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克利夫·巴克斯特暗自琢磨那天早晨所发生的事。“不知道她中了什么邪。”当然他心里明白事情的缘由:她恨他。他在某种程度上承认这一点,但仍然确信她同时也是爱他的。他爱她,因此她也必须爱他。真正令他不安的是,她变得暴躁易怒了,真的去拿了他的一支枪。她的嘴一向厉害,但她从来没有朝他扔过一只碗碟,现在却朝他头顶上方开枪了。“一定是她快到经期了。问题就在这里。经前期综合症,每月一次的臭毛病。”
他肯定自己在争吵中占了上风;不错,但必须撇开他尿裤子的事不算。他还没有真正在那件事上扯平,所以想把它忘掉,但他忘不掉。“这条母狗!”
他本来还要多想想这个问题,但现在又有一个新的大问题要考虑——基思·兰德里先生,安妮小姐以前的男友。
他驶过兰德里农场,看到那辆黑色的萨伯车停在石子铺的私家车道上,门廊上有一个人,这个人肯定也注意到有警车驶过。
克利夫拿起移动电话,与他办公室的值班中士通话。“布雷克,是我。打电话给华盛顿特区的机动车管理局,向他们要关于基思·兰德里的资料,越多越好。”他读出了兰德里姓名的拼法,然后补充道,“他开的是一辆黑色萨伯900型汽车。说不准是哪年产的,也看不清牌照。尽快给我回电。”他又拨通了县交通信息台的号码。“是的,我需要兰德里的车牌号。基思·兰德里。在28号县公路上。新登记的车。”
信息员回答道:“登记册中没有这个姓名,先生。”
克利夫关了电话,又拨通了邮政局。“我是巴克斯特警长,给我接邮政局长。”几秒钟后,电话中传来了邮政局长蒂姆·霍奇的声音:“需要我效劳吗,警长?”
“是的,蒂姆。查查看你是否有一个叫兰德里的新顾客,是从华盛顿来的,寄信通过‘乡村免费投递’。对,是华盛顿特区。”
“没问题,请别挂电话。”过了几分钟,霍奇回来了,在电话里接着说:“不错,我们的一个信件分拣员看到了几张账单之类的东西,有华盛顿特区的转递标签,是基思·兰德里的。”
“那邮件的转寄贴条上有没有他老婆的姓名?”
“没有,就他一个。”
“这是个临时的通信地址?”
“像是变更后的固定地址。有问题吗?”
“没有,那个农舍本来是空关的,现在有人发现里面有动静。”
“是呀,我还记得那里住过的两位老人,乔治和阿尔玛。他们搬到佛罗里达去了。这个家伙是谁?”
“我猜是他们的儿子。”克利夫沉吟片刻,又问,“他有没有在你们那儿祖用一个邮政专用信箱?”
“没有。他如果租用的话,我该收到租金。”
“不错,好……喂,我想看看他的邮件里是些什么。”
邮政局长沉默了半晌,寻思这不是一般的询问。蒂姆·霍奇说道:“对不起,警长,我们过去已经干过几回。这回我需要看看法院的指令。”
“见鬼,蒂姆,我只是说看看信封,不是打开信件。”
“嗯……不过……嗨,如果他是个坏蛋,去法院……”
“我只是请你帮个小忙,蒂姆,当你需要帮忙时,你清楚该找谁。实际上,为你女婿酒醉开车的事,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嗯……好吧……你只想在邮件分类时看看信封……?”
“不老是这样。你把他的东西复印下来,正反都要,我会隔三差五开车来拿的。”
“那么……”
“这事别说出去,我也不说。代我向你女儿、女婿问好。”克利夫关了移动电话,在笔直的乡村公路上继续往前开,对两边的景物视而不见,专心思考着事态的发展,“那个家伙回来了,还没装电话,但要寄邮件。他回来干什么?”
他控制住车速,把一块牛肉干放进嘴里嚼着。克利夫·巴克斯特记得中学时就知道基思·兰德里,但并不喜欢记忆中的这个人。他与兰德里并不很熟悉,至少没有私交,但人人都认识基思·兰德里。他是那些大有希望的男生之一,在运动场上大出风头,又酷爱读书,大家都喜欢他,因此克利夫·巴克斯特之辈对他恨之入骨。
克利夫不无得意地回想起他曾经在过道上挤撞过兰德里好几次,但兰德里从不反击,只是说“对不起”,似乎这倒是他的错。克利夫认为兰德里不像个男子汉,但克利夫的几个朋友劝他对兰德里小心点。克利夫嘴上不承认,心里明白他们的话是对的。
克利夫在中学里比兰德里低一个年级,要不是基思·兰德里跟安妮·普伦蒂斯约会,他可能完全忽视了这小子的存在。
克利夫思量着这事。兰德里这号人似乎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对的,连女朋友也找对了,做任何事都显得轻而易举,更糟糕的是,基思不过是一个农夫的儿子,一个周末还得在谷场上干脏活儿的臭小子;他的父母会到巴克斯特汽车行来,贴点钱把他们的破车换成一辆新一点的旧车。这种家伙穷得叮当响,应该一辈子打谷锄草,但他却靠一笔笔奖学金上了大学;这些奖学金都是来自教会、扶轮社①、归国退伍军人协会,来自像巴克斯特家这样的纳税人所交纳的国家税款。而后,这个狗娘养的就把被他抛在后面的人不放在眼里。“混账东西。”
①扶轮社:一种由从事工商业和自由职业的人员组成的服务性社团,1905年创建于美国芝加哥。
克利夫本来是很高兴这个狗杂种离开斯潘塞县的,不过他是和安妮·普伦蒂斯一块儿出去读大学了。克利夫还听说,他俩在博灵格林州立大学里同居了四年之后,她才甩了他。
想到这里,克利夫突然重重拍了一下驾驶座前的仪表板。“恶棍!”
一想到这个曾经同他老婆睡过觉的无赖又回到小城来了,他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混蛋!”
克利夫漫无目标地让车跑了一会儿,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他想,一定要让这个家伙滚蛋——不管用什么方法。这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小城。任何人都不可以给他添麻烦——尤其是一个跟他老婆上过床的家伙。“你已经成为历史了,先生。”
即使兰德里闭门独处,克利夫只要想到他住得离自己的老婆这么近就火冒三丈。太近了,他俩随时都可能在城里或是某个社交场合碰上。“碰上怎么办?如果在某次婚礼之类的场合,这个同我老婆上过床的无赖走进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那怎么办?”克利夫摇摇头,仿佛要把这个景象赶出脑海。“没门儿。他妈的没门儿。”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妈的,他跟我老婆睡了四年觉,也许是五年、六年。现在这个狗娘养的又回来了,他妈的又没带老婆,坐在他家那个鬼门廊里,屁事也不干——”他又猛地砸了一下仪表板。“该死!”
克利夫觉得心跳得厉害,口里发黏,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一罐桔子汁,喝了一大口,感到胃里泛起一股酸水,他把罐子扔出窗外。“真他妈的!他妈……”
车内的无线对讲机响了,话筒里传来了布雷克中士的声音:“警长,关于那辆车的牌照……”
“你想让他妈的全县人都听见吗?用那个鬼电话跟我讲。”
“是,长官。”
电话铃响了,克利夫说:“快讲。”
布雷克中士报告道:“我给机动车管理局发了传真,报了基思·兰德里的姓名和他汽车的类型,对方的回答是否定的。”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他们说没这个人。”
“真见鬼。布雷克,把牌照号码从那辆该死的汽车上拆下来,送去给他们看。”
“车在哪儿?”
“老兰德里农场,28号县公路。我还要他驾驶证上的所有资料。还有,我要你打电话给地方银行,看看他是否开了户头,再搞到他的社会保险号和信用卡号码,从那儿开始——服役表现、被捕记录,一切有关资料。”
“是,长官。”
克利夫关了电话。凭着他当了将近三十年警察的经验,他懂得如何重新建立一个人的档案,他局里有两名警探管理着刑事档案,但克利夫对那些档案没多大兴趣,对于斯潘塞县几乎每一个重要人物或者他有点兴趣的人,他都有一套自己的档案。
克利夫隐约知道,给公民设立秘密档案,从某种角度来说,是非法的。但他出身于一个老派家庭,他所学到的处世哲学是:要想加官晋爵,要想保住饭碗,最佳途径就是恫吓与讹诈。
事实上,他在当上警察之前早就学会了这一套;他父亲及其家人都精于此道。说实在的,并不是现政府使他变得腐败堕落,而是他几乎一个人腐蚀了现政府。然而,他也凭借了某些在私生活上或公事中遇到麻烦的人们的帮助,否则他是不可能得逞的;那些人中有寻花问柳的丈夫、儿子犯了法的父亲、希望换个地方开店或减税的生意人、需要了解对手隐秘的政治家等等。克利夫无孔不入,总能察觉到人们道德上的瑕疵、性格上的弱点、经济上的困难以及法律上的麻烦,克利夫总是在这个时候出来帮忙。
他担任公职之初,现政府正缺少一个中介入,一个交换中心;在这个中心里,公民可以来用人情交换人情,人们可以来出卖灵魂。
从这些卑贱的行为开始,克利夫开始做他的记录,于是记录变成了档案,档案变成了黄金。
然而,近来有许多他不喜欢的人过多地参与现政府的事务:教师、牧师、家庭主妇,甚至农夫,现在已经有一个这样的女人在市议会担任议员,名叫盖尔·波特,是一名退休的大学教授,一条爱管闲事的母狗,一个前共党分子,她当上议员靠的是运气,因为她的竞选对手博比·科尔在托莱多汽车站的男厕所里搞鸡奸时被人当场抓住。克利夫过去从没注意过她,等到她进了议会才发现为时已晚。但现在他已给她建立了一份像块羊排一样厚的黑档案,到今年十一月份她非滚蛋不可。像她那样的女人并不喜欢现政府;克利夫明白,如果她不走,就会有更多的这类人进议会。
市长是他的表兄,市议会和县政府的许多官员他都认识,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得参加竞选,可他却是被任命的公务人员,就他的情况而言,任命是终身的。事实上,如果哪天他下台的话,他想一定会有上百个男人和一些女人要他的命,所以他必须牢牢守住这个职位。
克利夫·巴克斯特并非不知道世道已经变了,这种变化正越过斯潘塞县的边界悄悄来临,并对他构成了危险。不过,他确信自己完全能够控制局面,尤其是因为他还有一个担任县治安官的表舅唐·芬尼。唐仅有两名副手负责巡查全县,因此与克利夫达成一项协议,允许斯潘塞城的警察随时根据需要越界执行公务,正如克利夫此刻所为。这项协议给了克利夫更大的方便去对付住在城外的人,譬如姓波特的那个女人及其丈夫,再譬如基思·兰德里先生。
所以他打算对手中掌握的一些材料秘而不宣,再等上几年,待到他任满三十年,他的两个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再利用这些材料;那时他就可以越过州界去密执安,那里有他的一个狩猎别墅。眼下,他还得迁就他的敌人,即使他并不情愿。
他具有鲨鱼一般的灵敏嗅觉,能闻到一英里外水域中的血腥味,可是这些新来的居民中任何一位身上都没有血腥味,其中包括盖尔·波特。他曾经有一次向她透露过她的档案材料,心想可以使她就范。他抛出了所有他掌握的关于她在安提阿学院从事左翼活动的材料,还抛出了关于她与男朋友之间的一些风流韵事;这种事做丈夫的听了一定不会喜欢。但她却反唇相讥,说这不关他屁事,叫他卷起档案滚蛋。克利夫当时怒不可遏,气得几乎要杀人。如果人们都不害怕,他今后如何使他们就范?这真叫他有点不寒而栗。
他还具有狼一般的高度警觉,在林中其他动物还未发现危险迹象之前就能感觉到危险的存在。最近几年,他感到这些新来的居民似乎向他包围过来,正在上下打量他,好像他是一个可以捕杀的猎物,而不是相反。
还有安妮。她原是个极乖的小女人,纵有满肚子的委屈通常也不会抱怨一个字。后来突然有一天,她产生了查问他的念头,再后来竟发展到要用枪打穿他的脑袋。“这个鬼地方究竟是怎么了?”
他本来已在着手解决这些问题,忽然又来了新麻烦。“妈的!人们都想整我,都想要我下台。现在连我自己的老婆都想杀我,再说,同她上过床的家伙又回来了。上帝呀,我作了什么孽该这么倒霉?”
他不晓得安妮是否已经知道她的老情人回城了,或许那就是她想杀自己丈夫的原因。不过,这不合情理。这样干的话,她来不及与她的情人上床就得坐牢。不,她目前还不知道,但迟早会知道的,他这个做丈夫的要留点神,他有时想,也许她对基思·兰德里已经不再感兴趣,而对方也同样如此,不过,他仍然不想让这个讨厌的家伙留在小城附近。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永远监视他们俩,但他要监视一段时间,或许能在他们发生不轨行为时把他们抓住。如果抓不住,兰德里还是要和女人上床的,但跟他上床的绝不会是巴克斯特太太了。
克利夫可谓是一个在小巷或野外的情人角捉奸的能手了。过去男女少年偷偷做爱并不是趁父母外出工作时在家中进行,也不是在城外的汽车旅馆中进行。那时候,他每个周末都能在汽车里或者废弃的谷仓里抓到几对。他的第六感觉能告诉他在何处可以找到他们,能引导他在他们赤身裸体,至少是半裸时把他们抓住。这是棘手的警察工作中他喜欢的那一部分,每想到这里,他就会欲火中烧,夜晚总是去他某个情妇的家中风流一番。有时他带着勃勃的情欲回到家里,好几次安妮都说他一定是巡查过情人角了。“是啊,她的嘴真厉害。”他妈的太厉害了,这对她自己没好处。
此刻,想着关于性爱的事又使他的情欲燃烧起来。
克利夫·巴克斯特掉头回城,开进了小城的南端——这个城真正的贫民区。他拨通了局里的电话,对布雷克说:“我还要在外面待一个小时。如果有急事,拨我的寻呼机号码呼我。噢,最好一个小时以后再呼我,让我把事干完。”
“行,警长。”
巴克斯特把车开进一座木结构平房前布满裂缝的水泥车道,用电子开关器打开了车库的门。他把警车停在车库里,走了出来,然后按了一下按钮把门关上。
他走到房子的后门,用钥匙开了门。厨房又小又脏,总是发出一股水管堵塞的难闻气味,安妮尽管有许多其他缺点,但至少懂得如何把家弄得干干净净。
他朝凌乱的起居室里望望,然后走进两间卧室中的第一问。有个三十五岁上下的女人正侧卧在床单上睡觉,身上只穿了一件长T恤衫。房间里很热,靠窗的一台电扇搅动着热空气。她的白色女招待制服和内裤扔在地板上。
巴克斯特走到床前。她的T恤衫下摆在她臀部上方拱起来。克利夫盯着她的阴毛看了一会儿,又瞧瞧她的一对高耸的大乳房以及快要穿透粉红色T恤衫的坚挺乳头。T恤衫上印着:“停车吃饭——垒球队”。
她身材匀称,体格健美,全身的皮肤除几处小丘疹和蚊叮的痕迹之外都很光洁。她上面的一头短发是金黄色的,下面三角区却是黑色的。
这个女人动弹了一下,趴下身子继续睡觉。克利夫看着她那浑圆的臀部,觉得自己下面慢慢硬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她屁股蛋上捏了一把。她嘴里咕哝了一句,翻过身来睁开了眼睛。
克利夫·巴克斯特笑了。“喂,美人儿。”
“噢……”她清了清嗓子,勉强一笑。“是你呀。”
“你以为是谁?”
“没有谁……”她坐起来,尽力使自己的头脑清醒过来,然后把T恤衫往下拉拉,想遮住点裸露的下半身。“不知道你要来。”
“我的高潮还没来呢,宝贝儿。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儿呀。”
她勉强笑了一笑。
他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一只手伸进她的双腿之问。“你梦里跟男人做爱了?”
“是的……跟你。”
“最好是跟我。”他的手指揉捏起来。
她蠕动了几下,显然不喜欢熟睡醒来不到一分钟就有男人的手指放进她的身体。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得去趟洗手间。”她从另一边迅速下床,走到外面的过道上去。
克利夫在床单上擦了擦手指,和衣躺下等她。他听见抽水马桶的抽水声、盥洗声和漱口声。
雪莉·科拉里克是他玩过的一长串女人的名单上最新的一个。他在婚前就开始玩女人,在向安妮求婚期间,在定婚和结婚之后也没停止过。他同她们的关系并不长久;他也从未体验过真正的激情,从未有过贴心的女朋友或成熟的情妇——她们都不过是供他一时消遣的肉体而已,实际上,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无法与女人建立任何真正的关系,他的女人只是他有机可趁的对象——街上的妓女、触犯法律的女人、极度寂寞的离婚女子、缺点零花钱的吧女和女招待——美国小城镇社会中的底层人。她们个个都是巴克斯特警长手到擒来的猎物。
他时而会挑选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的妻子,如詹妮·威尔逊——车站看门人的老婆,再如贝思·马隆——城里大酒鬼的老婆。有时他会弄到一个丈夫急需帮助的女人,譬如一个犯人的妻子。他对征服已婚女人感到特别得意,因为玩一个男人的妻子也就意味着玩这个男人。
他对某些女人却十分当心,不去碰她们,因为她们的丈夫可能会来找麻烦。他也曾觊觎过女律师、女教师、女医生以及其他职业女性,包括已婚的或未婚的,因为她们激起了他的情欲;可他心里明白,他与这些女人无缘,尽管他不情愿承认这一点。他也知道,或者朦胧地知道,即使搞上一个这样的女人,当人家进一步了解他之后也会把他甩了。这个层次的女人中唯一被他搞到手的就是安妮·普伦蒂斯。但那时的克利夫·巴克斯特比现在漂亮,比现在有魅力,也愿意奉献他的一切。说实在的,那是越战时期,斯潘塞城中选择男人的余地不大,许多年轻姑娘都看好一个暂时不必去当兵打仗的警察。他对此了如指掌,尽管心里不承认这一点。这样,克利夫·巴克斯特保持了他的自尊,同时他弱肉强食的野兽本能始终处在警惕之中,像一只孤独的狼,知道什么样的猎物是弱小可捕的,什么样的猎物却是危险的。
不过,他仍然常做一些白日梦,梦想强奸县里那个伶牙俐齿的女检查官、医院里那两个女医生、银行里那个傲慢的女行长,以及回来度假的女大学生等等。他明白,只要玩了那些女人中间的一个就等于玩了瞧不起他的那个阶层的全体,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去圆这个梦。他将在这些势利女人中先弄出一个来,在床上百般玩弄她,弄得她喊爹叫娘。或许她也会喜欢的。然而此刻,他要摆平雪莉·科拉里克这类女人。
她回到卧室里来,克利夫看了看手表。“我时间很紧。”
“我本想为你梳洗打扮一下。”
“你现在要干的事不需要梳洗打扮。”他跳下床,走进外面的起居室,又从前门出了房子,他在外面按了门铃,她在身上套了一件睡袍,走过去开了门。
“你是雪莉·科拉里克?”
“是的。”
“我是巴克斯特警长。我有话对你说。”他让她后退几步,关上门。“小姐,你在市中心多次停车不当,罚款累计一百元,我是来收款的。要么你交款,要么把你关起来。”
如果雪莉·科拉里克认为巴克斯特警长重演他俩初次相遇的情景是一种浪漫之举,那她并没有这样说,也没有发笑,更没有去拥抱克利夫。相反,她说:“抱歉,我没有钱付罚款。”
他回答道:“那么我只好把你带走了。换好衣服。”
“请别这样,我还得去干活。星期五我领了工资就能付给你。”
“这些罚款你已经拖欠三个月了。因此你现在被捕了,乖乖地跟我走,否则我要给你戴上手铐,就这样把你带走。”
事实上,一个月前发生这个场面的时候,她还穿着女招待的制服。但当时她有一种像此刻一样的无奈和赤裸的感觉,只是她现在并不欠这个狗杂种一百元钱。然而,她还有让她的汽车通过州局检验这件麻烦事,她指望巴克斯特车行能对她汽车的一些毛病忽略不报。她说:“嗳,你知道我在‘停车吃饭’餐馆工作,你在那儿见过我。如果你星期五中午来,我们就可以拿上我的支票去银行。你不能再等等吗?”
“不,夫人。我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现在要把一百块钱带回局里,或者把你带回局里。别给我添麻烦。”他抖了抖腰带上挂着的手铐。
“我很抱歉……我没有那笔钱,我也旷不起一天工……哦,我这儿还剩下大概二十块钱……”
克利夫摇摇头。
“还有一张没到期的支票……”
“不行。”
“我还有点首饰,一块表……”
“我不是他妈的当铺老板。我是警察。”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样才……”
他从腰上取下手铐,他们俩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双方都想起当初她曾经用过的招数,她问道:“你能借给我这笔钱吗?”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已吃过午饭了。”
“嗳,我只有我的身子。你想要我吗?”
“你想用女色来贿赂我吗?”
她点点头。
“那么,让我先看看你有什么做借款抵押品再说,把衣服脱了。”
她解开了睡袍,让它落下,又把里面的T恤衫脱去,丢在扶手椅上。她站在起居室的中央,赤身裸体,而巴克斯特警长则围着她转圈子瞧她。她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他裤裆中凸起来一块。
“好吧,科拉里克小姐,你确实有不错的借款抵押品,就在那儿跪下来。‘停车吃饭’,亲爱的。”
她跪在了地毯上。
他解开他的枪带,放在扶手椅上,然后又松开腰带,拉开外裤的拉链,褪低他的外裤和内裤。“来吧,宝贝儿。”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用一个手指按低他勃起的阳具,放到唇边。
完事以后,克利夫说:“咽下去。”他拉上裤子,扣上枪套,把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丢在椅子上。“我来处理那些罚款单,不过你还欠我四次情。”
雪莉点点头,嘟哝道:“谢谢。”他头一回就是这样说的,最近以来的十回,他每回都说还欠他四次情。
克利夫虽然并不十分敏感,却也看出来她有点不快,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喂,回头去你店里喝咖啡。我得走了。”
他从后门离去。
她站起身来,走进厨房朝水槽里吐了几口,又把嘴漱干净,然后急忙跑到盥洗室去淋浴。
克利夫·巴克斯特开着车在斯潘塞城转悠,心中感到十分自在。他目前手里有两个女人,足够他同时消遣了:一个是雪莉,主要为他提供口交服务;另一个叫杰姬,是一个带着孩子与丈夫分居的女人,靠她在托莱多的丈夫寄来的抚养费勉强度日。杰姬有一间舒适的卧室和一张美妙的床,她的床上功夫又好。克利夫每次来总是带给她一些食品杂货之类,当然都是不花钱从当地超级市场弄来的,他明白他还有第三个女人,那就是他的妻子。他笑了。“你是个十足的男子汉,克利夫·巴克斯特。”
移动电话响了,他拎起电话。布雷克中士的声音说道:“警长,我让沃德开车经过兰德里的住处,用望远镜看清了他汽车的牌照号码。”
“好。”
“我又打电话给华盛顿特区的那帮蠢货,把牌照号码告诉他们了。”
“干得好。他们说什么?”
“这个……他们说他这个牌照有点特别,如果我们需要知道详情,必须填一张申请表,说明理由以及事情的原委……”
“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们把表格传真给我了——有两页呢。”
“那是什么屁东西?你打电话给那帮龟孙子,就说我们需要立刻查清这块牌照。告诉他们这家伙酒后开车或者别的什么,说他拿不出汽车登记号,什么证件也没有……”
“警长,我告诉你,什么法子我都试过了,他们说这件事牵涉到国家安全。”
“国家……什么?”
“你知道,像是机密之类。”
克利夫·巴克斯特默默地开着车。刚才他还诸事顺遂,感到自在,而且主宰着小城,现在兰德里这个家伙却从外面回来了,从华盛顿回来了,他离家有多少年了……?大概有二十五年吧。克利夫对他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甚至查不出他的汽车登记号或驾驶执照。“这个家伙是他妈的什么人?”
“警长?”
“好吧,我要你们监视这个狗杂种,我要有个人每天去他的住处转两趟,他每次进城我都要知道。”
“好的……我们要查找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是,长官。”
克利夫关了移动电话。“这个人同我老婆上过床,这就是为什么。”城里的人知道这事,或者会想起这事,或者很快就会听说这事。“我不能容忍。不,先生,我无法容忍。”
他开始酝酿几个行动计划;他记起了老法官桑斯比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有时麻烦里暗藏着机会。”
“说得对。这头蠢驴竟然直闯我的地盘。二十五年前我做不到的事,现在能做了,我要杀了他……不,我要割掉他的那话儿。对,把他那话儿割下来,装在罐子里,摆在壁炉台上,安妮可以每星期为它掸一次灰。”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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