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

两人不再说话。贝加亚纳偷偷地瞧了朋友几眼。堂阿尔瓦罗陷入了沉思。这是两位好朋友即将吐露心声前的沉默。

他们的友谊像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和一个将父亲看成是自己最敬重、最有头脑的同伴的儿子之间的友谊。此外,巴科还将梅西亚视为英雄。尽管巴科是斐都斯塔最令人羡慕的爵位的继承人,长得仪表堂堂,很能博得女人们的青睐,但他最感到骄傲的还是自己和堂阿尔瓦罗之间的深情厚谊。俱乐部主任已四十多岁,而侯爵的继承人才二十五六岁。虽说他们年龄相差很大,但他们的思想一致,情趣相仿,因为贝加亚纳在思想和情趣上竭力模仿他崇拜的偶像。不过,他没有在服饰和举止言谈方面师从梅西亚,原因是堂阿尔瓦罗发觉他的这种意向后,便慎重地告诉他,在这些方面模仿自己会显得又荒唐又俗气。梅西亚在嘲笑“火枪”的同时,让确实气度不凡的巴科不要做这方面的努力。因此,与众不同的小侯爵在衣着方面就像他在马德里的裁缝说的那样非常人时。那裁缝将他视为聪明而非同一般的主顾,照顾得细心周到,对他的衣服做得不过紧,也不过松;领尖不过尖,帽边不过宽。

他竭力使自己的服饰不同一般。他不相信斐都斯塔的裁缝,也不喜欢从本地商店里买来的衣服。在他看来,斐都斯塔压根儿就没有真正的裁缝。夏天他爱戴白色帽子,穿浅色背心,系色彩艳丽的领带。他认为,衣着的好坏主要看整洁和端庄,庸俗的夸张效果适得其反。他皮肤洁白,面色红润,却丝毫没有女人气,因为他皮肤虽很好看,但体魄强健,英气勃勃。女人们特别赞赏他的嘴、牙齿和他的手、脚。就是一般男子在女人眼中不具备任何魅力的部位他也能用来勾引女人。小侯爵瞧不起通过正常途径搞到的女人,他喜欢花重金花大力气才搞到手的情妇。文学作品他只爱读杜福的《卖淫女的故事》,还有《茶花女》,以及其他描述堕落女人的情节离奇的作品。他以为,被贝尔穆德斯称为娼妇的那些女人心地是善良的,他确信上流社会的人非常腐化堕落。他肯定地认为,如果没有野蛮民族的再次入侵,他周围的这个世界早晚会腐烂变质。他对此既感到痛心,也感到很有意思。

另外,他还认为,在做个好丈夫前,自己就应该是个驰骋情场的老手。他这辈子命中注定是要和一个脸色苍白、贞洁而有遗产继承的女人结婚。在与这样的女人结婚前,他有一个条件,必须让他过上若干年自由自在的日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丈夫。有个问题老是使他感到不安,这次他提出来向梅西亚请教:

“我应该早点结婚呢,还是应该晚点结婚?早点结婚,我的妻子投入我的怀抱时就不会是老太婆了;晚点结婚,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享用其他妇女的青春。”

当然,即使结了婚,他也不打算放弃私通。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那么舒服了,他就得像罪犯一样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干。

他宁愿慢点结婚,好让自己自由自在地过上一段日子。

除了梅西亚,勾引妇女的男子中像小侯爵那么走运的人为数不多。女子爱虚荣使他取得成功,不少女人拜倒在未来侯爵的脚下。然而,他有时战胜她们靠的是他那双充满绵绵柔情的蓝眼睛,是他爱寻欢作乐的个性,而这种方式是他最喜欢的。

“找三四十岁的女人玩儿最有滋味儿,”他常常这样说,“她们懂得怎样寻欢作乐,也懂得怎样疼爱男人。”

就像一个高贵富有的太太将几乎还是全新的衣服送给她的侍女一样,梅西亚也常常将自己几乎还没有碰一碰的情人让给了巴科。巴科呢,因为这些情妇都是新的,也乐于接受。他非常感谢梅西亚。

巴科是中等身材,他挽着梅西亚的胳膊走在一起时,显得较矮,因为梅西亚比他高。

“我们上哪儿去?”贝加亚纳问道,他是想使梅西亚说几句心里话。

堂阿尔瓦罗耸了耸肩膀。

“她这时也许在我家里。”

“谁?’

“安尼塔呗!”

堂阿尔瓦罗笑了笑,像父亲一般慈祥地注视着巴科。

他抓住巴科的双肩,将他往自己身上拉,同时,说道:

“小伙子,你真是个机灵鬼!你好天真啊!可是,是谁告诉你的?”

“是它们。”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你看见什么了?这不可能。我肯定不会那么冒失。”

“那她呢?”

“她嘛,我还拿不准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她。”

“嘿,我可以肯定……我可以肯定她喜欢你。”

梅西亚搭在贝加亚纳肩上的一只手微微地颤动着。

小侯爵已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还从朋友的脸上看出他在竭力掩饰喜悦的心情。这个花花公子那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热烈。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以遮掩他激动的神情。

他们默默无语地朝前走了几步。

“你从她那儿究竟看出了什么?”

“你听我说,她好像上钩了。”

“没错!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贝加亚纳回过头来,瞥了梅西亚一眼。

梅西亚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动作指了指胸口。

“嘿!”巴科说。

“你不相信?”

“我不信。”

“你别那么傻。你不信有相爱的可能?”

“我倒是很容易相爱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你脸红了?”

“是啊,我真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大概是因为我老了。”

“那请你说说,你有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