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
“哎,可怜的苏呀!”
“我直到这会儿也还没想到按那么个意思看待你。我刚才的确想了一下子,就照她们的意思看待你吧,可我没开始那么办。我已经明白过来了,所谓表亲云云不过说说好听而已,咱们初见面时本来就素昧平生。但是我嫁给你这宗事儿,亲爱的裘德呀——哈,该这么说吧,我要是已经存心嫁给你,我又何必那么频频不断往你那儿跑来跑去呢!那个晚上之前,我压根儿没想到你有娶我的意思,直到那会儿,我才开始估摸着你是有那么点爱我的样子。也许我跟你两下里不该过从那么亲密吧。这全是我的错。反正不管什么,全是我的错就是啦!”
她的话说得不自然,也不像由衷之言,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到难过。
“我起初真是两眼黑糊糊!”她说下去。“我就没看出来你到底是怎么个感想。唉,你待我可忍心哪——你拿我当心上人,可你就是一个字不吐,还让我自个儿瞎摸是怎么回事!你对我的态度已经尽人皆知喽;她们认为咱们做了见不起人的事,那也是顺理成章呀!我是决不再信任你啦!”
“你说得不错,苏。”他简单地说。“这全怪我,——该怪我的还不止你说的这些呢。我心里完全清楚,直到上两回咱们见面,我心里对你怎么个感想,你没起过疑心。我承认咱们本来是素昧平生,说不上有什么表亲的感觉,表亲云云无非我利用它做个托词,方便自己。不过我是因为压不住非分越礼的感情,很非分越礼的感情,才不得不多方掩盖,我这点苦心难道你不想想也该得到你点体谅吗?”
她的眼光转过来对着他,满腹狐疑的样子;仿佛生怕自己原谅他,又把眼光掉开了。
按照自然界规律和两性间规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要一吻就万事大吉了,苏既为这一吻具有的说服力所动,她对他那有心含而不露的相思大概不会出人意料地降低温度。有些男人就根本不管苏自称如何对男女之情毫无感觉,也不管阿拉贝拉那个教区的教堂法衣室大柜里存着的一对签名,这一切一切全不在话下,而是单刀直入,一吻了之。无奈裘德做不到。实际上,他这回来,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谈自己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那段经历。话已经到了嘴边上,可是在这样令人心痛的时刻,他还是难以一吐为快。他只好在他所深知的横在他们中间的障碍面前越趄不前。
“当然——我知道你并不——怎么特别关心我。”他幽幽地说。“你当然无需这样,你做得完全对。你是费乐生先生的人。我想他已经上你这儿来过吧?”
“来过啦。”她简短地说了下,脸上的表情略有变化。“那可不是我自己请他来的。他来啦,你当然高兴了。以后他来不来,我都无所谓。”
如果说裘德对她的爱恋之心已为她拒之门外,她又何必因为他老老实实承认他的情敌的权利而愤愤不平。这就不免使她这位情人为之惶惑了。他接着说起别的事。
“这阵风是要过去的,亲爱的苏。”他说。“进修学校不等于整个世界。你还可以上别的学校,这是无可置疑的。”
“这我得问问费乐生先生。”她说得斩钉截铁的。
苏的和蔼的主人从教堂回来了,他们不好再说知心话。裘德下午离开苏住的地方,无法排解自己的烦恼。不过他总算见到她,跟她坐在一块儿。在他今后的岁月中,若能有如此来往,也足以使他心满意足了。况且他既立志要做教区牧师,那么修炼慎躬胜己之功既是必行之道,也是得宜之方。
但他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却感到对苏不满,姑且不说她负气使性,肯定她这人多少是强词夺理。不过她也有勇于认错的长处,他汗始想找出这样的例子来证明,恰好这时信到了,准是他刚走了一会儿她就写了的:
原谅我昨天对你的冒犯吧!你觉得我太可怕了,这我也知道,我对自己的可怕之处也深感难过。你对我那么亲切,一点没生我的气!裘德,不论我错了多少,望你始终把我当朋友,当同志。我今后当竭力避免重蹈覆辙。
我将于礼拜六去麦尔切斯特,到进修学校取回东西。如你愿意,我可有半小时同你散步,如何?——你的后悔的
苏
裘德立刻原谅了她,请她届时去大教堂工地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