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那天吃饭前,他收到了自己的年轻女友奥布杜利娅·凡迪纽一封洒上香水的信。她是帕罗马莱斯的遗孀。他太激动了,打算喝完汤后再打开这封神秘的信。在看信前,他不可以猜一猜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封信吗?信封上两个缩写字母像两条蛇一样蜷曲着。“是唐娜·奥布杜利娅派人送来的。”用人对他说。这位太太在斐都斯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性格活泼,放荡不羁,但也有些古怪……这么说……也许她……怎么不可能呢?这准是个约会。这么说,他们终于互相理解了,当然没有像有些多嘴多舌的人说的那样,但无论如何,他们终于相互理解了。
她在教堂里常常盯着他看,还一个劲儿地叹气。有一次她曾对他说过,他很有学问,比托斯塔多①的学识还渊博。他充分理解这句赞语的全部含义,因为他拜读过这位阿维拉名人的大作。有一次,她的手帕掉在地上了,那是一块像这封信一样香喷喷的手帕。他捡起来交给她时,他们的手指碰在一起。她说:“谢谢,萨图尔诺。”她只叫他“萨图尔诺”,前面没有加个“堂”②字。
①阿隆索·德·马德里加尔(1400—1455)的笔名,阿维拉主教和作家,学识渊博,著作颇丰。
②“堂”表示尊敬;姓氏前不冠以“堂”显得亲切。
一天晚上,在比西塔辛·奥利亚斯·德奎尔沃家举行的聚会上,奥布杜利娅故意拿膝盖去顶他的腿。他没有将大腿往回缩,她呢,也将膝盖一直顶着他的腿;随后,他又用脚去踩那美人儿的脚,她也没有移开……他喝完最后一勺汤,又喝了葡萄酒,才拆开了信。信是这样说的:
“萨图尔尼约①,你是个大好人。今天下午三时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我和……”他得看信的反面。
①萨图尔诺的昵称。
“急死我了。”他说着将信反过来看,信接着说:“……我和来自帕罗马莱斯的两个朋友在等着你。他们想参观天主教堂,想找个有学问的人陪着参观……”堂萨图尔诺立即满面通红,仿佛当众出了丑。
“没关系,”他自言自语地说,“访问天主教堂准是借口而已。”
接着,他又说:
“上帝知道,能邀请我去,这就使我受宠若惊了。”
他竭力梳妆打扮一番,又像拉夫累斯①(此人空余时间常常研究考古学)那样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便去了唐娜·奥布杜利娅家。
①十七世纪英国作家萨米尔小说中的主人公。
萨图尔诺对两位太太和一位先生讲解着一幅黑乎乎的古画。由于圣器室光线暗淡,画面上只见到一个橄榄油色的头颅和一只骨瘦如柴的脚。画上的人物是第一隐士圣保罗。这幅古画的作者是个十七世纪的斐都斯塔人,没有什么名气,只有斐都斯塔和省里那些懂古董的人才对他有所了解。然而,对贝尔穆德斯来说,这幅画和它的作者都是非常了不起的。
来自帕罗马莱斯的那位先生身穿长长的、颜色像葡萄干一样的夏令外衣,右手拿一顶巴拿马草帽,虽然有些不合时令,但这帽子的价格却不菲,价格是每顶四到五枚金币。因此,他打算整个秋季都戴着它。英方松先生自以为对考古学家的讲解要比那两位太太理解得深刻些。她们本来就很无知,听不懂也属情有可原。而他呢,自然得找一些适当的词语,来表示对他的赞许:
“啊,太好了!”“显然是这么一回事!”“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随后,他脑袋往胸口下垂,像是在沉思默想。实际上,他是在休息,因为刚才考古学者让他仰着头看画足足看了一刻钟,他有些累了。不久,拿巴拿马草帽的这位先生说:
“贝尔穆德斯先生,我认为大名鼎鼎的画家……”
“森塞涅。”
“对,我认为大名鼎鼎的画家森塞涅的这幅名画更会大放异彩,如果……”
“如果能看清楚的话。”英方松先生的妻子打断了他的话。
英方松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接下去说:
“……如果画面不让烟熏黑的话……也许是让蜡烛和香给熏黑的吧。”
“不,先生,哪儿是让烟熏黑的?”考古学者笑得大嘴咧到了耳根,“这不是烟熏的,这是由于年代久了,画面自然变黑了,这正是古画的魅力所在!”
“原来是年代久了才发黑的!”小城镇来的这位先生信服地大声说,“对,完全有可能是这样。”他心里暗暗发誓,回到帕罗马莱斯,一定要找本书来看看,古画为什么会变黑。
这时,讲经师过去和堂萨图尔诺打招呼。他也认识奥布杜利娅,微笑着跟她点头致意。不过,他刚才和贝尔穆德斯打招呼时,并没有露出笑容。接着,考古学者向讲经师介绍从帕罗马莱斯来的这一对夫妇,讲经师对他们点了点头,还略微欠了欠身。
“这位是堂费尔明·德·帕斯先生,是讲经师和教区的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