分给别人就好了哪。”

高尼夫一边臭骂着,一边把充满敌意的眼光,投向总督府主办举行的杨元帅追悼仪式的海报。

“这个新总督也不是一个软角色啊。也藉此盘算着多重的政治效果 ̄ ̄”

他忽然闭上了嘴巴,整个视线被现在通过海报前面的四、五名穿着灰色服装的男子吸引了过去。事务长怀疑的视线交互地在注视的人和被注视的人身上游移着。

“怎么了?船长。”

“什么怎么了,去年你不是和我一起到地球那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行星上去了吗?我看过刚刚那个脸,在那个阴森的地下神殿里见过。不晓得是叫主教或是大主教什么的。”

此时洛维克的黑眼珠亮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下达指示去暗杀杨威利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伙人也说不定。”

“嗯,非常有这个可能。暗杀现场只找到那些活凶器而已哪。持那些活凶器逞凶的家伙,现在一定不晓得在那里举杯庆祝啊。”

高尼夫把怒气都集中在鞋底,然后重重地踹了一脚。

因为当时被带到伊谢尔伦的三个地球教徒,最后还是没有招供,而真正的原因,一定是他们这些在教团属于下阶层的人,绝不可能知道这种最重要的机密。他们所主张的是,杨威利是宗教的敌人,根据神圣的意旨,必须将他消灭掉,任务达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要殉教了。尽管巴格达胥上校用尽一切严酷的逼供手段,最后仍无成效。绕着如何处分他们的话题,伊谢尔伦的干部们之间,多少有些议论。

当目睹杨死亡的时候,尤里安瞬间发出的激动情绪,将暗杀者们打倒在鲜血的泥泞当中,不过当要重新宣告死刑的时候,却欠缺决断。在处分尚未决定的状况下,经过几天之后,这三个地球教徒们全都相继自杀了。其中两个人是咬舌自尽,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在单独拘禁的牢房内撞墙而死 ̄ ̄

“尤里安这孩子才能是足够了,不过凡事非得要学得取巧一点才行。光凭梦想和理智是不可能胜过那个皇帝的。”

“船长一贯的主张又出来了。不过,那孩子虽然年轻却做的很好呀。他毅然地决定要继承杨提督的遗业,这不是很勇敢吗?”

“如果他一直把杨拿来作榜样的话怎么办呢?杨已经死了哪。杨那个家伙也真是的,如果是和皇帝决战的时候被打死的话就另当别论,谁知道竟会是这样一种和期待完全背离的死法呢?”

“罪不在他,罪在于那些地球教徒的身上。”

“我明白,所以才这样一直跟踪他们呀。”

走进背面街道之后,他们三个人大约跟踪了二十分钟之久。不久,那群身穿灰色服装的人,进到一幢宅邸的后门进去了。隔了一段充分的时间之后,波利斯.高尼夫靠近那高耸的石壁。当他用视线扫过门前的门牌之后,他低声地笑了出来,原来那上面写着“优布.特留尼西特”。这一栋雄伟的住宅原来是前同盟最高评议委员会议长的私人宅邸,如今正在一片静寂声中,等待着最近已经更换了头衔的主人归来。

“看来,这家伙在海尼森同样可以观赏有趣的戏剧哪,我们就暂且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III

尤里安十分明白自己接下了现在的这个地位,其实是一件多么狂亡自大,而且多么不自量力的事情。自己的经验当然及不上杨,而且无论是才能、才干都远远地不如杨。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自己问道“如果杨提督的话会怎么做呢”,然后用尽他一切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将杨的生前重新再播放一次而已。尽管如此,杨确实是在匆促而且完全令人无法预期的情况下,从尤里安的眼前离开。

“一个好人、一个伟人,却在没有任何意义的情况下被杀死了。这就是战争、就是恐怖主义。战争和恐怖主义最后就是导致这样的结局啊!尤里安。”

早就明白了。不,以为是明白了。不过,如果要把这当作是一个现实的话,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杨威利因为一些愚昧的反动主义者的恐怖行动,而毫无意义地被杀死了,这个事实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但是想要将杨的死变成有意义的死,事实上认同恐怖行动的效用,是生者将死者的尊严政治性地利用了吧。不过,尤里安想着,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些人都需要杨。我们自己为了要守护杨所遗留下来的民主共和政治的小幼苗,就连死者的协助也是需要的。

必须要倚赖个人名望的民主共和政治--这是杨生前最感到苦恼的矛盾,但是这样的矛盾,并没有因为杨的死亡而减轻。因为,不管是杨的妻子菲列特利加也好,是杨在军事、政治思想上的后继者尤里安也好,都只能藉由扩大杨生前的虚像,然后才有可能使杨的理念在现实的地平线上具体化。就在莱因哈特皇帝以及他的帝国即将要完成宇宙专制统一的这个时候,民主共和政治的理念还在“拥护民主主义的英雄杨威利”的阶段,开始向专制政治的激流挑战,并且继续努力生存下去。

杨生前的时候最迫切渴望、最后没有能够如愿的“作为民主主义人格化的个人”,终于由杨的后续者们找到了,那就是“死去的杨威利”。

后世的一位历史学家作了以下的记载。

“ ̄ ̄同样都是支撑同盟末期的名将之死,但是亚历山大.比克古的死和杨威利的死,代表着不同的意义。比克古的死,代表着自由行星同盟这个国家所象征的民主共和政治的结束,而杨的死,则代表民主共和政治之精神的再生,而不受这个叫作同盟的国家的范围所束缚--后继者认为,至少这个可能性极大。而如果不这么想的话,他们或许会无法忍受自己所处的状况吧。杨威利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不败的,甚至还是不死的存在 ̄ ̄”

尤里安在悲伤和对暗杀者的憎恶当中,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不过,对了,这么一来杨提督是在维持不败纪录的情况下去世的。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将他击败了,就连莱因哈特皇帝也是一样 ̄ ̄”

但是这样想就能够有勉强一点安慰吗?尤里安想起了菲列特利加所说过的话,但是却感觉到胸腔里面有尖锐的荆棘存在,因为希望杨能够活着,就算连战连败也没有关系。

现在杨威利只存在于记忆和回想当中了。不过反过来说,不要拘泥于他的死,反而让回想更丰硕,让记录成为永恒的不灭。从艾尔.法西尔的时代开始,亚斯提、伊谢尔伦、亚姆立札,以及巴米利恩等等接二连三的不败记录,再也没有人可去加以抹煞。如果可能的话那么恐怕就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后继者已经压制了全宇宙,将始祖加以神化,并且企图要抹煞事实,侵犯史实之神圣的时候吧。不过,就连高登巴姆王朝也没有要将鲁道夫始祖的恶业对于后世加以隐瞒的企图,因为剑虽然可以胜过笔,不过却只是暂时的胜利罢了。

过去尤里安曾经度着劝杨。

“提督您不妨可以把您到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战争全部总结整理起来,然后把它写成一本战术理论书。”

但是杨却很认真地摇摇头说道。

“这不行哪,战略当中虽然有法则也有正确的形势,但是战术的展开,却往往会超过理论。”

然后他接着就展开了自我的理论。

“战略是因为正确才会获胜,而战术是因为胜利,所以才显得正确。所以,如果是一个军人而头脑一本正经的话,那么就不会去想如何利用战术上的胜利,来挽回战略上的劣势。不,正确说来,他们不会把这些要素列入计算来发起战争。”

“所以应该要把您的这些相当写下来不是吗?”

“太麻烦了啦,不过如果是你要写来赞扬我的话,那我是会很高兴的。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将我写成是一个充满了知性与魅力,而且沉静的男子喔!”

每次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话题,他一定都会把结论带到开玩笑的方面,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另外,在和“共和革命战略”相关的方面,杨也曾经说道,那是再度占领伊谢尔伦之后的某一天。

“我们终究还是选择了占领伊谢尔伦要塞的这条路,其实我们并不是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另一个选择的作法便是,在革命军的移动之前,就把民主共和主义的政治组织遗留下去。其实也不见得要固守在单一的根据地上,可以将整个大宇宙本身当作是一个移动基地,然后在“人民之海”里面四处环游。

“其实,或许用这样的一种方式会比较好也说不定。而固执于伊谢尔伦这个幻影之上的,或许是我自己也说不定,并不是帝国军的家伙们。”

尽管杨心里并没有像是后悔这么强烈的想法,不过他确实也感觉到有些可惜。自从成为杨家的成员以来,不晓得已经为杨奉第几千杯的红茶了,尤里安问了一个太过于理所当然的问题。

“为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杨的战略构想回归到零而不得不采取次要构想的理由,是尤里安所想要知道的,因为如果可能的话,杨必然会采取最佳之途径。

“因为没有资金啊。”

杨立即苦笑的回答道。

除了苦笑以外,束手无策的现实就是这样的。只要我们在伊谢尔伦要塞上的话,那么粮食和武器弹药勉强都可以自给自足。

不过,如果要离开伊谢尔伦要塞采取行动的话,那么定期的补给就绝对是必须且不可或缺的了。在巴米利恩会战的时候,可以利用同盟军的补给基地,不过这一次是不可能的了。各种物资的提供都必须要以金钱来作为酬劳,但是却没有所要的资金。掠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所以就只能固守在这个自给自足的根据地上。最初如果兵力充足的话,其实也可以采取突击甘达尔巴的帝国军基地,在得到那些物资之后,便调转方向的这个方法,不过这是在占据伊谢尔伦之后,杨才想出来的。

“战术附属于战略,而战略则附属于政治,政治则附属于经济,这是一个原则。”

所以现在尤里安等人的基本战略必须是要长期性的。莱因哈特皇帝与罗严克拉姆王朝与银河帝国,现在是同一个存在。首先,必须要能够事先掌握莱因哈特对于政战策略采取的方向。

不过,莱因哈特皇帝在世的这段期间内,情势如果没有好转的话,那么共和政体将会以他的后继者,作为相互对立乃至于交涉的对象。莱因哈特结婚,并且有立下子嗣的情况,和莱因哈特在尚未有后继者就死去的情况下,自然会产生不同的对应方式吧。就算只局限在后者的这种情况下,那么究竟在一场混乱之后,会再重新产生一个统一宇宙的引导者呢?或者是会维持长期的混乱与分裂?随着情况的不同,局势也会随着产生变化。如果是电脑的话,只会回答一句“资料不足,无法判断”,然后就放弃责任了吧,但是人类是不能这样的。为了收集更多的情报,便拜托波利斯.高尼夫前往海尼森等等的这些举动,可见尤里安已经被迫要采取处理办法了。

有一天,菲列特利加正在办公室喝茶的时候,尤里安抱了一堆像小山似的报告书和裁决书走了进来,他注意到杨未亡人的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道:

“您累了吧,杨夫人。”

“有一点,不过,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依照自己的构想来驾御发展事务,与在被赋予的权限范围内处理事务,完全是不同的两回事 ̄ ̄”

啜了一口红茶之后,菲列特利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一定得要靠自己创造出自己的行动原理才行哪,我是这样,尤里安,你也是这样啊。”

“是啊!真的是如此呢。”

巨大的真实感搭乘在一艘回想往事的小舟当中。杨生前的时候,在他睡睡午觉、喝喝红茶、更新立体西洋棋的连败记录的间隙当中,究竟在进行着多么庞大的知性作业呢?尤里安对于这一点几乎真的要感到惊异。

对于杨生前一切的言行和思考,在尤里安的脑海中有着大量的记忆,这些记忆已经不可能在量的方面有所增加了。年轻人必须要将这些记忆加以整理、系统化,然后作为他今后实行被众人所赋予的责任时,可以奉行的一个指针。

他年轻的生命力与他所感受到的疲劳,正在他的身、心两方面争夺着支配权的其中一天,他正机械式地独自在餐厅吃饭,忽然有一个纸杯被放在他的面前。

这一杯颜色令人难以形容的液体,它的味道更是在原先的想像之外。原先一直板着面孔,注视着尤里安表情变化的少女,此时皮肤表面的薄冰好像深化了似的。

“这不是什么饮料,是药哪!当然不好喝啊。这是克罗歇尔家的疲劳消除药。原料和作法是秘密,有安定精神的作用。”

卡琳让他那蓝紫色的眼眸中所绽放出来的光芒呈水平移动。现在伊谢尔伦上的人口,和三年前的“最盛期”比较起来,仅有当时的五分之一,所以人影遮断视线直线进行的情况也就减少了。

“机伶的人全都离开了,整个伊谢尔伦顿时变得空旷了起来。”

“可是您并没有离开呀?”

“真不凑巧,因为我哪,不喜欢搬家。而且我很敬爱菲列特利加.G.杨夫人,所以我想要留在这里帮助她。”

这是非常令人高兴的决意证明。这些话比克罗歇尔家传的药更能让尤里安的疲劳像阳光下的霜一样快速地消退。

“不过,这是当然的吧,看着菲列特利加的身影,没有想要去帮助她的话,以身为女性而言也站不住脚的。”

“男性也是一样的啊。”

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尤里安心想这句话真是多余的,不过卡琳并没有加以反驳的意思,反而选择了漠视这句话的态度。她用手指顶着她那形状美好的下巴说道。

“菲列特利加有一年,而我的母亲则只有三天,与她们的另一生在一起生活。”

卡琳好像没有意思去谈论母亲的另一半之意,遂将话题绕着菲列特利加的身上打转。

“我曾经问过菲列特利加一个很失礼的问题,杨提督有什么地方吸引她。那个时候菲列特利加并没有洋洋自得的表情,她回答说--等有一天,当你遇见一个满心想要把他所被赋予的责任完成的男人时,你就会明白了。”

卡琳的视线好像试着要鉴定美术品之真伪似地,集中在尤里安的身上,这名被鉴定的对象则轻轻地耸耸他的肩膀说道。

“如果能够不去完成就这样算了的话,我倒想要这样子哪!不过,也不可能让谁代替自己的话,也许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就是极限了也说不定。”

卡琳轻轻地摇了摇她那像是淡红茶颜色一般的头发,她那蓝紫色的眼眸,就像是从彩虹上截取下来的一部分,正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不愧是先寇布中将的女儿哪。”

尤里安心里确实有着这种奇妙感受,不过他避免将这种感受说出口来。是否可以将她所表现出来的亲和感,当作是恒久的呢?不,原来甚至连亲和都说不上,她眼前的态度说不定只是妥协?或是只是暂时的情绪变化也说不定哪。

“菲列特利加真的是很伟大,不过,或许正因为如此,男人就得意忘形了。我并不是在指杨提督,不过那种利用女人的宽容心,不负责任的男人是最差劲的。”

这些责问的矛头当然并不是针对尤里安的,不过尤里安还是替当事人缩了缩脖子。其实如果是当事人的话,大概会嗤之以鼻,然后吹嘘地说道--如果想要对男人说这说那的话,至少要先能够把一打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以后再说——等等之类的话。

在两人的背后,有个观叶树的大盆栽,在那个大盆栽的后面,有两具闲人在面前放着空的咖啡杯,捡拾着换气系统的风所送过来的会话片段。奥利比.波布兰脸上充满了不能只用邪恶来形容的微笑,远远地望着尤里安和卡琳的身影。

“哎呀、哎呀,这边的父女关系还没有修复,人家那边中途就已经和好了哪。什么都不做就自动会有漂亮女孩靠近过来的这种事,尤里安的命运一定是从杨那边家传下来的。”

“你还说呢,人家可只有一个女人。”

“只是羡慕又嫉妒是不行的,亚典波罗提督。关于女人哪,一下面就是零,没有什么小数点以下多少多少的。”

“谁羡慕又嫉妒了?这世界上也是有人和你抱持不同的价值观的。”

“是那位抱持着侠气和醉狂,只朝向革命的贵人吧?”

这两个人顿时像是年轻食肉兽似地相互露出笑容。在没有事先说好的情况下,两人的视线却不约而同地转向尤里安他们那边--原来是打算如此地,只是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两个大量制造麻烦的人,只好让视线在空虚中漂浮。

“嗯,怎么说呢,这些年轻人并没有互相冲突,或是闹憋扭,如果他们能够表现出精神方面的成长,这到底也是一件好事啊。”

亚典波罗自己其实也还是被人称为黄口孺子的年龄,却好像一副理所当然的喃喃自语,而波布兰也用一副很严肃的态度,赞同他的话说。

“青春岁月如果只有革命的话,那么就显得太孤寂了。啊,青春真是太好了。”

严肃与笑话,就好像是二条铁轨上的轮子,带领着伊谢尔伦快车,每日每日快速地奔驰前进着。

“我们自己的正式名称,如果定为共和国的话,那么与帝国政府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办法去修复与妥协了。而且,国家、政府、军队,这三者的关系也会变得太过于复杂了吧。有没有什么适当的名称,可以适合我们这个小组织的呢?”

菲列特利加这么一说,先寇布、亚典波罗、波布兰这些平常反对太过严肃的男人们,也都认真地思考起来了,这大概是她担任主席以来,最大的一件事也说不定。

不久之后,波布兰那绿色的眼眸闪亮起来。

“伊谢尔伦集团,这个名称不错吧,而且还有押韵呢。”

听到这句话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亚典波罗立即发表强烈反对的声音。

“驳回。”

“为什么?仰望你可不要只用你个人贫乏的嗜好来判定事情。”

“在革命史上,凡是命名为集团的革命组织,全部都中途就失败,我可不希望让这个伊谢尔伦成为民主共和政治的坟墓。”

因为亚典波罗意外地表现得极为严肃,所以波布兰也就没有想要再打岔的意思了。

于是接下来众人都沉陷在思索的沉默当中,不过,这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凯斯帕.林兹上校用冷淡的口吻接着发言了。

“如果只是一味地想要一个稀奇古怪的名称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而且杨提督一向是讨厌这种事情的。所以,如果暂时用‘伊谢尔伦共和政府’这个名称的话,各位以为如何呢?”

后来,虽然没有大多数人赞同这个提案,不过却也没有人反对,结果就采用了这个名称。至于这个平凡无奇的名称,是否能成为迷人的光彩而在历史上永恒不灭,就视今后的发展如何而定了。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为了要让它与艾尔.法西尔独立政府之间容易作区分,这个组织也有着“八月的新政府”乃至于“八月政府”这些不同的名称。

在菲列特利加之下,至少也必须要设置一些辅佐她的机构部门。要决定这些事情,还必须要另外协议。于是以自由行星同盟初期的组织作为参考,后来又召开了三次的协议。

最后,共有办公厅、外交、情报、军事、财政、经济、工部、法律制度、内政,七个部门设立起来。因为在这个小小的组织当中,如果设立了许许多多的部门机关的话,也只是增加麻烦而已。

所谓工部局的这个机关,不管是在名称上也好、在管理内容方面也好,都是模仿帝国的工部省而订定的,因为借用好的东西没有必要去忌讳,这是他们所一致达成的共识。举凡要塞内非军事的硬体以及能源,都是由这个部门来管理。

机关诞生之后,就必须要设置负责管理的人。目前,军事局长就由军政的补给方面的权威卡介伦来担任,至于其他的人事则暂时予以保留。虽然如此,不过尤里安并没有那么样的悲观。

伴随着国父海尼森一起长征的那些人们当中,连一个帝国的重臣、富豪、或是知名的人士都没有。这些基于反专制的思想,而且过去长久以来,一直在忍受虐待与压抑、默默无名的人士们,熬过了长达半世纪之久的苦难之旅,然后接着完成了建国的大业。不仅限于菲列特利加、或者是尤里安,没有任何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个名称声响亮、成功、而且光芒闪耀的伟大人物。

“将亚雷.海尼森和杨威利的肖像,并排在总会议场、中央委员会、主席办公室、以及革命军司令部这四个地方,至于其他的公共场所则一律禁止,以免变成英雄崇拜 ̄ ̄”

菲列特利加的这个提案,让尤里安的脸颊上轻轻地绽放出笑容。他想起了当初,杨和菲列特利加结婚的时候,那种板着面孔的表情。

“和国父并列在一起,杨提督可会害羞的呢,他会说身份不配的。”

“他所希望的应该是在天上、或是在来世的时候,都能够好好地睡着午觉,不过至少得要他看着,他所遗留的作品,最后有怎样的一个结果。”

——就这样,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的八月八日来临了,这是在杨死后的第六十三天。

在这一天里面,共和政府将正式发表成立宣言。菲列特利加.G.杨向收放在陶制棺木中的丈夫遗体致哀之后,在尤里安.敏兹的伴随之下,前往宣言仪式的会场。

“亲爱的,请在天上看着我好吗?”

菲列特利加在心里面呼喊着将她撇下就自己先走了的丈夫、将她的人生作二度改变的男子,然后就步上了讲坛。几万名男男女女,将这个通风良好、广大的楼面挤得密密麻麻的,他们将视线和热情全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从宇宙的一个角落,向全人类宣告这棵幼小嫩苗的存在。

“我、菲列特利加.G.杨,根据所有支持民主共和政治的人们所表达的整体意见,在此发表宣言,宣布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成立。宣布以亚雷.海尼森为首,人们对于自由、平等、和人民主权的渴望,以及为了使这个渴望能得以实现的战争,今后将持续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高昂,因为菲列特利加所呼喊的对象,严格说来只有一个人,她深深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代理人。

“在眼前这个不利且时运不济的一刻,必须要向孕育出民主共和政治之幼苗的各位女士、先生致十二万分的谢意,谢谢大家。在这所有的一切完全结束之后,只希望还能够向各位说一声,谢谢您 ̄ ̄”

她的声音中断之后的那一瞬间,数万人所形成的一片静寂充满了整个会场,接着在尤里安.敏兹、达斯提.亚典波罗、奥利比.波布兰的带领之下,众人开始高呼:

“伊谢尔伦共和政府万岁!”

“走死吧!莱因哈特皇帝!”

欢呼的声音与扁帽顿时四处飞舞,无数只手臂也同时伸向空中。

宇宙历八零零年、新帝国历二年的八月八日,伊谢尔伦共和政府诞生了。帝国和它之间的人口比例为四百亿比九十四万。仅为全人类四十二万五千分之一的人口,再度高高地竖起了民主共和政治的旗帜。

罗严克拉姆王朝统治下的银河帝国,还是没有能够完全地统一全宇宙。杨威利的骤逝,对罗严克拉姆王朝的统一而言,究竟是促进或者是延迟,在这些活着的人当中,没有人能够预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